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景固和韋景廣趁着沒上課小聲商議,再一次強調了他們的決心。
韋景廣說:“他是我們的弟弟,打他,就是打我們。”
韋景固點頭:“不錯,就是打我們。”
“他今天再打,我們就罷課。”
“對,罷課……可是爹會怎麼說?”
他們商量了無數次,每次一到這個問題,就卡住了。韋景廣說:“是這個秦逸民辱人在先,爹肯定也會站我們這邊的。”韋景固不說話。韋景廣心裡已經有點埋怨小弟偷懶,陷他於進退兩難的窘境。韋景固則暗暗期望韋景煊今天別來,最好以後也別再來了。
但事與願違,韋景煊今天來了。
他像平時一樣,搬了張小凳子,坐到第一排最右邊。
他剛剛坐好,秦逸民就進來了。
大家起立叫好,韋景煊也跟着站起。
秦逸民看到韋景煊,暗暗點頭。他昨天打韋景煊屁股後,有點後悔,想這小子今天多半又不來了,沒想到他竟然出現了,看來還不是完全不可教。
秦逸民把韋景煊叫到跟前,他兩個哥哥看着比他更緊張。
秦逸民問說:“教你的拳法,回去練過了?”
韋景煊說:“練是練了,但有幾處記不真切,還望師父指點。”
秦逸民冷笑一聲:“哦?試問來。”
韋景煊邊比劃邊問他,這招之後踢右腿還是踢左腿;那招連下去往右轉身還是往左轉身……連問了七八個問題,秦逸民一一解答。
韋景煊低頭默想了一遍。
秦逸民等他想完,問說:“好了?”
韋景煊沉着點頭:“差不多了。”
“差不多?你還記得我昨日的話吧?錯三處以上,我今天還要打你屁股。”
韋景煊並不多話,擺好姿勢,便打了起來。
他基本功近乎爲零,腳步虛浮,動作無力,但一套長拳從頭打到尾,並無一處出錯。
秦逸民驚喜之餘,心想:“果然是‘不打不成器’,我以前對這小子太鬆了,看來以後,該揍還得揍。”
他故意板着一張臉,說:“你在我這兒練了月餘,打一套最簡單的長拳,還像在擺弄花拳繡腿,可見平時不用功。拿凳子來!”
韋景固和韋景廣互相看看,催促對方說話,卻誰也沒能開口。
韋景煊將長凳擺好,忽然向秦逸民抱抱拳:“秦師父,我求你一件事。”
秦逸民以爲他又要討饒,沉臉說:“又求什麼?”
“別脫褲子打,行不行?”
“哦?”
“別脫褲子,哪怕你打斷我的腿,我也不怨你,依舊認你爲師,跟着你好好學武;脫了褲子,我不會再來上你的課,從此,你就是我的仇人!”
秦逸民覺得這孩子的想法有趣,心想:“不脫褲子,以爲我就揍不疼你?”他說:“可以,趴在凳子上!”
韋景煊這次沒有任何異議,乖乖在凳上趴好。他兩個哥哥依舊未能發聲。秦逸民力貫手臂,用了遠比昨天大的勁,拿戒尺抽了韋景煊十下。
韋景煊小臉泛紅,倒是沒有哭。
秦逸民讓他站好,問他:“知道爲什麼揍你?”
“知道。我不用功,還騙師父。”
“你恨不恨師父?”
“不恨。”
“真的不恨?”
韋景煊一雙大眼睛坦坦蕩蕩地看着他:“爲什麼要恨?你是爲了我好。”
秦逸民心裡竟然一熱。他點點頭,讓韋景煊去一邊扎弓步和馬步。韋景煊一言不發地去了。
秦逸民給其他人上課,不時瞄一眼韋景煊,見他儘管小臉憋得通紅,額頭滿是汗水,但仍一動不動地堅持着。
秦逸民心裡詫異,更肯定了“不打不成器”的想法。
這天下課,韋景煊一瘸一瘸地爬上馬車,雙手扶着車壁,慢慢坐下。
韋四喜回頭看了他幾眼,笑說:“小少爺今天怎麼這樣高興?碰上好事了?”
韋景煊說:“我平時不高興嗎?”
韋四喜搖頭:“往常我拉小少爺過來上課,跟拉豬上屠宰場似的……”話未說完,被韋景煊丟了一個銅板在腦袋上,他收了銅板,笑着掌了自己一巴掌,“該死,小的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韋景煊臉上確實洋溢着喜氣,他說:“少囉嗦,快點回家!”
和昨天一樣,韋景煊從總督府西門進入,穿過兩進門。
韋春齡已在園中等他。
韋春齡沿着迴廊走了不知幾遍,一見到他,便拉着他手,兩個人悄悄去了假山石洞。
兩人進洞後,快手快腳地脫下衣物,和對方交換了。
原來,昨日韋景煊被秦逸民當衆脫褲子打屁股後,又氣又羞,說什麼也不肯再去上他的課。無獨有偶,韋春齡學刺繡失敗,也不願再拿針了。兩人一商議,決定由韋春齡扮了弟弟,去講武堂上課;由韋景煊冒充姐姐,留在家中受教。
兩人剛換了衣物,還來不及換髮型,韋景煊就迫不及待地追問韋春齡學校事情:“他沒拿你怎樣吧?你照我教你的打了長拳沒?”
“打了,沒犯錯。”
韋景煊小手拍拍胸口,長出一口氣:“菩薩保佑,我真怕他會脫你褲子,打你屁股。”
“他沒脫我褲子,但還是打了我一頓。”
韋景煊雙眼冒火:“爲什麼?”
韋春齡將經過講給弟弟聽。韋景煊聽得火冒三丈,認定秦逸民對他不安好心,也可能是他曾經吃過他們爹爹的虧,不好拿他怎樣,故意把氣出在他小兒子身上。韋春齡沒他那麼多心眼,她本能地覺着這位秦師父還挺喜歡“韋景煊”的。
韋春齡問起弟弟一天的生活,韋景煊眼睛一亮,又不好意思在姐姐倒了黴後表現得太歡欣鼓舞,他說:“也沒怎樣,雲老師教了‘平針’和‘跳針’的繡法,我繡了朵牡丹,她收回去,說要當紀念品。估計只是哄我玩吧。”話是這麼說,他臉上卻忍不住流露出得意之色。
韋春齡心裡奇怪,她想:“竟然真的有人喜歡一動不動坐在屋裡頭,拿着根小針瞎穿?”
韋景煊幫姐姐梳好了頭髮,左右端詳了會兒,滿意地點點頭。他隨意挽上了自己的頭髮,下意識地嘆了口氣。
他們手拉手走出山洞,爬到假山上的亭子裡。
韋春齡雙腿依舊痠痛,她大大咧咧地靠着亭柱半躺在長椅上,吹着風,回想着秦逸民今天傳授的招數。他沒教她新內容,但她從他指導別人的隻言片語中,偷師了些新東西。她想:“這還只是講武堂的一個課程呢,其它還有教打槍放炮的,教行兵佈陣的,唉,我要是能在那裡上學就好了。”
韋景煊唱着歌兒在亭子外邊走來走去,他採摘了桃花、紫荊花、山茶花和虞美人,編了一個“品”字型的花冠,戴到韋春齡頭上。
他呆呆地看着韋春齡,心想:“我要是戴上花冠,就像春兒現在一樣,多好看啊。”
他不由得又嘆了口氣,悶悶不樂地趴在欄杆上,眺望不遠處的灕江。他小聲嘀咕:“不想再去講武堂了。”
韋春齡說:“我想去。”
“要不,再換一天?”
“好。”
“你說,要是他們發現了怎麼辦?”
“發現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