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星期五, 林小黎難得接到家裡打來的電話,收拾行李回家過週末。於是,宿舍裡只剩下了夏悠一個人。她呆坐在書桌前, 想起昨晚所發現的一幕一幕, 忍不住心如刀絞。
傍晚, 她約了左彤一起吃晚飯, 然後到D樓空地練輪滑。
在餐廳裡用餐時, 夏悠和左彤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着,氣氛本來輕鬆愉悅。直到,夏悠沒來由地問了這麼一句話:“你知不道紀琳在哪個城市讀研?”
聽到她的問題, 左彤拿着筷子的手明顯僵了片刻。
夏悠抿了抿嘴脣,試探着問:“其實紀琳不在中國, 她……在德國, 在慕尼黑, 是不是?”
左彤有些不知怎麼辦纔好,望着夏悠, 良久才說:“你是怎麼知道的?”她這樣問,幾乎就等同於是默認了夏悠的說法。
夏悠抿緊了脣,什麼都沒有再說,只是悶着頭吃完這頓飯,然後起身就走。
出了餐廳, 左彤趕忙拽住夏悠的胳膊, 向她解釋說:“夏悠, 我敢保證老大和紀琳之間什麼事都沒有, 你不要誤會。”
夏悠停住腳步, 回過頭來冷冷地看着她:“所以你很早就知道紀琳去了德國,卻一直沒有告訴我。”不等左彤回答, 她又冷笑着說,“還有,他們兩個人之間什麼事都沒有,你憑什麼這麼肯定地下這個結論?”
左彤搖搖頭,嘆息一聲:“夏悠,你先冷靜冷靜,我相信老大不是這樣的人。”
“本來我也相信。”夏悠自嘲地笑了笑,說道,“假如我沒有在微博上看到他們在聖瑪麗安廣場擁抱的照片,你是不是就準備一直這樣替他瞞下去了。”
“擁抱?!”左彤也被震驚了,“這怎麼可能……”
“你驚訝,我比你還驚訝。本來我以爲那個女生只不過是他在德國留學時認識的朋友,人在國外,看到中國人親切一些,我可以理解。可是……”夏悠頓了頓,扯起一絲苦笑,“我本來只是有些想他,所以在他的□□空間裡閒逛,結果發現了一個有密碼的相冊,密碼是他的生日和‘521’的組合,而裡面的女生,是紀琳。”
左彤看着夏悠那副要哭不哭的表情,忍不住上前一步抱住她,輕拍她的背脊安慰她說:“夏悠,我相信這裡面一定有誤會,你今天也別輪滑了,回宿舍上網找老大,跟他問清楚。”想了想,她又低低地對夏悠說了一句,“就算……呃,就算你所看到的和猜到的都是真的,那麼,親口聽他承認,怎麼也好過自己爲難自己,你說呢?”
夏悠推開左彤,搖了搖頭,卻什麼都沒有說,只是自顧自地往宿舍的方向走去。她現在要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上網找到許佳年,聽聽他所能想到的可笑的藉口。
在□□上苦等了三個小時之後,她終於看到許佳年的頭像亮起來。
鼠標移到那個彩色的頭像上,夏悠卻遲遲沒有雙擊。在這一刻,她忽然很想躲起來,從此再不用面對那些煩心的事。
可是,她畢竟沒有下線,而幾秒鐘之後,許佳年的消息從大洋彼岸傳來:“怎麼這個時間上線了,今天不用練輪滑嗎?”
夏悠看着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心中思緒卻久久難平。
她反反覆覆地在對話框裡輸入很多很多的質問,可是最終,發出去給他的卻只有簡短几個字:“今天不輪滑。”
很快,佳年問道:“夏悠,你怎麼了?”
夏悠半晌沒有回答,他於是又說:“怎麼感覺你哪裡不對呢,平時說話不是這樣的啊……”
夏悠依舊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本以爲自己一看到他上線就會忍不住斥責與質問他,然而實際上,她現在只覺得心裡空空蕩蕩的,連看他的消息都有些茫茫然,彷彿思緒已沒有了焦點。
她遲遲沒有回覆,而佳年也不再在□□上給她發送消息。三分鐘後,夏悠的MSN郵箱裡收到了一封新郵件:“夏悠,你的□□號是被盜了嗎?”落款,許佳年。
夏悠扶着額頭沉思了良久,最後回覆他的郵件,只有兩個字——沒有。以及,他與紀琳擁抱的照片。
幾乎是在郵件發出去的一刻,許佳年的視頻呼叫從□□上跳了出來。
夏悠還沒來得及仔細思考,下意識就點了“拒絕”的按鈕,於是,視頻還沒有接通就被掛斷了,一如他的解釋,還沒有說出口,就已經被她攔在了心牆之外。
然而,許佳年並沒有放棄,很快,夏悠的手機鈴聲大作,一串區號極其陌生的號碼顯示在屏幕上。她知道,那是越洋電話,是他打來的。
夏悠緊緊地攥着電話,最終還是按下了紅色的掛斷鍵,而後回到□□上,對他說:“還是視頻吧,越洋電話很貴。”
*=*=*=*=*=*=*
視頻裡,許佳年的臉依舊是她心心念唸的模樣,可是夏悠望着如此熟悉的他,卻突然覺得陌生。
不等佳年開口,她就低聲問道:“那張照片,我想聽聽你怎麼解釋。”
佳年透過鏡頭望着她,解釋起來似乎並不慌張:“那個女生就是紀琳,她也在德國留學,那天我和幾個朋友在聖瑪麗安廣場附近吃巴伐利亞餐的時候碰巧遇到了她。”
夏悠冷冷地笑了:“那還真是巧啊,巧得必須要用擁抱這種東西來紀念一下。”
許佳年皺起了眉頭,說道:“擁抱?夏小悠,我拜託你看仔細一點!那是擁抱嗎?不是吧……”事實上,那確實算不得擁抱,如果非要形容,大概就是許佳年好好地站在那裡,而紀琳從側面撲在了他的身上。
可即便是這樣,夏悠還是不能夠釋懷,畢竟她直到現在仍舊記得——最初,他說喜歡她時,眼眸裡還遺留着那個女生的身影。
夏悠凝視着屏幕,很久都不肯開口講話。許佳年有些着急地又說:“紀琳早就是過去式了,我跟她真的沒什麼,夏悠,我們兩個現在離得這麼遠,我看着你誤會,看着你生氣,卻連抱抱你都不能。我拜託你,不要一個人胡思亂想,好不好?”
夏悠依舊緘口不言,彷彿之前那個活潑又機靈的女生根本就不是她。
“夏悠,你別這樣,好嗎?”彼端,佳年的心臟越揪越緊,“我真的會擔心……”
“那你□□空間裡的加密相冊,又該怎麼解釋?我沒有猜錯,密碼是你的生日加521的後綴,而裡面的女生,是她,不是我。”
許佳年無可奈何地嘆息了一聲,而後擡頭看着她,淡淡地解釋了一句:“我從兩年前和她分手,就不用□□空間了。”
而她卻刻薄地說:“我看你是怕在□□空間裡看到她的照片,會傷心難過吧!”
“……夏悠,在你心裡,我就是這樣的人麼?”說這話時,許佳年的語聲很低,而他的眸子裡,寫滿了藏不住的失望。
這樣的眼神,夏悠忽然覺得很熟悉,彷彿很早之前,在她默默打探他的過往時,就曾出現過。她莫名有些內疚,卻仍舊固執着不肯先認輸。
當一個人的心裡偏執地認定了某一件事情,那麼,無論別人如何解釋,她也只會覺得他是越描越黑。此刻,許佳年那些很合理的說法,落在夏悠那顆如墜懸崖的心上,就變成了聰明的狡辯。
她對着屏幕裡的他微笑,笑着笑着,就哭了出來。然後,在她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麼之前,一句千不該萬不該的話語,已經透過虛無的無線信號,傳遞給了數萬裡外的許佳年。
她說:“既然你對我失望,我對你也失望,那不如……分手吧。”
說出口的話,就成了潑出去的水。在許佳年反應過來之前,夏悠自己先被“分手”二字撕碎了最後的堅強。她俯身趴在桌子上,也顧不得彼端的許佳年會有怎樣的反應,就這麼嚎啕大哭起來。
原來,面對分手這件小事,並不是所有女生都可以像林小黎那樣冷靜堅強。這一刻,夏悠承認了自己的脆弱與失敗。她不願承受分手的痛苦,即便那兩個字,是她先提出來的。
她想聽到許佳年的挽留,卻又覺得他所有的解釋都是藉口;她不想原諒他的錯,卻更不想與他分開。糾結之時,她轉念又想——如果還能在一起,她該要以怎樣的心境再去面對這樣的他?
那個名叫紀琳的女生,是夏悠一直以來不敢提及的□□。夏悠從沒有忘掉許佳年曾有過女朋友的事實,只是在過去那麼長的時間裡,她一直催眠自己,告訴自己——許佳年愛的是夏悠,而不是什麼回憶。
只是現在,舊愛忽而浮出水面,終於成了橫亙在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那座需要逾越的山川。
從夏悠親口說出“分手”開始,許佳年就沒有再說過一個字。他的臉色極差,眸子裡寫滿了狼狽與黯然。
這通令兩個人的心都支離破碎的視頻,持續了很久很久。直到最後,許佳年恨恨地握緊拳頭,猛然砸在他面前的書桌上,然後,就在夏悠淚眼朦朧地擡起頭時,他關掉了視頻,徹底切斷了他們之間的最後一絲聯繫。
眼淚依舊不聽話地從眼眶中滾落,夏悠怔怔地望着再無新消息的屏幕,彷彿聽到了愛情坍塌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顫抖着拿起手機,給左彤和林小黎各發了一條短信。
“我和他分手了。”夏悠將這件事情告訴好友的一刻,終於在自己的心裡,勇敢承認了這個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