闔閭也是一臉不可置信:“是啊,他唐國哪來那麼多的兵,大夫莫不是看錯了吧?”
“臣也不敢相信。”伍子胥苦笑道,“故此才請孫武將軍分析一二。”
伍子胥走到地圖邊,將沿途所見的唐軍兵力部署一一做了詳細說明。
孫武聽完凝神細思,半晌後突然笑道:“王上,此乃唐軍疑兵之計。”
“哦?”闔閭問道,“孫將軍如何知道?”
孫武撫摸着下顎濃密的鬍鬚:“大夫回程晚了三天,可是唐國掣肘?”
“將軍所言正是。”伍子胥點頭,“臣原本也以爲是方離的疑兵之計,但一路所見,沿途唐軍絕不像是從滎陽趕來的疲憊之軍,反而應該是駐紮已久的駐軍,正巧被臣瞧了個正着。”
“這不奇怪。”孫武敲敲地圖,“哪怕唐軍已經死傷慘重,各地駐軍還是有的。只要將各處調來的疲憊之軍混合隱藏在原本的兵馬之內,大夫便看不出來了。”
孫武的分析很有道理,然而闔閭還是不太相信唐國君臣會用這麼幼稚的把戲糊弄自己,不禁有些猶豫不決。
吳國在吳越邊境布有重兵,且輕易不能調動,能調來伐楚的軍隊包括水軍也不到十萬人。
鄭、陳、蔡撮爾小國,傾舉國之力伐楚,國內已是空虛不堪。如果魏晉殘兵不能把唐國死死牽制住,讓唐軍空出手來攻打三國,則五國之盟瞬間只會剩下秦吳兩國。
越王勾踐自從夫椒大敗後臥薪嚐膽數年,對吳國恨之入骨,如果伐楚之戰不能速戰速決,等越國緩過勁來攻吳,吳國很可能會陷入兩線作戰的境地。
猶豫再三,闔閭看向一旁低頭沉思的伍子胥:“大夫覺得呢?”
伍子胥沉吟半晌,也點點頭:“唐國猛將謀臣如雲,看出臣等的計策也不是沒有可能。”
闔閭苦笑:“悔不聽先生之言啊,若不是寡人堅持讓先生赴唐,而是直接發兵的話,方離也沒有機會看穿先生的孫將軍的計劃。”
卻原來,在伍子胥和孫武原本的計劃當中,是沒有與唐結盟這一想法的。
秦國派張儀使吳,勸說闔閭聯合諸國同時進攻楚國後院,打他個措手不及,伍子胥和孫武贊同,魏晉陳蔡等國也做好了出兵的準備。
闔閭卻覺得如果能夠勸說唐國加入,對楚國四面合圍會更有把握取勝,這纔有了伍子胥的滎陽之行。
闔閭悔之不及,伍子胥卻安慰道:“王上不必自責,我大吳使的是明謀,唐國的疑兵之計也被孫武將軍一眼看穿。大周天子對我軍實際部署一無所知,因此,就算是方離威逼天子,對滅楚之戰也不會有任何影響。”
孫武也抱拳道:“王上,臣請立刻發兵楚國,趁越國還沒喘過氣來,趕在入冬之前滅楚!”
闔閭想了想,最終決定聽從孫武和伍子胥的建議。
十月中旬,吳國以孫武爲帥,集全國五萬帶甲精銳以及三萬水師,共八萬之衆沿長江向西直撲安慶。
與此同時,鄭國國君鄭忽派子產、子展二將率兵三萬越過魚齒山進軍城父。陳、蔡兩國聯軍共五萬進攻楚國繁陽。
另一方面,魏國集齊舉國上下所有兵力,再次拜尉繚爲帥,領兵六萬意圖直接進犯唐都滎陽。
晉國詭諸在得到齊國一定會拖住燕國的保證後,決定大賭一把,召集各處兵力、以及從唐國遣返的俘虜共計三萬西進,試圖奪回清原,劍指少樑。
早早接到方離警告的曹操反應迅速,果斷放棄易攻難守的清原,命清原守軍撤回少樑與大軍匯合,預備利用唐軍善野戰的優勢在少樑城外與晉軍一戰定勝負。
停戰盟約生效未及半月,三國便重燃戰火,賈詡的緩兵之計未能生效,楚、唐兩國告急。
楚王熊侶急得直跳腳,急忙命景缺、景翠、逢侯丑三將兵分三路救火,並命傳令兵催促項燕速速解決秦軍。
方離從姬鄭口中得知吳國計劃,冷汗登時流遍全身。
晉國殘兵不足爲懼,魏國雖然麻煩,也還不至於將唐國逼到滅國的境地,但如果楚國真被秦吳所滅,下一個就該是他的唐國了。
賈詡出使趙國、荀彧出使宋國、法正出使魏國,俱都還在路上,就算成功也還需一段時日。
方離命曹仁嚴密控制洛陽,然後親自連夜趕回滎陽坐鎮,呂布、劉封、徐晃三將得知消息後果斷收攏兵力北上回援國都。
魏國大軍還有不出十日便能兵至滎陽城下,城內守軍不足三萬,糧草器械充足,可以一戰。
但如果法正使魏事成,唐國就可以不需要打這一仗。方離登上城牆遠遠眺望着魏國的方向,心中暗暗祈禱:
“就算能夠擊敗魏軍,那時的唐國也會元氣大傷,短時間內怕是無力參與列國爭霸了。孝直,你可千萬不要辜負寡人的期待...”
在八國各自調兵遣將,大戰一觸即發之時,荀彧的車馬終於抵達宋國都城商丘。
宋國雖不屬於一流強國,但在魯陳蔡鄭衛諸小國中實力也屬上乘,國內有帶甲十萬,時常恃強幹涉陳鄭魯等國內政,因此周邊邦交十分惡劣。
現任國君子馮曾被迫流亡鄭國,受到鄭忽照顧才倖免於難,回到宋國繼位後與鄭國緩和關係,兩國邦交趨於平等,鄭國也是因此纔敢傾舉國之兵伐楚。
但子馮其人有個極大的弱點——貪財,見錢眼開到六親不認的地步,曾多次仗着強大向鄭國、陳國討要財物,鄭忽對此是厭惡至極卻又不能不給。
荀彧此行的目的,正是從子馮貪財的弱點處入手,設法誘惑宋國出兵伐鄭。
到了商丘,荀彧沒有第一時間求見宋公子馮,而是着人先在市井中收集各種消息,看有沒有可以利用之處。
這一打探,還真被荀彧打探出了點問題。
原來,現任鄭國國君鄭忽的親弟公子突的母親,乃是宋國世家大族雍氏之女,名爲雍姞。
雍氏在宋國世代爲官,甚得宋國曆代國君歡心,公子突又生於宋國,自幼和子馮親近,子馮原本是想幫助公子突主事鄭國,卻又礙於鄭忽的救命之恩,這才一直拖着。
既然如此,荀彧便決定拉這公子突一把,幫子馮下定決心。
荀彧先是連夜拜訪了宋國相國子罕,子罕喜好美玉,荀彧就投其所好獻上了從晉國得來的寶玉一雙,子罕大喜,親自將荀彧迎到了書房。
子罕一邊愛不釋手地撫摸着寶玉,一邊漫不經心地問:“在下聽聞唐國告急,文若先生不留在滎陽爲唐公分憂,來我宋國何事啊?”
荀彧此時還不知道魏晉進兵唐國的消息,聞言端着茶盞的手一滯,挑眉道:“相國的消息很快嘛。”
“哪裡哪裡。”子罕小心翼翼地把寶玉放在書房的寶物架上,回身給自己倒了杯茶,“鄭、陳兩國都在我主眼皮子底下,他們的一舉一動在下當然知道。”
荀彧微笑:“相國就打算坐視鄭、陳坐大?”
“不然能如何?”子罕淺抿一口杯中熱茶,悠然嘆道,“鄭忽仗着對我主有救命之恩,一年比一年不聽話,我主也很是無奈啊。”
一雙寶玉的威力果然很大,荀彧還沒問出口,子罕這個人精已經主動透露出宋公的不滿了。
荀彧暗暗注意着子罕的表情,果斷試探道:“既然鄭忽不聽話,爲何不換一個聽話的?”
子罕一頓,面上帶出了幾分警惕:“先生此言何意?”
“正是相國所想的意思。”荀彧笑得溫潤如玉,“聽說宋公對公子突很是中意,爲何不...”
子罕靜靜地注視荀彧半晌,見對方目光坦然,從表情上看不出任何破綻,才稍稍軟下口氣:“先生以爲我主不想嗎?誰叫鄭忽命硬,到現在無病無災的,總不能幹掉他吧?”
荀彧靜靜品嚐着杯中上好的茶水,但笑不語。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到底是子罕先破了功,深深地嘆了口氣:“好吧,看先生也是有誠意之人,在下就實話實說...我主早有幫鄭國換個國君的意思,但苦於沒有藉口啊。”
子罕看起來十分頭疼:“鄭忽爲人謹慎,在下至今也沒抓到他的把柄,鄭國畢竟不是我大宋屬國,不好辦吶。”
“在下來了,不就好辦了嗎?”荀彧輕笑,“這世上還有什麼藉口,比天子令諭更加名正言順?”
子罕雙眼一亮:“先生是說?”
話說到這裡,荀彧突然站起身來,換上了一副鄭重模樣:“我主派在下使宋,本就是想與宋國盟好,盟友之憂,我主當然是要幫上一把的,相國說呢?”
子罕聞言興奮不已,拉着荀彧徹夜長談一整晚,問清楚唐國所圖之後,也不管自己一夜未睡,登上馬車直奔宮城覲見宋公。
此時天剛矇矇亮,宋公子馮剛剛從暖和的被褥中爬起來,還未洗漱,就聽到宮人來報,說相國有要事求見。
子馮一頭霧水地讓人把子罕請到偏殿等候,洗漱穿戴完畢後才慢悠悠晃進去,見向來沉穩的子罕像個沒頭蒼蠅一樣轉來轉去,不由稀奇道:“相國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