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信見吏部果然將事情推給了死去的唐孝康,喻世保實在看不下去了,開口道:“楚府四姑娘遇襲之案,陳縣縣令既無嫌疑,此事就不必再提了……”
方令信話音未落,一個官員出列道:“相國大人,此言差矣!”
又是你,樑臨淵!
方令信皺了皺眉。此人清譽滿朝野,雖說甚是惹人討厭,可方家畢竟是傳承數百年的書香世家,以禮、義著稱於世,在大趙仕族內的名望猶在楚、王兩家之上,方令信怎麼也拉不下老臉硬行將此人逐出朝堂,便想借刀殺人,挑撥楚家對付樑臨淵。可楚名棠就是不上當,任憑樑臨淵在他面前指天罵地,楚名棠只當清風拂面,全然不在意。倒是其三子楚原受不了方系官員所激,一拳將樑臨淵打得半死,令方令信心情舒暢了一日。
“樑大人,”方令信不得不保持當朝相國的風度,“不知你有何異議?”
“回相國大人,”樑臨淵不亢不卑,道,“縱然陳縣縣令範若誠與此案無關,可他一南齊人,三年前纔來我大趙,如今卻是一七品縣令,可見我大趙官場黑幕重重。吏部錢大人方纔所言,盡是推託之辭,歸根結底,還是朝中有些人等倚仗手中權勢,爲所欲爲所致。”
樑臨淵向趙應躬身一禮:“皇上,臣以爲就由御史及刑部、禮部官員,進駐吏部並監督其整頓清查。如有類似範若誠這等不符手續。胡亂提拔的官員。一律依大趙律整治,並追究相應吏部官員責任。”
樑臨淵此言如一石激起千層浪。朝堂上衆官員嗡得一聲。四下小聲議論起來。
方令信先是一喜。可稍一細想。楚名棠豈是善於之輩。怎會讓人輕易插手吏部。何況說到不符手續、胡亂提拔地官員,方家難道就少了?惹惱了楚名棠,首先拿來開刀地肯定是方家子弟。
不過樑臨淵這些話大義凜然。誰也不會傻到去當面駁斥。還是先應下來吧。屆時不管什麼御史刑部禮部地。還不是三大世家一同坐下你好我好大家好,就算樑臨淵亦參與其中,他一人能掀起什麼風浪來。
方令信看了楚名棠一眼,兩人不約而同微微點頭。齊出列向趙應行禮道:“臣附議。”
趙應有些摸不着頭腦,樑臨淵方纔建議明顯對楚家不利,怎麼這二人全都贊同了?可既然如此。趙應也懶得多問:“准奏。由相國大人……和太尉大人一同斟酌辦理此事。”
“皇上。”樑臨淵又道。“臣還有一事啓奏。”
煩!這等事情你一小小侍郎胡亂摻雜作什麼?趙應沒好氣地說道:“準。”
“範若誠不同於尋常官員,此人乃是南齊人氏。諸位大人,原我禮部令吏餘世同,諸位大人應該記憶猶新,先皇大獵,吏部前尚書唐大人被刺身身亡,此人便是暗中主謀,可事發之前有誰會料到一個在我禮部兢兢業業十餘年的官員。竟是一西秦奸細。有此前車之鑑,範若誠是否亦有這種可能?”
樑臨淵忽轉過身來,看向右側隊伍中地楚錚:“北疆大營參將楚錚,你可敢擔保?”
楚錚正站在何爲身後正看熱鬧。沒想到樑臨淵瞬間就把火燒到自己頭上。而朝堂衆官員亦齊轉首,楚錚頓時有種被萬衆矚目地感覺。不過這種感覺畢竟是第一次,難免有些不適應,楚錚愣了下才邁步出列,對趙應躬身道:“臣敢擔保。”
方令信看樑臨淵接連向楚家發難,頓感此人順眼許多,順口也來添個亂:“楚將軍,此事可大意不得,你當真可確認?”
楚錚只得再重複一遍:“回相國大人,臣定可擔保。”
樑臨淵冷笑道:“楚將軍,你那小妾不過是一南齊歌妓,她地表弟身份來歷你當真一清二楚?”
楚錚怒從心生,公事上樑臨淵再怎樣自己都可一笑置之,可涉及輕如就不該了:“樑大人,楚某妾室和範若誠皆出身南齊名門、大儒之家,楚某可憑項上人頭擔保,他二人絕非奸細!”
“哦?”樑臨淵根本不信,“是何名門,楚將軍可否告知,樑某這邊洗耳恭聽。”
趙應突然想起昨日楚錚告訴自己,柳輕如是南齊大儒範孝同地外孫女
若誠既是姓範,又與柳輕如是中表之親,便插嘴道:就由朕來告訴你吧,楚將軍所言不假,這範孝同乃大儒範孝同之孫,確是南齊名門之後。”
方令信暗暗皺眉,這已不是皇上第一次爲楚錚說話了,皇帝向來膽小怕事,今日這是怎麼了?聯想到先前楚名棠突然裝病不出,方令信陷入了沉思。
楚氏父子也是哭笑不得,楚錚只是稍向趙應示好,他就對楚家之事如此上心,一點都不知隱晦,直叫父子二人無語。
楚錚無奈地說道:“正是。”這皇帝真可以用單純來形容了,如果他以後看到輕如和巧彤能不再那麼色咪咪地話,自己都想要給他發了張好人卡了。
範孝同之名在讀書人中可說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樑臨淵對其亦是極爲仰慕,聽趙應如此一說,樑臨淵沉默片刻,拱手道:“若當真如此,臣在此向楚將軍致歉,範家門風舉世皆知,其子弟定不會行細作這等卑賤之事。”
這倒未必,楚錚搖搖頭,門風好壞與當細作有何關係?何況細作又怎會是卑賤之事了,兩國交戰諜報工作乃重中之重,甚至重過兩軍對壘,看來這樑臨淵思想有問題,不過看在此人尚能知錯就改,本想打悶棍的,現在什麼時候給他下點巴豆就算了。
喻世保已被晾一邊很長時間了,有些忍不住了,上前道:“皇上,範若誠之事何暫且不論,但北疆大營參將楚錚,無視國法,大鬧我刑部,實是罪不可恕!”
楚名棠一步三晃地走出:“臣教子無方,請皇上治罪。”
我哪敢治你罪啊。趙應強笑道:“楚錚將軍事出有因,情有可原,太尉大人不必過於自責。”
樑臨淵又不愛聽了,出列道:“皇上,若事出有因就可置國法於不顧,那天下豈不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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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應瞪了樑臨淵一眼,正不知如何回答,吏部侍郎錢嗣業適時插嘴道:“那依樑大人之見,應如何處置啊?”
樑臨淵有些猶豫,他也知道僅憑此事想治楚名棠罪,根本就毫無可能,心中斟酌再三,說道:“臣以爲太尉大人應上奏請罪,至於楚將軍,理應剝奪軍職,打入天牢,依我大趙律,該是何罪就以何罪論處。”
大致符合太尉大人之意,可打入天牢有些過分了。錢嗣業笑眯眯地與樑臨淵開始辯論,他自然先是以進爲退,緊緊抓住刑部誤將範若誠打入大牢之事,因此楚錚情有可原,只需稍加懲戒就是了。樑臨淵自然不認同,兩人頓時爭執不休。
方令信此時正心不在焉,方家官員沒有得到指令,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過了會見喻世保開口極力支持樑臨淵,要求皇上下旨將楚錚治罪,衆人以爲相國大人亦是此意,於是逐漸加入戰圈。楚氏一系官員自然也不甘寂寞,依照往常套路,找準各自對手紛紛應戰,一時間整個朝堂就如街頭鬧市亂成一團。
楚錚與趙應成了兩個最空閒之人,不一會兒兩人眼神便對上了。趙應苦笑了下以示現該如何?楚錚連做了幾個手勢,可惜趙應無法理會,忽急中生智,扭頭對身旁曹三娃吩咐了幾句。曹三娃點點頭,悄悄走下,從大殿旁邊繞了過來。楚錚趁旁人不注意,向後退了數步。
“楚將軍……”
“曹公公,”楚錚並未回頭,藉着前面一位官員地身子以避開方令信地視線,低聲道,“你稟報皇上,這類朝堂論戰幾日都未必有結果,今日只需下旨命臣家中待罪便可。”
“小人明白。”
趙應聽了曹三娃稟報,精神大振,高聲道:“朝堂之上如此吵鬧,從何體統!”
皇帝畢竟是皇帝,衆官員漸漸安靜下來,只聽皇上說道:“朕今日午時需要出城相迎北疆凱旋之師,楚錚將軍之事看來尚難有定論。來人,傳旨,楚錚暫且待罪府中,聽候朝廷論處。”
楚錚上前行禮:“臣遵旨。”
趙應看了看楚名棠和方令信,見兩人均沒作聲,趕緊道:“散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