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立夫猛地坐直起來,頓覺頭暈目眩,兩眼抹黑,眼看着就要從栽下來。他近身的太監出手將他扶穩,一臉憂心。
“皇……”
“滾!”
晉立夫反手將太監推在地上,整個人暴怒不已。“混賬東西,朕的玉璽怎麼會不見了!”
小太監又是一陣哆嗦,“奴才找了好幾遍,都沒在龍案上找到玉璽。會不會……會不會是皇上用完了沒放回原處?”
“放屁!你當老子老眼昏花不成?”
駱衡毫不掩飾臉上的輕嘲之色。晉立夫白做了這麼多年的皇帝,說出這種話來也不怕自降身份,果然是個上不了檯面的野路子。
晉立夫終於緩過來些,腦子裡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當時他只覺得砸在自己腦袋上的東西堅硬無比,現在想想,恐怕就是那方玉璽!
不過小小一個承寧殿,就算那玉璽滾到角落也不可能找不到。唯一的,恐怕就是被那個女人給藏起來了!
晉立夫越想越氣,登時怒瞪着駱衡。駱衡冷笑,“怎麼,難道黎國國主以爲是我偷了那玉璽?其一,駱衡這是剛剛纔到都城,而你那玉璽好像在之前就已經丟了。其二,這玉璽是殿下讓我親自送過來的,我再把它偷走,這可說不過去。”
晉立夫被駱衡的話塞得啞口無言,他一巴掌重重拍在龍榻上,不甘心的把過錯又推到了成子睿的身上,磨牙切齒滿是憤恨道:“要不是那個女人,我……”
“國主現在是要把這筆賬算在我們殿下頭上了?”駱衡冷下語氣,“要不是鈴公主前來和親,我家殿下也不會拿出這些誠意來跟黎國結爲盟友。現在國主應該好好想想對策,等殿下過來時應該怎麼跟他解釋你們黎國弄丟了我們的鈴公主。”
晉立夫突然怒然大怒,抓着旁邊的玉枕朝着駱衡就丟了過去。
“鈴公主?你們還好意思跟我說鈴公主!”
駱衡輕鬆閃身,避開了這一擊,反倒是外頭的禁衛統領聽見動靜,帶着一隊皇宮禁衛衝了進來,將孤身的駱衡團團圍住。
“國主這是什麼意思?”
晉立夫陰鷙的雙眼又多了些幽冷,“要不是俞翀以替身換走了你們的鈴公主,又怎麼會生出這麼多的事來?”
駱衡心頭一緊,“你說什麼?”
晉立夫磨着後牙槽,一個字一個字的把話從牙縫中咬出來。“就在禾陰郡時,就在你們林將軍的眼皮底下,俞翀早就把人給換了!”
駱衡渾身一僵。早覺得當時的鈴公主不對勁,原來那果然不是真正的鈴公主。
“也難怪俞翀捨得,連自己的女人也捨得讓她來做和親公主的替身。”知道童玉青跟成子睿之間的事情,晉立夫更是故意挑釁。“不過童玉青那女人的身子是真好看,就是不知道她真正的相貌是怎樣的。”
“你說誰?”
正在失神的駱衡身子猛地一顫,不敢置信自己剛纔聽到的名字。
晉立夫心有提防,暗自琢磨琢磨,又開口重複了一遍。“童玉青。”
駱衡臉色劇變,朝前就邁了一步。禁衛們往前一步,長劍出鞘的聲音偏帶着絲絲寒意。
他站定腳步,臉色極其難看。“剛纔這話駱衡就當沒聽見過。五日之後殿下過來,若是再問起,國主切記萬萬不可提起這個名字。否則殿下一生氣,咱倆都活不了了。”
他晉立夫算什麼,黎國算什麼?就晉立夫剛纔那一番話,已經足夠成子睿殺他十七八遍的了。
晉立夫暴怒的跌下龍榻,又爬起來奪了禁衛手中的劍,直着駱衡呵斥道:“與他成子睿結盟是各取所需,你來我往表誠意而已,你還真當我黎國好欺負是不是?信不信朕現在就殺了你,五日後等成子睿進了都城後我再殺了他,送你們主僕……”
噗!
晉立夫吐出一口心頭血,嘴角和臉上都沾了點點的梅花血跡,猩紅的雙眼凸顯出眼眶,整個人看起來尤爲可怖。他仰面就倒了下去,好在有人把扶穩,輕手輕腳的再送回龍榻上。
“駱衡大人,請……”
駱衡冷漠打斷那太監的話,“我手上就這麼一顆,能救他的就只有姿月。只是你們家國主剛纔也說了,五日之後就要殺了我家殿下,所以我看那五日也不用等了,你們還是直接找個御醫來給他看看,看不好就準備準備後事吧。”
太監眼咕嚕一轉,討好的說:“哎喲,那是皇上氣急了才說的話,怎麼能當得了真。咱們兩國必然要結交百年之好,哪兒能因爲病患之人一時不清醒的話就壞了兩國情誼。駱衡大人放心,貴國太子殿下必然是黎國貴賓。”
駱衡睨這太監,再拿出一顆藥丸來。“還是公公明事理。”
雲昭確實有本事,接着天黑又重新再跑回都城。她熟知自家人的藏身地點,更冷靜的分析出他們會守候的地方,她冷靜的避開這些地方,再悄無聲息的遣回了青樓,熟門熟路的溜進了其中一間屋子。
正在熟睡的鈴公主只覺得有隻冰涼的手撫在自己的臉上,猛地睜開眼,外頭的月色映出雲昭那張慘白的臉,下巴那一處未處理過的擦傷讓她看起來像是缺失了一塊肉,嚇得鈴公主張口要尖叫。
雲昭捂住她的嘴,“閉嘴,你要敢出聲我就殺了你!”
鈴公主這纔看清楚她另外一隻手上拿着的匕首,嚇得連連點頭。雲昭沉沉的看了她半天,這才收起了手上的匕首。
“慶安今天怎麼沒在這?”
鈴公主臉上一紅,爬起來靠在牀榻最裡頭。“翀哥哥走了之後他也走了,回來不過一小會兒就又出去了,這會兒不知道有沒有在自己屋裡。”
這一聲“翀哥哥”讓雲昭紅了眼,她突然像是發了瘋一樣的又拔出匕首,橫在了鈴公主的頸邊。“你少白日做夢了,他從來就不是你的翀哥哥,以前不是,現在不是將來也不會是。別張口閉口的這麼喊,再讓我聽見你這麼喊他,我就殺了你。”
見鈴公主被自己嚇得六神無主,雲昭更是不屑。“都成了慶安的人了還想着二爺,尊貴的金枝玉葉鈴公主原來也這麼下賤。”
鈴公主面色一變,“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你恨不恨童玉青?”
鈴公主恨得磨牙切齒。“恨。”
“想不想要她死?”
“想。”
雲昭清冷的面上展開一抹笑意。“那你就聽我的。”
……
唐其把張媽跟童揚帶到童玉青屋裡時,俞翀正拿着勺子給她喂着水。
“姐!”
童揚直接跑上來,在看見童玉青臉上那道糊着藥的傷口時狠狠的吸了一口涼氣,眼眶一紅,不爭氣的就哭了鼻子。
見他們過來,俞翀就停了手裡的動作,衝着還站在門口的張媽點點頭。
“又要麻煩你了。”
張媽搖頭,輕嘆一聲:“上輩子怕真是欠了你們俞家的。”
他站起來,拍了拍童揚的肩頭。“照顧好你姐姐。”之後又看着唐其,“你跟我過來。”
兩個人走出屋子之後,唐其就迫不及待的開了口。
“二爺你猜怎麼着,公子在你走了之後竟然挨個的把兄弟們都找了一遍。先是反省上燈節祭臺的事情,之後又虛心的請教了各位兄弟,弄得兄弟們很是……不安。二爺你說公子這麼做是不是太晚了?還是又有什麼目的想要叫兄弟們出力?”
唐其絮絮叨叨說完這番話,這才察覺俞翀臉色有些不好,這才後知後覺自己剛纔最後一句話簡直是在找死。
俞翀語氣微沉,“不管是惺惺作態還是真的醒悟,他能邁出這一步就好太多了。”
唐其認同,又說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二爺,明日俞家就要滿門抄斬了。”
俞翀神情微頓,良久了才輕嗯了一聲。
唐其欲言又止,一直陪着俞翀在這裡站着。小片刻之後終於忍不住的問:“那明日還要不要把銀子存進錢莊了?”
“要,動作越囂張越好。”
此時京城,行刑前一個時辰。
獄卒用腰間的佩劍敲了敲牢門上的鐵鎖鐵鏈,朝着裡頭喊:“俞文意,有人來看你了。”
俞文意從地上爬起來,披頭散髮,面有泥垢,哪兒還有當初意氣風發的樣子。
“文意。”
許書媛綿柔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讓他整個人都顫了顫。他定定的看着外頭的女人,看了好大一會兒才終於確定那就是他的妻子許書媛。
他跌跌撞撞跑上前,兩隻手隔着牢籠的縫隙伸到外頭,緊緊抓着許書媛的手。
許書媛掙了掙被他抓着的手,滿臉的不願與嫌棄。
俞家自被定罪之後,俞文意這還是第一次見到許書媛,他內心激動不已,哪兒還有注意這麼多的細節。
“書媛吶,你讓岳父大人幫我求求情,我真的是冤枉的!要是保不了俞家也行,我祖母是無辜的,她病重,必須要看大夫。你讓岳父大人幫我求求情,讓他把我祖母弄出去!”
“文意……”
“許家不能見死不救啊,你也是俞家的媳婦兒,書媛你肚子裡還懷着我的孩子不是麼?啊?終有一日這孩子長大了,如果問起他爹的事情,問起我們俞家的事情……”
突然有隻手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腕,“表哥,書媛肚子裡的,是我的孩子。”
俞文意渾身一涼,尋聲望去,驚愕震怒,恨不得衝上去撕了這兩個人。
陳嵩!
竟然是陳嵩!
他突然想起了成子睿賞給他的兩隻綠王八,原來,竟然是這個意思!
許書媛拿着帕子厭惡的擦着被他抓過的地方,媚眼一掃陳嵩,軟軟的就窩進了陳嵩的懷裡。“對不住了文意,許家幫不了你,我也幫不了你。終有一日這孩子長大了,他也只是姓陳而已。你,俞家,統統都跟你沒關係。”
“許書媛!”
俞文意大吼一聲,“賤人!難怪當初你死活不回家,原來就是賴在孃家跟陳嵩私會!賤人,我俞文意怎麼就瞎了眼看上你這麼個女人!”
許書媛豎着眼,一把推開陳嵩。“你罵我賤人?”
她指着躺在牢房裡頭一動不動的俞老夫人,“她纔是賤人!當面一套背面一套,愛慕虛榮又死要面子,一把年紀也不知道給自己存點陰德。當初這藥我還是下輕了,不過也好,讓她多受點苦,我這心裡纔好過的多。”
俞文意兩隻耳朵一陣轟鳴,雙眼一花就什麼都看不見了。等終於恢復了清醒有了神識時,牢門外早已空無一人。
他們走了。
許書媛的話炸開在耳邊,俞文意回頭看着一動不動的祖母,瘋了一樣的衝過去。俞老夫人兩頰凸起眼窩深陷,臉色青灰早已沒了生氣。俞文意顫着手的探了探她的鼻息,手一哆嗦,又觸到她老皺的皮膚上,早已沒了溫度。
“祖母?”
“祖母……”
俞文意喊了好幾遍,終於確定祖母已經死了。
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