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落花人獨立

清風輕拂,竹影婆娑,我慢慢撥動七絃琴的琴絃,雖未連貫成調,清雅的琴音已足以讓人心靜如水,不喜不悲,不知不覺,我跟賈大師學宮商角徵羽已經一個多月了。

短短的一個月內,若廬那邊就查清了素質書齋和問章館的“案子”,不但歸還了所有的書籍,還釋放了所有的人員,我知道,是我的秦家女眷的身份,才換來特殊的加急寬大處理。

謝淮捎來消息,告訴我素質書齋已經恢復正常的營業;問章館那邊,有魏校事照應着,招募傭書人的過程中也沒遇到什麼麻煩,兩處地方,每天上門的人還是那麼多,我懸着的心,總算是徹底放下來了。

我現在的生活是嚴格的兩點一線,早上從雙清苑出發,步行到西園賈大師的精舍中學習音律,每次出門,備用的車輦在我們後面遠遠地跟着,以防萬一,到今天爲止,車輦還不曾派上過用場。

將爲人母的喜悅,讓我的心柔軟得撈不到邊,時而不時地微笑出聲,醋海生波帶來的不快,秦桓之閃爍其詞帶來的屈辱,早已消弭無形,高雅的愛好有利於陶冶情操,妻離子散的賈大師都能淡定出塵,兩世爲人的我,又怎能傷春悲秋?

我望着靜靜流淌的榴川,覺得流水上漂浮的落花並沒有那麼哀婉淒涼,說不定她們自在得很呢,子非花,安知花不了樂哉?

身邊的清心卻突然低低咦了一聲,好看的眉毛擰了起來,我順着她的視線,原來是任勝煌,正在提裙下車,一旁的雅琴,急忙的迎了上去,卻被她用力一推,差點跌落地上。

從前的主僕兩人不是挺要好的嗎,現在是怎麼了?我細看了一眼雅琴的裝扮,恍然大悟,面容姣好的雅琴梳的是婦人髮式,如果沒有猜錯,是在任勝煌懷孕的後期被擡爲秦建之的屋裡人的吧?

高潔清華的光華公子也不能深情單一,我不知是該幸災樂禍還是該惋惜,雅琴長得雖然不錯,可涵養爲人哪裡比得上溫柔癡情又才華橫溢的閭煙飛?光華公子的後院,想必也是硝煙瀰漫,否則就不會傳說他經常宿醉西園,徹夜不歸了。

覺察到有人在注意自己,任勝煌扭頭過來望着我,眼中的狠戾之氣一時難消,她只看着我不說話,倒是她身邊的雅琴,狗仗人勢地對清心和怡人斥道:“沒有眼色的小丫頭,見了三少夫人也不行禮,是想讓園子裡的人笑話芳儀夫人不懂禮數嗎?”

她聲色俱厲,把她主子的含沙射影功夫也學了個八九不離十。

清心和怡人見我微微頷首,不由相視一笑,恭身向任勝煌行禮問好,動作優美得體,聲音婉轉平和,無可挑剔。任勝煌的眼珠子一轉,對我綻放笑容,笑得如同春花盛開:“小丫鬟們不懂事,禮數不到總是難免的,芳儀夫人不會將這等小事放在心上吧?”

她的潛臺詞是:你的小丫鬟們很不懂事,就該被我的大丫鬟教訓教訓。

我懶得和她費口舌,只是淡然說道:“三少夫人多慮了,我並非歡喜瞎操心的人。”

任勝煌的美麗笑容維持不變:“我知道芳儀夫人是個看得開的,不會斤斤計較,如果是別人,在懷孕的時候得知主母順利產下嫡子,這心裡不知有多嫉恨呢!恐怕是睡覺都不安穩吧,哪裡還有心情學什麼瑤琴?”

說者有心,聽者也有意,我心裡一驚:皇甫氏已經生了嗎,怎麼沒有人告訴我?雙清苑裡沒聽人說過這事。我狐疑地望着任氏,可轉念一想,我好像是有兩天沒和秦桓之同桌吃飯了吧,原來他不是忙公事,而是到道觀看兒子去了啊!他爲什麼要瞞着我,怕我衝到道觀搗亂生事嗎?

他還真爲那個“她”着想!我不由心中一酸,心情黯淡。我低落的情緒落在任勝煌的眼中,她笑得更甜了,討主意般問道:“芳儀夫人,你說作爲嬸子,我該給侄兒送什麼樣的見面禮纔好呢?既不能蓋過老夫人的風頭,也不能,讓你將來爲難。”

我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如花美人,只見她手掩櫻脣,美目半張,娥眉輕顰,彷彿是真的發了愁一樣。她後來還說了些什麼,我反正是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兩條腿像灌了鉛似的,怎麼也走不動了,是清心招手喚來的車輦,將我帶回日照閣。

秦桓之果然沒有回來過夜,我儘管有心理準備,還是不免惆悵失落,幸虧還有武平侯給的玉枕,我才得以安穩入睡。我曾經想過,秦桓之是不是早就知道皇甫氏懷孕的消息會讓我心裡不舒服,所以才讓他老爹送給我一個有助於睡眠的枕頭?否則怎麼會那麼巧哇,我剛拿到枕頭,就從伊春德那裡知道皇甫氏懷孕的消息?

第二天醒來,我傻了眼,屋子裡怎麼來了這麼多人,全是陌生面孔,男男女女,一個比一個年紀大,感情是敬老院的老爺爺老奶奶看我來了?

我剛想笑,可一見到秦桓之居然就坐在牀前,我瞥了他一眼,氣不打一處,哼,還真是稱職老爸啊,半夜起來給兒子把屎把尿的吧?否則怎麼會萎靡不振,眼冒血絲,下巴還冒出噁心的鬍子!既然有了嫡子,還管我這個小小的婢妾幹嘛?

我正要賭氣喊清心進來,秦桓之先開了口,聲線果然有種睡眠不足的飄忽:“夫人,這是從太醫署裡出來的郎中和醫婆,技藝精湛,經驗豐富,我把他們請來,是讓他們全力打理你分娩和月子裡的事情,我,我這些日子還有要事,無法留在家裡,你,你如果有什麼事,就多問問他們吧。”

你當然有要事!幹嘛不直說,怕什麼呢?難道堂堂的秦二公子還怕我暗算他的妻兒不成?我幾乎要冷笑出聲,當場戳穿他的謊言,可身邊有那麼多雙眼睛在盯着,沒必要和他針鋒相對,再說,戳穿了又有什麼意義?只會讓人詆譭我的婦容婦德,我還不想被一羣老頭老太的口水淹死,於是氣沉丹田,高呼一聲:“清心。”

清心應聲而入。

我掃了一眼屋子裡的其他人,強忍心頭生起的惡氣:“二公子,人多氣濁,不利於養身。妾身尚未梳洗,還請二公子和衆位先出房外。”

秦桓之見我振振有詞,倒也沒生氣,只是朝我微微一笑,我別過臉。老中醫們無聲有序地退了出去,將那股令我覺得自己像個被觀看的馬猴一樣的怪誕氣息帶走了大半。

清心給我洗漱梳妝,秦桓之依然穩坐不動,是累狠了吧?我酸溜溜地想着,誰稀罕什麼老郎中老醫婆的,一羣走路都走不穩的老頭老太,能做什麼事情?不是成心想害死我嗎?誰出的壞主意?

管他誰出的主意,反正我是要走的,讓他們窩裡鬥好了。

我望着鏡子裡的自己,想得出了神,走?什麼時候走呢?出了月子嗎?荷意亭那邊給我的消息說,孫靜林並沒有離開洛京,他會協助我離開這裡的,條件是:我得把兵書拿到手。

可是我拿定了主意要將兵書毀掉,這個,我沒敢告訴任何人。

大不了到時候,用英文寫幾本long long ago 就是了,反正玉郎也沒見過兵書不是?就算告訴他,我把兵書毀掉了又怎樣,他還會殺了我不成?虎毒不食子,就不信我的親生父親會一點人性都沒有,沒有人性的人,也不配做我的父親。

:“卿卿在想什麼呢?這麼入神?”秦桓之的手不知何時扶到我的肩上,凝望着鏡中的我,熱切地問道,眸子因爲興奮,而明如夜中的寒星。

寒星的光芒是那麼刺眼,刺痛了我的心田,我只想拿出最有力的武器,將這兩簇光芒吞噬毀滅,於是毫不客氣地揮去他的手掌,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二公子喜得嫡長子,妾身在替你高興啊!”

他一愣,隨即苦笑道:“芳菲,你是真心的麼?”

這下輪到我愣住了,他問這話是什麼意思?試探我嗎?我略加思索:“自然是真心的。”

他不捨地追問道:“爲什麼?”

什麼爲什麼?我又愣住了,這不明擺的嗎,嫡長子有優先繼承權,有嫡長子的人才算得上是有子嗣,像秦彰之,只有兩個女兒,如果將來一直無子,只怕武平侯世子之位,不會百分之百落在他頭上吧?

如此看來,秦桓之的運氣還真不錯,皇甫氏一下子就給他生了個合法的繼承人,他在博弈的棋盤上多了一個籌碼。

秦桓之繼續輕聲追問道:“爲什麼?”

我空洞地笑道:“因爲二公子終於有子嗣了,妾身,很替二公子高興。”

秦桓之定定地望着我,良久,忽然長嘆一聲:“芳菲,我知道你在恨我,恨我什麼都不告訴你,可是你須知道,在盤根錯節的大家族裡,個人的委屈有時是算不得什麼的,一時的隱忍,並不意味着放棄,暫時的失去,也許會得到更多的回報,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你的性子,一定要改一改,都是做孃的人了,遇事一定要冷靜些,要懂得妥協,唯有如此,才能爲自己,爲孩子謀取更多有利支撐,若秦家是小戶人家,我定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的,你能相信我嗎?”

他說得很慢,表情也很嚴肅,道理也許是對的,欲得之,必先予之,但是作爲母親,我怎麼可能照他說的那樣做,拿自己的孩子當交易的籌碼,這個,我辦不到。

我板着臉,黯然不語。

他忽忽一笑,滿眼都是失望:“芳菲,如果沒有孩子,你是不是早就離開這裡了呢?嗯?”

我暗中冷笑道,就算有孩子,我還是一樣會走的,就因爲你,欺騙我!不過還是謝謝你,送給我一個合法的孩子,我,會學着記住你的好的,不好的那些,就讓它隨風而逝吧。

我的心中一片清明,緩慢起身,嘴角彎起:“桓之,我們,一起用早膳吧。”

聽到我再次叫起他的名字,他不敢置信地眼冒精光,卻又忽然想起了什麼,害怕什麼似的看了我半晌,澀聲道:“好。”

打那以後,老郎中老醫婆們一天二十四小時的輪班盯着我的一舉一動,眼睛幾乎眨都不眨,好像眼睛一眨,我肚子裡的孩子就會飛掉了一樣,我不由哂笑,如果那樣倒好了,也省得生的時候痛死個人了,在古代,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門關前走一趟,如果哪天閻王的心情不好,把人收了去,也是很正常的事。

我雖然見過黑白無常那對好基友,也見過閻總那個刮三的怪蜀黍,並不代表我一點也不怕死,尤其是被痛死,只要一想到影視劇裡的分娩場面,我的下面就隱隱生痛,還有點想吐。

等等,怎麼回事?這回好像不是微微痛過就算了,我艱難地動了動身子,見鬼了,怎麼又尿褲子了!真是丟人,兩次了!上一次是在飛鳳鎮,在馬車裡,好歹隱秘一點,這一次是在花園裡,在大庭廣衆之下,後面有兩個老頭在跟着呢。

我的臉熱乎乎的,想讓王大娘扶我回去,後面的老郎中卻衝了上來,一個抓起我的手就把脈,另外一個朝我東看西看,鼻子像狗一樣的嗅來嗅去,末了,兩人異口同聲,驚慌地說道:“破了,快!快叫人來!”

快,叫誰快點來?難道他們不會接生啊?我的腳下一軟,眼前一黑,一顆心砰砰直跳,我真的要生了嗎?他們能行嗎?

驚恐萬分中,覺得有人在我背上的幾處穴位疾點了幾點,我在癱倒之前,彷彿看到一抹熟悉的紫色,一晃而過,扶住我的那個人,好像不是王大娘,是誰啊,呼吸的聲音難聽死了,咻咻的怪響,他好像還在我胸前狠抓了一把,在趁機佔我便宜?

我又驚又怒,氣急攻心,竟然昏死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一對平民小夫妻。

丈夫:

老婆,我想辭職創業,可是啓動資金不夠,我打算把房子抵押貸款,如果貸款下來,公司設立以後,壓力會很大,就要辛苦你了,得暫時上班賺錢養家,還得照顧家裡,不過爲了將來的美好,爲了給孩子一個好的基礎,請你,和我一起努力。

義無反顧型的妻子:夫妻同心,其利斷金,老公,我願意!

權衡利弊型的妻子 :收益和風險成正比,如果他發達了,那我也就成了闊太太,富貴榮華,誰不喜歡?不過,男人有錢就變壞,將來他找年輕美貌的三怎麼辦?還有,萬一失敗了呢?我們住哪裡?。。。。

竭力反對型的妻子:要我一個女人賺錢養家?還把房子抵押掉,天呀,這個男人腦子進水了吧?老媽的話果然有道理,男人靠得住,母豬也上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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