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你怎麼能這樣,最開始是你說了分家,我們這纔開始商議分家的事兒,如今你輕飄飄的一句不分了,就完事兒了?”許老二被媳婦在桌下掐了一把,頓時跳出來說道。
“二哥,這話旁人說也就算了,從你嘴裡說出來……”許老三停頓片刻,沒把後面的話說全,“我原本只不過是因爲杏兒娘被嚇病了,心裡堵着口氣罷了,氣話無好話,二哥何苦這麼較真兒!”
“就是,老三這話說得在理。”老許頭雖然不知道三兒子爲什麼會突然改口,但這正和了他的心思,他這次之所以沒有堅決反對分家,就是因爲知道許老三心裡有氣,怕把幾家硬是綁在一起讓他心裡有疙瘩,如今見他都不再堅持分家,頓時笑逐顏開道,“還是老三最明理,哪有弟妹還沒成親,哥嫂就鬧着分家的道理,行了,今個兒就這樣了,以後誰再提分家,看我不抽他的!”
“爹……”李氏不甘心,還想要再爭取一下。
話沒說完就被老許頭噎回去道:“行了,老二家的,你就少說兩句吧,當媳婦的,就得好生管束男人,老二以前可沒有摸牌賭錢的臭毛病,你但凡把每天搓火嚼舌的功夫多花點在男人身上,說不定就不至於鬧成這樣。”
李氏聽了這話,氣得胸口發疼,又不敢跟老許頭髮火,回頭狠狠瞪了許老二一眼,也不管後面還有沒有事兒,起身徑自走了。
許老二心叫不好,自己回去少不得又要挨收拾,剛想跟過去哄一鬨,就被老許頭叫住道:“老二你先別急着回去,還有事兒要說咧!”
老許頭說罷問許老三道:“老三,那件事,跟你媳婦商議沒有?打算咋辦?”
“爹,我跟杏兒娘商議過了,我倆都覺得挺合適的,若是沒啥別的問題,便找個好日子把事兒辦了。”許老三跟葉氏對視一眼,然後回道。
葉氏也道:“多謝爹想着我們,我覺得這主意挺好,杏兒也喜歡。”
陳氏聽得有些雲裡霧裡,心癢難耐地問:“老三,弟妹,你們就別打啞謎了,看你們笑得這麼高興,肯定是什麼好事兒,還不趕緊說出來咱們大家都高興高興。”
“我跟老三家商量好了,如今老三媳婦身子不好,以後怕是也難生養了,所以把鎖兒過繼到老三名下,這樣既解決了鎖兒的問題,老三家也喜歡這孩子,豈不是皆大歡喜。”老許頭笑眯眯地說。
陳氏聽了這話,心裡先盤算了一番,雖然這次沒能分家,但等過幾年老四和玲子成親之後,肯定還是要分家的,若是鎖兒不過繼給老三家而是跟着老兩口一起,那各家少不得都要給錢幫襯,如果過繼給老三家,那就等於是老三家的兒子了,等以後一分家,就跟自家沒了關係。
想到這兒,陳氏的臉上頓時掛起笑容,湊過去拉着葉氏的手說:“弟妹,這可是個大好事兒,鎖兒這孩子,剛抱回來我就看着是個好的,我回家以後還跟你大哥說,俗話都說,大難不死必有,這孩子以後是要過好日子的,你以後可是要跟着享福了。”
葉氏看着身旁的鎖兒,抿嘴笑笑,輕聲細語地說:“我只是喜歡這孩子,也許就是緣分吧,我倒也不求着他有多好的造化,只要他能平平安安長大,然後我還能有命活着看到他娶妻生子,看到栗子嫁人,那我也就瞑目了。”
“弟妹,你這說的是啥話,我看着你這幾日精神好多了,好生養着肯定能好的。”陳氏一想起葉氏的病,頓時就是一陣肉疼,眼神轉到許玲子身上,心裡又忍不住開始盤算別的主意。
老許頭問許老太太道:“你覺得呢?”
許老太太黑着臉說:“你把事兒都安排好了,還問我做什麼!”
“都沒別的意見的話,那就找個好日子,把鎖兒過繼過去。”老許頭對她的情緒毫不在意,自顧自地安排道,“我去找里正商議商議,到時候請他過來給張羅一下。”
老許頭迫不及待地下炕,打算去找里正商議日子。
許老大咳嗽了幾聲道:“爹,找里正來張羅這件事,咱家少不得要置辦一桌酒菜,可是……咱家現在可能拿不出那麼多錢來吧?”
老許頭頓時停住了腳步,沉默片刻道:“罷了,現在家裡的確沒那個閒錢兒,到時候找人來給做個見證就是了。”說着伸手抱起鎖兒,嘆氣道,“好在鎖兒年紀小,也不懂得這些,委屈他了。”
許杏兒一直坐在葉氏身邊,她沒想到許老三會那麼直截了當地說不分家了,她連插話的機會都沒有,到頭來自家的處境半點兒都沒能得到改善。
聽了老許頭這話,她終於找到機會開口道:“爺,我家都喜歡鎖兒,肯定好生照顧他的,咱家本來就不富裕,何必弄那麼多虛套的東西,有那個錢兒,倒不如拿來給鎖兒補身子,鎖兒身子本來就不太好,如今天天吃米糊糊,連口奶都喝不上,萬一鬧個什麼病兒,怕是不容易好呢!”
老許頭聽了這話連連點頭道:“杏兒丫頭說得在理,怎麼着也不能太虧了孩子。”說着又扭頭去訓許老三,“你還是個大人呢,都不如你閨女腦子清楚,這些事兒本來都該是大人想着的,如今還要個孩子提醒。”
“爺,你別罵我爹了,我爹知道家裡的錢兒都給二叔還了債,你和奶也爲了這件事吵架,我爹寧可自己累着點兒,也不願意再開這個口……”許杏兒說着低下頭去,用力在自己舌尖咬了一口,疼出滿眼的淚來,哽咽道,“我昨晚聽見我爹跟我娘說,想要等農閒的時候,出去做工賺錢……”
老許頭聞言半晌沒說話,伸手按在許老三肩頭,用力拍了拍,“你的難處爹心裡清楚,不管怎麼說,鎖兒是我抱回來的,就算過繼給你們家,也不能全讓你們負擔,以後每個月你家多領半份兒錢糧,算作是給鎖兒吃喝用的,不夠的你們自己再添,然後隔天過來找你娘拿個雞蛋,給孩子吃了對身子好。”
許老三剛想說,孩子這麼小還吃不到雞蛋,話沒出口就被許杏兒扯了一把,低頭見她一個勁兒地衝自己搖頭,已經到嘴邊的話就這樣嚥了回去。
等從老屋出來以後,許老三扶着葉氏,對許杏兒道:“你這孩子,剛纔幹啥不讓我說話?”
“咱家日子過得一直緊巴,如今娘還要吃藥,每月那點兒錢糧,哪裡夠這麼多張嘴吃的,就算咱家自己種菜跑山貼補,也都不是常事兒,冬日裡小半年的時候咋過?”許杏兒理直氣壯地說。
她見許老三還是有些轉不過彎兒來,便又道:“當年虎子剛出生的時候,爺奶也多給二大爺家半份兒錢糧,那時候奶恨不得把家裡所有的雞蛋都給二大娘和虎子吃,平時吃飯都見不到個蛋花,只有過年過節才能看到點兒,如今鎖兒過繼到咱家來,那就等於是爺奶的親孫子了,這不是應該的麼!”
葉氏打心裡疼惜鎖兒,聽了女兒的話也覺得有理,便幫襯着她說道:“杏兒這話說得也沒錯,咱們苦點兒也就算了,但是不能苦着孩子,如今鎖兒吃的口糧都是杏兒去老屋拿來,等過繼進門之後,再這麼去拿娘肯定要有話說的,倒不如今個兒讓爹把話說清楚了,以後該多少是多少,也省下許多的是非。”
許老三見媳婦和女兒都這麼說,想了想也覺得有理,便點頭道:“倒是我沒想妥當,既然有二哥家的成例在前頭,那這樣倒也算不得不妥當。
老許頭是個急性子,說好了的事兒,恨不得當天就都張羅妥當,去成哥兒家尋了他爺老王頭,兩個人合計了三天後是個宜添丁的日子,便說好就這日把鎖兒過繼給老三家。
這天一大早,老許頭便擺好供桌貢品,供起來祖宗牌位,連自家這一旁支的家譜都擺了出來,先領着全家人一起拜了祖宗,之後老許頭自己跪在供桌前,對着列祖列宗說明許老三的難處,以後怕是難有子嗣,又說了鎖兒的身世,說明兩家乃是同宗近親,如今將鎖兒過繼到許老三膝下,特告知列祖列宗。
說罷讓許老三抱起鎖兒,一道在供桌前給列祖列宗磕頭,最後在老王頭的見證下,寫了過繼文書,讓許老三和鎖兒都按了手印兒,然後讓許老四把鎖兒的大名寫到家譜中,許老三這一支的下面,把過繼文書也一併放在家譜的盒子裡,從此以後,鎖兒便正是算作是許老三的兒子。
老許頭領着兒子們在東屋拜祖宗,家裡的女人們都在西屋等着,葉氏坐在炕梢,眼睛一直盯着門口,有點兒動靜就欠身看看,就等着那邊過繼完了把孩子抱出來。
李氏不知道今後要給杏兒家每月加銀錢的事兒,所以對過繼這件事沒有提出什麼意見,但是看到葉氏這個模樣心裡就覺得不舒服,看看老三平時怎麼對媳婦,再想想自家那個不成器的,越發覺得鬧心,忍不住冷聲道:“又不是要把孩子抱走,弟妹用得着這麼着急麼,一時半刻都離不開眼睛,還是安安穩穩地等着爲好,不然那麼貴的人蔘吃下去不都白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