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你不去看着攤子,在這兒轉悠啥。”山子笑着說,然後介紹道:“這是許三叔家的閨女,杏兒。”
“三叔好。”許杏兒趕緊叫人。
“小時候見過,都長這麼大了?”吳老三拍拍許杏兒的腦袋,從懷裡掏出個玩意兒,塞給她道,“也沒啥好東西當見面禮,小玩意兒,拿去玩兒吧。”
許杏兒接過來只覺得入手溫潤,低頭一看,竟是個石頭雕成的小狗,看起來憨態可掬,石頭大體是白色的,邊緣處帶了些淺黃色,正好被處理成小狗捲曲的毛,只是看不出是什麼材質的。
“這怎麼好意思,我……”許杏兒雖然不懂材質,但看着雕工極好,不敢隨便收下,連連推辭。
“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河邊撿的石頭,我自己雕着玩兒的,給你就收下。”吳老三顯然是個爽快人,送出去的東西怎麼也不肯收回,“你四叔呢?沒來趕集?”
許杏兒吐吐舌頭道:“我奶拘着他在家看書呢,說讓他明年再去考秀才咧!”
吳老三聞言大笑,半晌才道:“你四叔的心思可不在念書上,這麼硬拘着有啥用。”
許杏兒攤了攤手道:“我奶認準了啥事兒,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別說是考秀才,若她覺得我四叔是個讀書的材料,讓他去考狀元,我四叔還不是得乖乖地聽話。”
吳老三擡手抹去眼角笑出的眼淚,對許杏兒說:“你這丫頭說話倒是有趣,得了,我得回去看着攤子了,讓山子帶你去玩兒。”說着從荷包裡抓了把銅錢,遞給山子囑咐道,“好生照顧妹妹,別欺負人。”
山子接過銅錢,衝吳老三切了一聲道:“你以爲我是你呢,從小就會欺負別人家小姑娘,村兒裡多少人家去找我奶告狀來着?奶可都給你記着呢!”
“嘿,你這小子!”吳老三伸手作勢要打。
“謝了!”山子把銅錢揣好,一把抓住許杏兒就跑開了。
許杏兒好奇地問:“你三叔擺的攤子是賣啥的?”“我家的攤子在中間呢,咱們現在外頭轉轉再過去,反正也不是什麼緊俏貨,賣不了那麼快,你沒看他都到處亂逛呢麼!”山子也不着急,抓着許杏兒的胳膊,幫她擋着擠來擠去的人,“你想去看什麼?東邊有些說書、唱曲兒和雜耍的,西邊都是賣牲口的,南邊是雜七雜八什麼都有,北邊賣得都是糧食、吃食什麼的。”
“那就先去北邊看看吧。”許杏兒腦子裡想着的都是如何賺錢,對那些玩意兒雜耍自然不感興趣。
山子卻以爲許杏兒是餓了,因爲看着她早飯就沒吃多少,所以也沒多問,帶着她徑直朝北邊過去。
許杏兒一路上看到什麼都稀奇,不時停下打聽價錢,偶爾還饒有興趣地跟攤主多聊幾句,卻什麼都不買。好在她知道分寸,生意好忙不過來了的她都並不打擾,而且問得也不是什麼獨家消息,加上攤主大多都是附近的村民,本性就忠厚老實,看到個小姑娘來問,也都還算和氣。
山子開始見到她停步,還趕緊掏出銅板問她想買什麼,後來幾次三番之後,見她完全沒有買東西的意思,這纔不再一次次地掏錢。
這麼停了十幾次,山子終於忍不住問:“杏兒,你到底想買啥?”
“啊?”許杏兒正在心裡默記着剛纔打聽來的價錢,被他說話打斷,表情便有些發愣,回過神來道,“我沒想買啥啊!”
“那你一路問過來……”山子說着似乎想到了什麼,看着許杏兒問,“你想做買賣?”
“是啊,我不是早就跟你說了。”許杏兒點點頭,繼續往前走。
“我以爲你是鬧着玩的呢!”山子撓撓頭跟上她問,“你想做啥生意?有本錢麼?你會做生意麼?做生意可不是鬧着玩的,有好多門道呢!”
“你的問題還真多,讓我先回答哪一個啊?”許杏兒到處亂看,漫不經心地應着,轉眼看到什麼又快步跑了過去。
“額……”山子拿她沒辦法,只能快步跟上她,有什麼問題回去也能說,總不能在這兒就先把人弄丟了。
許杏兒在一家賣辣椒的攤子前停住腳步,蹲下翻看堆在草甸子上的辣椒,這個跟平時自家吃的辣椒不一樣,北邊大家種的辣椒都是尖椒,個頭大,皮也有些厚。
平時青着的時候就可以蘸醬或是炒菜吃,變紅了以後可以剁辣醬,也可以曬乾以後當幹辣椒吃。但是這個攤上的辣椒卻只有成人指頭大小,紅豔豔圓滾滾的,看着十分招人喜歡。
山子見她連辣椒都要看,越發摸不着頭腦,完全不知道這個不按理出牌的丫頭到底想幹什麼,只好蹲下看着她擺弄辣椒。
“大叔,這個咋賣的?”許杏兒翻看了一下,擡頭問道。
“兩文錢一兩。”攤主話也不多,攤前生意不好也不吆喝,卻也沒因爲許杏兒是個小孩子就瞧她不起,伸出兩根手指比劃道。
“唔,辣不辣?能嘗一個不?”許杏兒眨巴着眼睛問。
“嘗吧,別辣哭了就行。”攤主繼續維持他寡言的面癱。
“嗯。”許杏兒拈起個辣椒,從根部掰開,直接往山子嘴裡一塞,然後問,“辣不辣?”
山子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等聽到她問辣不辣的時候,才覺得舌頭上一股火燒火燎的感覺,瞬間蔓延到整個嘴巴,口水開始不受控制地分泌,嘴脣好像開始變厚變麻,又脹又熱。
“呸!”山子一個高跳起來,把嘴裡的辣椒吐掉,又連連朝地上吐着口水,嘴裡那股熱辣辣的感覺卻還是揮之不去,鼻根都已經開始發酸,眼睛裡也漸漸溼潤……
難道還真要被辣哭不成?山子在心裡連連搖頭,那可太丟人了。
許杏兒沒想到這辣椒這樣厲害,趕緊從山子揹筐裡翻出水囊給他,“快,快漱漱口,別嚥下去。”
山子跑到一邊去漱口,許杏兒蹲在攤子前,糾結自己要買多少,手裡的錢太少,又怕這次買少了以後遇不到,糾結地問:“大叔,你每次趕集都來麼?”
“看情形吧。”攤主模棱兩可地回答道。
許杏兒聞言嘟起嘴,把荷包裡的銅錢翻來覆去地掂量半天,終於咬牙道:“那給我稱半斤吧。”
攤主拎起秤擺弄半天,好不容易理好幾條繩子提起來,撮了些辣椒起來,然後眯着眼睛湊上去,捏着秤砣挪了半天,最後面無表情地看向許杏兒問:“你會用秤麼?”
“……”許杏兒無語地看着攤主,接過秤,自己秤了半斤辣椒,扯下腰間繫着的口袋倒進去,然後數出十六文錢遞過去。
攤主接過銅錢,又退回來一文,見許杏兒面露不解,沉默了一下才說:“你自己稱的,少收你一文錢。”
“大叔,你這人真有趣,以後有緣分的話,再來買你的辣椒。”許杏兒聽了這話,忍不住笑了,心道這個大叔雖然又面癱又呆,可是人還不錯。
山子用了大半壺水漱口,然後又一口氣把水壺喝了個底兒朝天,這才稍稍緩過勁兒來,但舌頭和嘴脣還是十分不舒服,好像比平時都腫大了一圈似的。
“山子哥,你沒事吧?真是對不住,我沒想到這辣椒會辣成這樣。”許杏兒湊上來連連道歉,“現在好點兒沒有?我再去給你弄點水兒。”
“沒事沒事!”山子連連擺手表示自己沒事,但是說話卻十分不利索,有種大舌頭的感覺,“你買恁多辣椒做啥?這辣得壓根兒沒法兒吃,我不過舔了一下就這樣了……”
山子說到這兒,頓時覺得有些丟人,又忙解釋道:“我平時還是很能吃辣椒的,可是這辣椒,實在是……”
“就是要買這麼辣的。”許杏兒有些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她本就知道這樣的辣椒估計會很辣,怕自己吃不消才塞給了山子,只是沒想到會辣成這樣。
她看山子眼圈都紅了的樣子,又忍不住覺得好笑,伸手拉着他的袖子,努力忍着笑說:“山子哥,你嘴脣都紅了。”
山子聞言臉上一紅,擡手就擋住了自己的嘴,瞪眼道:“還不都怪你。”
許杏兒衝他討好地笑着,說:“我的病還沒好利索,你昨個兒不還說不讓我吃辛辣的東西,我這不是聽你的話嘛!”
“我……”山子的確說過這樣的話,轉念一想道,“罷了罷了,也幸虧你沒自己嘗,不然這會兒怕是真要哭鼻子了。”
“山子哥,我看集市上怎麼都沒人賣醃菜和鹹菜,還是咱們沒瞧見?”許杏兒見山子沒有生氣,又恢復了精神,四處打量着問。
“那東西誰家都會做,大多是自家做了自家吃,誰會出來賣啊,就算賣也沒人買。”山子不以爲然地說,“這邊已經逛得差不多了,你餓不餓?我帶你去吃餛飩。”
許杏兒被山子拉着往餛飩攤子走去,心思卻已經轉到了醬菜上,她記得後世的市場上,總會有那種擺着十幾、二十多種鹹菜的攤子,似乎很是受歡迎。
自家能做的種類畢竟是少,很少見誰家做十幾罈子不同種類鹹菜的自家吃的,平時若是想吃個新鮮,大部分還是要出去買的,只是不知道城裡有沒有人做這樣的買賣,有機會還是要去城裡看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