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來到城裡,見時候還早,就先直奔陳掌櫃的麪館,門口的夥計見到他們,笑呵呵地上前道:“我們掌櫃剛還唸叨呢,讓我出來迎一迎,可巧就碰見了。”
許杏兒見狀心裡一喜,估計是蘿蔔條賣得不錯,不然陳掌櫃應該也不會這麼着急等着自己來。
果然那夥計馬上道:“蘿蔔條鹹菜都賣光了,早晨有人來吃麪還問呢。”
進了麪館,陳掌櫃先把半罈子蘿蔔條的錢給了許杏兒,然後問她今天能不能多留下一些。
許杏兒今天特意多帶的鹹菜派上了用上,給陳掌櫃留下了一罈子,又說好明天還會再送兩罈子過來,然後纔跟山子離開。
有了這樣一個好的開始,許杏兒的心情越發的好了,晌午賣鹹菜的時候,嘴也比平日甜了許多,惹得幾個老顧客都忍不住打趣道:“呦,杏兒姑娘今天是撿到銀子了?”
“今個兒天氣好,大家又都捧場照顧生意,我自然就高興。”許杏兒笑盈盈地在各個攤位的桌子間穿梭。
也許當真是笑容能夠招攬生意,今天的鹹菜賣得比平日都快許多,早早就收了工。
許杏兒數着銅板,高興地說:“山子哥,今天在城裡吃了飯再回去吧,我請你吃東西。”
山子想了想也沒推辭,點頭道:“吃過飯陪我去街裡轉轉,我有點事。”
“好!”許杏兒四處看了看,拿不定主意地說,“咱們去哪裡吃飯呢?”
“要不就去陳掌櫃的麪館吧,之前在他家吃的炸醬麪挺好吃的。”山子建議道。
“哎呀,我好不容易請你吃飯,你這呆子也不知道挑個貴點的地方。”許杏兒嘴上這樣說,但是眼睛卻眯了起來。
山子伸手揉了揉許杏兒的頭頂,帶着笑意說:“當我不知道你那財迷的小樣兒?”
“切,我財迷歸財迷,卻不小氣。”許杏兒瞪圓了眼睛道,“只不過咱們現在都不寬裕,錢要用在正地方纔是,再說咱們剛跟陳掌櫃搭上關係,多去走動走動也有好處。”
“嗯,正是這樣。”只要不涉及到原則問題,山子從來都是許杏兒說什麼都贊同的。
陳掌櫃的麪館生意不錯,已經有些過了飯口,但在店裡吃麪的人還是不少,連一張空桌子都沒有,夥計見他們進來,忙上前招呼道:“是來找我們掌櫃的麼?”
“不用打擾陳掌櫃,我們只是來吃麪的。”許杏兒在店裡環顧一圈,見角落處一張桌子邊只坐了一個人,便上前詢問能否拼桌。
那人擡眼看了看許杏兒和山子,沒說同意也沒說反對,只把自己的碗往身前挪了挪。
許杏兒見對方這是答應的意思了,便把兩個揹筐裡的東西都挪到自己的筐裡,靠着牆角放好,又把山子的揹筐摞進去,這樣就把東西都壓在了下面,以免不小心被人偷了去。
坐下的時候,許杏兒又多了個心眼兒,裝作無意地挪了挪板凳,用凳子腿套進揹筐帶子裡,這才安心地坐下對夥計道:“兩大碗炸醬麪,肉丁醬單獨上,面碼要黃瓜絲和芫荽,一份蒜瓣。”
夥計用肩上的手巾擦了擦桌子,笑嘻嘻地說:“你這丫頭,人不大胃口倒不小,一大碗你吃得了?”
“哪有你這麼做生意的,有錢還不要賺的?”許杏兒與他玩笑道,“回頭跟你們掌櫃說說,趕緊把你打發了利索。”
“嘿,你瞧我這不是多嘴麼!”夥計自然也沒認真,走到上菜的門口,撩起布簾子朝後面喊道:“兩碗炸醬麪,一碗肉丁醬!”
他說罷到櫃檯前,取了個大盤子,夾了黃瓜絲和芫荽,又抓了一大把蒜,比給旁人的分量自然是多了不少,端上桌道,“你們先坐着,面一會兒就好了,吃什麼鹹菜自己去夾就是。”
“多謝你了。”許杏兒示意山子看着東西,自己藉着夾鹹菜的機會,好好看看店裡都有那些鹹菜。
麪館地方不算太大,分上下兩層,樓梯側面就是單獨隔出來的櫃檯,櫃檯再過來就是上菜的門口。
櫃檯後面架子上擺着許多酒罈子,櫃檯前面探出來小半張桌子大小的臺子,擺着十幾個大碗,裡面裝着各式各樣的鹹菜,最邊上放着一摞跟她掌心差不多大的盤子,就是夾鹹菜用的。
夥計剛招呼完另外一桌的客人,過來喊菜的時候,順手塞給許杏兒一個碗道:“掌櫃說了,讓你想吃什麼自己夾,別客氣。”
“那就謝謝陳掌櫃了。”許杏兒的視線在臺面上粗粗掃過,見鹹菜的種類與小梅賣的基本上大同小異,地螺絲、芥菜頭、酸豆角、老醋花生之類。
不同的只有兩碗,一碗似乎是自制的辣椒醬,裡面不知道加了什麼,呈現出醬紅色,不知道味道如何。另一碗是醃蒜,但跟許杏兒前世吃過的醃蒜並不一樣,不是那種米白色的半透明狀,而是黑乎乎的,聞着又沒有臘八蒜的醋味,不知道是怎麼做的。
她每樣都夾了一點,打算都嚐嚐看,根據自己和山子的喜歡,多盛了點兒地螺絲和老醋花生、
剛回到桌邊坐下,兩大碗麪就端上來了,陳掌櫃家的面給得十分實在,兩大碗麪放在兩個孩子面前,顯得着實有些壯觀。
夥計笑呵呵地說:“這一碗麪怕是比你的肚子都大了,可別逞能撐壞了。”說着又放下一碗噴香的肉醬。
深褐色的醬點綴着絲絲蛋花,上面飄着一層晶晶亮的油花,醬裡的豆瓣和肉丁都清晰可見,只看着就讓人忍不住想要流口水。
許杏兒找夥計要了個二碗,挑了些麪條過來,拌上醬和麪碼,就着蒜瓣吃了一大口,然後衝夥計挑了挑大拇指道:“陳展櫃的手藝真是沒話說!”
“那是自然!”夥計得意地說,“這麼多客人,可不都是衝着咱們掌櫃的這手藝來的。”
正說這話,又有客人進門,夥計滿臉堆笑地迎上去道:“您裡頭請,來點兒什麼吃?”
許杏兒把碗裡的面吃完墊了墊肚子,又挑了點兒麪條,拌上辣醬嚐了嚐,只吃了一口就直吐舌頭,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這才低聲道:“辣是夠辣了,就是還不夠香。”
山子見她辣的眼圈都有些紅了,趕緊又給她倒了一杯茶,“若是太辣就別吃了。”
“沒事。”許杏兒剛纔也是沒有防備,沒想到會這麼辣,不過想來也是,若是不辣隨便吃,那要做多少纔夠吃,“我再加點麪條就行了。”
她把每種鹹菜都嘗試了一遍,跟小梅醃的各有長短,卻也挑不出哪個格外出彩的。
大蒜她只夾了一瓣,咬了一口就丟開不肯吃了。
這蒜瓣應該使用醬油醃製的,可能湯裡還放了些辣椒,因爲吃着有些生辣椒的味道,味道挺鹹卻說不上好吃,但是估計會比較適合存放。
全都吃了一遍,心裡都有了數,許杏兒想着下次趕集,買了辣椒回去,說不定可以再做點兒辣醬來試試,至於大蒜,再過些日子本地種的大蒜就該收了,說不定也可以買些回來試試,不管能不能賣錢,她自己着實有些饞糖蒜的味道了。
許杏兒這麼一邊想事情一邊吃,只吃了半份面就覺得飽了,擡頭見山子的面都快吃見底兒了,把自己的麪碗往前一推道:“喏,我就知道你吃一碗肯定不夠,這些也都吃了吧,麪條不扛餓。”
山子也不跟她客氣,似乎早就知道她那半碗麪是要給自己的,端起來倒進碗裡,把剩下的肉醬和麪碼都倒進碗裡,拿筷子用力攪勻,埋頭繼續吃起來。
許杏兒繼續扒拉自己的小九九,盤算着目前手裡有多少錢可以動用,應該都用在什麼地方。
山子吃完起身付了錢,又重新坐回來給兩個人都續了茶,一邊喝茶一邊看許杏兒用手指在桌上虛畫着什麼,嘴裡還唸唸有詞,但是聲音太小,根本聽不清在說什麼。
剛纔山子去付錢回來,看見拼桌的已經換了人,變成了兩個半大小子,兩個人只買了一碗麪,要了一碗生醬,湊在一個碗裡,頭也不擡只呼嚕呼嚕地吃。
年紀小一些的那個,剛坐下的時候還看着山子碗裡的肉醬咽口水,這會兒也吃得顧不得擡頭,似乎稍稍走神都會少吃一口似的。
許杏兒還在盤算最近的收益和預計的支出,專心得根本沒有發現身邊已經換了人。
山子並不着急地喝着茶,但是心裡卻已經警惕起來,因爲此時已經過了午飯時間,店裡也有了一些空位子,並不像剛來的時候那麼擠,這兩個人進店後卻偏偏坐到這個角落來,不由得讓人心裡疑惑。
一碗麪兩個人分食,很快就吃得見了底兒,年紀小的似乎沒有吃飽,把碗底剩下的一點兒混着醬色的麪湯也都喝了個精光,然後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脣。
年長的伸手朝他後腦勺拍了一記,數出來十五個銅板給他,呵斥道:“一副窮酸相,給了錢趕緊走了。”
許杏兒被這聲嚇了一跳,擡頭看過去,還沒等看清楚人,就覺得屁股下凳子被人大力抽開,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後仰倒。
山子早就有所防備,擡腳踩在凳子上,伸手把許杏兒抓住。
許杏兒半仰着身子,正看見對面那小子臉上的懊惱,手裡還抓着一截揹筐帶子,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還真有人趁着吃飯搶東西的,以前只是聽許老三說過,誰知道竟真讓自己遇到了。
凳子被山子踩住,揹筐帶還掛在凳腿上,那小子似乎有些不甘心,又用力扯了一下。
許杏兒的火氣騰就上來了,端起麪碗,把自己剛纔吃剩的麪湯潑在那人臉上,啐了一口罵道:“還要不要臉了?手爪子上天生帶勾兒不成?吃個飯還要順點兒東西出去,你老子娘生你養你,就是這麼教你的麼?”
店裡的人都被驚動了,全往這邊看過來,夥計也趕緊過來,掃了一眼就知道是怎麼回事,擡手給了那人一記耳光,罵道:“小雜種,偷東西偷到這兒來了?你也不出去打聽打聽,七井衚衕這邊是誰的地界兒,若是給韓爺知道,你死了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旁邊吃麪的有個漢子,聞言大笑道:“韓爺哪裡有空管這種小雜碎,手底下的人就能讓他明白明白,什麼叫生不如死。”
那小子的手已經鬆開了揹筐帶,臉色慘白,好似被這些話嚇破了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