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一畫而發宏願,消息傳開,上京城裡都知道出了一個“畫癡”和尚,了塵居然名氣大漲。不少人登門造訪,只爲親眼一睹這幅“南朝煙雨圖”;更有人執幣前來,報出一個個令一塵大師心驚肉跳的價格,讓他懊悔不已。因爲南朝煙雨圖已經落到了塵手裡,畫癡自然堅拒出讓。
楚錚很得意,爲了幫靈山衆僧前往南齊造勢,柳輕如這幅畫作他原本打算找人重金回購,現在看來是用不着了。大長公主的諭旨自然也是他求來的,要讓南齊跟風,大江對面的“洗心寺”肯定是要建的。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他這才笑嘻嘻地看着柳輕如:“想不想去平原郡看看你家表弟?”
柳輕如又驚又喜,想想又覺得不對:“難道我自己一人去?”
楚錚點點頭又搖頭:“未來數月我要值守太平宮,巧彤得在家看住鷹堂;至於你是不是一個人去,你先去內府稟告母親一聲罷。”
柳輕如喜滋滋地離開了,蘇巧彤在邊上嘲笑楚錚:“小侯爺少年老成,果然想法多多。”兩人很默契地不再多言,只等輕如回來。柳輕如很快轉回,臉色有些異樣。原來王夫人一聽說是錚兒的意思,不假思索就允了,她身邊的楚倩也雀躍不已、直說呆膩了上京,卻是也要跟着輕如去。楚錚得意洋洋,目視巧彤:“看看,四丫頭的想法,一試就試出來了。”蘇巧彤白他一眼:“是你四姐好不好?”
王夫人納悶自己居然從無察覺,等楚名棠回府,不免和夫君細說一遍。
楚名棠含笑品茶,輕輕嘆氣:“夫人,不是爲夫責備,你的心思一大半都在你那三個兒子身上。別說倩兒,即便欣兒,你又何曾關注過?”
王夫人臉上訕訕的。
楚名棠卻有些得意:“風起於青萍之末,半年前京中流言,初聞荒唐,細揣卻似合理。爲夫少不得着人徹查若誠品行,居然上上之選。範家亦是南齊高門,他日平定江南,到時候若誠還真是朝廷欽撫大臣人選。”
夫君一說,王夫人眼神越來越亮,難得範家如今凋零,倩兒能力遠遜楚欣,還真是大好姻緣。
看到自家夫人坐不住了,楚名棠覺得好笑,說不得出言提醒:“夫人心裡有數即可,你要一熱心,只怕又橫生枝節。”
說得王夫人狠狠瞪他一眼。這種事,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不熱心怎麼可能。
柳輕如、楚倩兩人悄然離京,如果一羣雷堂護衛不算的話。率領這羣護衛的供奉高手,不是別人,正是吳安然。這回倒怪不得楚錚,他可是柳輕如的義父,柳輕如一央求,吳安然無法拒絕。他只有暗暗期望自己徒弟別忘了通知哪啥,結果直到離京,臭小子都沒現身,據說還在長公主府裡——神兵修復快完工了。
楚倩也有些不開心,王夫人當時漫不經心就允了她平原之行,後來卻嚴令她只准以輕如侍女身份同去。一身丫鬟的尋常裝束穿在身上她覺得好難看,和盛妝貌美的柳輕如一起坐在車裡,真的很彆扭。柳輕如也得了婆婆嚴厲吩咐,一路少談詩書——楚倩一向最佩服柳輕如的才思了——要多安排楚倩做事。柳輕如倒是明白了婆婆的苦心:一家主婦,沉緬詩書是當不得飯吃的。說不得有意無意和楚倩聊起了當年南齊範家落敗,自己和範若誠有一陣過的苦日子,一枚銅錢都要精打細算如何使。楚倩很好奇,一路倒是聽得津津有味。
平原郡到了,範若誠自是親迎入府。有了楚錚提醒,柳輕如也不再委婉,徑直就問表弟這三月郡守感覺如何。看着威嚴的表姐,範若誠頓時大倒苦水。原來新闢的江州刺史府就設在平原郡,州、郡兩府共處一城,原本郡守府的財權、事權多被上收,範若誠初來還感覺不到,可郡守府各房主事官員都心灰意懶,漸漸怠慢公務。他一個光桿郡守唯有乾着急,三個月來只好把精力放在訴訟判案上。還好錯有錯着,平原郡比鄰南齊,一條大江隔不開兩岸人家來往,因爲自己出身南齊,涉及齊趙民間糾紛,範若誠都堅持公平斷案,不同以往官員一樣偏袒趙人和偏向權貴,時間一長,居然得了“範青天”美譽。可也就僅此而已,別的什麼也幹不了。
“已經很不錯了,”柳輕如微笑點評:“表弟你現在明白了?牧民一方,僅靠滿腹詩書卻是不夠的。只近平民、不親富貴,你要做事錢從何來?”
範若誠語塞,楚倩在旁邊卻急得脫口而出:“輕如姐,你想想辦法呀。”範若誠這才注意到一身侍女裝束的楚四小姐,看她真心爲自己着急,心下感動不已。
“因勢利導,”柳輕如淡淡言道:“表弟你也算出身楚府,既然州郡同城,楚刺史那裡可曾多往拜謁?不和上官親密,不顯上官支持,豈得下屬擁戴?”
楚倩忍不住插話:“既須借勢,二叔算什麼。就說我爹爹親睞範郡守豈不更好?”說完瞧見輕如眼光怪異,方悟失言,不禁臉色緋紅。
柳輕如岔開話題:“再說利導,小吏、百姓,非有錢不能使。你表姐夫要我轉告你,務必把靈山立寺攥在手裡,此事大長公主有旨,靡費錢財不少。因錢役使,好多事就可以做了。”
一塵大師還不知道平原郡守府已經盯上了建寺錢財。寒冬悽風冷雨,一路走來平原郡,他覺得糟心得很。空有大長公主諭旨,一幅寶畫又無法變現,要建洗心寺,化緣該從何而起?
不敢指望會有人迎接,可在平原城頭,偏偏就有大隊人馬專門相迎。一杆王旗寒風中烈烈有聲,大旗之下,昌平王含笑和煦:“一塵大師何在?小王已恭候多時了。”一塵大師感動萬分,說不得連宣佛號。昌平王傲然四顧:“既有大長公主諭旨,大師立寺,小王願獻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