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樑城周圍靈氣極爲濃郁,卻少有高明的修士,更無厲害神鬼妖魔。足有方圓萬里的地方,都零零散散地分佈原始的村落和連通各地的古老棧道。
遠處橋頭人頭攢動,皆是衣衫鮮豔的女子,鮮有人身着麻布粗衫,清脆的鈴鐺聲在子母河兩岸迴響,古道中一隊行商搖晃着手中的銅鈴從橋頭穿行,商隊都是男子卻無人敢肆無忌憚的東張西望,一路走來,目不斜視,神色嚴肅。
周白坐在庵觀前的石階上,好奇的看向眼前一幕,如意真仙沿着周白的目光看去,不禁笑道:“此地法度便是女尊男卑,雖然對於行商過客一視同仁,卻也嚴禁男性調戲境內女子,若是違令就會被抓去做‘男隸’,如果對方是修行之士,她們就會通知貧道,由貧道出手廢去其修爲或是直接斬殺。這些行商遠走千里,便可賺取百倍回報,爲了一時色心又怎敢以身試法。”
如意真仙指向遠處的羣山,平靜道:“山間有礦洞無數,開山碎石的勞作便是由這些男隸完成。”
周白聞言疑惑道:“若是遇到連道友都不敵的邪修又當如何?”此地靈氣濃郁,又有子母河、落胎泉兩件生生造化的神物,爲什麼沒有大能前來掠佔?
如意真仙搖了搖頭,嘆息道:“道兄可知世間能造化生命的靈寶都有什麼?”
周白一愣,張了張口卻發現他所知道的東西居然沒有一件可以造化生靈。世間萬物皆有始終,生命絕非憑空生成的東西,據他所知能夠無中生有,造化生靈的只有一個人,那便是在洪荒時期‘捏土造人’的女媧聖人。
如意真仙笑道:“道兄出身小千世界,對洪荒舊事有所不知,世間造化靈物只有一樣,那就是寄放在此地的‘乾坤鼎’。”
乾坤鼎!周白眼前一亮,喃喃道:“返本歸元,造化萬物。”
如意真仙驚疑的看了眼周白,笑道:“正是聖母娘娘的乾坤鼎,早些年,娘娘將靈寶埋於此地,這條天河中的靈氣受靈寶感染,雖然沒有返本歸元的能力,卻也有了孕養生命的威能,聖人眷顧之地,又有何人敢來招惹?”
周白眉頭微微皺起,隨後舒緩,笑道:“原來女媧聖人也看上了這西行功德,想要從中撈去一筆。”
如意真仙神色複雜的看向西邊的淡金色薄雲,沉聲道:“商周之戰,娘娘被西方教算計,奈何雖是聖人卻實力難抵西方二聖,淪爲封神起始的棋子。”
“亡人族國運,因果何其之大,娘娘雖然不甘,卻也知隱忍之道,佛門大興乃是天地大勢,即便聖人也不可出手更改,於是她便設下了這一處劫難,劫難過則因果了,若不過.....”
周白聞言嘆息道:“若是過不了西樑女兒國,佛法東傳失敗,西方二聖萬年謀劃終成空。”周白搖了搖頭,平靜的說道:“只是......單憑這一條令人生孕的子母河又如何攔得下西行之人?”
如意真仙眼中閃過一抹笑意,神秘的搖了搖頭,似乎不想再說了。
周白長嘆一聲,“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如意真仙聞言面色慘白,驚呼道:“你怎麼知道?!”
回想着西遊中的情節,周白神色複雜的說道:“世間最難過的便是情劫,比情劫更艱難的便是斬斷情劫,女媧聖人是女子,自然明白這一點。”
周白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苦楚,曾幾何時,紅玉是他的情劫,他也是別人的情劫。
隱藏下複雜的情緒,周白搖頭道:“西方教謀劃萬年,必然會給這個西行之人尋一個佛門護法,只怕到時候這位護法從中搗亂,情劫還未生成便已破滅。”
如意真仙輕嘆一聲,苦笑道:“這點也正是貧道擔心的,那石猴出世之後一直被佛門調教,又被鎮壓五百年,每日飲食銅丸鐵汁,一身靈性磨滅殆盡。只知佛祖菩薩,淡忘前世今生。”
說話間一道流光由西而來,精粹的妖氣在空中幻化作一道淡紫色的天橋,橫跨樑國皇城,落在瞭解陽山前。
如意真仙面色一邊,神色古怪的看向周白,笑道:“道友的麻煩來了。”
“哦?”周白好奇的看去,只見一位身着深色長裙的女子凌波微步,款款而來,眉心一抹淡紫色的花鈿像極了一隻盤臥的天蠍。
“如意真仙,那天從我無定山遁逃的男子可在你這裡?”香風撲面,女子突然停住了步伐,疑惑的看向如意真仙身邊的男子,顰眉道:“這是何人?”
如意真仙心生疑惑,不動聲色的看了周白一眼,笑道:“無定仙子,這是家兄的好友,也是那個地方出來的道友。”
周白心中一動,微微一笑,向面前的女修頷首道:“在下週白,自東海而來。”在色冴的尾針被混沌珠收去以後,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了倒馬樁這種東西,不存在倒馬樁那麼倒馬樁的劇毒也自然隨之消失。
就像是燃燈的二十四諸天一樣,沒有了存在的依憑,便沒有了存在的意義。
色冴眼眸微動,心思細膩的她發現瞭如意真仙的異樣,不禁又看了周白一眼,平靜道:“你何時來的?來時可曾見過一名男子從上游漂下?”
就在周白開口回答的時候,身後的影子中突然探出一隻漆黑無光的利刃,刺向周白後心。
“放肆!”烏光閃過,利刃由周白後背刺入,貫穿心臟而出,鋒銳的寒光落在如意真仙眼中卻是格外的扎眼。
如意真仙含怒出手,一掌劈向色冴,獵獵的掌風撕碎周邊的空氣發出劇烈的音爆,轟然一聲已經拍到了色冴眼前。
色冴面色發冷,如峰巒傾倒的威壓讓她明白這一掌絕對不能硬接,色冴翻身退後,卻發現身後突然出現一隻溫熱的手掌按在了她的肩膀。
“果然是你!”肌膚相觸的感覺讓色冴確認了那天所記錄下來的氣息,毫不理會面前印來的掌力,色冴搖身一晃,身影瞬間消失不見。
隨着她的身影消失,被利刃穿透心臟的周白也瞬間散作了雲煙,周白略微吸氣,面前淡白色的雲煙從鼻間吸入體內,衣衫的前襟和後背的心口位置,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破洞。
“道友好神通。”如意真仙驚異的看向周白,歎服道,“不愧是聖人門生,道兄這一手鏡像之術足以以假亂真了。”
周白笑道:“道友如果想學,我便教了你再離開吧。”
如意真仙面露欣喜,然後不禁一愣,問道:“道兄要離開了?”
周白點頭道:“此行本是爲了躲避燃燈追殺,如果在這裡待的太久,恐怕會給道友惹下麻煩。”
“這樣啊。”如意真仙瞭然的點了點頭,隨後猶豫道:“貧道雖是平天大聖的族弟,卻非截教弟子,道兄隨意就將這種保命的神通交給貧道,是不是不太好啊。”
周白聞言哈哈大笑,回想着百年間通天教主的風采和碧遊宮中看到了截教記憶,一揮衣袖,朗聲道:“截教有教無類,萬仙來朝。向道者皆爲道友,背道者諸法莫求。道友乃是奎牛道友的族弟,那便是截教之人,如此小術傳授給你又有何妨?”
如意真仙心中一顫,不自覺眼眶已經有些發紅,這樣的話他曾聽奎牛說過,雖然有幾個字不同,但所言之意卻是一模一樣。
“抱歉.....”如意真仙長嘆一聲,拒絕了周白。
看着周白不解的目光,如意真仙苦笑道:“貧道出身妖族,姓名也已寫入招妖幡內,此生已然無緣拜入截教了。”
非是他不願,而是他不能。
轉過身子,如意真仙緩步走到了院中的桃花樹下,消失無蹤。
若不可聞的嘆息從周白口中吐出,紅芒劃過天際,逆着子母河朝西而去。
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堅持,各自的立場,目標相同不一定代表動機一樣,曾幾何時闡截之爭近乎不死不休,大戰結束後三清決裂,截教不存。
而現在.....佛門大興勢必會影響道門聲望,而闡教也在明裡暗裡出手使扳,因爲他們感覺到了威脅。
而女媧聖人既是人族聖母亦是妖族聖人,身份崇高卻被佛門暗算,如今趁着佛法東傳之機,當然要出手擾亂,這是出於女人的怨恨。
無定山雲霧環繞,濃郁的靈氣和豐茂的草木掩蓋了色冴精粹的妖氣,周白麪色如常,極爲淡定的漫步在青蔥的草地上,與其說是來追殺色冴,更像是賞春踏青。
泉水清冽,從橫石飛落叮咚作響,一條條肥碩的鮮魚在水中悠然搖曳,不時探出水面吐出一個個透明的氣泡。
周白沿着山泉前行,只見面前一塊平坦的青石出現在山泉的分流處,周白神色一動,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於青石上盤膝而坐,口中低語喃喃。
狂風驟起,吹亂了山林草木,將周邊的靈氣盡數捲入風眼之中。
漸漸的,飛散的草葉成爲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將周邊團團圍住,周白手掐指印,凝聚而來的靈氣再次凝練,在雜亂的草地上綻放出一朵朵半透明的青蓮。
隨着周白聲音越來越大,地上的青蓮也越來越多,靈光忽現,周白頭頂綻放出三道白光,如火如炬焚燒萬物,腹中五氣隨吞吐而出,神光若隱若現。
身下的青石突然一震,隨後開始劇烈的震動,然而周白雖然盤膝在青石上,實際卻是懸浮半空,與青石並未直接接觸,劇烈震動的青石不斷擡起,似乎想把周白頂開,只可惜三花聚頂、五氣朝元的異象將青石牢牢鎖住,任憑晃動不止,卻也難以觸碰周白分毫。
佛門有梵音惑心之術,道門亦有鎮壓教化之法,一晃數日,身下的青石漸漸停止了反抗,而奇異的龍捲風外也匯聚了許多妖修的目光。
色冴可是極西之地的一霸,如今無定山發生異象,他們也不知道是色冴蒙難還是另有奇緣,畢竟周白隻身進入無定山的身影,早已傳遍了極西。
又過了兩日,周白只覺一股巨力從青石下方傳來,劇烈的震動蔓延到這個無定山脈,山間落石滾滾,大地四處開裂。
由三花五氣桎梏,任憑色冴如何反抗,青石周邊的土地紋絲不動,就連倒灌而來的山泉也被玄光分割開來,流向了別處。
周白淡然一笑,雖說他是第一次動用截教的鎮壓之術,但前世看過的無數影視作品和文學作品中,關於詐死反擊的橋段看的太多太多了,當他在幾天前感覺到青石下方沒有色冴氣息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對方打算詐死。
道門之數,七爲滿、八爲盈,九爲極,十進化一。
到了第九日,周白微閉雙目,一縷神魂沿着身下的青石潛入泥土之中,徑直鑽入天蠍的識海。
看到面前突然出現的周白,色冴眼中閃過一道怒意,隨即化作了無奈,俯身道:“見過周白大人。”
周白沉聲道:“我知道你不服,也知道你心中有恨。”說話間周白手中向前探去,在色冴驚駭的目光中從虛無裡面取出了一截毒刺。
一縷神魂本就薄弱至極,又如何能在他人的識海中隔空取物?
驚駭之餘,色冴的目光緊緊的盯着周白手中的毒刺,這是她的法器,也是她的神通。
周白張開手掌,毒刺落入識海,色冴也不禁舒了口氣,有了倒馬樁,她便有了足夠的底氣。
奈何當她剛升起一絲殺心的時候,原本平靜的識海風雲突變,掀起萬丈波瀾。
連同識海一起翻騰的,是她的神魂,好像有一道源於九霄雲外混沌之中的力量,在不斷的拉扯扭曲她的神魂,難以忍受的劇痛讓她跪俯在地,連聲求饒。
周白眉頭微皺,身前的波瀾瞬間平息,輕嘆一聲,周白輕聲道:“當你在無定山外暗算我的時候,便埋下了今日的惡果,你已被聖人的術法鎮壓,只要對我升起敵意或是殺心便會劇痛難耐,你可服輸?”
“色冴願意歸服。”色冴艱難的站起身來,面色蒼白的俯身道。
......
感謝書友‘寒冰☆瀟逸’的打賞.....
總感覺好久沒見過打賞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