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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嘉天振振袖子,抿一抿光可鑑人一絲不亂的頭髮,輕輕吹着口哨,套上件極具英倫範的鐵灰色厚呢大衣,深綠的格子圍巾在頸間鬆鬆垮垮地繫着。//**//他最近這段時間休息得特別好,養尊處優心寬體胖,面頰紅潤眉清目朗。肩頭的傷恢復得不錯,只是不能做大一些的動作,也不敢吃力。緊貼肌膚綁着繃帶,顯得肩頭一邊高一邊低,有點不太協調。
不過總體看上去仍然器宇軒昂、風度翩翩,向嘉天頗爲自戀地對着鏡子裡的自己吹了聲口哨,大搖大擺地走出來。
廖涵出去辦事了,沒在家,向嘉天正要趁此機會去弟弟那裡看看母親,聽說那兩人還弄出來個孩子?真不知道怎麼想的,養那玩意多費勁,舒舒服服過二人世界多好。向嘉天早就打算妥當了,孩子是一定得生的,要不然母親非唸叨死他不可。跟誰生也不是問題,但他絕對不養,愛誰養誰養。帶個拖油瓶在後面哭哭啼啼地抹鼻涕,那多影響他完美的形象?
向嘉天走出別墅,微笑着跟每一個碰到的人打招呼——廖涵的保鏢、司機、園丁、保姆。當然以前也打,但這回格外不一樣,至少向嘉天自己覺得不一樣,他現在是廖涵的恩人了,恩人懂嗎?也就是說,如果沒有向嘉天,就沒有廖涵!再不是以往被包養與包養的關係了。
向嘉天深深吸了一口冬季清晨寒冽的空氣,心情格外舒暢。當然他以前也是不在乎那些人的看法的,但自由總比不自由強,不是麼?
對了,就是這兩個字——自由。再不用眼巴巴地瞧着廖涵的臉色,再不用費盡心思地刻意討好,再不用謹小慎微地收斂自己。正相反,如今收斂的恰恰是廖涵自己。好言好語好吃好喝,從不亂髮脾氣,向嘉天說東是東,說西是西,說吃魚不敢逮雞,就差打個板把他給供起來了。
有時候向嘉天成心故意地折騰他。笑話,忘了以前這小子怎麼折騰自己的?此時不報仇,待到何時?
當然向嘉天也是有分寸的,他算是把廖涵裝B的脾氣摸得妥妥的,總在廖老大忍無可忍險些發飆時適可而止。我壓界,但我不過界。向嘉天像那隻《貓和老鼠》裡玩TOM玩得驚險又愉悅的小耗子,把那隻大怪貓溜得團團轉。....這叫什麼?這叫本事。
向嘉天躊躇志滿地開着廖涵新給他買的保時捷,低調而騷包地穿過大街小巷,一直來到向嘉丞和袁一諾的家。
孩子終於不哭了,這得歸功於僱來的保姆。一開始向母還覺得價位太高,居然要四千元錢。她瞪大眼睛,一臉驚異:“啥?這麼多?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帶就行,太貴了。”向嘉丞沒聽她的,到底還是僱了一個,說好不做飯不收拾屋子,只負責帶孩子。
保姆一進家門,瞧瞧小土豆的情況,立刻斷言:“這孩子缺鈣,得補。晚上用不着哄,聽我的吧,準沒錯。”
兩個大男人和一個老太太將信將疑、顧慮重重,可人家總得比他們更有經驗吧,姑且相信着。果然,沒出半個月,小土豆在保姆的T教下一天比一天睡得安穩,也愛笑了,也能依依呀呀地和人“對話”了。老太太這才徹底放心,對向嘉丞說:“還得是保姆啊,這4千元,沒白花。”
得知大兒子要在今天回來,向母上了心,特地給袁父袁母打電話,又囑咐袁一諾在前一天做了好幾樣滷味佐酒,向嘉丞上班時還扒着窗戶喊一嗓子:“晚上早點回來——”
結果向嘉天一到弟弟家,就見一屋子人等他一個,跟迎接貴賓似的。向嘉天泰然自若,微笑着喚道:“袁叔、袁姨。”上前摸摸小核桃的頭:“小美女,乖不乖呀?”
“我有弟弟啦。”小核桃已經過了“嫉妒煩躁期”,跟小土豆感情還挺好,總放在嘴上顯擺顯擺。
“啊,小美女真幸福。”向嘉天變戲法似的從後面拿出一大盒HELLOKITTY的玩具,“給,送你的。”
小核桃一聲歡呼,張臂接過。向嘉天側着臉,點點自己面頰。小核桃心領神會,上前吧嗒一聲,親得又重又響,惹得袁父袁母一陣笑。
向母把孩子抱出來,心情很激動:“嘉天,你看看,你的大侄子,像嘉丞不?”
向嘉天稍稍扒開包孩子的小紅被子,小土豆睜着亮晶晶的眼睛,正調皮地一口一口吐泡泡,嘴邊滿是吐沫。向嘉天有點厭煩地撇撇嘴,忙把手指收回來。偏偏向母還樂呵呵地張羅:“你抱抱你抱抱,可沉了。”
向嘉天才不會抱這麼小的孩子,也不戴紙尿片,誰知道會不會來一下,那這一身光鮮亮麗的行頭可全完了。但他又不能明說,只呵呵一笑,道:“媽,你忘啦,我胳膊有傷,抱不了。”
“哎呀對了。”向母懊惱地道,“唉,人老了腦子也不好使。”連聲追問道,“傷哪了?好沒啊?怎麼弄的呀。”
“沒事,你兒子我福大命大,一點事沒有。”向嘉天隨意應付着母親,從衣兜裡掏出一對銀鐲子和一個金項圈。他是場面人,出手絕對大方,喜不喜歡先不論,面子是一定要做足的。銀鐲子做工極爲精細,金項圈也很粗,一看就知價值不菲,放到孩子的襁褓裡:“喏,大伯給的,祝寶寶長命百歲、一生平安康泰。”
“好好,先替你大侄子謝謝你啦。”向母笑得合不攏嘴。
向嘉天東張西望看了一圈,走到廚房邊上,見弟弟和袁一諾忙得正歡,便問道:“我能做點什麼?”
他從來都這麼一句話,可從來也沒真做過。袁一諾低着頭只當沒聽見,向嘉丞道:“你去歇着吧,不是受傷了嗎?”
“那好吧。”向嘉天也就是客氣客氣,正好就坡下驢,堂而皇之地回去坐沙發上,一邊吃袁一諾剛切好的甜橙一邊陪着老人們聊天。
袁一諾剝蝦剔蝦線,嗤道:“就知道動嘴,跟放PI差不多。”
向嘉丞擇韭菜,弄得手指頭髒兮兮的:“讓他來,他也不會G,還得添亂,還是算了吧。”瞅着大獅子鄙夷的樣兒就好笑:“其實我也不太會G,這桌席還得指望你一個。”
“你不用G,你陪着我就行。”袁一諾一斜眼,露出個壞壞的笑。
“所以啊。”向嘉丞聳聳肩,“他來還不是當電燈泡?”
“哦——”袁一諾指着向嘉丞的鼻子,“敢情你在這等着我呢。那就讓他去刷廁所,還怕沒有活?”
“他胳膊受傷了嘛,也不知道是怎麼弄的。”
袁一諾豎起耳朵聽了聽,對向嘉丞做出個噤聲的手勢,刀尖點一點廚房門:“去打開,聽你哥吹牛。”
向嘉丞依言打開門,向嘉天的聲音清晰地飄進來,故意說得輕描淡寫卻又驚險刺激:“當時我很鎮定,在電影裡這種場景也見得多了,慌亂不能解決問題。我判斷出子彈打開的方向,剛要提醒那位朋友,卻來不及了。沒辦法,只好替他擋一槍。媽你瞧,我避開了要害,只S中胳膊,小傷而已。”
向母聽得直揪心:“傻兒子,下次可別這樣,咱別去國外了,太亂。”
“不,也就M國這樣,加拿大還是挺好的。”
袁一諾撇嘴,衝着向嘉丞扮個鬼臉:“他就吹吧,兩槍間隔那麼近,明顯就是半自動,狙擊手可以再開一槍而沒開,壓根沒想殺人,要不然他還能在這裡廢話連篇。”
向嘉丞憂心忡忡:“那也很危險了,肯定是衝着那個廖涵去的。我哥交朋友太不小心,早晚有一天惹禍上身,一會我好好跟他聊聊。”
“哼,有用再說吧。”袁一諾把片了幾刀的鱖魚拎起來,一手掐魚頭,一手捏魚尾,放到油鍋裡,“嘶啦”一聲油鍋開花翻滾。他再一勺一勺往上淋油,嘴裡說,“交朋友還得是軍營,那是過了命的交情,沒得比。你哥還能替人擋槍?吹牛,軍隊裡也得練過才能做到這一點,規避危險是人類本能反應。”
“哎哎。”向嘉丞扒開蒜,瞅着袁一諾,“這不一定啊,我還救過你的命呢。”
“啊?”袁一諾愣住了,“還有這事?”
“當然。”向嘉丞一本正經地點頭,“就是你上四年級趴煙囪那次。”
“我C。”袁一諾失笑,“那也算哪。照你這麼說,我也救過你。剛回城裡,你六歲吧,差點被耗子咬了……”
“滾。”向嘉丞笑罵,“你才被耗子咬了。”
“還有還有,你六年級時半夜起牀去尿尿,結果迷迷糊糊一頭栽下來把腦袋磕破了。”
“有完沒?”向嘉丞臉都紅了,也不知是難爲情啊還是難爲情啊還是難爲情,“顯擺你記性好唄?”
“可不——”大獅子笑嘻嘻地撈出炸得金黃定好型的鱖魚,放到盤子裡,賴皮賴臉地湊近向嘉丞,低聲道,“咱倆的事,我都記着呢,等老了慢慢回想,看誰想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