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秘密

黃幽幽的燈光輕輕跳動。鮮于端康和葉愛蓮的鼾聲在萬籟俱寂的夜裡此起彼伏地響進房裡,尚文將油燈放在炕角的炕桌上,擁着被子輕聲說:“你怎麼啦?是不是白天媽說的話讓你生氣了?”冷梅在炕的另一頭盤腿坐在被子裡,雙手擱在被面上,她從黃幽幽的燈光裡望向尚文。他的臉似迫在眼前又似遠在天邊,有一種夢幻的飄浮感。尚文將枕頭豎起來靠在牆上,半躺上去,對冷梅招招手,“你過來躺着講,什麼故事非得擺這麼大的架勢!”

冷梅沒有動,她收回目光,儘量用一種淡然的語氣問:“你準備好了嗎?”尚文感到莫名其妙,不就聽個故事嘛,要準備什麼呀?他怎麼覺得冷梅突然變得神神叨叨的了,他懶得細想,半閉雙眼,慵懶地說:“你講吧,我準備好了。你小聲點,別吵着爸爸媽媽了。”

冷梅閉目垂首,緩緩道來:“有一個女孩,在她十五歲的那年,她們村裡來了很多日本兵。村裡的老老少少被日本兵像趕羊一樣趕到村頭的打穀場上,從早上到傍晚,日本兵每隔幾分鐘就殺死一個村民,打穀場上堆滿了屍體。女孩的爸爸在那次屠殺中失掉了一隻手臂,後來他去參加游擊隊,在一場與日本兵的遭遇戰中犧牲了。女孩和村子裡的十九個年輕女人被日本兵裝在麻袋裡扔在卡車裡帶到了他們的軍營。五年……很多女人死了,女孩——不,她已經不再是女孩,她也成了一個女人——活了下來,;可是她永遠失去了做母親的機會,因爲日本兵給她和那些女人都吃了一種不生孩子的藥。”冷梅的聲音輕緩,沉穩,彷彿那個女孩不是她自己,而是傳說中的一個人物。她頓了頓,接着說道,“日本人投降後,她回到家裡。她的媽媽在她回家後不久就不在了,媽媽讓她去投奔一個遠房親戚,誰知她去到親戚家才知道,親戚家的人在幾年前被日本人殺光了。於是,她一路乞討,最後被一對好心的老夫婦收留……”不需要講下去了。

鮮于尚文的眼睛似睜未睜,面無表情地保持着先前的姿勢。他的極度安靜讓冷梅不知所措:他是睡着了還是沒聽懂?她小心翼翼地爬到尚文的身邊,輕輕地推了推他的肩膀,“尚文……”在她的手剛剛觸及他的肩膀時,他騰地一下跳了起來,彷彿冷梅的手是滾燙的烙鐵似的。冷梅被他驟然的激烈反應嚇了一跳,身子陡地往後一縮,怔怔地望着矗立在她面前的像冰山般冷酷的尚文。她又強烈地感受到了他身上許久未有的陰氣;好了,他聽懂了。她默默地爬到她剛纔坐的位置,繼續閉目垂首,剩下的是她控制不了的。

尚文呆呆的立了兩分鐘,一言不發地打開門出去了。冷梅聽見他進了竈房又聽見他的腳步在黑暗中摸索的聲音。他進來了,手裡抱着一罈酒,這還是他和冷梅結婚時剩下的酒呢。他把酒罈放在炕桌上,盯着昏黃的燈光,脣邊浮上一抹嘲諷的笑。她的緊張,她的羞怯,她的溫順,她的風情萬種的身體……她所有的一切一切,他曾經愛得癡狂的一切一切,原來不過是一場騙局,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他狠狠地看着閉目垂首的姜冷梅,他想要恨她、厭惡她、嫌棄她,可他發現他並沒有;他的腦海中出現的甚至是她美好的身體和那些銷魂的美好時光。

他的所謂的愛不過是他的飢渴的身體對另一具美好身體的嚮往和渴望罷了。他的愛是沒有憤怒和憐憫的,亦是沒有疼痛和憎恨的。他的故作悲痛的姿態不過是一個被騙者的挫敗感和一個男人虛榮心的表面維護罷了。他捧起酒罈“咕嘟咕嘟”一陣猛灌,酒液傾瀉而下,來不及流進口腔的酒們紛紛奪路而流,流進脖子裡,衣服裡。霎時,尚文的身上酒味撲鼻。他似乎並不覺得,直灌得罈子空了,才放下,用手背抹了抹嘴巴。其實,喝進他肚裡的酒沒有十分之一。

冷梅擡起頭來,擔憂地望着尚文。除了在婚禮上他喝過幾杯酒外,她還沒見他喝過酒,而他能喝成這樣,想必是非常痛苦吧。她希望他罵她打她,那樣她才能從深深的罪惡感當中解脫出來。可他不罵她不打她,盡在那兒折磨自個兒,這讓她很難受。

尚文喝醉了,倒在炕桌邊上打起了呼嚕。冷梅過去把他拖到被子裡,又把他身上的被酒浸溼的衣服脫掉。她替他蓋好被子正準備到炕的另一頭去睡,他卻一把拉住她,將她拉進被窩。他沉默不語,褪去她的衣服,將她壓在身下。他比哪一次都熱烈,沉默的熱烈。

尚文擁着冷梅,眼睛看着漸漸暗淡的燈光,依然一聲不響。冷梅溫順地偎在尚文的懷裡,尚文的心跳聲聲入耳入心,酒精的氣味在空氣中越聚越濃。沉默在酒精味濃烈的空氣中發酵,膨脹,壓得冷梅喘不過氣來,她終於受不了了,打破沉默,囁嚅道:“尚文,我……你……”尚文拍拍她的背,用一種平淡地口吻說:“別說。今天晚上的一切都是夢,以後我會一如既往地對你,你不要對爸爸媽媽說今天晚上的事。睡覺吧。”

油燈的油燃盡了,燈光漸漸暗淡下去,最後跳了幾跳,熄滅了。黑暗中,冷梅緊緊地抱着尚文瘦削的身體,她何德何能讓老天如此厚愛,給了她這麼好的一個男人,她發誓要加倍償還他。

微弱的晨曦映在窗戶上,灰濛濛地預告着黎明的到來。公雞喔喔地吊開了嗓子,天天如一的勤快。剛睡下不久的年輕夫婦一個鼾聲均勻,一個輕輕下了炕,輕手輕腳地開門,又輕輕地帶上門。院裡的積雪尚未融盡,白晃晃地映得地上倒比天上亮些。東西廂房的房頂上也是尚未融盡的積雪,在微弱的晨曦中寂寞地散發出白色的光芒,在灰濛濛的天空下讓人不禁有一種蒼涼之感。冷梅怔怔地看着房上的積雪,一時竟忘了她要幹嘛。

鮮于端康手拿旱菸袋走到屋檐下,對發怔的冷梅說:“這麼冷的天,你不多睡會兒。”冷梅趕緊收回目光,叫了一聲“爸爸”,然後才說:“我去做早飯。”竈房上空很快升起了炊煙,不一會兒,村莊上空的炊煙便纏繞成一片,村莊在經過一夜的沉寂後開始了它白天的活潑。

冷梅做好早飯進房看了看,尚文還沉睡未醒,她沒叫他,只把酒罈收進竈房。葉愛蓮正從房裡出來,看見冷梅手上的酒罈,驚訝地問:“酒罈怎麼跑到你們房間去了?你們誰喝酒了?”顯然她對夜裡兒子房間發生的大事一無所知。這麼大的一件事就在尚文的一醉之下成了他的秘密。

冷梅說:“尚文夜裡說冷就喝了點酒暖身。”

“喲!這小子倒喝起酒來了。”葉愛蓮笑着說,她爲兒子終於成長爲了爺們而高興。村裡的男人沒有一個不抽菸、不喝酒的,似乎不抽菸不喝酒的男人就算不上真正的爺們似的。冷梅笑了笑,沒有說什麼,捧着酒罈進了竈房。

吃早飯時,葉愛蓮要進房叫尚文,冷梅拉住婆婆說:“媽媽,讓尚文多睡會兒,他夜裡沒睡好。我給他留了飯在鍋裡,他睡起來我熱給他吃。”葉愛蓮心想,一定又是折騰了半夜,光折騰不懷孕有什麼用呢。她也就不去叫兒子了,一屁股坐在炕桌前吃自己的早飯。反正大冬天的,除了一日三餐和一大一小兩頭牛幾隻雞也沒活幹,愛睡就睡去。

臨近響午,尚文才醒來。他好像不記得昨夜的事了,睡眼惺忪的臉上表情平靜,他對坐在一旁做針線的冷梅說:“我口渴得厲害,你幫我倒杯水來,另外我想喝點粥。”冷梅放下針線活,倒了一杯溫開水端給他,又去竈房熱了早上的粥,連一碟泡菜端到房間的炕桌上,伺候他吃完又收了碗出去。

冷梅巴心巴肝地對尚文好,誓死報答他的不嫌棄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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