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在書房中練字,雖然幾位格格幫你她,但在寫字這件事上還是難免力不從心,只能希望勤能補拙。
她在宣紙上用顏體寫出了陳思琪三個字,這三個字很熟悉但是又很陌生,每天被人太后太后的叫着,她都快不記得這個現代的名字了。
旁邊的玉格格立刻稱讚太后的字體飄逸,頗有仙家之風。不過這位太后的臉上卻無一點喜悅之色。
這幾個字明明是力度不夠,但是玉格格卻找了一個極好的說詞,她覺得有些可惜,好好的一個孩子在這深宮中待了些時日就被磨平了銳氣實在是可惜。
“玉兒,哀家的身邊並不缺乏溜鬚拍馬之人,如果你想依靠趨炎附勢在宮中苟活,倒不如哀家給你個恩典,賜你回府如何?”
慈安把那三個字揉搓成一團扔在地上,玉格格立刻下跪請罪,她的確不適應這宮中的生活,前幾天額娘進宮看她還特別帶了一個上年紀的嬤嬤進來,教她在宮中生存的方法,沒想到卻因爲這樣而得罪了太后。
“起來吧,現在哀家再問你,這幾個字哀家寫的如何?”慈安另外鋪開了一張大紙在靠近邊緣三寸的位置寫下另外三個大字。
玉格格這次不敢再怠慢,她認真審視起宣旨上的那幾個字,“回太后娘娘,這幾個字雖然工整,但是比例不足,收筆之處略顯垂弱之勢,並非一副佳作。”
慈安點了點頭,她並不在乎自己的字寫的是否得體,而是要激發出玉格格當初面見俄國公使夫人時的那種氣勢。這宮裡別的不好學,可學會那些老學究的做派卻是容易的很。
她以後用到玉格格的時候還有很多,可不能讓她在這個時候就讓宮裡那些囉嗦的老嬤嬤帶壞了。
“不過太后娘娘……”玉格格看着這幾個字皺了皺眉,這幾個字的寫法什麼奇怪,不止不像任何一個大家的寫法,而且連這幾個字她都不認識。
“這是一種新的字體,是哀家在一本古書上看到的。”慈安看着宣紙上的三個字不免在心底嘆了一口氣,這用簡體字寫成了課程表三個字,清朝的小格格怎麼可能看的懂。
“太后娘娘是否在擔心皇上的課業?”玉格格好歹是在洋學堂念過幾年書,她知道課程表這幾個字的意思。洋先生總是把今天要講那些內容寫在黑板的左邊,他說每天學些什麼學多久都要有時間限制,這樣才能學會更多的東西。
不過皇太后這種每天任由皇帝自我發展的狀態雖然符合西方的教育方法,但是在大清卻很難行得通。各位大臣每天上奏的摺子都有幾尺後,哪裡還有時間讓小皇帝慢慢的成長。
玉格格不懂宮中的政治,她很單純的提議讓太傅回來再教授小皇帝一段時間,等皇太后給皇上找到了合適的人選再換人也不遲。
慈安沒有理會這個單純孩子的無禮,皇帝說話豈能朝令夕改,讓太傅去修書已經是一種恩典,怎麼能出爾反爾請一個戴罪之身回來再次教授皇帝課業。
更何況她早已聽說太傅受到了驚嚇,回到翰林院之後身體一直抱恙,到了這幾天怕是已經不行了。
她在那張宣紙上又寫了一些玉格格從未見過的字,剛剛想解釋其中的用意,就有奴才通傳小皇帝已經進宮了。
“皇額娘。”皇帝從外面跑了進來,他明黃色的龍袍上全部都是泥,連兩隻手都變得髒兮兮的。這哪能還有一個皇帝的樣子,分明是一個貪玩的孩子。
秀寧格格緊跟他的身後,腳下的花盆底走出了一片小碎步,她被門口的門檻綁了一下,身子突然向前倒去,但是她極爲聰明的化解了這個危機,在她雙手觸地的一瞬間,喊出了參見太后娘娘幾個字。
“平身吧。摔傷了沒?用不用宣太醫過來看看。”
慈安走過去把秀寧格格扶了起來,皇帝最近不用讀書,每天就由秀寧格格陪着到處遊玩。也幸虧她爲人心思細膩,否則皇帝這種對什麼都新奇的性格還真沒有什麼人能夠看的住。
“多謝太后娘娘關心,臣女並不大礙。”秀寧格格的臉上滿是感激之情,太后指定讓她陪伴皇帝已經是天大的恩典,如今她何德何能竟然可以讓太后娘娘親自相扶。
榮格格與玉格格互相對看了一眼,最近宮中都在猜測皇太后是不是有意立秀寧爲後,就連朝中大臣也覺得秀寧格格爲人端莊賢淑,並且家境也極爲顯赫,是立後的最佳人選。
兩個人私下經常拿在這件事打趣,只不過玉格格覺得皇帝還是個孩子,更何況她性格隨意並不願意被綁在這深宮之中,所以她並不在意立後之事,看到秀寧格格臉紅的神情,她用帕子遮着嘴掩面而笑。
但是榮格格則不同,雖然她在很多地方都不認同恭親王的做法,但是阿瑪一向與禮親王不和,如果秀寧格格坐了皇后,那麼恭親王府恐怕會成爲衆矢之的,這一點她不得不防。
“皇上,臣女伺候您梳洗吧。”趁着太后與秀寧格格說話的功夫,榮格格從宮女手裡接過了水盆,她將小皇帝的手放在水裡輕輕的揉搓着。
她對着皇上莞爾一笑,雖然這個孩子比她的弟弟還小三歲,但如果恭親王府能得到這樣一位人中之龍做女婿,以後的日子就沒有人再奈何的了他們,至少父親的命和地位是可以保住了。
慈安看得出榮格格的心思,不過這宮裡宮外有誰不想成爲皇帝的妻子,這點女孩子家的小心思她當做看不見便是了,反正皇帝的年紀還小,立刻還要等上好幾年。
“皇兒,皇額娘這幾天不讓你讀書,是希望你能體察民情,懂得民間疾苦,可不是讓你玩泥巴的。”
慈安看到盆中發黃的泥水,難免擔心小皇帝玩瘋了不願意再讀書,她是想讓他放鬆一下心情,可不是從此玩物喪志。
“回稟皇額娘,秀寧姐姐今天帶兒臣去看太監種菜,而且兒臣還親自下田體會耕種之苦,怎麼能說是在玩呢。”
小皇帝說的井井有條,這幾天他跟着秀寧格格收穫頗豐,本來他一直嚷着要出宮去玩,秀寧格格自然是不能帶他出宮,但是她卻帶他見識了這個宮中最辛苦的地方——辛者庫。
這件事慈安是恩准的,一個孩子過慣了錦衣玉食的日子,看看其他人辛苦的生活才能更加珍惜手中的一切,不過她沒想到那麼艱難的環境沒有嚇到小皇帝反而讓他樂不思蜀。
據慈寧宮的宮女說,當時辛者庫的主管太監看到一襲明黃衣服的小孩闖了進來,差點嚇尿了褲子,在辛者庫工作的人全部都是罪人,哪有機會能面見皇上。
不過小皇帝倒是沒覺得這些人是戴罪之身,秀寧格格說皇帝仔細問了每一種工作,得知米是從何而來,每年收穫多少,宮中的衣服都是如何清洗,妃嬪的首飾器物又是何人鍛造。這些東西比平時太傅教的有用多了。
平民的生活在皇帝的眼中看來不是辛苦而是新奇,他很快就忘記了太傅的事情。在慈安把他調去修書之後皇帝只去看過他一次,太傅感動的痛哭流涕,一直高喊太后聖明是大清之福。
“皇額娘,兒臣有一件事想請皇額娘恩准。”小皇帝換好衣服突然嚴肅起來,他對着慈安行禮,這麼正式的舉動讓周圍的人都以爲他是想請皇太后賜婚。
“皇帝如若說的有理,哀家自然會恩准。”慈安坐在書桌前,她也想知道皇帝經過這一天的辛苦生活後究竟有什麼提議。
“兒臣想請皇額娘恩准釋放宮中的一些奴才讓他們可以重返家鄉。”小皇帝一直覺得跟在自己身邊的人太多,行動不自由,卻沒想到背後伺候的人更多。辛者庫上上下下有上萬人,加上御膳房,御林軍,這個紫禁城中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皇兒,你懂事了。”慈安愛憐的摸了摸皇上的頭,這幾天她翻看內務府的賬目確實發現了裡面的一些問題。不只所有的東西都貴的離譜,連奴才的人數上面也有很大的水分,一個小小的廟堂竟然需要十五個人打掃,簡直一點效率都沒有。
“皇兒,這是好事皇額娘準了,榮兒,玉兒,你們也好好看看內務府的賬目,還有各個宮苑的侍婢人數,過幾天交個名單上來,那些年紀大的,家裡有高堂需要供養的就都讓她們回鄉吧。”
慈安將這件事交給了兩位格格,這是件得罪人的活,內務府都是皇親國戚的親信或者是眼線,這幾年從朝廷中貪到的銀子大部分也都孝敬給了他們的主子。她沒指望着兩個人能讓整個朝廷完全恢復廉潔,只要能敲山震虎就已經足夠了。
“太后娘娘,此事如此重大,恐怕憑臣女和玉格格二人之力無法完成。秀寧姐姐心思縝密,不如讓她從旁指導,也好儘快解決此事。”
榮格格聽到太后的這個安排之後也知道此事並不容易做,內務府支脈繁雜連朝中重臣都要敬他們幾分,憑着她們幾個丫頭根本無法撼動其根系。
但即使如此她也不能再讓秀寧格格和皇帝單獨相處,否則內憂外患,恭親王府的日子就更不好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