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如海，隔世不再。
敖戮走了，很多敖家老人明白，他已經放下了所有，萬龍淵如塵，飄散在了無垠的界海之上。
四龍將敖銳走過靜謐的金玉竹林，在龍洞前見禮，一絲不苟，告知三位龍王有請。
一身粗布白袍的蘇乞年走出龍洞，朝着他微微頷首。
看蘇乞年的背影，敖銳欲言又止，他很清楚，對方並不虧欠他們什麼，只是他心中有一口氣，始終壓抑着，天地有窮盡，哪怕身爲神聖，也有無能爲力的時候。
龍王洞。
這是屬於銀鬚的西海敖家三龍王的坐關之地。
看上去很普通的一座洞府，只是種植有一大片龍角米，甚至那土泥呈暗紅色，有馥郁的香氣在瀰漫，令人沉醉。
蘇乞年目光有些古怪，這位老龍王該不會是拿血泉來澆灌龍角米了吧，那如紫血晶般的稻穗散發出的幽香，簡直不亞於百年血泉的陳化功夫。
不需要有人告訴他，他都能看出來，這些珍貴的，在諸天靈物榜上都能排入四千位之內的靈米，是以特定的方式孕育，用來釀造血泉用的。
就像他之前收起的那壇出自河老三之手的血泉，珍貴的，不僅僅是那數百年的歲月陳化，還有其本身釀造的工序之複雜，主料輔料的珍貴，當年他剛進鎖天祖地，河老三曾經贈飲過，但那是經過稀釋的，恐怕原漿只有一滴，因爲怕他承受不住。
後來，河老三曾經告訴他，這樣一罐完整的血泉，就算是尋常聖人，也要大醉一場，耗費數載，才能完全消化，但好處也顯而易見，易經洗髓之功，足以令肉身體魄，愈發逼近戰體界限。
當年沒好意思討要，現在老龍王送上門來，他自然不會客氣。
歸還，不存在的。
走進龍王洞，蘇乞年見到了銀髮銀鬚的三龍王，以及一身青袍的二龍王，還有一身紫衫，氣質雍容且鋒銳的七龍王。
三位龍王在飲茶，晶瑩的玉髓杯子中，嫋嫋茶煙不斷翻騰，像是白玉獅子，又好像蛟龍盤旋，不多時，又幻化成一條白龍，在煙靄中穿梭，彷彿擁有靈性一般。
“小友請品一杯玉龍茶。”青袍少年伸手虛引，微笑道。
蘇乞年沒有客氣，在石桌前坐下，四人圍坐着，不再有第五處空位。
四龍將敖銳心中震動，這年輕的鎖天一脈傳人，居然得到三位龍王的認可，當成了可以平等交流的存在。
這恐怕在當今界海年輕一輩中，都絕無僅有，哪怕是一些年輕至強者自聖王山脈歸來，也不可能做到，因爲對方已經初步超脫於聖境之上，擁有了準王體。
飲一口瑩白如牛乳的玉龍茶，蘇乞年沒有感到溫熱，而是有一股清涼之氣通達四肢百骸，令他神思清明，連戰魂都生出了一種滿足感。
“好茶。”
蘇乞年讚歎道，也是他意志不朽，若是尚在輪迴之境，這杯玉龍茶即便是聖人，也能洗滌精神，淬鍊出不少雜質，畢竟這世間針對精神的靈物並不多見，這玉龍茶絕非凡品，也是西海敖家龍王這樣的身份與底蘊，才能夠輕易拿出來待客。
“蛇可能出洞了。”
銀鬚微翹，三龍王瞥他一眼，輕哼一聲，顯然對於蘇乞年貪墨了他那罐血泉，還有些耿耿於懷。
“是那個人的消息。”蘇乞年平靜道。
“不錯，小友好敏銳的感知。”一身青袍，如少年的二龍王讚歎道，“若論光明法，小友卻是比神族更像是神祗後裔。”
“這沒有什麼值得驕傲的。”絕麗雍容的七龍王冷冷道。
“七妹說得對。”三龍王笑盈盈的。
“你笑得真醜。”七龍王瞥他一眼。
咧開的嘴角頓時微微抽搐起來，三龍王觀照己身，是不是自己這段時間氣運不佳，怎麼總是不順，他怎麼看都看不出什麼端倪來，倒是身側的二龍王輕輕搖頭，都幾千上萬歲的人了，還這麼不着調。
“需要請小友走一趟雲空島。”
二龍王看向蘇乞年，認真道：“敖戮言及，在雲空島，曾經有人換取了海量的人體大丹，血氣龐雜，不像是尋常吐納凝鍊而成，比最粗陋的人體大丹還要不如。”
人體大丹！
蘇乞年眼中神光浮盈，對於人族而言，修行路上，每一個境界大圓滿之後，都可以吞吐凝鍊出人體大丹，但需要消耗一定的氣血或精神，而凝鍊出的人體大丹，對於同境的修行者，有着莫大的好處，而根據凝鍊的人體大丹的品質，也將其劃分爲地、天、王、帝、皇五階，這五階人體大丹，也都有細分。
不過吞吐凝鍊人體大丹，一枚兩枚還好，若是多了，勢必影響修行進境，是以很多時候，非是特定的境遇，除非是親近之人，一般修行之人，在每一境的大圓滿，是不會吞吐凝鍊出許多人體大丹的。
所以在人界，乃至浩瀚星空，人體大丹常見，但高境界的人體大丹就十分罕見，靈石也換不到。
不過，常見卻不多見，海量的人體大丹，就算是西海敖家這樣的人龍世家，一時間也拿不出來，遑論能夠被三位龍王認同爲海量，那麼一定超出了常理，而凝鍊人體大丹，無盡歲月過去，也是存在一些偏門的。
“世間能夠抵得住命運之力的人並不多。”三龍王也收斂神色，目光鄭重起來，“我等三人無法輕動，界海內外，一些老怪物都在注視着，而就算是準王，也未必能逃離命運的左右，那羣蛇藏匿在暗處，只能靠小友挖掘出蛇窟。”
“好。”
蘇乞年頷首，沒有拒絕，界海的複雜，這兩日他已經有所瞭解，無上強者可以橫壓一方，卻也無法輕動，界海深處，看不見的暗流涌動，哪怕是聖人，稍不注意，也可能被絞碎成齏粉。
半炷香後，蘇乞年走出龍王洞。
“老二，你覺得這樣妥當嗎？”捋着銀鬚，三龍王蹙眉道。
“敖戮。”
一身青袍的二龍王沒有迴應，只是輕輕吐出這兩個字，他形如少年，這一刻眸光深沉，彷彿有滄海桑田在其中流轉，無盡星空被沉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