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六章 大結局(上)

楚飛揚收回打量寒澈的視線,如黑曜石般閃耀的眼眸中閃爍着淺笑,淡然問道:“事到如今,寒相還不打算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嗎?”

此言一出,寒澈原本冷靜的臉上不禁浮現一抹詫異之色。只是轉目一想,這世上只怕沒有能夠瞞得過楚飛揚的事情吧。

一時間,寒澈略微浮躁的心情頓時沉靜了下來,雙目誠然地迎向楚飛揚暗藏精睿的眸子,緩緩開口,“什麼都瞞不過王爺的眼睛。我與韓少勉是雙生子,同爲端王與韓王妃的孩子。”

寒澈的解釋,讓楚飛揚的眼底劃過一絲震驚,想不到寒澈與韓少勉竟是雙生子。原本自己與夢兒只是猜測寒澈與韓家有所瓜葛,而韓少勉則與端王有關係,卻不想事實竟是這樣的。

難怪之前自己多次派人去寒澈的家鄉探查其底細,卻均是無功而返,原來對方早已有了防備。只是不知,端王是否知曉這件事情?若是知曉,端王又在這整件事情中扮演着怎樣的角色。只是,以端王在朝中的地位,怎會讓自己的親骨肉流落在外?

僅僅是一瞬間,楚飛揚的腦海中快速地翻滾出幾齣最爲要緊的疑問。

只是,寒澈的坦白卻也讓楚飛揚心頭一直緊繃的心絃稍稍放鬆了些。至少寒澈此時的坦白讓他明白,若不是決定站入他的陣營,對方是絕對不會說出這麼隱秘的事情。

思及此,楚飛揚眼中隱藏的神色稍稍有了些變化,比之方纔射向寒澈的銳利,此時的他神色更爲淡定,耐心地等候寒澈說出前因後果。

寒澈注意到楚飛揚眼底神色的些微變化,卻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接着往下說道:“想必王爺心中也知曉,端王素來穩重,也頗受西靖帝的喜愛。只是,這份喜愛卻爲端王身邊的人埋下了禍根。而這個禍根,便是玉乾帝。韓王妃生產那年,則是皇位爭奪最爲激烈的一年。玉乾帝爲了防止韓王妃誕下小世子,因此打算在韓王妃生產之際下手。而這件事情卻被端王洞悉,他便秘密讓韓家人掉包抱走了剛出世的韓少勉,親自領着韓家人離開了端王府。只是卻不想,韓王妃所懷的居然是雙生子。當第二個孩子降生時,韓王妃見玉乾帝所派的殺手已經快闖入內室,只能讓自己的貼身丫鬟與侍衛抱着孩子離開了端王府。而韓王妃卻被玉乾帝派去的人給殺害了。只不過,爲了不讓殺手起疑,韓王妃在遭到刺殺後,居然親手縱火,將她自己活活燒死在產房內。”

淡淡地說出這一切,寒澈面色平靜,眼中卻含着一抹沉痛。

當時他雖還是一名嬰兒,但如今想起自己的母妃爲了保護他而慘死一事,寒澈的心中定也是十分地難受吧。

語畢,寒澈從懷中掏出一隻純金打造且雕有騰龍的小腳鐲,隨即遞給楚飛揚,讓其查看這腳鐲的真僞。

楚飛揚接過這隻一看便知是小嬰兒佩戴的腳鐲細細翻看,沉甸甸地腳鐲上精緻地雕刻着騰龍的圖案,栩栩如生地如同金龍在眼前騰雲駕霧,讓人肅然起敬。

而這天下能夠佩戴雕有騰龍圖案飾品的,也唯有皇室。這足以說明,這腳鐲是真的。

楚飛揚沉默地將腳鐲還給寒澈,臉上卻是凝聚着一抹凝重,兩道劍眉不着痕跡地微皺了下,卻並未對此事做出論斷。

接過楚飛揚還回來的腳鐲,寒澈繼續將話說完,“我也是科舉考試之後,才知曉事情的來龍去脈的。而我的養父養母,帶着母妃給他們的銀兩暗地裡訓練了一批死士,專門用來保護我。此次能夠在皇陵躲過辰王的暗殺,他們功不可沒。”

端王這些年來修身養性,雖在朝爲官,但卻鮮少插手朝中的大小事宜。因此朝中朝野的視線便盡數放在野心勃勃的辰王身上。所有人談論的皆是當年玉乾帝是如何從元德太妃以及辰王的手中奪過皇位的話題,卻忽略了當年奪儲之位真正的慘烈,更是忘記端王纔是西靖帝最爲看中的皇子。

楚飛揚細細地觀察着面前的寒澈,腦中則是想起之前雲千夢對寒澈相貌的評價。都說外甥像舅,難怪夢兒在端王府晚宴後曾將寒澈與韓正毅神色略有些相似,想必便是這個原因吧。

楚飛揚又將寒澈的年紀與玉乾帝的年號相比較,均是一十八年,心下便漸漸信了寒澈的話。

“這件事情,端王爺可知情?”想起端王每次看到寒澈時的陌生,楚飛揚心中漸漸有些明白。只怕端王這個當事人也不知這世上還有寒澈這個兒子吧。

似是沒有想到楚飛揚會就這個問題問起端王,寒澈神色稍稍一怔,隨即緩緩斂下眼簾,這才慢慢地回道:“趕來錦城之前,我的養父寒敬已經趕去朝城,想必他會將事情告訴端王爺。”

寒敬本就是端王府的侍衛,見到端王這個主子,自是會將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說出來,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聞言,楚飛揚心念一轉,繼而開口問道:“那你預備如何做?如今玉乾帝已死,即便你想報仇,只怕也找不到人。或者說,你想取而代之,成爲這天下霸主?”

端王身爲先帝的皇子,寒澈自然是皇孫,如今西楚天下無主,由端王或者寒澈繼位是名正言順的事情。

可是楚飛揚的這個問題,比之方纔提及端王時更讓寒澈震撼。

只見寒澈眼底浮現震驚,卻只是笑了笑,搖頭道:“王爺,我並沒有這樣的打算,我只是想……”

“你只是想救出曲妃卿。”楚飛揚截去寒澈的話,替他說出那已經深深刻在寒澈心瓣上的名字。

“只是,你救出了她又如何?這天下不管誰來坐,只怕都不會善待曲家。與其如此,倒不如你坐上那寶座,護全曲家。且你身爲皇孫,這也是你的應做的,難不成你想看到先輩辛苦打下的江山落入他人之手?”楚飛揚緊接着開口,權衡利弊得失盡數分析給寒澈聽之。

而楚飛揚卻也相信,以寒澈的聰明,定會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見楚飛揚將所有事情分析的如此透徹,寒澈眼底劃過一絲苦澀,嘴角上噙着一抹苦笑,淡淡地開口,“王爺,在我之上有端王和韓少勉,那九龍寶座也可由他們登上。”

楚飛揚豈會看不出寒澈的顧慮?皇家子嗣這般多,端王身爲先帝的大皇子,最是有資格繼承大統,否則當年玉乾帝也不會那般心急地想除去端王的新生兒。而韓少勉作爲端王的長子,更是繼位的第一人選。

而楚王若是決定輔助端王一脈繼承皇位,在西楚大亂之時,必不能再因爲皇位而引起內部的爭端。這隻怕也是寒澈思慮的事情之一吧。

看出寒澈的擔憂,楚飛揚眼底浮現出淺淺的讚賞,隨即開口道:“端王這些年修身養性,只怕早已淡去了登基的念頭。至於韓少勉,爲臣則可,可爲帝卻是少了些火候。你身爲左相,這段時間立於廟堂之上,是最接近玉乾帝的人,怎會看不出爲帝的艱難?玉乾帝素喜鑽研平衡之術,他手中握有的兵權雖不多,朝中大臣也早已分爲幾派。但玉乾帝的平衡之術卻也是運用地得心應手,否則豈會穩坐龍椅近二十年?相較之下,韓少勉的性子太過耿直,他可以是忠心耿耿的臣子,但身爲帝王卻太過透明,只怕坐不穩那個位置。”

一時間,寒澈低頭沉默中,楚飛揚卻也不再逼迫他,徑自安靜地品茗,等待寒澈的答覆。

寒澈卻在楚飛揚品茗之時擡起頭,雙目平靜地看着楚飛揚,心底卻佩服楚飛揚揣測人心的本事。見楚飛揚神色坦然鎮定,與他談論皇位之事卻又如同喝水般輕鬆,寒澈揪着的一顆心竟是漸漸鬆開,緩緩低下頭,心中開始認真地思考楚飛揚的提議。

楚王方纔所言,句句屬實,更是句句精闢,若非他看準了自己,只怕不會說出那番會引起血雨腥風的話來。

自己身爲左相這段時日以來,雖未參與諸王之爭中,卻也因爲置身事外而將事情看得透徹。

一如楚王方纔所言,端王早已清心寡慾斷了稱帝的心思。而韓少勉爲人耿直,若是成爲皇帝,只怕會因爲太過正直而看不透朝中各懷心思的大臣,這對於一個國家而言,並非好事。

可是,楚王是不是將他自己忘記了?楚飛揚不是活生生爲帝最好的人選嗎?更何況楚王手握重兵,如今玉乾帝不但已死更沒有留下任何遺照,加上楚家在西楚百姓心中的地位,楚飛揚登基爲帝不會有絲毫阻攔,可他又爲何會在此時推舉自己?

思及此,寒澈擡起頭來,眼中清澈目光依舊,但看向楚飛揚時卻夾雜着一絲疑惑,“以王爺的能力手段,想要坐上皇位輕而易舉,爲何要將那九五至尊的寶座拱手讓人?況且,我與少勉乃是孿生兄弟,若由他繼位,將來有王爺與衆多大臣輔佐,他定也會成爲一代明君。王爺爲何只選擇我?”

楚飛揚嘴角含笑地擱下手中的茶盞,待他再次擡眸時,嘴角的笑意已經褪去,眼中神色肅穆認真,帶着一種承諾地開口,“本王志不在此,既然有好的繼承人,本王將你送上皇位便可安心離去。至於韓少勉,本王方纔已經說過,他太過正直,與你相比,少了帝王必須具備的心狠。心狠,不是能夠學會的,這是與生俱來的。”

寒澈看似溫文爾雅,心智卻極其堅毅,這樣嚴格要求自己的人,若是不狠心,是絕對做不到的。

而身爲一個帝王最需要具備的,便是心狠,尤其在西楚經歷了此番大劫之後,更是需要一位有魄力的帝王來一統天下。

“王爺需要我做些什麼?”寒澈自然明白,能得楚飛揚的幫忙,自己當然要出一份力。

寒澈雖沒有說出他的決定,但見他這般問自己,楚飛揚便知寒澈已是應下了此事。

只見楚飛揚勾脣一笑,隨即朝寒澈招了招手,示意寒澈靠近,在他耳邊交代着事情。

寒澈側耳傾聽,將楚飛揚交代的事情細細地記在心中,眼中卻是劃過一絲詫異,不由得開口問道:“王爺,您……”

楚飛揚臉上始終噙着一抹淡笑,比之方纔面對齊靖元時的凝重,此時他的笑容中卻多了一抹如釋重負的解脫。

見寒澈臉露訝異的表情,楚飛揚卻並未開口解釋,修長的手指執起桌上的毛筆,快速地在宣紙上寫下一封信件,隨即裝好交給寒澈。

寒澈不再浪費時間,接過楚飛揚遞過來的信件收好,隨即在兩人的沉靜中站起身,朝着端坐首座的楚飛揚抱拳作揖,隨即當機立斷轉身朝着營帳外走去。

不到半盞茶的時間,營帳外便響起一陣馬蹄的奔跑聲……

西楚朝城。

隨着寒澈到達錦城的楚王軍營,寒敬帶着幾十名侍衛也在最快的時間內趕到了朝城的楚王軍營。

一片寂靜中傳來強勁有力地馬蹄聲,而原本黑暗的大營門口頓時點燃了火把,火亮的光線照亮了大營門外,將寒敬等人的身影籠罩在其中,盡數暴露在塔樓上的楚王軍眼中。

“站住,什麼人!”守夜的楚王軍看着勒馬停在大營門外的幾十條身影,朝着塔樓下的衆人喊道。與此同時,原本靜守軍營的楚王軍已是擺好了陣勢,以防有人趁機偷襲軍營。

“在下寒敬,求見端王爺!”端王與曲凌傲隨楚飛揚出征一事已非秘密,寒敬見楚王軍瞬間便做好了防備,緊繃的心絃稍稍放鬆,快速地迴應着楚王軍的問話。

同時,寒敬從懷中掏出一塊金牌,親自下馬走到守在大營門外的楚王軍面前,將手中的金牌遞給他。

那楚王軍接過金牌,立即轉身往軍營內奔去……

一盞茶後,那楚王軍重返大營門外,僅對寒敬開口,“老王爺請您進去。”

聞言,寒敬心中明白,楚王雖不在此處,可卻有老楚王楚南山坐鎮。端王身份尊貴又沒有武藝傍身,若想見到端王,只怕先要通過楚南山這一關。

思及此,寒敬不由得想起之前寒澈對楚家一門的分析,心中不禁漸漸認同了寒澈的話,提了一路的心也隨之慢慢地放了下來。

轉頭對身後跟隨他而來的侍衛點了點頭,示意他們在外等候,寒敬對那楚王軍抱拳點頭,便跟着他踏進軍營。

此時正值夜晚,楚王軍營一片寂靜,除去巡邏的楚王軍,其餘的將士皆已回到自己的營帳歇下休息。

可就是這片寂靜,讓寒敬看到兩代楚王的治軍之嚴,更何況在這安靜的氣氛中,卻又透着凝重肅穆之氣,讓身在其中的人不由得肅然起敬。

“老王爺請您進去。”走了大約半盞茶的時間,還未等寒敬將楚王軍營的一切打量清楚,耳邊已響起領路楚王軍的聲音。

而那楚王軍將他帶領至主帥營帳外,便轉身離去,速度之快、腳步之輕讓人欽佩。

面前原本垂下的帷幕被外面的侍衛掀開,寒敬只覺眼前豁然一亮,心底驟然一緊,不敢再有半點遲疑,立即擡腿走進營帳。

只見主帥營帳內的帥位上坐着髮鬚皆白、身穿主帥衣袍的楚南山,而楚南山的左下首處則坐着一身親王服的端王。

整個主帥營帳內竟只有他們二人,讓寒敬心中一驚,一時間竟忘記了行禮……

端王雖坐着,可當寒敬出現在他的眼前時,端王的眼底便掀起一片震驚,素來冷靜的表情亦是漸漸浮現激動之色,那原本便被他握在手中的金牌,在此刻更是深深地印入掌心中,金牌表面雕刻的‘端’字更是在手心烙上了痕跡……

楚南山不動聲色地將二人的神色看入眼中,卻並未立即點明,只是置身事外地繼續靜觀事情的發展,心底則是揣測着寒敬尋來的原因。

“你就是寒敬?”一聲極具威望的詢問聲自楚南山的口中問出,洪亮的聲音不似一位老者,真正震撼人心的聲音頓時將沉浸在各自思緒中的端王與寒敬拉了回來。

寒敬不敢再怠慢面前的楚南山,立即朝着楚南山與端王單膝跪地,滿臉誠摯道:“卑職寒敬,參見老王爺,參見王爺!”

相較於對楚南山的敬重,在提到端王時,寒敬的聲音中多了一抹難以言明的哽咽。只見他語畢擡頭往端王望去,眼圈已是隱隱泛着紅血絲……

經他這麼一喚,端王的身子猛地一震,雙目死死地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寒敬,雙脣嗡嗡而動,卻是有口說不出話來,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看來,這真是王爺的客人了!”楚南山看得清楚,隨即站起身,打算將此處讓給二人獨處。

“老王爺請留步!”卻不想,寒敬竟在此時出聲請楚南山留步。

聞言,楚南山白眉微微挑動,視線則是看向一旁的端王,觀察着端王的神色。

而端王卻在最初的激動過後恢復了往日的平靜,見寒敬出聲留住楚南山,端王的臉上也不見半絲不快,而是坦然地與楚南山相視一眼,隨即對楚南山微微點了下頭。

隨即便見端王站起身走到寒敬的面前,彎腰伸出雙手,將寒敬扶了起來,語氣甚是沉重道:“本王以爲,你當年被……”

說到此處,端王稍稍一頓,臉上則是閃過一絲痛楚。

想起結髮妻子在生產之際被人殺害,而自己身邊的侍衛卻也同時失去了蹤跡,端王心底怎能不痛?如今見到寒敬活生生地立於自己的面前,心頭頓時涌上無數的疑問,恨不能問出心底所有的不解。

那扶住寒敬雙臂的手背上青筋略微凸起,端王想要剋制自己的情緒,可心底源源不斷涌上的念頭卻讓他無法控制。

寒敬心頭滋味何嘗好受?近二十年的隱姓埋名豈是常人所能夠忍受的?如今看到自己的主子,更是激動難當,兩人竟是執手凝咽說不出話來……

好半晌之後,寒敬努力地吞嚥了幾次口水,將心頭的難受強行壓下後,這纔開口說道:“王爺,想必您還不知,當年王妃誕下的是兩位公子。”

此言一出,端王臉色驟然慘白,眼底盛滿震驚,滿臉不可置信地望着寒敬,半晌回不過神來。

莫說端王,即便是楚南山在聽到這個消息後,臉上亦是閃過詫異。

寒敬見端王臉色驟變,便知他並不知情,只見寒敬斂下眼簾,回憶着當年發生的一切,“王妃在您帶着大公子離開端王府後不久,又生下了二公子。卻不想,殺手竟在這時殺進了產房。而您原先派在產房外守護的侍衛除了卑職外已盡數跟您前往韓府,王妃無法,只能將二公子交給卑職與芸娘,我們二人趁亂帶着二公子離開了王府,從此隱姓埋名不敢出現在京城。”

寥寥數語,卻讓人瞬間聯想起當年韓王妃死時的慘烈,端王的臉色一變再變,此時已是灰白之色,顯然是受了極大的打擊。

在寒敬簡單地敘述完當年的事情後,端王久久不曾回神,雙目呆滯地凝視着前方的燭臺,眼中神色早已死寂一片。

就連楚南山聽後,亦是皺起了眉頭,心中卻又隱隱有些猜出韓王妃遭此一劫的原因,心底不禁有些唏噓,生在皇家、嫁入皇家,只怕是富貴在人前、生死不由己吧。

“這麼說來,當年產房的火災,是……”似是不忍心說出心中那人的名字,端王神色悲慟難以自已,目光雖轉向寒敬,卻不見半點人氣。

寒敬默默地點了點頭,臉色同樣難看,沉聲回道:“王妃被那些殺手刺傷,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便親自放火,只爲掩藏這世上還有二公子的事實。卑職與芸娘便帶着王妃交託的銀兩與二公子離開了京城,直到二公子去年參加科舉才又踏入京城。”

語畢,營帳內寂靜無聲,端王緩緩閉上雙眼,心思卻是百轉千回難以言表。

如今寒敬將所有的事情說清楚,端王與楚南山心中漸漸有底,加之寒敬提及科考一事,兩人的腦中幾乎在同時浮出一個名字……

“寒澈是本王的兒子?”悲喜交加,兒子對此時的端王而言,是失而復得的珍寶。尤其寒澈才貌品行出衆,更是難得的人才。端王眼中已浮現出一抹生爲人父的自豪與驕傲。

只是,轉念一想,自己的兒子卻因爲自己而流落在外近二十年,端王心底驀然涌上一股心疼,百般滋味沁在心頭,一時讓端王皺起了眉頭。

而與端王一同猜出寒澈的楚南山,此時的表情卻是極其凝重,眼底則是泛着濃濃的深思。

“王爺明鑑,寒澈的確是王爺的子嗣。只是,卑職曾答應過王妃,只有在小主子具備自保能力之後,才能讓小主子進京。這才延誤了王爺與小主子相認的時間,還請王爺責罰!”語畢,寒敬再次朝端王下跪,臉上一片沉靜,顯然是心甘情願領罰。

端王卻是快速地伸出雙手,在寒敬雙膝沾地之前將他扶了起來,鄭重道:“你爲本王保住血脈,本王又豈會責怪於你?澈兒如今身在何處?他是否已知自己的身世?”

問到最後的問題,端王語氣明顯有些停頓,想來定是心中對寒澈有所虧欠,這才顯得底氣不足。

只是,即便如此,依舊無法阻擋端王想見寒澈的急切心思,那重新燃起生氣的眸光,讓端王整個人充滿活力。

寒敬見主子漸漸恢復了活力,心頭不禁微微鬆了口氣,目光卻是看了楚南山一眼,這才緩緩回道:“小主子原本與卑職一同前來朝城。只是半路聽聞楚王前去錦城,便與卑職分道而行。想必此時小主子已經到達錦城,與楚王見面了。”

“如此說來,可要恭喜王爺找回子嗣了!”寒敬的一記眼光,讓楚南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於是便適時地開口,心底卻已是浮現出另一個策略。

“多謝王爺!只怪我當年沒有設想周到,讓那人鑽了空子,這才釀下無法挽回的憾事,唉……”一聲輕嘆,卻包含了端王這半生的一切,結髮妻子喪命、襁褓幼兒失散,端王即便貴爲皇家子孫,卻也是活得無比艱辛。

“既然王爺找回了皇孫,而如今西楚又是羣龍無首,王爺何不取而代之?”不知不覺間,楚南山竟提出與楚飛揚相同的建議,驚得端王與寒敬臉色驟變。

兩人面面相覷,不明白楚南山爲何在此時提出這樣的要求。

至於那張皇位,端王痛失妻兒便是奪儲一事所賜,他豈能再讓自己捲入這樣的權利旋窩中?

聽完楚南山的提議,端王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正要開口,卻被楚南山搶先一步開口,“王爺還是好好思量後再給我們答覆吧。如今天下三分,辰王海王無論是誰登基,咱們將來都只會是死路一條。況且,海王設計陷害太子、辰王僞造聖旨,即便坐上皇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順,端王既然有這個資格,爲何不博一回?”

聞言,端王神色更見嚴肅,方要婉拒楚南山的好意,卻猛然剎住。

隨即端王將楚南山方纔所說的話細細地在心中琢磨了一遍,猛地擡頭看向楚南山,眼底帶着一絲不解,繼而開口問道:“王爺方纔的話是何意思?辰王也是先帝的皇子,即便他僞造聖旨,由他繼承皇位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爲何王爺方纔的話中,似乎是將他排除在外?”

說話間,端王雙目始終注視着楚南山,想要從楚南山老謀深算的表情中窺視出半點蛛絲馬跡。

奈何,楚南山身爲楚王這麼多年,只有他揣測人心,何時見旁人看透他的?

只見楚南山臉上浮現一抹狐狸般的淺笑,隨即招手讓端王靠近,在端王耳邊低語片刻……

果不出奇然,端王聽完楚南山的低語後臉色大變,不似方纔提及韓王妃時的悲痛與寒澈時的內疚,無法掩飾的震驚完完整整地由端王的內心傳達至眼底臉上,真真實實地落在楚南山的眼中。

“王爺……此事當真?”回味過三,端王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有些不利索地出聲問着楚南山。

他與辰王身爲皇家子孫都不知道的廢帝詔書竟然在楚南山的手中,此事若是真的,當真是非同小可。只要拿到那丹書鐵券,任何人都能夠順理成章地登上西楚的皇帝寶座,這樣的誘惑實在是太大,即便端王清心寡慾多年,也在初聽到這則震撼人心的消息時久久不能回神。

“你何時見本王打誑語的?”楚南山卻只是輕聲反問,渾身鎮定的氣息讓端王瞬間相信了這個事實。

楚南山跟隨江肅君一同打下這西楚天下,兄弟之情自然非同一般。只怕比之自己的子嗣妻子,先祖爺更加信任這個兄弟吧。加上楚南山讓人折服的品行與爲人,先祖爺將如此重要的東西交給他保管,實在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如此分析,端王心底的疑惑盡數打散,只是心中卻爲皇位一事陷入掙扎中。

“兩位王爺,可容卑職說幾句話?”這時,寒敬恭敬地出聲。

楚南山心底淡淡一笑,率先看了端王一眼,隨即輕輕地點了點頭。

端王亦是需要旁人的建議,見楚南山同意寒敬開口,也隨之點了下頭。

“王爺,二公子雖生長在民間,卑職卻不敢忽視了二公子德行操守學業的教導。在二公子年幼時便請諸多有名的隱士教導其學識,相信憑着二公子奪得狀元這一點,便能夠讓二位信服吧!其次,卑職是看着二公子長大的,二公子雖不是生長在公卿之家,但行事卻落落大方不卑不亢,讓人折服。一如老王爺方纔所言,天下共主自是要有魄力有德行,卑職自認二公子當可擔此大任。”寒敬並未開口勸服端王爲帝,卻是以寒澈爲重點,讓端王看到兒子的潛力。端王即便再如何有淡出朝政的念頭,卻也是需要爲兒子打算的,更何況他虧欠寒澈的是整個人生。

聽完寒敬的勸說,端王陷入沉思中,眉宇間凝聚着複雜情緒,卻也顯示他已將寒敬的勸說聽進了心中……

楚南山則不再開口擾亂端王的思緒,徑自坐在首座上繼續研究着與袁耀等人的攻防戰。

“王爺,大營外的侍衛要求見寒敬。”而這時,守在營帳外的侍衛則出聲提醒道。 wωw⊙ⓣⓣⓚⓐⓝ⊙¢O

“王爺,卑職去去就來。”寒敬聽到侍衛的提醒,低聲詢問着端王的意見。

端王只擡頭看了他一眼,便點頭同意,隨即便坐回方纔的位置上,繼續分析着其中的一切。

只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寒敬便快速地返回營帳。

只見他此時面帶喜色,看向端王的眼中更是充滿激動的神情,不等端王開口詢問何事,他便率先稟報道:“王爺,二公子已經啓程前來朝城。”

得到這個消息,端王臉上卻不見半絲喜悅之情,複雜的眼神中夾雜着點點緊張,竟讓他覺得有些坐立不安,不知該拿何種面目去見出類拔萃的寒澈。

楚南山瞧出端王的緊張,眼中卻浮現點點淺笑,父子之情只怕便是如此。只是楚南山卻也知此種情況下,端王斷是不能做出理智的決定,便出聲道:“今日晚了,王爺回去歇息吧。方纔的事情,不如待寒澈前來後再做決定。”

端王如釋重負,望向楚南山的眼神中多了一抹感激,隨即站起身,敬重地朝楚南山點了點頭,便帶着寒敬步出營帳。

錦城附近海王軍營中。

一身戎裝的海全親自領着大軍坐鎮錦城海王軍營。只見他由西往北一路趕來,原本乾淨發亮的盔甲早已蒙上了一沉灰塵。加之兩個最得他心意的兒子接二連三的出事,讓原本意氣奮發的海全如今看來有些陰沉,眼中更是攜帶着一片殺氣,讓人不寒而慄。

“屬下參見王爺。”一衆被調往錦城應戰的海王軍將領見主帥前來,紛紛聚集營帳朝海王行禮。

“都起來吧。如今錦城情況如何?”海全聲音低沉帶着一絲陰鷙,全然不似往日的儒雅。但見他方一踏進營帳,便馬不停蹄地開口詢問錦城的近況。

此次海王軍征伐西楚北邊邊境的主帥慕容傑早在幾日前便接到海全的密旨,親自前往錦城指揮作戰。

此時聽到海全的提問,慕容傑領着衆將領站起身,隨即出聲回道:“回王爺,三軍對陣,此時卻均不敢貿然出手,生怕成爲衆矢之的。只是相較於守在內圈的辰王軍與守在外圍的楚王軍,咱們海王軍受兩軍包圍,情況不是十分妙。若不再找到突破口,只怕楚王會封鎖外圍所有道路,咱們的糧草會受到極大的限制。”

慕容傑素來膽大心細,看待事情的方式也比袁耀等人全面仔細。而他如今能夠在海王軍一片大好前景之中看出圍困錦城的海王軍即將面臨的困境,又能夠坦然地接受這樣的困境,顯然不是泛泛之輩。

而營帳內的氣氛,也因慕容傑的話從迎接海全的喜慶,變爲沉重。

海全這一路走來,比之守在營中的將士們更能看清事情的真相,此番自己圍困雲千夢早已激怒了楚飛揚。以楚飛揚的性子,定不會善罷甘休。如今還未明着行動,自然是顧慮到雲千夢在錦城內的安慰。

更何況,楚飛揚與江沐辰之間隔着一個雲千夢,那兩人定不會聯手,這便是海全如今最爲肯定的一點。

也正是因爲有了這一點肯定,讓海全稍顯急躁的心情稍稍得到緩解,更加能夠專心對付那兩人。

“這件事情,本王在來的路上便已思量過。比之被困內圈的辰王軍,海王軍如今的形勢則顯得稍微寬鬆些。況且,錦城被圍困這一個月多以來,想必城內的儲糧也消耗的差不多了。楚飛揚愛妻深切,豈會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愛妻挨餓受凍?他定會想方設法地將糧食運入錦城,以緩解如今城內漸漸出現的饑荒。只是,他想將糧食運往錦城,首先便要經過咱們,若是真到了危機時刻,咱們大可搶了楚飛揚送往錦城的糧食。至於江沐辰,他心中早已恨透了楚飛揚,豈會讓楚飛揚得逞?屆時,辰王不就等於變相的幫了我們嗎?”狡猾地一笑,海全滿眼皆是算計陰謀,只是這一切的背後,卻是抹不掉的仇恨在支撐着他。

“將錦城的地圖拿來。”語畢,海全解開披風,領着一衆將領走到桌邊,顯然是開始商定作戰的計劃。

一張放大的地圖瞬間被侍衛呈了上來,海全攤開地圖平放於桌面,雙目頓時聚精會神地分析着錦城附近的地勢,雙眉時而緊皺、時而舒展,手指則沿着各條道路滑行,最終右手食指輕輕地在地圖的某一角點了幾下。

衆將領見海全神色歸於平靜,心知海王已是做下了決定,紛紛閉口不出聲,等着海王開口說出計劃。

“大軍已經在錦城駐紮一個月多,即便錦城城內已經鬧起饑荒,若是董晉不開城門,咱們也難以攻進去。況且,咱們幾十萬大軍囤積在此,也是消耗,拖延的時間越久,對我們而言也並非是好事。爲今之計,咱們只有主動出擊,逼着董晉那個老匹夫開城門。咱們纔有機會攻進城內,活捉雲千夢。”說話的同時,海全的手指不斷地點着地圖的某一角,雖未明說,卻也是提醒了營帳內的衆位將領。

這些將領跟隨海全多年,自是明白海全的行事作風,若是沒有找到突破口,王爺斷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董晉是塊硬骨頭,是絕對不會讓城內的百姓吃苦。他又是楚南山的親信,更是會豁出性命地保護楚王妃。就拿這次咱們幾十萬大軍兵臨城下一個多月以來的事情便可看出,董晉這一關不好過。況且城內還有個足智多謀的楚王妃,加上如今楚王的幾十萬大軍全部到齊,咱們明着硬闖才這般困難。聽王爺話中的意思,咱們明着不行,就來暗的?”慕容傑雙目緊盯着海全手指指向的地圖標記,眼中神色一暗,心思瞬間活絡了起來,顯然已經明白了海全話中的意思。

聽完慕容傑的分析,海全眼中不禁浮現讚賞的目光,初來時的陰沉表情終於漸漸緩和,臉色稍顯柔和地點了點頭,繼而開口,“錦城位處北方邊緣地區,北方素來少水。但錦城卻因爲處於北方邊緣,得天獨厚地擁有幾座山,這些山上流下來的山泉水,足以讓錦城的百姓應付在除去使用儲藏冬雪之外的日常飲居。城外有江沐辰的大軍守着,咱們若是調動大軍,必定會引起江沐辰的注意,倒不如撥出暗衛悄悄潛入錦城在這些山泉水中做手腳。屆時錦城百姓飲用了有毒的山泉水,城中的藥材定會吃緊,本王就不信愛民心切的董晉會眼睜睜地看着百姓死掉。”

說到最後,海全的臉上閃過一抹極重的殺氣,想來海越之死對他的打擊定是極大的,否則豈會拉上整座城池的百姓爲海越陪葬?

“王爺此法極好!”而一衆海王軍將領卻在聽完海全的計劃後,紛紛拍手稱好,衆人臉上皆是露出久違的笑容。

苦守錦城一個多月,早已讓這些習慣在戰場廝殺的將領們耐不住性子了,如今有了這個法子,又能夠讓敵人自己打開城門,這些將領又豈會不贊成?

“王爺,此事交給卑職去辦吧!”慕容傑主動請纓,要求去辦此事。

卻不想,海全卻是當衆將拒絕了慕容傑的請求,只見海全輕輕地搖了搖頭,將視線從地圖上轉移開,目光沉着地一掃圍在桌邊的一衆將領,最後將視線放在慕容傑的身上,沉聲說道:“你原本便是派往攻打北方的主帥,若非圍攻錦城沒有合適的將領,本王自是不會將你調離鄭州。如今本王已經前來錦城,你即刻啓程回鄭州,切不可讓楚飛揚江沐辰趁虛而入。”

聽得海全一席話,慕容傑身形一怔,縱使他自認看待事情已是面面俱到,可與海王相比,卻還是有天壤之別。

三王將主要兵力集中在錦城,外人定會認爲錦城及其附近纔是最後的戰場。殊不知楚飛揚與江沐辰手中尚留有近百萬的兵力,這些兵力若是在此時對海王軍進行反撲,即便海王軍贏得了小小的錦城,只怕失去的城池將更多。

思及此,慕容傑的手心竟冒出一層的冷汗,眼中的自負瞬間散去,改而浮現慎重之色,對海全認真地點了點頭,便不再提及方纔的提議。

錦城內。

十二月的冬日,北方的天空已是飄起了鵝毛大雪。

“王妃,下雪了。”慕春端着午膳進入內室,只見她發上、肩上均是沾了些許白雪。

聞言,雲千夢放下手中的書卷,扶着已經高高隆起的肚子小心翼翼地站起身,隨即慢慢踱步到窗邊,素手輕輕推開一扇木窗放眼往外看去,果真看到外面如鵝毛的大雪從灰濛濛的天上飄然而下。

“咱們在這裡也待了一個多月了!”內室燃着炭火,室內空氣略顯得有些沉悶,雲千夢索性將那扇半開的木窗推開,讓外面沁涼的空氣流進來。

只是,看着這一片片飄然落地的輕盈大雪,雲千夢的心思卻是沉重的,目光不由得望向天際,思緒也隨之飄遠……

已經被圍困錦城一個月多,雲千夢每日所想所做的便是如何能夠突破辰王海王的防守。

可惜這一個多月來,這兩軍的防守越發的嚴密,兵力更是各自又再次增加了十萬人馬。看來辰王海王已經意識到,西楚各地的混戰即將結束,而大規模的戰爭,即將圍繞錦城展開。

而他們這一舉動卻也告訴雲千夢,這兩人怕是已經知曉自己的手上握有丹書鐵券了。

心中肯定了這個揣測,雲千夢眉心漸漸聚攏,搭在窗臺是手微微用力,事情只怕不會這麼容易就解決了。

“王妃,您懷着身孕,怎能站在窗口?外面寒氣太重,可千萬不能在這個時候着了風寒。”擺好午膳,慕春快步來到窗邊,伸手想將雲千夢扶到桌邊。

“哪有那麼嬌弱?”心知慕春所做的一切均是爲自己着想,雲千夢卻是淺笑着推開她的手,依舊立於窗邊,神色間一片深思,顯然還在思考着突圍的辦法。

這時,喬影快步走進內室,見到雲千夢,隨即行禮道:“卑職見過王妃!”

聞聲,雲千夢側過身子看過去,瞧出喬影眉宇間帶着一絲喜悅之色,雲千夢表情柔和地出聲問着,“起來吧,出了什麼喜事嗎?”

聽到雲千夢提到‘喜事’二字,喬影眼神微微一愣,隨即回過神來,以王妃心細如髮的性子,想必已從自己進門時的表情猜出事情的好壞。

喬影站起身,來到雲千夢的身邊,雙眸神色微亮地開口,“回王妃,卑職方纔收到王爺所發的信號。王爺此時已在錦城外的楚王軍營中,相信過不了多久,錦城的危機定會被破。”

聽到這則消息,雲千夢表情稍稍一愣,嘴角隨即才微微向上彎起,露出一抹淺淡的笑容。

只是那雙含笑的美眸中,卻淡去了凝聚了一個多月的沉重,帶着一絲如釋重負的輕鬆,露出了雲千夢被困錦城後的第一個舒心的淺笑。

“王妃……”慕春更是喜極而泣,只見她眼眶微溼,雙手輕揉着眼角泛出的淚珠,口中則是輕喚着雲千夢,想來也是被這個消息震撼住了。

“好了,別哭了!即便王爺不來,難道幾十萬楚王軍還不能夠保護我們嗎?”雲千夢擡手拍了拍慕春的小臉蛋,繼而又想起解救錦城的重重困難,隨即收起心底的那抹喜悅,正色道:“出此消息外,王爺可還有其他消息傳來?”

對於這個問題,喬影卻是搖了搖頭,“不曾,王爺並未下達其他的命令。”

“王妃,王爺定是怕您擔心,這才只報喜事!您如今是雙身子,一切皆應當以身子爲重。如今王爺已經趕來錦城,您也不必再如前些日子那般操心了。”慕春見雲千夢依舊緊鎖眉頭,忙不迭地出言寬慰。這些日子王妃日夜爲錦城被圍一事操心,明明是孕婦,卻是清瘦地讓人心疼,慕春看在眼中、心疼在心中。此時王爺趕來錦城,怎能不讓慕春開心?

“放心吧!”見慕春始終擔心自己的身子,雲千夢舒展開眉頭,勾脣一笑,隨即轉身擡頭看向遙遠的天邊,雙手掌心輕輕地貼在肚皮上,愛憐地輕撫腹中的孩子,淺聲吩咐着喬影,“你發信號告訴王爺,說本妃一切安好,讓他莫要掛心。”

行軍打仗最爲忌諱分心,尤其在強敵環伺的情況下,更是不能走錯一步。楚飛揚是楚王軍的靈魂人物,若是他出了半點差錯,只怕整支楚王軍均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見雲千夢神色慎重,喬影鄭重地點了點頭,回道:“王妃放心,卑職立即去辦辦妥此事。”

語畢,喬影如來時般,快速地轉身出了內室……

“王妃,午膳快涼了,您還是先用膳吧。”慕春見屋內熱氣盡數散去,忙將窗子關上,隨即扶着雲千夢走回桌邊坐下,隨後從瓦罐中盛了一碗熱湯放在雲千夢的手邊。

捧起瓷碗,雲千夢低頭聞了聞裡面清香撲鼻的排骨湯,正要張口喝下一口湯,屋外卻傳來一陣凌亂卻快速的腳步聲。

不等慕春出聲詢問,屋外已響起董晉的求見聲,“卑職董晉求見王妃。”

雲千夢尚未來得及喝一口熱湯,便將瓷碗擱回桌上,輕聲吩咐慕春,“扶我去外間。”

語畢,雲千夢已手撐桌面站了起來。

慕春見狀,又見雲千夢臉上的輕鬆已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嚴肅,慕春再也不敢耽擱,立即上前扶着她的手臂,小心地扶着雲千夢走出內室。

而此時,董晉已恭敬地立於外間,只見他身上穿着整齊的盔甲,右手緊緊地按在腰間的佩劍上,眉宇間少有的露出了焦急氣憤的神色,整個人籠罩在憤怒之中。

“卑職參見王妃。”門簾被掀起,董晉見雲千夢聞聲出來,立即收斂了臉上的所有神色,恭敬地朝雲千夢行禮。

“將軍有禮了。不知將軍今日前來有何要事?”這些日子董晉忙於應付辰王軍與海王軍的挑釁,鮮少會親自前來客棧與雲千夢商討事情。可今日他不但親自前來,臉上的表情更是泄漏了太多的消息,讓雲千夢心中警鈴大響,不等董晉開口,便已出聲問道。

見楚王妃已經察覺出事有不妥,焦急之色重新染上董晉的臉龐,只見他雙眉緊皺,略帶氣憤地開口,“方纔守城軍前來稟報,城內有不少百姓在飲用了山泉水後出現中毒的症狀。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卑職猜想,怕是有人暗中對城內的山泉水動了手腳。這才前來稟報王妃。此外,卑職帶了一名大夫前來檢查王妃的吃食,免得誤食了有毒的山泉水。”

董晉語速極快,待他將事情說完,額頭已經冒出一層薄汗,顯然是擔憂雲千夢會誤飲山泉水出事。

聞言,慕春臉色驟然一變,滿眼震驚地看向雲千夢,不等雲千夢發話便返身衝入內室,將桌上的午膳盡數端了出來,焦急道:“將軍請檢查!”

莫說王妃如今是有身孕的人,即便沒有身孕,若是王妃出了事,慕春此生都不會原諒自己的大意。

見慕春急的滿頭大汗,雲千夢牽過她的手,在她的手背輕輕拍了拍,溫言寬慰道:“別急,我們用的是客棧地窖內藏的雪水,想來不會有事。”

說着,雲千夢將視線轉向董晉,嚴肅道:“那就有勞將軍了。如今城中情況如何?那毒可解嗎?”

見雲千夢鬆口,董晉慎重地點了點頭,隨即讓城防軍將午膳端了出去讓大夫檢查,自己則認真地回答着雲千夢的問題,“已有近千百姓中毒。那些住在山腳下的百姓,大多習慣飲用山泉水,中毒也最深。奈何城中的大夫以及軍醫皆只能治療一些跌打損傷的小病,對水中的毒卻是無人精通。卑職也只能讓城中所有的大夫先趕去病人家中把脈看病,所有的藥房暫且熬製一些素日裡常見的清毒湯藥送去所有百姓家中。只是,這畢竟不能對症下藥,只怕時日一長會出現人命。加上城中藥材有限,拖得越久,定會引發暴動。因此這才前來與王妃商量此事,不知王妃有何妙招?”

興許是關心則亂,董晉一心爲百姓,卻忘了雲千夢也是剛剛得知此事,這一時半會又怎能想出妙招?

只見雲千夢聽完董晉的說明,雅緻的秀眉也淡淡攏起,只是那雙燦若星辰的眸子卻閃爍着堅毅的光芒,淡定從容的氣勢讓一旁的董晉也漸漸收起了心中的焦急,轉而認真思考解決事情的辦法。

雲千夢雙手輕輕抱着肚子,心思卻是百轉千回,細細地想着此事,過了半晌,才聽見她出聲吩咐一旁的慕春,“慕春,你一會去太妃那邊告知迎夏,讓她跟隨董將軍前去山腳下爲中毒的百姓就醫。”

“王妃,這可使不得。迎夏是您的丫鬟,如今城中大夫已經全部趕去病患家中,您又身懷有孕,再將迎夏派出去,您這邊萬一有個好歹,可就危險了。”慕春想也不想便出聲拒絕,只見她臉上遍佈焦急的表情,第一次反對雲千夢的提議,更急着急地想扶住雲千夢,暗示雲千夢改變心意。

聽着慕春反對的話,就連一旁的董晉也眼露不贊同的神色,遂而加入勸說雲千夢的行列,“王妃,慕春說得對。您身邊不能沒有不懂醫術的人。還是由卑職再想想其他的法子吧。”

“我這丫頭說不上精通醫術,卻對用毒一事稍有涉獵,或許能夠派上用場。如今時間不等人,莫要因爲我們的猶豫而讓百姓陷入危險之中。”卻不想,雲千夢神色十分堅決,口氣更是含着少有的堅定,不由分說地定下此事,更是目露嚴苛之光地射向慕春,示意她立即領董晉前去元德太妃的住所。

慕春心頭焦急,可見雲千夢表情異常堅定,又擔心雲千夢會因此動了胎氣,只能勉強地點了點頭,悄然無聲地退出了外間。

“如此,卑職就替錦城的百姓謝過王妃了。”心頭似是微微鬆了口氣,董晉滿臉真摯地對雲千夢謝道。

雲千夢卻只是淡淡地搖了搖頭,表情依舊肅穆,沉聲開口,“此事本就因我而起,將軍何來感謝之說?只是,本妃十分好奇,水源處咱們已經嚴加看管了,一般而言想要從水源下手是極其困難的,辰王與海王之間,到底是何人能夠做到下毒於無形?而我們派往山上保護水源的暗衛如今又如何?既然是下毒,爲何只是不一擊即中呢?”

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在他們的嚴防緊守中下毒,可見對方是卯足了勁想取勝。

而這件事情透露出的重重現象更是疑點重重,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認真聽着雲千夢的各種提問,董晉神色一怔,皺眉回道:“暗衛死傷大半,下毒之人人數衆多且武功不弱,一旦被暗衛捉住無法逃脫便咬破口中藏着的劇毒,服毒自殺,絲毫不給我們追殺的線索。卑職已重新調派了一批暗衛前去山上,以保水源的安全。只是,王妃所言極是,在咱們沒有察覺之時下毒,對方爲何不下劇毒,反而是等着咱們發覺此事呢?”

言盡於此,董晉亦是陷入一片沉思中,參不透這其中的奧秘。

雲千夢慢慢走到桌邊,緩緩坐下,右手輕觸左手手腕上的玉鐲,慢慢地轉動着散發着瑩潤光澤的玉鐲,雙脣輕抿,思緒則是快速地運轉着……

“或許,對方是想逼着我們自己打開城門。”半晌,雲千夢輕輕吐出這句話。

此話如同晴天一道驚雷,頓時讓董晉變了臉色,猛地擡頭看向雲千夢,眼底盡是不可置信的目光。

“現在三王處於牽制的狀態,一方若是動手,另兩方定不會坐着不動。既然明的不行,自然要想出其他的途徑。除去楚王軍,如今能夠下毒的便剩下辰王與海王。辰王軍距離錦城最近,辰王若是打算動手攻城,即便外圍有海王軍與楚王軍,想要從他手中奪下錦城,只怕也要費些功夫。更何況,辰王已視錦城爲囊中之物,過去一個多月的時間內皆沒有動手,又何必急在這一時?所以,剩下的只有海王。海王軍被兩軍包夾在中間,進不得、退不得,最是讓人懊惱。要想攻下錦城,海王必須做好同時應對其他二王的準備,同時還要對付錦城內的守城軍,這般浩大的工程實在是太過耗費兵力。倒不如鋌而走險,從錦城內部一一突破。且城內的情況,想必外面的人多多少少也會算計地出。一旦讓城內百姓中毒,自然需要醫治。而如今城內的糧食、藥材幾近見底,如此一來定會引起百姓的恐慌,屆時定會有人想出城逃命。城門不攻自破,對方的目的也就達到了。”雲千夢將自己的分析一一說與董晉聽,一條條、一句句皆是深思熟慮後得出的結論。但見她在說出這番話時神色肅穆,顯然是知道事態越發嚴峻了。

若是不能儘快地解決中毒的事情,只怕事情定會按照對方的預料而發展,而那些想逃出錦城的百姓只怕也會死無葬生之地。敢於對他們下毒之人,又豈會在乎百姓的性命?百姓不過是皇權爭奪的犧牲品罷了。

聽完雲千夢的分析,董晉心底大震,想不到對方竟以百姓爲誘餌,打算引誘百姓爲其打開城門。握着劍柄的手越發用力,董晉眼中神色一變再變,臉上已是泛出怒意,忍不住地罵道:“真是無毒不丈夫!海全爲了皇位,居然連百姓的性命也不顧了。這樣的人若是登上皇位,豈會是百姓之福?”

說着,董晉手握成拳,用力的砸在一旁的木桌上,恨不能將這木桌當作海全般捶打一番。

“將軍息怒。咱們現在唯有爭分奪秒,否則便真的踏入對方的圈套中了。王爺如今已經來到北方,此時正身處楚王軍營中。咱們只要守住城門守住錦城,相信王爺定會設法擊敗辰王與海王。”下毒一事讓人喪氣,雲千夢爲了振奮軍心,將楚飛揚已經來到北方的消息透露給董晉,希望能夠幫助董晉重振信心。

董晉在聽到這個消息後,眼底果然劃過一抹喜氣,忙不迭地出聲問道:“王妃此話當真?王爺當真已經來到軍營中?”

見董晉臉上重拾信心,雲千夢淺笑地給與肯定的答覆,“王爺此時確實身在軍營中。咱們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守城。只要守住錦城,便是勝利。而城門口的看守,便要勞煩將軍多派士兵看守。”

“王妃放心。”得到肯定的回答,董晉的臉色瞬間好了許多,楚飛揚的到來,對於錦城而言無疑是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對於守城軍而言更能夠振奮所有將士的士氣。董晉臉色微霽,眼底是數不盡的開心。

這時,去而復返的慕春端着午膳,同時又領着迎夏走了進來,二人恭敬地朝雲千夢福了福身,由慕春開口說道:“王妃,迎夏來了。來時的路上,奴婢已將事情簡單的對迎夏說了一遍。至於這午膳,大夫說尚未發現有毒。”

雲千夢微點頭,轉目對迎夏交代道:“事情緊迫,本妃也不多說什麼。只是,你身在外面,注意自身安危。也希望盡你所學,儘快解開水中的毒,本妃等着你的好消息。”

語畢,雲千夢再次看向董晉,叮囑道:“將軍,對方既然使用了這一招,自然是急了,想必這件事情定也拖不了幾日。客棧外的守城軍,還請將軍帶回。這幾日還請將軍多加註意城中的動靜。”

而由於楚飛揚的加入,定會引起另外兩方的高度注意與緊張,只怕這場對峙許久的戰爭即將拉開序幕。

董晉有些不明白雲千夢爲何讓他將派來保護她的守城軍帶走,只是見楚王妃神色極其嚴峻,心知這女子心中極有主意,便慎重地對雲千夢點了點頭,這才抱拳退下,“王妃多加保重。”

迎夏見董晉退下,也立即朝雲千夢福了福身,有些依依不捨地道別,“慕春姐姐好好照顧王妃,奴婢解開水中的毒便回來繼續伺候王妃。午膳沒有被下毒的跡象,王妃可安心食用。”

雲千夢心思沉重,看向迎夏的眼中亦含着些許不捨,微微朝迎夏點了下頭,才讓慕春送着迎夏出了院子。

“喬影。”目送董晉離開,雲千夢這纔出聲將守在外面的喬影喚了進來。

“王妃。”門簾只是些微的翻動了下,喬影修長的身影已立於雲千夢的面前,等候雲千夢的差遣。

“留在本妃身邊的暗衛,從今日起全部集中在本妃與元德太妃的居所附近,隱於暗處,不可讓人察覺出此處的不同。”雲千夢低聲地吩咐着喬影。

喬影方纔立於門外,已聽到雲千夢讓董晉將守在客棧外的城防軍撤走,現在又得到雲千夢這樣的命令,臉色瞬間警惕了起來,同樣放低聲音說道:“王妃是不是懷疑下毒之人已經悄悄潛入城中。讓董將軍將城防軍帶走,便是不想暴露咱們的藏身之處。”

見喬影一瞬間便明白了自己的用意,雲千夢眼中劃過一絲讚賞的神色,繼而開口,“的確如此。王爺手下的暗衛武藝如何,沒有比你更清楚的。從方纔董將軍對整件下毒事件的陳述中不難發現,對方派來的殺手也不是泛泛之輩。能夠讓咱們的人死傷大半,這便足以引起我們的重視。若咱們再在客棧外大張旗鼓地讓守城軍守着,豈不是自曝藏身之處?況且,那些守城軍論起身手,即便是留在此處,若是遇上敵人也不過是多填進去一條人命,何必讓他們留在此處送死?倒不如讓他們跟隨董將軍上陣打仗,方有些用處。”

“王妃所言極是。只是,如此一來,王妃身邊保護的人便又少了許多。王妃方纔何不將這重擔憂告知董將軍,讓他多派些暗衛前來保護?”想起之前王妃幾乎將所有的暗衛派給董晉一事,喬影的一顆心始終懸在半空中,唯獨擔心有朝一日王妃身邊保護的人手不夠。今日出了中毒一事,更是印證了喬影的擔憂。

雲千夢卻是坦然一笑,執起桌上的銀筷開始慢慢地進食,時而與喬影說着幾句話,“若咱們隱藏的好,對方想要下手也是找不到機會的。今日出了這樣的事情,顯然不管是辰王還是海王,心中都已經開始着急了。大戰即將來臨,前線纔是最需要將士的地方,咱們有暗衛護着足以。況且,終究是我連累了錦城的百姓,又豈能爲了自己的安危而私下調遣軍隊?經過這一個月的時間,董將軍排兵佈陣早已安排下,每個人均有自己的使命,咱們何必讓董將軍爲難?”

“王妃說的是,卑職立即去辦。”喬影深深地看了雲千夢一眼,見她神色淡然地用着午膳,便悄聲退出了外間。

雲千夢卻在喬影離開後擱下碗筷,一手揉着心口、一手輕撫着肚皮,嘴角泛起一抹淡笑,雙目含着慈愛之情地對腹中孩子溫聲道:“原來你也吃不下呀!別怕,孃親定會護好你的!”

晚膳時分,雪卻是越下越大,放眼往窗外看去,之間客棧的庭院早已是白雪茫茫。

雲千夢雖未有胃口,可爲了腹中的孩子,依舊堅持進食。

“王妃,奴婢見您午膳用得極少,便讓廚房在晚膳中加了些提味的食材,您嚐嚐吧。好歹多吃些,將來生產也能夠順利些。”慕春見雲千夢的午膳幾乎沒有動,雖知王妃是擔憂錦城內的百姓,但慕春心中依舊爲雲千夢的身子擔心。

王妃的月份越來越大,再過一兩個月便要生產。可端看王妃的臉色與體型,除去凸起的腹部外,竟比往日還要消瘦。這樣又怎麼能夠熬過生產的痛苦?

雲千夢深知慕春的用心,也知近段時日自己操心過度,這才導致體重不增反減,便笑着點了點頭,努力地吃着桌上的晚上。

‘蹬蹬蹬……’而這時,木質的臺階上響起一連串快速地奔跑聲,在這寂靜的晚上顯得極其的刺耳……

不一會,門簾被人掀起,喬影滿頭滿身的白雪走了進來,只是她尚未靠近雲千夢,便被護住心切的慕春給攔住,“喬影,你身上寒氣太重,莫要過給了王妃。”

聽到慕春的提醒,喬影這纔回過神來,只是臉上的焦急之色卻瞞不過雲千夢的雙眼。

將用了一半的米飯擱在桌上,雲千夢拿過手邊溫熱的帕子擦了擦嘴,隨即出聲問道:“出了什麼事情?竟讓你也露出這樣的表情。”

喬影任由慕春爲她擦去身上發上的雪水,眼底的焦急也顧不得收起,快速出聲回答着雲千夢,“王妃,方纔迎夏派暗衛回稟,說已有十幾名百信死於中毒。那毒的毒性雖不及鶴頂紅等毒霸道,卻也十分難解,加上此時城中藥材匱乏,只怕這幾日還會有更多的百姓喪命。卑職得到消息後,忙趕去城門口,那裡已經聚集了不少要求出城的百姓。董將軍正加派人手守住城門。卑職見董將軍忙碌,便折了回來。”

“海全果真是打算動手了。”聽完喬影的回稟,雲千夢輕輕吐出這句話來。

只是,她語氣雖輕,但修眉卻已緊皺起來,一手撐着桌角站起身,走到窗邊,透過窗子,目色深沉地望着漆黑一片的庭院靜立不語。

慕春則是眼帶責備的看了喬影一眼,目光再次看向桌上只用了一半的晚膳,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喬影得了慕春一個埋怨的眼神,順着慕春的視線往桌上看去,這才驚覺自己來得不是時候。擡眸往雲千夢的背影看去,卻真覺得王妃這段時日清減了不少,從背後望去,竟看不出王妃是懷孕七個多月的孕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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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歉意的話剛要說出口,房內卻忽然響起雲千夢清亮的聲音。

“喬影,立即發信號通知王爺,讓他儘快做好應戰的準備。至於董將軍那邊,既然董將軍已經做出了決策,咱們便靜觀其變,看看對方到底想做到什麼程度。這幾日,客棧內的暗衛定要輪流看守,不得出半點差池。”雲千夢語氣強硬地開口,說出的話如放出的箭般,只有正中紅心,沒有無的放矢。

喬影心口一緊,重重地朝着雲千夢的背影點了下頭,二話不說便轉身出了內室……

黑夜中,北風呼嘯而過,夾雜着飄然而落的大雪,讓所有人均躲進了家中取暖。

而駐守在外圍的楚王軍中,卻是不斷有一縱隊的士兵不畏嚴寒堅持在大營內巡邏。而主帥的營帳,更是一盞油燈點到天亮……

三更天時,習凜踩着腳下半寸高的白雪掀開了主帥營帳的帷幕,只見他雖穿着斗笠,可眉毛、睫毛上竟已是覆上了一層厚厚的白雪,遠遠望去與雪人無異。

“王爺,城內有消息傳出!”顧不得整理自己的儀容,習凜擡起右手在臉上胡摸了一把,甩去沾在手心的雪水後,再次出聲稟報情報,“王妃傳來了消息,根據信號的顏色判斷,王妃是想告知咱們儘早做好應戰的準備。”

“知道了。”楚飛揚背對着習凜,正面對地圖研究如何從另外兩軍的防守中取得有利的地勢。

在這寂靜的夜晚得到這個消息,只見楚飛揚原本背在伸手的雙手不自覺地緊握了起來,似是壓抑着心中無法宣泄的思念及對雲千夢此時處境的擔憂。

習凜靜立於原地看着王爺努力忍耐的模樣,心底不由得一酸,卻什麼也不能說。

“半柱香後,讓所有將領過來。”漫長的一盞茶時間過去,寂靜的營帳內響起楚飛揚略顯沙啞的聲音。

習凜聞聲擡起頭來,見王爺已經拿過擱在椅背上的披風穿戴好,面色冷峻地大步往營帳外走去……

“王爺,外面風雪太大,您還是披上斗笠吧。”見楚飛揚竟打算這般模樣出去,習凜心頭一緊,忙將自己的斗笠拿過來,打算爲楚飛揚穿上。

一隻修長而蘊含力量的大手卻在此時拂開習凜遞過來的斗笠,習凜的耳邊同時響起楚飛揚的聲音,“不必了,你快去通知衆將領,莫要耽擱了時辰。”

語畢,楚飛揚掀開帷幕,大步跨出營帳……

漆黑的夜幕下是一片片飄落的潔白大雪,楚飛揚一步一個腳印地踩着厚積的白雪,腦中卻浮現去年過年時,雲千夢一身新嫁娘的衣裙立於夢馨小築的庭院內,親手爲庭院中的那株蒼松大樹裝扮的場景。青翠樹枝間被點亮的紅燭不但將缺少人氣的楚相府裝扮地喜氣洋洋,那跳躍的燭光與燦爛的笑容更是照進了他冰封許久的心,讓他再也無可自拔。

一陣寒風吹過,幾片白雪隨風落入衣襟中,瞬間將楚飛揚從回憶中帶回這片冰天雪地中……

一抹苦笑自脣邊泛開,素來睿智冷靜的黑眸中浮現出少有的焦急,楚飛揚狠狠地甩了甩頭,踩在雪上的步子卻越發沉重……

“王爺……”迎風走到一座營帳前,守在外面的士兵見是楚飛揚,立即上前行禮,卻被楚飛揚阻止。

看着面前的士兵立於寒風大雪中,整個人已快要被大雪覆蓋,楚飛揚擡手用力地在他的肩頭拍了拍,這才自行掀開營帳的帷幕,緩步走了進去……

一陣寒風隨着掀開的帷幕灌入營帳內,幾片雪花飄了進來,眨眼間卻又化成了雪水,斜躺在木牀上的容雲鶴猛地睜開雙眼,卻發現楚飛揚已經走了進來且落座在不遠處的座位上。

容雲鶴單手撐在牀上站起身,快步來到楚飛揚的面前,看着面色嚴峻的楚飛揚,容雲鶴已經快到嘴邊的問話卻不知怎的重新咽回了腹中。

右手執起桌上的茶壺,爲楚飛揚倒了一杯熱茶,容雲鶴隨之落座在一旁,淡然地出聲問道:“天色已黑,王爺怎麼過來了?”

楚飛揚接過茶盞,無聲地輕抿了一口溫熱的茶水,卻沒有立即將茶盞放下,而是將茶盞拿在手中端詳了半晌,這才低沉開口,“你可知齊靖元將你帶來北方有何用意?”

容雲鶴是少有的通透之人,楚飛揚的問話一出,他已隱約猜出楚飛揚話中的意思,加之之前楚飛揚與齊靖元之間的對話,更讓容雲鶴進一步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只是,心中明白是一回事,容雲鶴卻始終有些不明白楚飛揚爲何非要如此,不由得皺眉問道:“王爺是想將王妃託付於我?”

一個‘我’字,代表雙方朋友的關係!

楚飛揚神色肅穆,墨黑的眼瞳如星空浩瀚讓人猜不透裡面到底藏着什麼。只是在聽完容雲鶴的問話後,原本輕轉茶盞的手微微一頓,脣角稍稍揚起,勾勒出一抹飄渺淺笑,隨即點了點頭,這纔開口,“齊靖元此次願意與我聯手,大半原因則是爲了你姐姐。可他身爲北齊儲君,豈會沒有統一天下的野心?讓夢兒前去北齊避難這一步棋,說真的,連我自己也不知是對是錯!我所能賭的,也不過是齊靖元對你姐姐的真心。但她若是揹着你姐姐對夢兒下手,我身在西楚只怕是鞭長莫及。既然他有心帶你前去北齊,我只能自私地要求你能夠在北齊的這段時間內,對夢兒多加照拂。”

語畢,楚飛揚放下手中的茶盞站起身,右手揚起膝前的長帕便要朝着容雲鶴跪下……

“使不得……王爺,使不得……”容雲鶴心口一驚,忙站起身握住楚飛揚的胳膊,在楚飛揚下跪之前將其扶了起來,心底卻因爲楚飛揚此舉而震撼不已。

“容家能夠安然無恙的走到今日,也是多虧了王爺多次出手相救。況且我與王妃本就是朋友,互相幫助乃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王爺委實不必如此。”將自己妻子的安慰交託給他人,若不是對自己以及雲千夢有着全然的信任,只怕沒有人能夠有這樣的信心與胸懷。僅憑這一點,容雲鶴便對楚飛揚佩服的五體投地。

見容雲鶴如此保證,楚飛揚沉默點頭,兩人對坐半晌,才聽見楚飛揚繼續說道:“大戰臨近,到時不管是勝還是敗,城門一旦被打開,我便會派人接你前去錦城,屆時你與夢兒一同隨齊靖元的北齊軍一同返回北齊。路途遙遠兇險,一切小心。”

知道楚飛揚已經安排好了所有的路線和事情,容雲鶴只默默地點了點頭,兩人再次靜坐半晌,便見楚飛揚站起身出了營帳……

“王爺,所有人都到齊了。”習凜早已守在營帳外,手中拿着一隻燈籠,瑩瑩之光卻只能照亮周身寸許範圍。

楚飛揚面色冷峻,漠然地點了點頭,隨即帶着習凜朝主帥營帳走去……

翌日,大雪紛飛,寒冷異常,北風不斷的撲打在窗棱上,屋檐已是結了長長的冰棱。

“外面情況如何?”這一日,雲千夢只覺心思不似往日那般能夠冷靜的分析事情,臃腫的身子在屋內不斷地來回踱步,時不時地詢問慕春城內的情況。

“王妃。”這時,喬影一身白雪地衝了進來,隨着她的到來,一股寒氣也衝進了溫暖的內室。

雲千夢驟然停住邁動的腳步,猛地回身看向喬影,眼底含着幾分焦急之色,忙問道:“如何?”

喬影顧不得拍掉身上的雪花,立即開口回答,“城內城外均有些異常。方纔接到消息,城內中毒而死的百姓已經過百,讓城內許多百姓驚恐不已。卑職從遠處往城樓望去,只覺城樓上的守城軍更是嚴陣以待,氣氛十分地怪異。”

“走,上城樓看看去。”雲千夢心中始終有些不安,看了眼窗外洋洋灑灑飄落下來的白色大雪,扶着已經滾圓的肚子往門口走去。

慕春見狀,立即拿過一旁的厚實棉襖爲雲千夢穿上,隨後又取出自己趕製的披風爲雲千夢披上,這才小心翼翼地扶着雲千夢踏出廂房。

“王妃,外面天氣寒冷,您還是回屋歇息吧。有什麼事情,卑職定會第一時間前來稟報王妃的。”守在門外的喬影見雲千夢出來,立即走到雲千夢的另一邊扶着她,低聲開口。

“不必如此,大夫也說過,多走動走動,對孩子也是有好處的。走吧,看看今年這第一場雪到底有多大。”雲千夢淡然一笑,笑容中帶着雲千夢獨有的堅毅,讓人不禁沉迷在她的這抹笑靨中。

一行人步出客棧,只見地上已經鋪了一層薄薄的白雪,而往日人來人來的大街上,此刻卻是清冷非常,讓人心酸不已。

見喬影轉身前去駕車,雲千夢卻是伸手攔住了她,嘴角噙着一抹淡淡地笑容,緩緩開口,“路途並不遠,咱們走過去吧。”

說完,雲千夢已是先行下了臺階,與慕春二人一步一個腳印地朝城樓走去。

喬影見狀,立即撐開手中的黃色油紙傘衝進大雪中,快步走到雲千夢的身邊,爲她擋去頭頂的白雪。

一路上均會遇到不斷往城門口跑去的百姓,所有的臉上均是含着極大的慌張與害怕,更有孩童的哭喊聲夾雜在各種喊叫聲中,讓人心底更加惶恐不安。

雲千夢三人此時卻顧不得旁人,避開四處逃散的百姓,三人踏上城樓。卻發現董晉竟親自領着錦城中所有的駐軍與暗衛嚴陣以待,神色肅穆地盯着城樓下的動靜。

雲千夢強壓下心頭的不安,眼神驟然一沉,即刻將視線轉向城牆外,卻發現暴風雪中,三軍不知在何時已經排兵佈陣、蓄勢待發。

如此緊張的氣氛下,難怪讓董晉也跟着緊張擔心了起來。

風雪之中,模糊了人的視線,更是讓人分不清三軍,只聽到一陣急促的擊鼓聲傳來,原本靜止不動的三軍竟是混作一團廝殺了起來……

雲千夢跨步上前,雙手搭在城牆上,努力地睜大雙眼緊盯着風雪中的三軍將領,整顆心頓時提了起來,雙手更是不自覺地捏住城牆上積累的白雪……

“王妃小心,雖說此處距離戰場還有一段距離,可畢竟箭矢亂飛,萬一誤傷了王妃可就不好了。王妃還是趕緊隨卑職回去吧。”喬影見雲千夢不顧自身安危地衝到前面,雖知王妃心中擔心王爺。

但此處流箭亂飛,王妃又是孕婦,這讓喬影的一顆心也跟着提了起來,急忙將手中的傘塞入慕春的手中,自己快速地守到雲千夢的身邊,防止有流箭射傷雲千夢。

這是雲千夢第一次看到戰爭的場面,上百萬人在冷兵器時代用血肉之軀抵擋刀光劍影,一道道溫熱鮮紅的血液灑在白雪上,一個個年輕的生命喪生在冰冷的刀劍中,放眼看去白茫茫的雪地上已堆滿殘肢斷臂,觸目驚心的紅色讓人心神皆驚。

而更讓雲千夢緊張的是戰場上到底哪一個纔是楚飛揚,往日冷靜自若的眸子中,此刻盛滿了擔憂,含着盈盈憂心的美眸四下張望着,找尋着心中那抹俊朗的身影……

而此時,卻不知是誰下的命,在一片混戰中,竟有數千人高舉綁有火苗的箭矢對準了錦城的城樓上。

幾乎是眨眼的瞬間,所有的火箭鋪天蓋地地朝着城樓飛射過來,形成一張巨大的火網,將整個城樓覆蓋在下面。

“王妃小心……”喬影在一瞬間奪過慕春手中的油紙傘,將傘擋在雲千夢的身前,雙手一面快速地旋轉着油紙傘打掉飛來的火箭,一面則與慕春護着雲千夢急急往後退去。

雲千夢的雙手亦是極其小心地護着自己的肚子,在喬影與暗衛的保護下,匆忙往城樓下走去……

奈何對方射來的箭矢太過,此刻整座錦城中已成了火海,四處可見被點燃的民房。許多躲在家中的百姓亦是被逼着跑出屋子,奈何剛剛踏出屋檐,便有流箭急射過來,白白地喪失了性命。

在衆人的掩護下,雲千夢疾步返回客棧,暫時避過了這一波的危險,只是面色卻極其蒼白難看,額頭更是沁出了一層冷汗,原本護在腹部的雙手已是改成緊緊地拽着自己的衣裙,表情似是十分痛苦。

“王妃,您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受到驚嚇了?”慕春見雲千夢神色不對,頓時被嚇得六神無主,只能暫且扶着渾身發抖的雲千夢躺會牀上,隨即返身跑出廂房告知喬影立即去請大夫。

雲千夢只覺腹部一陣一陣地抽痛,身下的襦裙內似乎已有些溼漉感。

雲千夢大感不妙,不敢再隨意地亂動自己的身子,強忍着腹痛斜躺在牀上,雙手緊緊地拽着身下的棉被,任由臉上的汗水打溼了鬢髮。

喬影聽完慕春的話,正要衝出客棧,卻聽見裡面傳來雲千夢的輕喚她的聲音。

喬影只能停下腳下的步子,迅速地衝到牀前,半蹲在牀邊滿目擔憂地看着極其虛弱的雲千夢,聲音卻極其輕柔,生怕嚇壞了雲千夢,“王妃有何吩咐?”

“不許發信號給飛揚,不能讓他知道我的狀況,更不能讓他分心。”雲千夢忍着劇痛支起上半身,雙目緊盯着喬影,一字一句地交代着喬影。

聽完這句話,喬影的雙眼溼潤了,喉間哽着一口氣卻是嘆不出吞不進,讓她向來冷靜的心情變得極其難受,說不出的難受。

“聽到沒有?”一隻蒼白的手猛地抓住喬影搭在膝蓋上的手,用力之猛,竟讓喬影感受到了疼痛。

艱難地點了點頭,喬影哽咽道:“王妃放心,卑職一定聽從王妃的吩咐。”

見喬影應下自己的要求,雲千夢這才鬆了一口氣,漸漸放開了抓着喬影的手,整個身子如虛脫般重新躺會被褥中,蒼白的臉色與墨黑的青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虛弱地仿若隨時會消失一般,讓心不由得心頭一酸。

喬影死死地抿着雙脣,瞬間斂下眼簾不讓雲千夢發現自己眼中快要奪眶而出的淚水,猛地站起來轉身不便衝出了客棧,滿大街地找大夫。

慕春亦是急忙返回內室,從銅盆中擰乾帕子來到牀邊爲雲千夢擦汗,一邊落淚卻又一邊安慰着雲千夢,“王妃,您再忍耐一會,喬影已經去請大夫了……”

只是那雙顫抖的手卻出賣了慕春此時的心情,看着雲千夢越來越蒼白的臉色,慕春整顆心都提調了起來,只能用力捂住快要溢出脣瓣的哭聲,雙目通紅地爲雲千夢擦拭汗水。

腹部極痛,可雲千夢的腦子卻極其清晰,知曉若此時自己亂動,只怕情況會更加糟糕,貝齒緊咬着下脣強忍身上的痛楚,安靜地等着喬影回來。

慕春見雲千夢渾身衣衫均被冷汗浸溼,生怕雲千夢在這個當口又着了風寒,立即起身走到窗邊,將所有的窗子關上,又往內室的火盆中添加了不少的碳,這才返身回到牀邊,拿過牀內側的被子打算蓋在雲千夢的身上……

“呀……”卻不想,正要將棉被蓋上雲千夢的身子,慕春竟發現原本淡藍的牀單上竟染上了朵朵紅梅,而這鮮豔的紅色竟是從雲千夢的下身流出的。

一時間,慕春整個人都傻了,不知該如何是好。雲千夢逃出京城時,肚中的孩子月份尚小,相府內的接生嬤嬤還未來得及教導慕春一些基本的接生事宜,如今遇到這樣的事情,慕春整個人如被雷擊,頓時不知所措,那雙紅腫的眼睛又漸漸浮上淚珠……

一隻沁滿冷汗的手卻在此時覆上慕春的手背,傳來虛弱卻堅定的聲音,“莫怕,我只是方纔走的急動了胎氣,歇息會便沒事了。”

聞言,慕春低頭看向雲千夢,卻發現雲千夢面色蒼白幾近白紙,原本紅潤的雙脣此刻已經被她咬得滲出了血絲,鬢髮盡數被冷汗打溼貼在臉頰上,說不出的狼狽。

慕春的眼淚幾乎是在看到雲千夢這般模樣的一瞬間奪眶而出,卻是緊緊地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哭出聲。

況且,王妃在這樣痛苦的情況下竟還安慰自己,慕春更不能讓王妃爲自己操心。

強行壓下心中的心酸難受,慕春擡起手臂一抹臉上的淚水,面帶淺笑地爲雲千夢小心地蓋上棉被,輕聲陪着雲千夢說話,“王妃放心,孩子定不會有事的。奴婢一定會在此陪着王妃,相信喬影一會便會帶着大夫回來的,王妃再忍耐一會子。”

雲千夢見慕春眉間的慌張漸漸消散,心頭一陣欣慰,不由得露出一抹疲倦卻極其堅強的笑容,艱難地對慕春點了點頭,聲音有些沙啞道:“我閉會眼睛,外面若有事情發生,立即回稟我。”

語畢,雲千夢緩緩閉上雙目養神,只是原本平展的眉頭,此時卻是微微蹙起,想來她的休息只不過是不想讓慕春跟着擔心受怕而已。

慕春爲雲千夢將棉被拉至肩頭,輕柔地爲她掖好被角,卻沒有返身出去,而是坐在牀邊靜靜地守着雲千夢。

此時的錦城內已是一片混亂,由於敵軍採用火攻,許多躲在家中的百姓紛紛被趕了出來。

大街上跑滿了驚慌失措的百姓,而每走十步腳下便會踩到一具被火箭射死的百姓屍體。

喬影留下僅剩的三十多暗衛保護雲千夢,自己單槍匹馬跑出客棧,朝着醫館的方向跑去……

只是滿大街均是滿臉恐懼跑向城門的百姓,喬影逆向而行,速度不禁慢了下來。想起等在客棧的王妃,喬影心頭焦急萬分,卻是無計可施,只能用手剝開時不時擋住自己道路的百姓拼命往前跑去。與此同時,天上的火箭如這漫天的大雪一般不間斷地落下來,讓喬影不得不在前行的同時躲避敵軍的攻勢。

待她滿頭大汗地來到醫館門外時,卻發現醫館內外早已燃起了熊熊大火,裡面的大夫卻已是橫屍在醫館內。

喬影的心頓時一沉,面色驟然變得難看了起來,卻沒有放棄希望,匆忙轉身朝着另一家醫館奔去。

只是她剛走出一條小巷,迎面而來的竟是一羣手持長劍的殺手……

不敢有半點鬆懈,喬影立即拔出手中的長劍,心思卻是不斷猜測這批殺手從何而來。

王妃與董將軍早已將錦城防備的如同鐵桶,這一個多月來除去中毒一事,錦城還算安穩。若是她的猜測沒錯,這批殺手只怕便是前幾日下毒之人,他們在水中下毒後並未立即離開,而是躲在各個醫館的附近伺機而動。如今自己前來醫館找大夫,便已暴露了行蹤。若讓他們找到王妃藏身的地點,只怕王妃的處境會更加的危險。

只是,自己一人對抗上百武功不弱的殺手,只怕只有死路一條……

思及此,喬影猛地擡頭四下觀望了下,在殺手近身之前猛然轉身朝着水源處奔去……

這時的錦城外,三軍正處於混戰中……

城外四面八方均是打鬥嘶喊之聲,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數千人的弓箭手,只見他們毫不間斷地朝着城內射出長箭,遠遠望去,城內已是陷入一片火光中,一陣高過一陣的呼喊救命聲在一片砍殺中顯得極其刺耳,讓人心生不忍。

楚飛揚身着戰甲手持長劍,親自領軍衝在最前面朝着錦城的城門衝去。只要看到不是楚王軍服飾的士兵便揮下手中的長劍。

只是眨眼間,楚飛揚身上的盔甲已被染上了鮮血,就連衣襟處已是鮮紅一片。

但此時的楚飛揚心中牽掛着城內的雲千夢,一心只想儘早衝到城門口,從來都是淺笑儒雅的臉上如今佈滿陰鷙、冷靜的眼眸中透着深深的擔憂與焦急,想着雲千夢可能遇到的危險,楚飛揚手中長劍揮舞的速度則更快了。

奈何楚飛揚的目標太過明顯,辰王海王的人豈會讓他輕易到達城門外?

在楚飛揚砍殺完面前擋住他道路的敵軍後,竟又有無數的敵人從四面八方涌了上來,迫使楚飛揚不得前行,只能停留在原地殺敵自保。

“給朕殺了楚飛揚。”江沐辰見楚飛揚這般不要命地往前衝過來,心頭大怒,再次指揮一萬人的隊伍衝向楚飛揚。

而江沐辰自己則是不顧寧鋒地勸阻騎上馬背,抽出手中的長劍猛敲馬背朝着楚飛揚的方向衝去。

“終於將你們二人都引了出來,本王一舉殲滅,也省得與你們兜圈子。殺了楚飛揚江沐辰,本王便封他爲鎮國大將軍!”海全亦是親自上陣,一手勒緊繮繩,一手緊握長劍,劍尖直指天際朝着身後的將士們大聲喊道,隨後便見海全持劍的手猛地拍向馬身,卻是衝向錦城城門。

而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海全的一句封賞,讓無數的海王軍頓時振奮了氣勢,原本分散在四處的海王軍頓時紛紛朝着江沐辰與楚飛揚涌了過來,形勢瞬間變得劍拔弩張。

“速去保護王爺,不得讓王爺受到半點傷害。”習凜見楚飛揚一人竟然被上萬人圍攻,而辰王與海王亦是親自加入到戰爭中,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瞬間指揮手下的兵將前去支援楚飛揚。

楚飛揚砍下一名士兵的頭顱,猛地擡起頭來,竟見江沐辰手舉長劍朝自己奔了過來,嘴角不禁浮現一抹殘酷地冷笑,極輕地吐出一句森寒無比的話來,“找死的東西!”

只見楚飛揚牽動手中的繮繩,讓自己直接面對江沐辰,竟是半點沒有避開的意思。

“駕。”一聲清嘯,坐下的戰馬已是知曉主人的心意,猛地邁開蹄子朝着江沐辰的方向奔去……

‘噹……’兩劍相交發出清脆卻略帶刺耳的聲響,激起的火花短暫卻耀眼。

四目相交,兩人的眼眸中均是帶着極大的怒意與毫不退縮的倔犟。

只是這一次,兩人均沒有鬥嘴的興致,成敗在此一舉,兩人豈會浪費時間精力說話?

更何況,三軍混戰還藏着一個海王。這便註定他們二人必須速戰速決,絕不能讓海全漁翁得利。

‘嗖嗖嗖……’可就在此時,一陣破空而發的箭矢讓兩人同時停下了打鬥的動作。

“海全這個瘋子。”看着再次朝着城內射發箭矢的海王軍,江沐辰忙不迭地停下攻向楚飛揚的腳步,率先開口罵道,臉上的陰霾瞬間褪去,換上前所未有的焦急。

而楚飛揚雖沒有開口,但心中的擔憂比之江沐辰卻是隻多不少,緊抿着薄脣半眯着眸子盯着海王飛奔的身影越來越接近城門,楚飛揚亦是無意與江沐辰在此打鬥,整個人瞬間如離弦的箭般衝了出去……

待江沐辰回過神時,楚飛揚已經奔出去整整三十丈之遠。

“該死的楚飛揚。”低咒一聲,江沐辰緊跟而上,緊追着楚飛揚的身影不放,只是那雙含怒的陰沉眸子卻是透過楚飛揚看向快要到達城門口的海全,心頭瞬間涌上一股抹不掉的殺意。

城外殺喊之聲充斥整個空曠的天地間,而被困城內的百姓卻也是哀嚎連連。

被火攻逼得無處可逃的百姓紛紛想要打開城門逃出去,所有人涌向城門,不顧州立駐防軍的阻攔想要自行打開城門。

立於城樓上的董晉將戰況看得十分地清楚,敵軍採用火攻,便是想要逼得城內的百姓造反,遂而能夠輕易破城而入。加上之前早已聚集在城門內的百姓,僅僅是應付百姓便已抽調了不少的守城軍,此時若不是楚王軍在城外支援,只怕錦城早已被破。

一旦這道城門打開,莫說百姓不能逃出生天,只怕會被外面守株待兔的敵軍盡數屠殺,而城內的百姓甚至駐防軍也會遭受敵軍的屠城。

思及此,董晉後背不禁冒出一層冷汗,不敢再想象破城後的情景。

“加派一萬人守住城門,若有人再敢趁機鬧事,就地正法。”非常時機非常對待,董晉面色冷沉,當機立斷地吩咐身邊的副將。

“是,將軍。”副將見城樓下已是吵鬧一片,百姓已開始對阻止他們打開城門的駐防軍動手,立即領着幾名侍衛下去佈置一切。

‘轟……’可還不等董晉再次靠近城牆觀察外面的狀況,腳下的城門上竟傳來一陣巨響,隨之腳下的土地竟是搖晃了幾下,讓董晉沉着的心不由得猛地一沉。

所有人在此時也瞬間明白過來,這是敵軍在攻城門了……

“弓箭手準備,立即放箭,不得讓一人爬上城樓,樓下加派三萬人看守,將所有的百姓驅趕至城內,不得讓他們在此鬧事。所有人全都給本將提起精神來,咱們如今的任務只需守住錦城不讓敵軍進入,否則所有人均是死路一條。”董晉高呼出聲,語速極快地吩咐着所有的事情。只是說到以後一句話時,董晉的聲音低沉冷肅,帶着一絲殺氣,頓時讓所有的兵將提起了十二萬分的注意力,將所有的精神放在面前這場空前浩大的戰役中……

‘轟……’海王軍的戰車不斷地撞擊着厚實的城門,發出一陣陣巨大的聲響。

儘管董晉已經吩咐下去,讓士兵扛來兩根極粗的樹幹頂在門口抵擋戰車的撞擊。

奈何海王軍早已做好準備,更是要求攻城的將士立下軍令狀,若不拿下錦城提頭來見,可見衆將士爲了項上人頭,定會拼死撞開城門。

那一聲聲震天的響聲不但震痛了所有人的耳膜,更是重重地敲擊在人們的心上。

那些原本吵鬧着要求打開城門的百姓,在親眼見到堅固的城門在一下又一下的撞擊下變得岌岌可危,所有人的臉色頓時變了,所有的聲音瞬間消失。

所有人驚恐地看着橫在門後的三根粗大的木栓已經斷裂了兩根,頓時轉身往城內跑去,四下找尋着可以躲避的地方……

董晉一時間分身乏術,既要指揮城樓上的駐防軍作戰,又要時刻緊盯着城門的狀況,不斷地來回奔跑,滿心滿眼的都是如何保住錦城如何保住整個城池的百姓,卻置自己的安危於不顧。

‘呲……’卻不想,當董晉再次返身跑上城樓時,竟被一直流箭射中肩部。

“將軍……”後面緊跟着的副將面色大駭,立即伸出手從後面扶住董晉往樓梯下倒去的身子,這才發現那一支長箭竟是貫穿董晉的整個肩膀。

“別嚷嚷。”董晉額頭滿是冷汗,面色卻一如既往的沉着凝重,眉宇間不見絲毫的痛楚。

但見他右手抓住肩頭留在外面的長箭,猛地用力一折,竟是折斷了長箭,繼而對副將開口,“從後面拔出長箭。”

“將軍……”副將大駭,卻是不同意董晉的作法。儘管此時箭頭已在體外,可硬生生拔出長箭,受傷之人將受的痛苦是難以言表的,更何況將軍年紀已大,只怕是承受不住這樣的巨痛。

“莫要耽擱時間,快。”董晉卻突然對副將發怒,眼中的嚴厲之色讓副將心頭大震,只能擡起手握住董晉背後的箭桿,閉上雙眼猛地往後一拔……

‘撲哧……’一道血柱隨着箭桿被拔出而噴上了灰色的城牆上,副將快速從盔甲裡面的裡衣上撕下一條幹淨的棉布,草草地爲董晉包紮了下。

可是在沒有草藥的治療下,剛剛包紮好的白色布條瞬間被鮮血染紅了。

副將眼露焦色,看着對自己傷勢不管不問卻執意走上城樓的動靜,跟在後面苦口婆心的勸着,“將軍,還是先讓軍醫爲您包紮一下,這樣下去,您的身子……”

只是副將的話還未說完,董晉卻突然轉身,目色沉穩地看向副將,聲音平穩道:“本將受傷一事不得告知任何人。一軍將領受傷,這意味着什麼,想必你心中十分清楚。”

語畢,董晉不再開口,轉身便又加入到戰爭中……

城樓下,海王動用兩萬人纏住楚飛揚與江沐辰,自己親率軍隊攻打錦城。

三軍將領瞬間領兵前來保護各自的主帥,同時搶奪着錦城,場面混亂至極。

天上鵝毛大雪依舊洋洋灑灑飄落下來,而地上卻早已是血流成河,漫天的血腥味如同人間煉獄使人心神巨顫。

即便是待在最外圍的楚王軍營中,依舊能夠聽到那震天的廝殺喊叫聲。耳邊的擊鼓聲從未斷過,可看着源源不斷被擡進軍營的楚王軍將士們,容雲鶴即便沒有身處戰場,依舊能夠想象出此時戰爭的激烈。

“前方戰事如何?”容雲鶴抓住一名忙着爲士兵止血的軍醫,眼底滿是焦急地問着。

軍醫的身上早已濺滿了士兵們的鮮血,心急着爲士兵治療,便快速地回答着容雲鶴的問題,“王爺危險了,辰王海王同時對付王爺,王爺還要兼顧錦城,此時又被幾萬大軍圍攻,這一回實在是太兇險了……”

聞言,容雲鶴腦中猛然一翁,臉色驟然一變,腳步不由得往戰場奔去……

一隻強勁有力的大手卻在此時用力地扯住容雲鶴受傷的左臂,強烈的疼痛感頓時讓容雲鶴清醒了過來,轉身看向那隻大手的主人,卻見齊靖元面色冷峻地立於他的身側。

“你要去哪裡?”齊靖元的聲音冷漠陰寒,卻又帶着一股讓人無法違抗的威嚴。

“你知道的!”容雲鶴忍着胳膊上的劇痛,沉聲回答着齊靖元的問題。

“哼!此時戰場上有上百萬人在打鬥,你過去,不過是多一條人命而已,何必自亂陣腳?”卻不想,容雲鶴的據實回答竟惹得齊靖元嘲笑起來。

聽出齊靖元話中的譏諷,容雲鶴微皺下眉頭,反問道:“這樣的心情,太子並非沒有體會過,何必嘲笑旁人?況且,再往北便是北齊,楚王失利對北齊可沒有半點好處。”

聽完容雲鶴的一席話,齊靖元瞬間收起眼底的嘲笑,改而換成深思地神色盯着忍受劇痛卻能夠面不改色的容雲鶴,半晌才緩緩放開拉着他的手。

“本宮只是爲了蓉兒才與楚飛揚聯手。如今蓉兒的大仇已報,你認爲以楚飛揚的性子,會讓本宮插手到西楚的內亂中?沒看到這四面如鐵桶般的防備嗎?本宮若是貿然出手,楚飛揚不但不會感恩,只怕還會責怪本宮。本宮又何必討人嫌?況且,楚飛揚是什麼人?即便此時危險,他怕也有能力力挽狂瀾。你還是耐心待在營中吧,一旦接到楚飛揚的信號,我們便動身離開此處。本宮可是答應過蓉兒,不能讓她的寶貝弟弟受到半點傷害,你可莫要陷害本宮。否則本宮讓你一輩子也見不到蓉兒!”留下一句威脅的話,齊靖元轉身走回自己的營帳。

而容雲鶴則是靜立於風雪中,看着進進出出的楚王軍,浮躁的心卻漸漸冷靜了下來。

夜幕漸漸降臨,城外廝殺聲依舊……

‘轟……’突然間,堅守了整整一個多月的錦城城門轟然倒地,被海王軍攻破。

無數海王軍瞬間涌入城內,與守城的駐防軍展開了殊死之搏。

“活捉楚王妃。”海全一聲命下,一馬當先地朝着錦城城內奔去……

楚飛揚與江沐辰同時聽到海全這一句‘活捉楚王妃’。

兩人立即互看一眼,卻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相同的想法。

只見楚飛揚與江沐辰頓時收回了刺向對方的長劍,轉而共同對抗海王軍……

海王軍趁着辰王軍與楚王軍相鬥之時,率先攻入錦城,數不勝數地海王軍如潮水般涌進被破的錦城大門內,早已殺紅眼的海王軍逢人就舉起手中的兵器當頭砍下。

一時間,震天哭地的大喊聲在城門口響起,那些來不及逃命的百姓紛紛死於海王軍的刀下,而錦城的守城軍雖然奮力抵抗,卻寡不敵衆,漸漸落了下風。放眼望去,錦城的城門口竟是屍堆如山,血流成河,殘像讓人不敢看之。

“楚王軍聽命,全力追擊海王軍!”楚飛揚挺直腰背在一片吵雜的聲響中高呼一聲,運用內力的喊聲瞬間傳遍整個戰場。

“德夕軍聽命,全力追殺海王軍!”與此同時,江沐辰也緊接着喊出此話。

兩人的軍令一出,方纔還殊死搏鬥的兩軍將士頓時停下了對敵人的進攻,同時將目標鎖定在海王軍的身上,開始全力對付領先一步的海王軍。

而楚飛揚與江沐辰則是立即揮鞭趕着戰馬往城門口奔去……

海全聽聞兩人的軍令,心頭驟然一震,猛地勒住繮繩減緩速度,扭頭往後看去,果真見楚飛揚與江沐辰停下了打鬥,全力朝着自己追擊而來。

眼底泛起殺意,海全猛地抽動馬背,再次以極快地速度往城內奔去……

“習凜,告訴董將軍,待本王進城後,立即關閉城門,本王要來個甕中捉鱉!”見習凜已經來到自己的身邊,楚飛揚一面追擊海全,一面低聲吩咐習凜。

“是!”得到楚飛揚的命令,習凜立即應下。

而一旁的江沐辰雖全神貫注於戰爭中,卻也是機警的人物,儘管暫時與楚飛揚聯手,卻也在防着楚飛揚。

眼角餘光瞥到楚飛揚正低聲吩咐習凜事情,江沐辰心下一緊,緊握繮繩的手輕扯手中的繮繩,讓馬兒漸漸減緩速度,慢慢地落後於楚飛揚之後。

楚飛揚自是注意到江沐辰的小動作,卻也並未開口阻攔,徑自領着身後的楚王軍緊跟着海全衝進了錦城……

城門口早已是屍橫遍佈,楚飛揚與習凜二人只能儘量挑着沒有屍體的空地越過去,一進城二人便分道行動……

‘轟……’一聲,城門在楚王軍涌入錦城半柱香後被守城軍與楚王軍合力關上。

“王爺,咱們被辰王楚王算計了!”跟隨在海全身邊的侍衛見形勢不妙,立即出聲提醒海王。

海全面帶殺氣,回首往城門的方向望去,只見之前衝進城內的海王軍漸漸落了下風,眉頭不由得緊皺了起來……

客棧廂房內。

慕春見雲千夢緊閉着雙目,神色越發的不好,心中焦急爲何喬影還沒有回來。

爲雲千夢掖了掖被角,慕春悄聲步出內室,卻聽到外面十分的吵鬧,心頭一緊,忙問着守在門外的暗衛:“出了什麼事情?怎麼外面這般吵雜?”

“錦城被攻破,此刻海王軍正大肆燒殺搶掠,只怕不一會便會前來這間客棧,咱們是不是帶着王妃先躲起來?”暗衛正要進入稟報此事,見慕春出來立即將事情簡略地說了一遍。

“什麼?”慕春心頭大驚,眼底滿是驚慌之色,口中不禁喃喃自語道:“錦城居然被海王攻破了?”

“王爺被海王的大軍擋在城外,咱們必須先帶王妃躲起來,否則王妃被海王捉住,後果不堪設想。”那暗衛亦是滿面焦急,急忙讓慕春扶着雲千夢出來。

慕春只覺眼前一片漆黑,努力地讓自己接受這個事實,卻沒有聽暗衛的話返身回屋。

轉頭看了眼安靜的內室,慕春心中十分擔心,雲千夢的身子是否能夠承受的住再一次的奔波,萬一在途中出現意外,她就算是萬死也不能謝罪啊。

卻不想,海王軍的速度極其迅速,正在慕春猶豫是否在此時喚醒雲千夢時,一小隊的海王軍已是手持兵器衝進了客棧……

“快進去。”暗衛一手將慕春推進廂房內,自己與藏在暗處的暗衛則抽出隨身攜帶的長劍攻向闖進來的海王軍。

楚飛揚的暗衛武藝高強,海王軍自是不是對手,那些打不過的海王軍拔腿便跑出了客棧,不到半盞茶的時間竟引來更多的海王軍。

數百名海王軍將幾十名暗衛團團圍住,而更有十幾名弓箭手手持弓箭對準了雲千夢所居住的廂房,竟是朝着廂房內射出火箭……

一時間,廂房內各處均被火箭射中,就連帷幔上亦是掛滿了箭矢,箭桿上綁着的小火把一接觸棉帛等物,瞬間燃燒了起來。

雲千夢早已睜開雙眼,看着自己所躺的牀上已是燃起熊熊大火,便作勢要坐起身。

“王妃小心。”慕春見雲千夢掙扎着想起身,快速地上前扶着雲千夢慢慢地坐起身。

“快,扶我出去,這房樑若是倒塌,咱們二人只能葬身火海。”雲千夢忍着腹部的疼痛,右手緊緊地抓着慕春的雙手以此支撐着自己的身子,一步步往外走去。

‘嗖嗖嗖……’而箭矢卻依舊毫不留情地被射進來。

雲千夢見自己行走速度太過緩慢,而內室距離外間仍有段距離,雙目四下掃了一片狼藉的內室,讓慕春扶着自己來到桌邊,忙開口,“將桌子上的圓板拿下來擋在身前。”

語畢,不等慕春動手,雲千夢鬆開抓着慕春的手,一手扯掉桌上的桌布,費力地擡起沉重的圓板。

慕春立即伸手幫忙,兩人費力地擡起圓板,擋在身前,轉動着圓板往門口的方向走去。

無意間慕春低下頭,卻發現雲千夢所經之處竟是滴下點點鮮血,慕春心頭猛然一震,一股不好的預感頓時涌上心頭。

雲千夢咬牙一步步往外走去,肚子比方纔更加疼痛了,更有些微的墜墜之感,此時全身虛軟毫無力氣,若非求生欲強盛,只怕此時自己早已倒地不起了。手心中盡是冷汗,額頭的虛汗成串地滴落在衣襟內,雲千夢死死地咬着下脣邁開步子,朝着門口的位置走去……

‘咚咚咚……’這時,一連串的箭矢竟是齊齊射中兩人手中轉着的圓板,極大的衝力讓兩人同時跌倒在地。

而聽到這陣聲響的海王軍似是找到目標般,居然集中兵力朝着圓板的方向猛力放箭,只是眨眼的時間,圓板上便插滿了箭矢。

“王妃小心……”眼看着圓板便要砸在雲千夢的身上,慕春想也不想便撲身上前,將雲千夢護在身下。

‘轟……’圓板砸在慕春的背上,傳來一聲巨響,可慕春卻撐着手臂將雲千夢護在身下,不讓雲千夢受到絲毫的傷害。而她自己卻是咬緊牙關硬撐着,雪白的小臉上頓時冷汗涔涔,一絲痛楚自眉間蔓延開。

雲千夢見狀心知慕春定是被砸傷了,顧不得腹痛快速地想要站起身,卻不想竟聽到一聲斷垣的聲響……

“王妃小心,爬下……”慕春再次將雲千夢護在身子底下。

與此同時,房頂上的橫樑竟在此時斷裂砸了下來……

“啊……”被火燒得通紅的橫樑重重地砸在慕春的後背上,零星的火花濺在慕春的肌膚上,疼得慕春忍不住大叫出聲,卻始終爲雲千夢撐起一片天地,更是小心地沒有讓自己的身子碰觸到雲千夢的肚子。

只是更要命的,那橫樑砸在慕春的後背後,竟又順着慕春的背滾落下來,再次砸在慕春跪在地上的雙腿上。

只聽見一道清脆地骨頭斷裂聲,慕春差點痛得暈死過去,滿頭滿臉的冷汗瞬間滴落在雲千夢的衣衫上。但慕春雙臂發抖地撐在地面,硬撐着身子,拖着已經被砸斷的雙腿爲雲千夢撐起一片安全的天地,硬是沒讓雲千夢受到半點壓迫。

“慕春……”饒是雲千夢往日再冷靜,如今看到自己的丫頭爲了她而遭受如此巨大的痛楚,雲千夢的臉色驟變,心中頓時涌上心痛,立即伸手扶住慕春疼得瑟瑟發抖的身子,毫不猶豫地用手直接撥開慕春後背上的橫樑。

‘嘶……’一聲,手指碰觸到橫樑上熾熱的溫度,頓時發出一陣被燙傷的聲響,可雲千夢卻似乎半點也感覺不到手心傳來的痛楚,連眼睛都不眨地將橫樑撥開。緊接着,雲千夢手撐地面站起身,貓着身子費力地拖着慕春無法行走的身體,在流箭中艱難地往門口的方向走去……

“王妃……您的……手……王妃……您快出去……不要管奴婢了……奴婢一條賤命……不值得王妃如此……”慕春身子抖如秋葉,整個人如同從水中打撈上來的,可當她看到王妃爲了救她竟不顧自己身體的疼痛,慕春的心底一時溢滿感動。低頭看着雲千夢被燙傷流血的雙手,慕春更是無地自容,照顧保護王妃本就是她的職責,可如今卻是王妃救了她。

看着雲千夢挺着肚子卻半彎着腰身,極其費力地拉着她的雙手,將她一步步拖向門口,慕春的眼中頓時盈滿淚水,雪白的牙齒猛地咬住自己的下脣,猛地鬆開雙手,將雲千夢奮力推向門口的方向,大喊道:“王妃,您快走,不要管奴婢了……奴婢能夠侍奉王妃一場,是奴婢修來的福分,王妃快走吧,否則就來不及了……”

四處均是‘霹靂啪啦’的聲響,整個屋子如同火球般,四處是着火的擺設,熾熱的高溫讓人揮汗如雨,而房頂上的幾根橫樑已是岌岌可危,若是再不離開,只怕雲千夢也要跟着葬身於火海。

雲千夢腳下一個趔趄,滿面嚴肅地擡起頭看向慕春,眼底佔滿濃濃的怒意,只見她再次握住慕春的手,濃黑的煙霧中依舊能夠看到雲千夢眼底的堅定,“還有一點距離,咱們一定要活着出去。”

雲千夢的堅持,讓慕春眼中包着的淚水瞬間奪眶而出,鬆開的手漸漸握緊雲千夢的,慕春更是憋足了一口氣,配合着雲千夢一起往門外爬去……

‘轟……’一聲,外間的橫樑竟在此時轟然倒塌……

主橫樑的倒塌瞬間引起一連串的反應,旁邊一些小的支撐木柱也在大火中快速地倒下,竟是封死了雲千夢與慕春的出路。

“王妃……您別管奴婢了……咳咳咳……”濃煙吸入肺中,慕春躺在地上猛烈地咳嗽着,卻又因爲雲千夢懷有身孕的緣故而不敢伸手將她推離自己的身邊,只能焦急地大喊着。

雲千夢見前面的出口已被封死,急忙拉着慕春拉至較爲安全的地方,還未開口,便有濃煙竄進口鼻中,嗆得雲千夢滿面淚水,已是看不清面前的一切。

立於慕春身旁,雲千夢只覺肚子越來越痛,身下的襦裙內已能感受到溼漉一片,血腥味漸漸傳入鼻中,雲千夢雙手死死地護着自己的腹部,身子卻不受控制地緩緩滑坐在地上。

看着眼前越來越多的黑煙,雲千夢只覺呼吸越發地困難,面色蒼白滿頭大汗,身旁慕春的呼喊聲似乎離她越來越遠……

‘轟……’一聲,大門被人用力踹開,一片黑煙中,雲千夢半闔的眼眸中,印入一道渾身是血的身影疾步朝自己走來……

嫋嫋清香飄入鼻中,沒有了黑煙焦味、沒有了殺伐血腥,雲千夢沉沉地睡了一覺,待她睜開眼時,發現自己竟躺在一間乾淨的廂房內。

身子仍舊十分地虛弱,腹部依舊有些微痛,只不過比起先前卻是減輕了許多,雲千夢慌忙伸出雙手摸向自己的腹部,直到感覺到自己的腹部依舊隆起,雲千夢提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這才扶着肚子慢慢地坐起身,腦中緩緩回想着自己暈厥前發生的一切……

‘吱嘎’一聲,緊閉的房門在這時被推開,楚飛揚一身黑色玄衣走了進來。

見雲千夢已經醒來靠坐在牀頭,楚飛揚腳下的步子更快,眨眼間來到牀邊,將手上端着的瓷盅放在牀邊的圓凳上。楚飛揚坐在牀邊,滿含心疼的眸子凝視着雲千夢,溫熱的手心輕觸她蒼白的容顏……

“飛揚……”沙啞着聲音輕喚他的名,雲千夢雙眸浮上一層薄霧,深深地凝視幾個月不曾見的夫君,一時間千頭萬緒卻是無語凝咽,嗓子中似是梗着酸氣,讓她再也說不出其他的話來。

“夢兒……”楚飛揚快速地靠近雲千夢,將面前讓他牽腸掛肚的人兒納入自己的懷中,直到將她擁入懷中感受到她的溫度後,楚飛揚這才放下整整提着幾個月的心,口中不禁溢出一抹滿足,只是口氣中卻依舊帶着沉重之感。

“你來了。”帶着一絲哽咽,雲千夢將螓首輕輕地搭在楚飛揚的肩胛間,嘴角卻是微微揚起,綻放出一抹安心的笑容,眼中包着的淚珠隨着這個動作緩緩滑落臉龐掉入楚飛揚的衣襟中。

微燙地淚灼傷了他的心,環在她腰間的手臂微微縮緊,楚飛揚的臉頰緊緊貼着雲千夢的額頭,低沉道:“我來了。夢兒,讓你受苦了。”

雲千夢擡起雙手,想要撫上他略顯扎手的下顎,卻發現雙手早已被白色紗布層層纏住,如此動作顯得有些笨拙。可心底的思念來得那般洶涌,雲千夢執意捧起幾個月不見的俊顏,沿着他臉龐的弧度緩緩向上,細細地描摹着他臉龐的輪廓。

與此同時,雲千夢小心地坐直身子,雙目仔細地將楚飛揚打量了一遍,見他雖然換下了一身的盔甲,卻沒來得及梳洗,身上依舊沾染着極重的血腥味,雲千夢心中頓時浮上心疼,眉頭輕擰,語氣中帶着一絲責備道:“怎麼就不知好好照顧自己?我看看有沒有受傷的地方!”

語畢,便見雲千夢打算掀起他身上的黑色玄衣檢查傷勢……

楚飛揚則趁勢握住她的手,抵在自己的脣上,隔着紗布落下無盡的碎吻,鼻尖嗅着她指尖攜帶的淡淡清香,心底浮上一絲滿足,半晌纔開口,“都是我的錯,讓你面臨這樣的危險。如果我不是太過自信,如果我不是太過放心,你也不至於差點葬身於火海。夢兒,你可知當我看到你昏厥在火場時,我只覺殺了自己都無法解恨啊。”

雲千夢迴答他的,卻是握着他的手輕輕平放在自己的腹部,清聲道:“我不會讓自己出事,更不允許我們的孩子出事。飛揚,不要自責,你是人不是神,你算計得到的,海全江沐辰一樣能夠想到。你護我至此,已是相當不易。我相信,不管我遇到怎樣的危險,你都會前來救我,這就是我堅守錦城近一個月的信念。”

一股暖風拂面而來,雲千夢的身子再次被楚飛揚涌入懷中,耳邊只聽見他口中的碎碎細語,“夢兒……夢兒……”

句句不離雲千夢的閨名,字字喚出印在他心尖的名字。

想起自己在軍營中所下的決定,楚飛揚伸出雙手扶住雲千夢的肩頭,楚飛揚面色極其認真嚴肅地開口問道:“夢兒,你還信我嗎?”

雲千夢似是已經意識到事情已經朝着某個方向發展,心中不捨,卻是堅定地點頭,毫不猶豫地開口,“信。”

聽到雲千夢的回答,楚飛揚絕美的臉上揚起一抹淺笑,眼底雖帶着極重的疲倦,可臉上的笑容卻是輕鬆的,一手輕撫雲千夢的肚子,一手輕撫雲千夢消瘦的小臉,低沉中帶着叮囑地開口,“我已讓喬影準備妥當,你們立即動身,隨齊靖元去北齊。”

儘管雲千夢已經有心理準備,可聽到楚飛揚這麼開口,雲千夢清澈的瞳孔瞬間放大,目光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楚飛揚,肚子在一瞬間微微傳來一陣刺痛,讓雲千夢煞白了臉色,雙手下意識地護住腹中好不容易保住的孩子。

“夢兒,疼嗎?”楚飛揚見雲千夢鼻尖沁出一層薄汗,心知她此時身子十分虛弱,若是再動了胎氣,只怕母子均會有危險。

從未有過地無助與緊張瞬間襲上楚飛揚的心頭,本能地張開雙臂牢牢地環住雲千夢的身子,雙手輕輕貼在她隆起的肚子上,楚飛揚的額頭上竟是冒出了一層冷汗,眼底的慌亂更是百年難見,不得不讓人懷疑此人當真是楚飛揚?

雲千夢心中亦是有些擔憂,畢竟自己剛剛經歷那生死大劫,能夠保住這個孩子當真是老天垂憐,卻也讓雲千夢變得更加小心翼翼。

待腹部的疼痛不在,雲千夢深深地鬆了一口氣,擡眸看向楚飛揚,見他的目光始終擔憂地盯着自己的肚子,雲千夢倒是淺笑出聲,“怕是寶寶捨不得與你分離,這才踢了我一下。這孩子定是福大命大,經過這麼大的折騰,竟還有這樣的活力,將來我們怕是要頭疼了。”

聽出雲千夢話中安撫自己的意思,楚飛揚眼中的緊張漸漸散去,換上慈父的柔和目光,與雲千夢一同注視着她高高隆起的腹部,打趣道:“是啊,只怕是個惹事精。不過,不管是怎樣的孩子,我都會用生命去疼愛他!”

說話間,只見楚飛揚的掌心輕輕地貼着雲千夢的肚皮,似乎想與寶寶進行深層次的交流。

畢竟,雲千夢懷有身孕之後,楚飛揚便領兵在外行軍打仗,如今孩子月份已這麼大,可他作爲父親卻沒有與自己的孩子相處過幾日,這已經成爲楚飛揚心中的遺憾。因此便努力想在有限的時間內多餘孩子與雲千夢好好相處。

聞言,雲千夢則是輕聲笑了笑,繼而擡眸看向楚飛揚,眼帶擔憂地問道:“喬影此時在何處?當時她孤身一人前去醫館找大夫,路上兵荒馬亂的,實在讓人放心不下。”

楚飛揚將她摟在懷中,讓她靠在自己的肩頭,這才柔聲說道:“喬影在路上遇到下毒的殺手,爲了避免暴露你的藏身之處,便領着那些殺手前往山腳下。幸而她反應夠快,想到那邊藏着許多暗衛,這才險險地躲過一劫。此時正陪着慕春。”

“慕春如何了?”憶起慕春拼死救自己的場面,雲千夢臉上瞬間泛起緊張的神色,纏着紗布的小手更是下意識地握住楚飛揚的,睜大盛滿擔憂的雙眼緊盯着楚飛揚。

“慕春受傷嚴重,現在還未脫離危險期,現在由迎夏與喬影照看着她。”反手握住雲千夢的小手,看着那雙曾經的纖纖玉手如今卻是傷痕累累,楚飛揚心底是說不出的心疼。

“如今外面的形勢如何?海王與辰王呢?”趁着還剩一點時間,雲千夢立即問着心中的疑惑。

見雲千夢眉目間帶着一絲急迫,楚飛揚輕吻了下她的鬢髮,柔聲回答着她的問題,“我與江沐辰暫時達成協議,共同對抗海全。方纔在城外,辰王軍與楚王軍已將海王軍剩餘的四十萬大軍扣住。海全原以爲利用你讓江沐辰與我永世敵對,只怕他做夢都未想到,我與江沐辰也有聯手的一天。只是海全狡詐無比,我們本打算甕中捉鱉,但他竟然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領着剩餘的部下逃走了。夢兒,你如今身懷有孕,慕春又受了重傷,我打算讓她隨你一起去北齊。西楚的事情就交給我,去了北齊你只管養好身子,切記不要多想,知道嗎?”

雲千夢靜心聽着楚飛揚的解說,半斂的眼眸溢出思索地光芒,反覆思考了半晌,雲千夢擡起頭來,溫聲叮囑道:“我會照顧好自己,你也一樣。”

楚飛揚微微收緊自己的手臂,將雲千夢緊擁在懷中貼着心跳處,雙手則是貼着她的肚皮,滿目憐愛地盯着她隆起的腹部,柔聲道:“放心,我定會在你生產之前趕去北齊的。有容小姐在,相信你不會太過寂寞。夢兒,委屈你了,這樣的時候,本應是我守着你。”

雲千夢豈會感受不出楚飛揚言辭之間的愧疚?只是如今西楚局勢如此,楚飛揚亦是迫不得已,她豈能自私的要求他隨自己離開而不管西楚的黎明百姓?

輕輕地搖了搖頭,雲千夢蒼白的脣淡淡地勾起,滿足地靠在楚飛揚的懷中,低聲道:“我和孩子等你回來接我們。”

這是雲千夢對楚飛揚的承諾,卻也是楚飛揚對雲千夢的承諾。

“一定。”堅定地回答,卻預示兩人的即將分離。

慎重地對雲千夢點了點頭,楚飛揚轉頭看向窗子,見外面天色漸漸黯淡了下來,隨即對守在門外的習凜吩咐道:“將馬車牽過來。”

“是,王爺。”聽到楚飛揚的吩咐,習凜在門外微點頭,立即轉身離去。

楚飛揚端起瓷盅,打開蓋子,一勺一勺喂着雲千夢,“這是保胎藥,我已叮囑喬影一日三次煎熬給你喝,不可落下。”

雲千夢張口抿下一口微苦的湯藥,鼻尖微微泛酸,卻是聽話地點了點頭。

一盅湯藥見底,楚飛揚伸出雙手連同雲千夢身上蓋着的被子一起,打橫將雲千夢抱了起來,卻沒有立即步出廂房,而是低頭凝視着懷中的傾世容顏。

雲千夢亦是滿心不捨得擡起頭來,雙手緊緊地環着他的脖子不願放開,盈盈美眸回視着楚飛揚蓄滿深情的黑眸,一時間兩人均是沒有再開口。

緩緩低下頭,薄脣輕印上蒼白的菱脣,楚飛揚低聲開口,“夢兒,等我回來。”

胸口溢滿淚水,口中一片酸澀,面上卻是揚起不讓他擔憂的淺笑,雲千夢緊抿着菱脣,從懷中掏出丹書鐵券放入楚飛揚的懷中,輕聲應道:“嗯。”

楚飛揚眼底閃過一絲傷痛,隨即卻用一抹笑容覆蓋住,薄脣揚起淺笑,小心翼翼地抱着雲千夢踏出廂房。

讓雲千夢意外的是,竟能夠在錦城看到容雲鶴的身影……

只見她蒼白虛弱的小臉上浮現出一抹看到老熟人的淺笑,只是在注意到容雲鶴掛在胸前的左臂時,雲千夢不由得關心道:“怎麼受傷了?”

容雲鶴亦是沒有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景下見到雲千夢,只是見她臉色蒼白如紙、渾身虛弱地依偎在楚飛揚的懷中,容雲鶴眼中劃過一絲心疼,卻淡笑地回答雲千夢的問題,“不小心摔了一腳。北方天寒地凍,地上極其容易結冰,一不小心便折了手臂,不礙事。”

“一路上有容公子相伴,我也會放心些。”楚飛揚看着容雲鶴對雲千夢開口,眼底是全然的信任。

而容雲鶴在接到楚飛揚的目光後,對面前的兩人點了點頭,隨即快步走到車隊的最前後,單手扶着馬鞍坐上馬背,等着雲千夢準備妥當便出發。

楚飛揚將雲千夢安置在鋪滿兔毛的馬車內,疼惜地替她蓋好被子後卻是立即抽身出了馬車,直接命令喬影領着暗衛隨齊靖元離開錦城。

車輪緩緩滾動起來,雲千夢亦沒有掀開車簾再往後看去,彼此均已將對方的音容相貌刻在了心間,又何必在意這短暫的分離?和着眼中的淚,雲千夢緩緩閉上雙眼,不讓眼中的淚溢出眼眶,臉上卻綻放出一朵青蓮淺笑。

“海全呢?”直到再也看不到馬車,楚飛揚眼中神色瞬間陰沉了下來,冷聲問着習凜。

方纔進入錦城,因爲太過在意雲千夢的安危這纔沒有顧得上海全的去向。現在雲千夢已經在齊靖元的保護下前往北齊,對於楚飛揚而言顯然是鬆了一口氣,能夠更好地集中精力對付江沐辰與海全。

“回王爺,海王朝着朝城的方向逃去。”習凜將海全的動向稟報給楚飛揚,眼底卻是閃過一絲懊悔,“卑職本想生擒海王,卻不想半途中竟冒出上千武功不弱的殺手擋住了去路,這才讓海王有了逃脫的機會。一切都是卑職疏忽所致,還請王爺責罰。”

語畢,習凜雙膝跪地,臉上沒有半點怨言的等候楚飛揚的責罰。

“起來吧,海全既然敢闖入城內,自然是做好了完全的準備。那些殺手,怕也是之前在水中下毒之人。讓暗衛全力搜城,清除這股勢力。”楚飛揚冷聲下命,隨即領着習凜騎上戰馬往城樓走去。

“董將軍呢?”混戰在辰王楚王的聯手下漸漸結束,錦城的大街小巷中皆是清理屍體的楚王軍。楚飛揚面色肅穆地掃過滿目蒼夷的錦城,視線隨即放在漸漸靠近的城樓上。

“董將軍受了傷,可卻堅持守在城樓上。”順着楚飛揚的視線往城樓看去,習凜腦海中浮現那受傷嚴重卻堅持戰鬥的董晉,心中不由得生出佩服之情。

聞言,楚飛揚不再言語,神色卻更加冷峻,渾身上下蘊藏着蓄勢待發的寒意。

“江沐辰呢?”越是接近城樓,城外的聲響便越發清晰,楚飛揚面上閃過一抹寒氣,寒聲問道。

“辰王並未進城,而是派人在通往朝城的各條道路上堵截海王。此時正命人在錦城外挖坑。”習凜恭敬地稟報着一切。

“挖坑?”楚飛揚微挑眉,心中似乎有些明瞭江沐辰的心思。

“報。”這時,一名侍衛小跑了過來,單膝跪在楚飛揚的面前回稟,“王爺,辰王將擄獲的四十萬士兵,盡數趕進坑裡活埋了。”

“王爺……”習凜心頭劃過震驚,想不到辰王讓人挖坑竟是用作這件事情。

“既然他們跟錯了主子,那就只能願賭服輸。”楚飛揚冷漠地吐出這句話,便翻身下了馬背,率先往城樓上走去。

戰事剛剛結束,城樓上亦是一片狼藉,四處是被火箭燒燬的旗幟,散發着難聞的焦味。

而董晉則是身纏白色紗布,依舊站在城樓上指揮將士們清理戰場,同時防備辰王軍反撲。

看到楚王親自前來城樓,董晉立即上前行禮,“卑職見過王爺。”

楚飛揚極快地伸出雙手將身受重傷的董晉扶起來,溫和道:“將軍是飛揚的救命恩人,我豈能擔此一拜?”

此言一出,董晉便知自己沒有幫錯人,只覺身上的傷痛也減輕了不少,忙開口,“這是卑職的責任,王爺不必如此。況且,此次讓海王逃離了錦城,實在是太過可惜了。”

楚飛揚輕抿薄脣,目光已是越過城牆看向遠處挖坑的辰王軍,眼中泛起一抹譏笑,繼而對董晉開口,“辰王活埋海王四十萬大軍,這對海全而言,可謂是元氣大傷。如今我與江沐辰聯手,海全即便逃得出錦城,怕也只是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了。”

“唉,終究是西楚的百姓,辰王此舉,實在過於殘忍了!”董晉的目光亦是投在那城外那幾十個巨大的坑上,又見那些被捆綁地壓跪在坑邊的海王軍,心中着實有些不忍。

四十萬大軍啊,不是四千、不是四萬,這四十萬大軍的背後,有着上百萬的西楚親人,這些失去親人的百姓,何其無辜!

此次,楚飛揚卻並未露出悲天憫人的神色,只淡淡地出聲說了一句,“將軍莫要忘記死在火箭中的錦城百姓、莫要忘記那些喝下有毒之水的百姓。”

膽敢以五十萬人將他的夢兒圍困錦城整整一個多月,海全以爲自己還會以心繫天下之心慈悲對待嗎?

聞聲,董晉微側臉看向楚飛揚,只見這位戰將的臉上一片肅穆之色,心知海王今日此舉已是觸怒了楚王,否則豈會無聲地贊同辰王之舉?

只是,與辰王聯手此舉是否太過危險?

想到這一點,董晉不由得斂目凝思,心中更是爲楚王的大膽而揪心不已。

眼角餘光瞥到習凜已將將盔甲取來,楚飛揚隨即出聲對董晉說道:“剩下的事情,就交給將軍了,待戰事平息,我再攜妻兒前來叩謝將軍的救命之恩!”

語畢,楚飛揚便拿過習凜手上捧着的戰甲走進城樓上供士兵喝水的茶水間……

當木門再次被打開時,楚飛揚已是換下一身的黑色玄衣,重新穿上了戰甲,手持長劍步出廂房,面色冷峻、聲音冷寒地對習凜吩咐道:“派人告知辰王,本王會替他好生照看元德太妃,希望辰王在與本王聯手期間能夠遵守協議,莫要在背後使壞。”

語畢,楚飛揚快步走下城樓,快速地跨上自己的坐騎,一馬當先地從偏門奔出了朝城。

錦城外,數萬辰王軍正埋頭挖坑,江沐辰坐在馬背,冷眼盯着所有士兵挖坑。

只要有一隻大坑挖好,便見辰王軍將跪在一旁的海王軍驅趕進坑內,隨即重新往坑內添上泥土……

一時間,錦城郊外除去大雪外揚起了漫天的黃土,無數海王軍不斷哀嚎求饒,卻換不回江沐辰一個憐憫的表情。

夜色降臨,錦城郊外卻是亮如白晝,辰王軍熱火朝天地挖坑填坑,海王軍卻是陷入一片死寂中。

衆海王軍見不管如何求饒,辰王均是無視之,漸漸便沒了聲響,一個個表情木訥地接受即將死亡的現實。

“江沐辰,你不得好死!你今日殺掉的皆是西楚的子民,你這種心狠手辣之人,豈有資格坐上皇位!這裡四十萬的魂靈,定不會放過你,定會生生世世纏着你,讓你永世不得超生!”大雪飛揚的郊外,被擄獲的海王軍將領見下一個死亡的便是自己,驟然間竟直起上身,朝着那始終屹立在一旁的江沐辰罵去,聲音之大在寂靜的郊外顯得格外清楚。

“哼,想不到海王手下還有你這樣的硬骨頭。朕從不信神靈之說!不過,既然你急於求死,朕就成全了你!”端坐馬背的江沐辰滿含殺意的目光瞬間射向那名將領,冷哼一聲後隨即命令身旁的寧峰,“五馬分屍,就地正法!”

“是!”寧峰半刻不敢耽擱,立即揚起手中的馬鞭,馬兒吃痛,瞬間朝着那名將領奔去。

只是半盞茶的時間,那名海王軍將領的四肢以及脖子上便被套上了繩索,五匹馬兒在辰王軍的驅使下頓時撒開腿奮力往外奔去,那將領來不及再出聲辱罵江沐辰,已血濺雪地,被五馬分屍。

經過此事,空氣中除去濃郁的血腥味,再也沒有多餘的聲音……

“皇上,楚王已經偷偷離開錦城。臨行前曾派人傳話給您,說會替您好生照看太妃娘娘!”寧峰重新回到江沐辰的身邊,同時低聲將楚飛揚離開前的話轉述給江沐辰。

卻不想,江沐辰聽完此話後竟沒有勃然大怒,依舊只是盯着前面的大坑。

寧峰暗自焦急,忍不住低聲說道:“皇上,若咱們今日早楚王一步進入錦城,只怕事情便不會如此了。咱們現在此舉,等於是替楚王做嫁衣。”

“董晉是楚飛揚的人,即便咱們進了城,董晉斷不會讓我們關閉城門阻止楚飛揚進城。況且,誰又知錦城內沒有其他的陷阱?雖然要捉住雲千夢,卻也不能將自己搭進去。經過此事之後,海全元氣大傷,朕與楚飛揚這一聯手,對於海全而言更是一個打擊。待收拾了海全之後,再收拾楚飛揚。”江沐辰目色冷峻,滿面寒霜,寒聲分析着如今的形勢,“儘管雲千夢手上有先祖爺的廢帝詔書,可即便楚飛揚等人找到了皇帝的人選,如今京城掌控在朕的手中,除非楚飛揚重選帝都,否則即便握有詔書又如何繼位?而遷都一事,卻是極其耗費人力、物力和財力的。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戰事,你認爲楚王軍還有多餘的銀兩行遷都一事?”

只是,話雖如此,江沐辰卻還是沒有忍住,問道:“雲千夢呢?”

寧峰不禁低下頭,低聲回道:“楚王已秘密將楚王妃送走。據探子來報,原本藏身在楚王軍營中的北齊軍,此時也不見了蹤影!”

‘啪……’寧峰話音尚未消散在耳邊,安靜的郊外竟響起一道清亮的鞭子聲……

寧峰猛地擡起頭看向江沐辰,只見原本被他握在手中的長鞭竟在一瞬間狠狠地抽在地上,發出一聲巨響……

“海全這個混蛋,壞了朕的好事!”咬牙切齒的聲音自齒間益處,江沐辰的臉上一片冰寒殺氣。

“楚飛揚怕已經趕往朝城。朝城有他看着,倒不怕海全跑掉。你立即前去楚王軍營,讓他們出兵十五萬,朕要親自攻打鄭州。”語畢,江沐辰立即驅馬趕回自己的軍營中……

楚王軍西北大營。

快馬加鞭聲由遠至近地傳入等候在山坡上的衆人耳中,寒敬看着漸漸奔入眼簾的寒澈,眼底不由得浮上狂喜之色,急忙領着身後的侍衛迎向寒澈等人。

不等寒澈勒住繮繩停下馬蹄,寒敬已帶着所有人下馬行禮,“卑職見過相爺。”

雖端王等人知曉了寒澈的身份,但畢竟沒有認祖歸宗,寒澈此時的身份便只能是西楚左相。且寒澈身份特殊,若是讓辰王海王知曉了他的真正身份,難保不會招來殺機。因此,謹慎起見,寒敬對寒澈對外的稱呼仍舊是‘相爺’。

寒澈瞬間明白了寒敬的良苦用心,清冷地目光中隱隱藏着一抹感激,卻神色淡然地點了點頭,清聲道:“還請您帶路。”

聞言,寒敬不再耽擱時間,立即起身上了馬背,一行人繞過一片樹林直奔楚王西北大營內。

進入軍營,耳邊隨即聽到楚王軍在偌大的營區內操練的大喊聲。寒澈不由得好奇往出聲處望去,但見寒冬臘月間,校場上正在習武的楚王軍均只穿着單薄的緊身短衫,衆人手中皆牢牢地握着長矛,精神抖擻地操練着。這樣的精神,只怕放眼整個天下,也唯有在治軍之嚴的楚王手下才會出現吧。

將馬匹交給營區內專司養馬的士兵,寒敬來到寒澈的身旁,小聲稟報道:“主子,卑職已將您的事情告知端王。”

寒澈聽之,腳下的步子微微一頓,視線不禁轉向寒敬,眼底閃過一絲爲難,薄脣隨之緊抿,半晌不見他出聲迴應此事。

寒敬看出寒澈眼底的掙扎與羞赧,深知讓小主子立即認端王爲父,只怕還有些困難。只是端王與寒澈確爲父子,奈何造化弄人,這對父子這才硬生生地分開多年。如今終於有了認親的機會,寒敬自是希望二人能夠父子團聚。

寒敬慢慢地開導着寒澈,“主子不必太過憂心。端王素日的人品,相信主子心中有數。且當年一事也並非王爺之過……”

“父親!”卻不想,寒敬的話尚未說完,便引來寒澈一聲有力的低呼。

只見寒澈眉頭微皺,藏於衣袖中的雙手用力地握緊,猛地吸了幾口氣之後,才重新開口,“端王人品貴重,我自然清楚。只是,我卻不知該如何與他相處。”

自己與端王有着割不斷的血緣關係,卻天意弄人地沒有父子相處之情,實在是讓玲瓏剔透的寒澈爲難不已。

寒敬自是明白寒澈此時的心情,只是有些事情並不是躲避便能夠便能夠避免的。

可是,看着寒澈爲難的模樣,寒敬卻也沒有再開口,而是陪着寒澈立於營內沉澱心情。

“王爺知曉此事後,有何反應?”半晌,寒澈緩緩出聲,低沉的聲音中帶着些微的清亮之音,尾音處卻有些些微的顫音,讓寒敬聽得仔細。

寒敬臉上隱隱浮現出一抹淺笑,這才恭敬地回道:“端王爺十分激動,看得出來,王爺十分喜歡小主子。小主子大可放心。”

寒澈聽後,又是一陣沉默,直到不遠處的校場上傳出休息的命令,寒澈這才重新邁開步子,堅定不移地往主帥的營帳走去。

“寒澈見過兩位王爺、見過侯爺。”立於營帳內,寒澈身姿挺拔、謙卑有禮地向早已等候在內的幾人一一見禮。

自從知曉寒澈爲自己的兒子後,端王自寒澈踏入營帳那一刻起,雙目便緊盯着這個自己從不知曉的兒子。那滿含激動的雙目中,藏着數不盡的驕傲與內疚,這樣的情緒致使端王竟不知如何開口,千言萬語卻是說不出口。

寒澈目光清明,並未刻意去看端王,只是藏於衣袖中的雙手卻始終沒有鬆開過,強忍着不讓自己情緒失控。

“寒相沒事,當真是可喜可賀的事情。寒相從錦城過來,不知錦城如今的情況如何?”楚南山精明透頂,豈會看不出這對父子間相處的彆扭,只見他臉上浮現出一抹淺笑,口氣略顯輕鬆地問道。

聞言,寒澈立即收起心底其他的心思,認真地回答着楚南山的問題,“錦城被上百萬大軍圍的水泄不通。下官啓程之前三軍蓄勢待發,這會只怕已經開戰。”

語畢,寒澈從懷中拿出楚飛揚的親筆書信走上前,親手交給楚南山,恭敬道:“這是王爺讓下官交給老王爺的。”

楚南山的目光隨即落在被寒澈握在手中的信封上,淡笑着接過,卻發現方纔被寒澈拿捏過的信封兩角上均是留下了淺淡的汗漬。

楚南山一雙精明的眸子中頓時浮現點點笑意,在衆人的目光中撕開信封細細地看着裡面的內容。

寒澈則是退立一旁,神色始終注視着看信的楚南山,心中揣測着楚南山讀完信件後應有的反應。

“的確是飛揚的親筆書信!”卻不想,楚南山在讀完信件後,竟只是輕描淡寫地吐出這一句話來。隨即便見他慢條斯理地將信件重新裝入信封中,臉上始終是淡然的表情,眼底絲毫沒有流露出半點詫異的表情。

楚南山的表現,讓寒澈心中頓時明瞭,老王爺這般說道,顯然是同意了楚王心中所提之事。且看楚南山在見到自己之後鎮定自如的表情,難不成……

思及此,寒澈眼神微微一暗,心底不禁有些欽佩這對祖孫運籌帷幄的心思和手段。

“曲家小子,陪老夫出去巡查軍營,也讓你瞭解瞭解長卿那小子往日的生活。”而這時,楚南山將信件收入衣袖中後便站起身,笑看着曲凌傲,朗聲開口邀請曲凌傲一同巡營。

曲凌傲自是看出端王與寒澈這對父子之間的彆扭,也知這兩人需要好好談一談,便順着楚南山的話站起身,笑道:“小侄正有此意,只是原本擔心軍中重地不便隨意走動。此次有王爺帶路,可算是了了小侄的心願。”

語畢,曲凌傲便跟在楚南山的身後出了營帳,而寒敬亦是極有眼色地悄聲退出了營帳內,改而守在外面。

營帳內瞬間恢復了安靜,端王端坐座位上沉默思考,寒澈立於一旁靜默不語,帳內的氣氛一時間顯得十分低沉。

“咳咳咳……”在這樣的氣氛下,素來穩重的端王不由得輕咳幾聲,試圖緩解營帳內太過壓抑的氣氛。

而寒澈卻始表情淡定地立於原地,並未有率先開口的動作。

見寒澈在這樣的情況下依舊能夠淡然冷靜,端王看向他的目光中更多了一抹讚許,清了清嗓子,這才鼓足勇氣地開口,“寒敬已將所有的事情告訴了本王,是父王沒有保護好你,讓你流落在外十幾年!”

聞言,寒澈轉頭看向端王,眼底含着掩蓋不了的詫異。這樣的開頭,顯然是出乎寒澈的預料。從北往西一路行來,寒澈腦中演繹過千百遍與端王見面的場景,卻不想聽到的竟是端王的自責。

而端王在注意到寒澈眼底的神色後,心底的不安與忐忑卻在這一瞬間消失無蹤,嚴肅的臉上不禁露出一抹淺笑,放鬆道:“坐下說話吧。你趕了這麼多天的路,想必早已累了。”

語畢,端王竟親自爲寒澈倒了一杯熱茶,隨即將茶盞擱在自己面前的桌面上,顯然是十分樂意與這個兒子坐下細談。

端王這一舉動,讓寒澈緊繃的心也隨之慢慢鬆開,默默地點了點頭,朝端王彎腰行完禮,這才坐下。

坐下後,寒澈從懷中拿出那隻純金打造的小腳鐲,小心地遞給端王,隨即出聲解釋道:“這是當年被塞在襁褓中的鐲子,請王爺過目!”

端王視線頓時落在那隻閃閃發光的鐲子上,隨即快色地接了過來,指腹輕輕地印在環繞在鐲子上的金龍,眼底一片激動,久久不能言語……

“澈兒,你還不肯喚我一聲父王嗎?”長久地沉默之後,端王略顯沉痛地吐出這句話。

此話一出,顯然是已經認下了寒澈這個嫡子!

寒澈心中一震,卻立即站起身,撩起膝前的長袍,直直地朝着端王跪了下去,朗聲道:“不孝子寒澈參見父王。”

“好好好,快起來。”端王面現激盪的表情,忙彎腰將寒澈攙扶了起來,目光始終是不停地打量着面前已經長大成人的兒子,心中一片欣慰。

只是想起這麼多年來,他竟不知在這世上自己還有另一個兒子,心底不免涌上羞愧的情緒,又聽寒澈自稱‘不孝子’,端王急忙開口,“是父王沒有保護好你,你豈有不孝之罪?看到你這般有出息,父王與有榮焉啊!”

說話間,端王始終緊緊握着寒澈的雙手,自此捨不得放開,當初沒有呵護在手心的小手,如今已經變成能夠獨當一面的大掌,端王心中感慨萬千。

寒澈淡然一笑,並未因爲自己成了端王府嫡子而沾沾自喜,行事說話卻變得更加謙虛,“這一切,都是寒敬的功勞。自小,寒敬便開始教導兒臣習得武藝,唸書一事更是盯得緊。同時還利用母妃留下的銀兩,訓練了一批死士,用來護兒臣安全。芸娘則照顧兒臣的日常起居,兩人極其忠心。”

雖是簡短的幾句話,卻能夠聽出寒澈對寒敬的敬重,以及寒敬爲了栽培寒澈所下的良苦用心。

端王聽之,不斷地點頭,握着寒澈的手則又加重了幾分力道。

半晌,端王似是下定決心般,沉聲對寒澈說道:“從此以後,父王定會好好輔佐於你!”

聽到‘輔佐’二字,寒澈心頭大震,腦中不禁想起之前楚王對他提出的那件事情,不禁出聲道:“父王,您……”

端王卻是拍了拍寒澈的手背,語帶一絲惆悵道:“父王老了,能在有生之年找回你們兄弟二人,已是人生最大的喜事。至於那皇位,父王在一旁觀望了這麼多年,豈會不知風光背後的辛苦?父王經歷你母妃之死、你們兄弟的失散,已經不想再掙扎在那張龍椅上了,既然老王爺也有心屬意讓你稱帝,父王自然願意助你一臂之力。”

捕捉到端王眼底的一絲悵然,寒澈心知他是真心無意於皇位,便將楚飛揚之前的談話告知端王,“兒臣前來朝城之前,楚王曾也與兒臣談論過此事。想來楚王給老王爺的信中,說明的亦是此事。”

“楚家真是不可小覷啊,兩位王爺相隔數千裡,竟也能夠心意相通,也難怪楚王軍能夠這般齊心協力。”聽完寒澈詳細的敘述,端王發自內心地讚歎着楚家,遂而專注地看着寒澈,嚴肅地問道:“那你意下如何?若沒有坐上那張龍椅的決心和毅力,即便我們擁你坐上皇位,只怕也做不長!”

唯有心智堅定、有雄才大略之人,方適合那張龍椅,纔不會被天下的流言蜚語所動搖。寒澈生長於民間,雖是皇家子孫卻沒有接受過正規的儲君教導,這也是端王如今最爲擔心的事情。

看着端王眼底縈繞的點點擔憂,寒澈明白端王的心思。只是,一如楚王之前的重重分析,加之寒澈自身想要爲民做事的心思,如今有機會擺在眼前,他自是不願放棄。

深思片刻,寒澈擡起頭,鏗鏘有力地回道:“兒臣定會盡力做到最好!”

“好!”殊不知,端王尚未開口,營帳外竟響起楚南山有力地高呼聲,隨即便見帷幕被人掀開,楚南山與曲凌傲相繼走了進來。

“端王,你家小子已經應下此事,這回你無話可說了吧!”楚南山朗聲笑問端王,眼底藏着狡黠的目光,似是將燙手山芋扔出去的狡猾。

端王與寒澈相視一眼,兩人同時站起身。

寒澈則往前邁進一步,朝着楚南山下跪道:“日後還請王爺多加扶持!”

“使不得使不得,你可是未來的天子,豈能跪拜我這個閒人?”確定了寒澈的心思之後,楚南山眼明手快的在寒澈雙膝點地前扶起他,大大咧咧地打趣道。

可一旁的曲凌傲卻是看得真切,這一拜可是極具含義的。

若是楚南山接受了寒澈的跪拜,將來楚家爲了輔佐寒澈,只怕還將繼續處於權利的旋窩中。二來,既然確定了寒澈將來的身份,自然不能讓未來天子下跪,免得將來落人口實爲楚家招來殺機。

不得不說,楚南山當真是深思熟慮、目光久遠,僅僅是一瞬間便已參透了其中的利害關係,從而作出最有利於楚家的決定。

“哈哈,今日老夫心情極好,再去會會袁耀那廝!”楚南山心情大好,不等衆人阻攔便又走出營帳,打算領兵前去朝城的城門口挑釁。

曲凌傲見狀正要追出去,卻在轉身之時瞄到寒澈看向他的目光……

錦城一戰過後,消息如綠草般傳了出來,楚飛揚更是命傳令官先自己一步前往西北大營報信。

一陣漫天的塵土揚起,馬蹄急速的奔跑聲尚未停歇,傳令官不等馬兒停下腳步,便快速地翻身下了馬背,腳尖剛沾地便以最快衝進主帥的營帳內,臉上皆是喜氣地對營帳內的衆人稟報道:“老王爺,王爺在錦城一戰高捷!”

衆人得到這個捷報,紛紛面露喜色,楚南山更是解氣地拍桌而起,朗聲道:“好好好,不愧是我的孫兒,就該打得海全滿地找牙。”

聞言,營帳內的衆人皆是低頭低笑不已,就連一向沉穩的端王,眼底亦是浮現出點點笑意。

這讓端王不由得想起楚南山近段時日的所作所爲,心中更是辛苦地壓抑着笑意。

聽聞海王派兵圍困身處錦城的孫媳,楚南山便每日領兵前去朝城城門外叫罵一番,想起楚南山手拿長刀指着城樓上的海王軍斥責的模樣,端王便不由得想放聲大笑。

奈何楚南山積威已久,加之其兵法嫺熟西楚鮮少有人能敵,守城的袁耀只能每日縮在城內,儘量避免與楚南山的正面衝突。

“王妃如何?”同樣身在西北軍營中的曲凌傲則在一片喜悅中出聲問着傳令官,眼底的關心則是真真切切的。

衆人聽之,也漸漸收起喜悅的心情。錦城會遭遇此次大戰,全然是辰王海王爭奪楚王妃所致,如今楚王軍大捷,不知被困錦城一月之久的楚王妃情況如何。

更何況楚王妃此時身懷有孕,就連方纔大感出了一口惡氣的楚南山亦是收起臉上的笑容,神色緊張地盯着面前的傳令官。

“這是王爺命卑職送來的信件,請老王爺過目。”傳令官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件,恭敬地遞給楚南山。

楚南山接過信件,快速地撕開封口處,將裡面摺疊好的宣紙抖開,隨即一目十行地閱讀了起來……

“這個混小子!”卻不想,看完信件後的楚南山竟是出聲罵了楚飛揚一句。先前臉上的喜色早已蕩然無存,留下的是一片氣憤之色,脣上的白鬚隨着他的開口而微微顫動,顯然是動怒了。

“王爺,可是有何不可?”見楚南山面帶怒色,曲凌傲與端王對視一眼,率先開口問道,心底卻有些摸不準信件中所寫的內容。

“你們自己看吧!這個混小子,真是想氣死老夫!”楚南山恨恨地將手中的宣紙遞給曲凌傲,自己則是臥回座位上勝者悶氣。

曲凌傲面帶不解地接過宣紙,展開細細地看了一遍,原本滿是狐疑的臉上亦是呈現出詫異的表情,但神色卻還算平和,無聲地將手中的宣紙遞給了一旁的端王與寒澈,自己則是端坐在座位上沉思起來。

寒澈接過宣紙,與端王一同閱讀完,兩人眼底均是閃過震驚的目光。

半晌,才見寒澈擡起頭來看向楚南山,問道:“老王爺,王爺信中所說當真?”

問出此話後,寒澈卻又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楚飛揚決定的事情,豈會出爾反爾。此時他以書信的方式將錦城與辰王聯手的事情告知他們,此事自然是無法改變的事實,自己如此一番,純屬多此一舉。

楚南山則是最瞭解楚飛揚的人,此時更是氣鼓鼓地不想理睬任何人,徑自坐在一旁生氣。只是,只要細看楚南山眼中的表情,便可知他並非當真動了怒氣,只是事出突然讓他心中難以接受此事。

“海全圍攻錦城,難道江沐辰就沒有圍攻錦城嗎?比起海全,辰王更爲無恥,別以爲老夫不知那兔崽子心裡的齷齪想法。楚飛揚倒好,竟想出與江沐辰聯手的餿主意。還將老夫疼愛的孫媳託付給齊靖元那個不好相與的,難道楚王軍營中沒有能夠讓他信任的人嗎?等他回營,老夫定要打折他的腿!”一口氣發泄了心中的不快,楚南山端起桌上的茶盞,仰頭便喝光裡面的茶水,這才罷休。

只是,楚飛揚此舉卻也讓楚南山明白,楚飛揚是完全不打算啓用楚培臨走時留給他的五十萬大軍。只怕在楚飛揚的心中,始終還是不願與楚培扯上太多的干係吧。心底不禁泛出一抹失落的情緒,楚南山半斂着眼簾,不再開口。

見楚南山方纔的話中僅僅只提及楚王與辰王聯手一事,傳令官緩緩開口稟報道:“王爺,還有一事!”

“還有什麼事?”楚南山沒好氣地問着,眼皮連擡也不曾擡一下。

“辰王在錦城一戰後,下命活埋了四十萬海王軍俘虜。”傳令官小聲地稟報着。

“江沐辰,果真是個狠角色!”半晌,楚南山輕嘆出一口氣,帶着一絲沉思地開口,目光卻是似有若無地掃了寒澈一眼。

此時的寒澈卻是想着另外的事情,思慮過三,見楚南山臉上的怒意盡散,這才緩緩開口分析道:“百萬大軍齊聚錦城,三軍勢均力敵,但在地理位置的分佈上,還是辰王海王更佔優勢。加之王妃當時深陷錦城,王爺與其中一方聯手,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與辰王相比,海王手中猛將衆多,佔領的又全是西楚重要的城池,優勢也日漸突出。另外較弱的兩方聯手對敵,也是極其明智的。只是,辰王本也是詭計多端的人物,唯恐他會在背後使詐,這才讓人防不勝防啊。”

“飛揚已將元德太妃秘密藏了起來。有元德太妃在,江沐辰還不敢明着使壞。”楚南山看似無精打采,卻極其細心地將寒澈的話聽進了耳中,更在寒澈話音剛落時給出答案。

“只是,辰王手上握有全京城百姓的性命,海王的手上更是握有大家士族、公卿之家的嫡子嫡女,這對於我們而言,也是極大的牽制。”寒澈低首慢慢地說道,隨即稍稍停頓了片刻,似是下定決心般擡起頭,堅定的目光一掃營帳內的所有人,沉聲開口,“寒澈有一計策,還請各位能夠同意!”

見寒澈表情極其嚴肅,衆人知曉他定是想出瞭解決的方案,所有人紛紛沉默不語,等候他繼續往下說。

看大家均停下議論等候自己開口,寒澈也不含糊,聲音清朗地開口,“之前晚輩已潛入海王府中,本想救出與楚王有關聯的女眷。只是卻發現夏侯公主、寒玉以及曲小姐均不在海王府。之後海沉溪與齊靖元在京郊的大戰之後,亦沒有在海沉溪的軍營中找到三人的下落。晚輩大膽揣測,只怕三人早已被秘密送往他處藏了起來。以海沉溪以及海全的精明,自是不放心將能夠牽制楚王至關重要的三人藏於別處,只怕他們三人此時正在朝城內。這恐怕也是海王留着的一手,以防將來兵敗,爲自己逃離追殺爭取時間。先不論夏侯公主與曲小姐皆是楚王府的親戚,晚輩自是不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妹妹成爲他人的人質,因此希望領死士潛入朝城救出她們三人。”

寒澈語畢,營帳內頓時陷入一片寂靜中……

先不論端王在聽到寒澈這個提議後滿臉震驚的表情,就連曲凌傲亦是滿面詫異,一時不知如何下結論。

而唯一表情鎮定的楚南山,卻又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樣。只是,楚南山雖未開口,眼神卻是微微閃動了些許,似是在思考寒澈此舉的可行性。

“不可!”而這時,原本立於一旁伺候的寒敬竟不顧尊卑大喊出聲,情緒十分激動地反對寒澈的這一提議,“主子身份尊貴,萬不能前往那麼危險的地方。兩位王爺,卑職願意領命而去,誓死救出三位小姐!”

“我話已出,自是考慮周全。斷不會讓自己陷入危險中,父親不必爲我擔心!”而寒澈的心意卻十分堅決,見寒敬出言反對,寒澈也立即表明自己堅決的態度。

“可是……”寒敬本想提醒寒澈將來的身份,可如今營帳內皆是位高權重的朝中權貴大臣,他一個小小的侍衛方纔開口已是僭越。此時若是再將大家默認的事情說出來,只怕會給人造成張狂的印象,從而連累了寒澈的清譽。一時間,寒敬進退兩難,不由得轉頭看向沉默不語的端王,眼底皆是一片求救的目光。

只是,寒敬等到的不是端王的解圍以及對寒澈的勸解,反倒是楚南山沉思後的聲音,“提議甚好,只是你將來身份尊貴。飛揚讓你前來朝城,便是希望你能夠避開錦城那場大戰,以保護於你。你豈能再去敵軍的地盤冒險?豈不是辜負了飛揚的一片苦心!”

說到這裡,楚南山擡頭掃了滿臉緊張的寒敬一眼,繼而將目光投在身姿挺拔、眼神堅定的寒澈身上。

看似無意掃過的一眼,卻讓寒敬心頭一震,無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不敢在胡亂開口。

“楚王知我心意,此番命我前來朝城的目的,大半也是爲了營救三位小姐。且大丈夫建功立業,即便將來真由我來繼承皇位,如今國難當頭,我又豈能獨自一人躲在軍營中、心安理得地讓幾十萬大軍保護?”寒澈的說辭卻也是一套接着一套。

見楚南山也似乎不太同意他親自冒險,便搬出一堆道理,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地說服衆人。

看到這樣的寒澈,楚南山突然想起楚飛揚接到雲千夢被困錦城後,迫不及待想要趕去錦城的模樣。只見楚南山眼神微暗,看向寒澈的目光中多了一抹審視……

始終沒有出聲的曲凌傲聽完寒澈的爭取之詞,心頭驀然跳出前幾日寒澈無端看向自己的那一眼。曲凌傲的心思猛然一沉,不由得細細思索起來。

寒玉爲寒澈的妹妹,即便沒有血緣關係,但兄妹之情是騙不了人的,若說寒澈心繫寒玉,可能性只怕不高。

而剩下的夏侯安兒與妃卿二人,寒澈卻獨獨在那天看了自己一眼,只怕寒澈真正屬意的是妃卿。

思及此,曲凌傲的眉頭不着痕跡地皺了皺,若寒澈真是爲了妃卿才甘願冒險,那自己是斷不能答應此事的。

畢竟寒澈是所有人默認的未來君主,他的安危是重中之重,萬一在營救妃卿的過程中受了傷,只怕那些言官將來定會以此做文章,這對妃卿的清譽是一種傷害。

“營中高手衆多,且楚王軍駐紮朝城附近時日已久,大家均已將此處地形摸熟,左相又何必親自冒險?袁耀這些日子若沒有路面,但此人能被海王重用,定有不可小覷的地方,不可太過輕敵。”這時,曲凌傲緩緩開口,所沒有明着反對寒澈想要親自救人的提議,但字裡行間的意思卻也表明。

曲凌傲此舉一時間引得衆人的注意,寒澈聞言後眉頭猛地一皺,眼底隱隱顯出焦色。

而楚南山則是若有所思地曲凌傲對視一眼,雙方均從對方的眼中讀出心中的意思,無聲地交換了各自的意見。

寒澈心思透徹,自是聽出曲凌傲平靜語氣中的反駁之意,只是他心意已決,又豈非是旁人三言兩語便能夠打消?

“侯爺,三人中尚有一位是晚輩的妹妹,晚輩豈能看着自己的妹妹身處陷阱?更何況,楚王能夠爲了楚王妃橫跨千里前去營救,爲何我不能爲自己的親人做些事情?海王痛失四十萬精兵,定不會善罷甘休,此時最危險的便是身在朝城的人質,難保海王不會拿她們泄憤。咱們與其在此爭論該不該由我前去營救,倒不如趕緊制定計劃,搶在海全動手之前將人救出。”寒澈瞧出曲凌傲心中的擔憂,也看明白曲凌傲定是領會了自己的心思,忙開口勸說。但此次他卻聰明的沒有提及曲妃卿,只以寒玉爲藉口,希望能夠得到曲凌傲的鬆口。

曲凌傲微微語塞,畢竟寒澈沒有明着表明對妃卿的想法,若他此時將此事說明,萬一事實並非自己所猜想,亦是壞了妃卿的名譽。

“既然你心意已決,我們自是不會多加阻攔。只是,此事來得突然,必須做足準備。如今你身份特殊,若是被海王軍捉住,則就等於給了海王翻身的機會。”正在這時,始終沉默的端王拍板定下了此事。

寒澈臉上一喜,忙看向端王,認真道:“父王放心,兒臣定會萬分小心。”

只見寒澈臉上神色一變,凜然之氣浮現周身,當機立斷對寒敬吩咐道:“將所有死士召集起來,準備救人。”

與此同時,寒澈又朝楚南山抱拳請求道:“還請老王爺派幾名熟悉地形的侍衛給晚輩。”

楚南山唯有點頭,繼而對身旁的侍衛使了個眼色,命他下去準備此事。

越往北前行,路途越發難行,大雪翩飛,寒風凜冽……

雲千夢自從在錦城傷了根基後,便有些胃寒。

喬影則在車內鋪了幾層被褥,又替雲千夢蓋了幾層,同時又在車內用小巧的暖爐燒着銀碳,這才讓雲千夢舒適些。

“走了幾日,也不知到哪裡了!”此時北方遍佈辰王軍,楚飛揚爲了讓齊靖元等人避開辰王軍,因此選擇的是一條崎嶇難行之路。這條路只怕除了自小生長在北齊的齊靖元,以及常年在北方帶兵的楚飛揚之外,鮮少有人知曉。雲千夢研究了半天的地圖,也沒有找到任何一條相似的道路,便出聲問着曾經隨楚飛揚四處奔波的喬影。

聞言,喬影小心地掀開車簾一角往外看去,只見外面風雪交加,四處白色茫茫一片,根本認不出地形,只能失望地回道:“回王妃,卑職也不認識此處。”

見喬影這些天與自己說話總是帶着一絲慚愧內疚,雲千夢心知她還在爲錦城沒有找到大夫又讓自己陷入危險一事難過,雲千夢放下手中的地圖,拉過喬影略有些冰涼的手……

“王妃,卑職手涼!”喬影心頭一驚,急忙出聲,卻又不敢拂開雲千夢的手。

“你摸摸,小傢伙是不是很活躍?”雲千夢卻不甚在意,更將喬影的手輕輕地貼在自己的肚子上,讓喬影感受到孩子的胎動。

喬影只覺自己的手心被不知是小手還是小腳猛力踢了一下,頓時露出一抹笑容,滿眼驚奇道:“王妃,孩子在踢我!”

見喬影此時有些形似天真的孩子,雲千夢也隨之一笑,“是啊,你看他多活潑,竟半點也不擔心自己的處境。”

雲千夢話中有話,卻是在避免讓喬影尷尬的情況下安慰着她。

喬影瞬間領悟,憶起當日的重重情景來,眼眶不由微紅,用力地點了點頭,十分認真道:“卑職以後定不會在危險的時候離開王妃!”

見喬影說得認真,雲千夢卻是撲哧一笑,打趣道:“難不成,你不嫁人了?快把眼淚擦乾,否則一會出去,睫毛上定會掛着幾根冰棱,豈不惹人笑話。”

聽雲千夢這麼一說,喬影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微紅着臉擦拭了下眼睛,隨即拿起竹架輕輕地翻動着暖爐內的銀碳。

“慕春傷勢如何?”雲千夢行動不便,加之外面天寒地凍不便走出馬車,慕春的一切消息皆是由喬影傳達。

“有北齊軍的軍醫照顧,迎夏也在一旁照看着,這些天慕春已經好多了。方纔卑職過去,慕春也問起王妃的狀況。”將溫熱的保胎湯藥倒入瓷碗中,喬影貓着腰站起身,小心地來到雲千夢的身邊,單手扶着雲千夢坐起身,將瓷碗遞給她。

雲千夢看着瓷碗中褐色的湯藥,有些鬧小脾氣地皺了皺鼻尖,卻還是一口氣喝光了裡面的液體,待口中的苦味散去後,纔開口,“就說本妃很好,讓她安心養傷,莫要操心。”

正在此時,車隊竟緩緩停了下來……

喬影掀開車簾一條縫隙往前面看去,卻因爲風雪太大導致視線模糊,喬影只能轉身詢問雲千夢,“王妃,卑職出去看看出了什麼事!”

雲千夢將手中的瓷碗擱在一旁的小几上,隨即對喬影點了點頭,“去吧,一切小心。”

外面風雪極大,吹得人幾乎睜不開雙眼,喬影斗笠踩着極膝的白雪緩緩走到隊伍的前面,在找到容雲鶴的身影后,出聲問道:“容公子,爲何停下車隊?”

此時車隊正處於一條崎嶇難行的羊腸小路上,前不着村後不着店,斷沒有停下的必要。

容雲鶴低頭見是雲千夢身邊的侍女,便翻身下了馬背,解釋道:“這裡也是北齊與西楚的邊境,越過前面的斷崖,便到了北齊的地界。這會太子正與北齊的邊境大軍交涉令牌,相信過不久便能夠重新啓程。”

聽着容雲鶴仔細地回答,喬影感激地對他福了福身,隨即便立即轉身快速回到馬車內,將容雲鶴的話轉述給雲千夢。

“不知容小姐近日過得如何。北齊儲君之位相爭不比西楚輕鬆,雖然齊靖元能力卓越,但當時出使西楚的北齊大臣衆多,難保不會被有心之人認出,皆是謠言一出,受傷的還是容小姐。”聽完喬影的轉述,雲千夢只輕嘆出這一句話,便閉目斜躺在被褥上養神。

而這時,停下的車隊又漸漸開始前行……

“哼,又不是你娘子,作何這般關心?”卻不想,喬影方離開,便見齊靖元指揮着十萬大軍重新啓程。齊靖元同時騎馬來到容雲鶴的身邊,開口諷刺着容雲鶴的自作多情。

容雲鶴的臉上卻始終是不溫不火地表情,想着身後的馬車內坐着雲千夢,兩人雖鮮少見面,卻已讓容雲鶴開心不已,即便面對齊靖元的嘲諷,他依舊能夠坦然以對。

只是,齊靖元話中的‘娘子’二字,卻讓容雲鶴平靜的眼中劃過一絲不悅,繼而淡漠地反擊道:“當初若不是太子的任性妄爲,姐姐又豈會受那麼多的苦?”

“你……”齊靖元一時語塞,容蓉之前遭受的迫害,不是他滅了海王一家、殺了皇室一族能夠彌補的,傷害早已造成,這是齊靖元這輩子無法補償容蓉的。

只見齊靖元面色驟然陰沉了下來,似是在生自己的悶氣,連一旁的小舅子也不願打理。

見齊靖元一時無語,容雲鶴也不再看他,徑自將目光放在前面雪白一片的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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