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巧彤回到踏青園,紫兒緊跟在她身後。再度來到此地,想起那幾個熱鬧喧囂的夜晚,紫兒不禁有些悵然若失。
蘇巧彤看在眼裡,似勸解一般說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你心裡想要的,其實得到了未必是福,人哪,還是想開些爲好。”
紫兒沒想到被蘇巧彤一眼看穿,不由驚慌失措:“蘇姑娘,小婢……小婢絕不敢胡思亂想。”這蘇姑娘雖只是個外姓人,但覺得老爺夫人喜愛,就算府內李誠和張得利兩大管事見了她也是畢恭畢敬,自己只是一小小婢女,被她知道自己還掛念着五公子,真不知會受如何處置。
蘇巧彤見她反被自己的話嚇到了,苦笑一聲,安慰道:“有何可害怕的,你又未做錯何事。來到這踏青園,也不必過於執着尊卑之念,紫娟她們與我和輕如姐雖名爲主僕,實如姐妹一般,無需拘束。”
紫兒默不作聲,心中想着:踏青園最吸引自己的,正是此處啊。
“紫兒姐姐來了?稀客啊。”翠苓從屋內跑了出來。蘇巧彤讓她帶着紫兒去找紫娟,自己走入楚錚的書房。
柳輕如見蘇巧彤回來了,笑了笑道:“巧彤要去北疆了吧?”言語間顯然帶着幾分羨慕。她心思靈敏,早猜到楚名棠若要派人牽制趙敏,唯有蘇巧彤莫屬。
“姐姐猜對了。”蘇巧彤看着柳輕如,圍着她轉了數圈,忽噗嗤一聲笑道:“輕如姐。快些將思念的話兒寫於信上吧,小妹正好替你捎去,放心,小妹決不會私自偷看。”
柳輕如漲紅了臉:“有何可寫的。”
“這可不管,”蘇巧彤將自己地一些雜物堆在一處,笑道,“小妹稍後進宮去見長公主,姐姐信若寫好了就置於案上,小妹自會帶走。”
“見長公主?這是爲何?”柳輕如算怕了蘇巧彤,連忙轉移話題。
“自然是說服她帶小妹去北疆了。楚伯父又不願出面,小妹總不能真象那花木蘭那般易釵而弁吧。”蘇巧彤道。忽拍了拍酥胸,“姐姐你不知。方纔小妹差點讓楚伯父嚇死。”
“怎麼了?”
蘇巧彤放低了聲音,道:“楚伯父已猜出柔然諸部內那女子就是武媚娘了。”
“此話當真?”柳輕如大驚失色,可仔細想了想,嘆道,“此事原本就難以瞞過公公他老人家,而且相公既然敢在密報上提及陸眉之事,就應想到此處了。”
蘇巧彤哼了一聲。道:“他亦是沒辦法。就算他不寫,樊兆彥和王明泰各自密報中也會提及此事,不過無所謂了,對你家小相公來說,他已立下如此大功,楚伯父也不會這等時候追究。只會替他掩飾。他也應該算準了這點,哼哼,這種做法應稱之爲什麼?恃功自傲。恃寵而驕,還是債多不愁,蝨多不癢……”
“好了好了,”柳輕如聽不下去了,推着蘇巧彤出了屋,“你這張小嘴就是從不饒人,快些進宮去吧。”
兩人嬉笑打鬧着,但一出踏青園大門,頓時都變得一本正經起來。柳輕如緩緩說道:“妹妹一路走好,早去早回。”
蘇巧彤亦是施了一禮:“多謝姐姐相送,姐姐請回。”
轉身正想走,不料一人快步走來,差點與蘇巧彤撞個滿懷。
蘇巧彤柳眉一豎,可見那人二十餘歲,體型瘦削,身穿六品官服,顯然不是府裡的人。爲維持一世家淑女風範,蘇巧彤只是微微皺眉,昂首準備離去。
忽聽柳輕如訝然道:“若誠,你何時來的。”
蘇巧彤想起這人這誰了。當初剛進上京城就撞見楚錚,這範若誠亦在酒樓之上,只不過當時他潦倒落魄,不像今日這般衣冠楚楚,舉手投足之間已有幾分官相了,一時竟沒認出來。
既然知道是何人了,蘇巧彤倒也不便就這麼走了,明知故問道:“輕如姐,這位是……”
“他是姐姐的表弟,姓範名若誠。若誠,這位是……”
範若誠心中酸楚,語帶苦澀:“不必煩勞表姐,小弟與蘇姑娘曾有過一面之緣。”他當初答應楚錚出仕爲官,多少也與蘇巧彤有那麼一點關係,後被吏部任命爲長平縣知縣,屁股還沒坐熱又被成奉之一紙調令到京城附近的陳縣。到了陳縣不久便聽聞楚錚與蘇巧彤之事已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範若誠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之後連續十餘日都喝得酩酊大醉。
今日到了楚府,驀然看見姐姐與一身穿鵝黃衣衫的女子站在一起,那女子背影竟是如此熟悉!範若誠幾不可自制,快步走到這邊,可沒想到她連自己是誰都已經忘記了,
蘇巧彤見他副神情,隱約猜到了幾分,頓感此地不可久留,忙以進宮爲藉口離開。
範若誠癡癡地看着蘇巧彤遠去。柳輕如也看出端倪來了,不由心驚肉跳,趕緊道:“若誠,你今日怎麼來看姐姐了?”範若誠雖在陳縣任職,距京城只有半日的路程,但他心高氣傲,不願在楚府門前低頭,這幾月竟一次也未來過。
範若誠猶在魂不守舍,順口答道:“小弟送楚四小姐回府,藉此亦來看望表姐。”
“四姑娘?”柳輕如不可置信地看着範若誠。楚倩素來眼高過頂,自己這表弟不過一介窮書生,縣令才當了幾月,怎麼會認得她?
在柳輕如的再三追問下,才知事情的經過。原來楚倩昨日約了幾個官家小姐去郊外踏青,其中一位家中在陳縣有座莊園。就提議去那遊玩。從京城到陳縣不過半日車程,而楚倩平日裡亦時常在閨中密友家中過夜,便派人與府裡管事李誠說了下,便向陳縣而去。一路正遊玩地開心之際,不知從何處冒出數十名劫匪,幸好楚倩身邊亦有幾位鷹堂高手在側,但那夥賊子中亦有些並非庸手。一場激戰下來,雖然將劫匪擊退,但鷹堂亦戰死數人,個個帶傷。只能留在原地,只派了一人前去報官。範若誠趕到此。聽聞傷者中還有楚府四小姐,大爲震驚。不過他亦知道,就算楚家小姐不在此地,自己所轄境內竟然存在這麼一夥劫匪,還傷了京中官員家人,降職免官已經算輕了。
雖有了請辭地心思,但爲了避免這些官家小姐回京途中再遭襲擊,範若誠率陳縣衙役捕快一路護送至京城。待到了楚府門外。也只說自己是陳縣縣令,而沒說是柳輕如堂弟,楚府家人大都忙着照顧楚倩,只有兩三人把他和陳縣捕快衙役呼來喚去,將楚倩出行所帶之物搬進府內。
楚倩所住院子與踏青園相距不遠,不過範若誠已憋了一肚子火。也並未打算爲此事向表姐求助,可沒想到一個鵝黃衣衫女子地背影竟使他完全亂了方寸,鬼使神差就這麼跑了過來。
範若誠剛向柳輕如交待了個大概。幾個如狼似虎的楚府家丁拎着繩子向這邊撲來。到了近處,見站在這小縣令身旁地竟是柳輕如,不由停了下來。爲首的家丁點頭哈腰,擠出了一副笑臉:“小地見過少夫人。”
柳輕如嗯了一聲,道:“你們這是幹什麼?”
那家丁不由自主地將拿繩子的手放到身後:“夫人有命,將這陳縣縣令拿下治罪。”
範若誠聽了,傲氣陡升:“表姐,此事你無需過問,小弟隨他們去就是。”
在他心中,表姐只是楚家小公子的尋常妾室而已,只是因楚錚寵愛才有了那麼點權勢,全然沒有注意到那幾個家丁聽了表姐二字,臉兒已如苦瓜一般。
那家丁誠惶誠恐道:“少夫人恕罪,少夫人恕罪,可這……這確是老夫人的意思。”
“此事我自會向她老人家稟明。”柳輕如淡淡說道,“你們幾個將我表弟帶去偏廳等候。”
幾人連聲應是。爲首那家丁將繩子往他人手中一塞,滿臉堆笑猶豫了下對範若誠道:“大人,請!”之所以猶豫,是因他還不知眼前這縣令姓氏名誰。
楚倩只是手臂擦傷,只是這番驚嚇不小,仍伏在楚夫人懷中低泣。楚名棠仍在歇息,既然女兒並無大礙,楚夫人也就沒將他吵醒。
“……算了,既是你表弟,暫且就不用追究了。”話雖如此,楚夫人仍是滿面寒霜,“不過你可要轉告他,此案如不能查個水落石出,罷官免職是還是少不了的。”
“婆婆,孩兒並非徇私,只是覺得此案有些蹊蹺。”
“哦?說來聽聽。”
柳輕如來地時候已將此事前因後果細細想過了,發現有些地方的確有可疑之處:“四姑娘身邊幾個護衛都是赤堂堂主陳振鍾地得意弟子,決非無能之輩,此番居然非死即傷,雖說是寡不敵衆,但亦可見那些賊子並非等閒人物,而且撤退時竟不留下一具屍首。而陳縣在京城管轄之內,如果真有一股數十人劫匪出沒,歷任陳縣縣令早該上報朝廷,並報刑部備案,可表弟他上任數月來,從未發現有類似記載。婆婆,孩兒覺得此案並不簡單。”
楚夫人是關心則亂,但聽柳輕如這麼一說,也覺得這事有些古怪了。難道是方家?應該不會,別的且不說,方家歷代書香,方令信絕不會拉下老臉來對付一個小姑娘。楚倩含淚擡起頭,道:“孃親,輕如姐所說甚是,孩兒亦感到此事不應怪罪範大人。而且聽那些賊人說話,有幾人明顯帶有京城口音。”
楚夫人悖然色變:“京城何人這般大膽,竟敢傷我楚府中人。輕如,叫張得利帶上你表弟去刑部,找滕侍郎,讓他即刻派八大門捕快徹底清查此案,如查不明白,方令信就算再護他亦無用處!”
“另,命鷹堂可動用之人全部出動,暗中查訪。輕如,巧彤明日就應起程去北疆,鷹堂地擔子你可要擔起來。”
柳輕如俯首道:“孩兒明白。”
楚錚不在上京城的日子裡,蘇巧彤在空閒時,有意無意經常就將趙敏請到踏青園相聚,漸漸的也不時和柳輕如到宮內看望她。趙敏心思相對單純,蘇柳二女則是精靈剔透的人兒,三人相處很是融洽,平日裡都以姐妹相稱,因此蘇巧彤稍稍透露些她也想去北疆地心思,趙敏便應了下來,並道若是成尚書不情願,她可以讓姑姑下道明確旨意。面對這樣的女子,蘇巧彤心中都有些愧疚了。
蘇巧彤謝絕了趙敏讓她留宿宮內的好意,回到楚府,得知楚倩遇襲之事亦頗感詫異。兩人談論至深夜也沒推測出什麼結果來,蘇巧彤側躺在牀上,昏沉沉地看着燭火,突然靈光一閃:
“輕如姐,你我是否想得太多了?這事或許未必是針對楚府。”
柳輕如有些遲疑:“巧彤你是說這一切只是巧合?”
“甚有可能。”蘇巧彤,“四姑娘她們去陳縣只是臨時起意,事先毫無準備,那夥賊子據報卻似早在那裡等候,豈不怪哉?”
柳輕如喃喃說道:“若只是巧合,此案查起來就更難了。”
“不難不難……”蘇巧彤只覺得眼皮越來越沉,嘟囔着說道,“那夥賊子既然選在陳縣犯事,定有他們地道理,你那表弟一副小FF的模樣,或許是得罪了某些人吧。”
“小憤憤,這是何意?”
蘇巧彤自知失言,揮揮手道:“困了困了,不說了,明日小妹還要趕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