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旋(二)

秦樹谷回到自己的小院子內,他總算卸下穿了二十多天的盔甲,順便洗了個澡,穿回了一身灰白色長衫。

“還是這衣服舒適,盔甲雖好但也受不了天天穿吶,你說對吧!”秦樹谷感嘆一句

他的院內鴉雀無聲,沒有任何迴應,這裡沒有一個僕人甚至侍衛都無一人。

自小秦流沙就沒給秦樹谷安排任何隨從,且剛來桓靈城的三年甚至不允許他出院門一步,所以長大後的秦樹谷也就習慣了一個人,也沒有再主動要過任何隨從。

但在秦樹谷的牀上有一個大號的白熊布娃娃,他經常喜歡對着它唸叨。這是小時候青山嫌這院子太冷清,可身爲暗手的他也的確不知道該買什麼才能讓院子熱鬧,於是去街上逛了半天,最後居然在青樓姑娘的建議下買了個布娃娃。

“好嘞,去赴宴吧……”秦樹谷努力挺了挺胸膛,可隨即又癱軟下來:“特喵的老子是真的不想去啊。”

邁着沉重的步伐秦樹谷走出小院子,關上院門。又深呼了一口氣便朝着穹頂閣去了。

他之前有意叫上張石一起去,但沒想到張石比他還社恐,一聽到宴會的陣勢和全是不認識的人,當即就表示自己傷重,要去好好療傷。

爲了緩解緊張,路上的秦樹谷故意邊走邊琢磨着,要到哪去把那狐妖做成標本呢?哪裡的手藝最好呢?到底是高階妖族,可不能浪費了。

妖族標本在大周是很流行的,除了博覽館,主要作用是作爲裝飾來彰顯自己涵養和地位。

要是在家裡擺放幾個高階稀有妖族的標本,在與客人聊天吹牛時,底氣都要足上不少。

而製作妖族標本也分爲本體標本和道體標本,本體標本就是以妖族的原形狀態做標本,最爲普遍。而道體標本只有高階化形的妖族才能做。

因爲人乃萬物之靈,個個先天道體,不用修煉便可開慧納靈,所以人形也被稱爲道體,而妖族修煉到一定程度必然需要化形爲道體,才能繼續修煉。

故妖族人形的標本也就被稱爲道體標本。

不過道體標本這玩意兒終歸讓人看着彆扭,也不符人倫,所以倒沒有人用來做裝飾,除了博覽館,一般不會有人要求製作。

當然,有一些特殊癖好的人除外。

秦樹谷還在琢磨:“我是把這狐妖的標本放在院子裡呢還是屋子裡呢,院子雖然風吹雨淋的,但放屋子裡又不容易被人得見……”

…………

另一邊宴會早已到了預訂開始的時間,客人也早已到齊,但奈何正主遲遲不來言騰雪也只得讓宴會先行開始。雖然她各個方面都應對的非常完美,但此時她的柳眉之間倒是多了幾分愁緒。

不愁緒不行啊,自己舉辦的這個宴會叫慶功宴啊,慶的是秦樹谷的功,但現在正主都不來那還慶個毛線啊。

看着這金碧輝煌的大廳,言騰雪也不禁鬱悶起來,如果秦樹谷真不來,不僅這個宴會毫無意義,自己估計也會被看成笑話……

明明都已經得了秦伯伯的同意了啊,樹谷哥明明那麼聽秦伯伯的話的…

笑臉應對着不斷前來打招呼的各路官員以及大家族的公子小姐,言騰雪心裡卻是越發緊繃起來。

她已經察覺到後方有幾個在聊天的蠡家小姐們會不時的往這裡看,那眼神中的諷刺意味已毫不掩飾。

比起近些年在平叛之戰中崛起的言家,蠡家可是三百年前跟隨秦流沙打過“雷伐”一戰的三大功臣之一,論底蘊,這些千百年的世家比言家高了不知多少。

而蠡家也是這三世家中,唯一一個在叛亂中有大牽扯卻最終活下來的家族,可見秦流沙對其的態度。雖然如今這個家族已不比從前,但由於在平叛中世家三去其二,蠡家如今卻也還是衆家族之首,並不是言家能比的。

或許在這些小姐眼裡,言騰雪不過是在盡力把自己推給秦樹谷,以此來穩固言家那近乎可悲的根基,一個投機的爹,生了一個投機的女兒。

她們那諷刺的眼神彷彿在說,你言騰雪也配的上秦樹谷?你配麼?能進上將軍家門的,是蠡家,也只能是蠡家。

蠡家現任家主蠡直的長女雖從未和秦樹谷有過什麼交集,但她們知道,這二人才是歸宿。

“秦公子到……到……”

“你,你給我小聲點好不啦……”

就在這時,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大喊,雖然守衛後面的聲音已經被壓得足夠小,可僅開頭那極其嘹亮的一聲就已經吸引到了全部人的目光。

於是宴會裡的所有人都見到了這樣一幕,一個身穿樸素灰白長衫的少年完全撲到了守衛身上,守衛被壓的靠在門框上,那少年一隻手還捂着守衛的嘴……

當看到這麼多目光同一時間投向自己,並且自己還是以如此羞恥的姿勢時,

在這一瞬間,秦樹谷只有一個感受,

心肺停止!

秦樹谷心裡苦啊,從小到大所遇到的不能不去的宴會,主觀上他都想要畏畏縮縮的不引起任何關注,但無一例外的是,這些宴會最終都會因爲各種原因讓他成爲全場焦點,且往往是社會性死亡的焦點。

此時此刻,全場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額,咳咳。”

秦樹谷總算反應過來,迅速起身站到一旁,乾咳兩聲。

“額…這個…那啥……額……”秦樹谷憋了半天也沒說個所以然,說真的,要是讓他說推辭宴會的話,他估計能一瞬間整出一本書,但要是讓他在宴會上講兩句,估計他就只會:吃好,喝好。

“那個……哈…哈。”秦樹谷感覺臉已經開始發燙了:“大家吃好…喝好…哈哈哈…”

全場還是一片寂靜,但就在這時不知哪裡大喊了一聲:“好!”

“額…好好。”

“哈哈…哈,好哇,好哇。”

“講得好哇。”

“……”

只是瞬間全場便熱鬧了起來,讚賞之聲不絕於耳。有幾個看起來稍微上了些年紀的中年人也是一臉感慨:“樹谷還是那個樹谷啊,一點沒變……”

不過大家雖然都在笑呵呵的誇讚着,卻沒人主動上去打招呼。

此刻,秦樹谷就如同一個待領養的孤兒,他的眼神在人羣中瘋狂的掃動,寄希望能找到一個熟人,哪怕只是一個認識的人呢。但歸功於他平時的獨立政策,現場認識他的人不少,但他認識的人,一個都木有。

秦樹谷艱難的嚥了嚥唾沫,他從未覺得時間過得如此之慢。

突然,秦樹谷雙眼迸發出閃耀的光芒,他的臉上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來微笑,

嘿嘿,那是言騰雪!

終於,終於有個認識的人了。

言騰雪從人羣中出來,優雅的朝着秦樹谷走去,在這一瞬間,秦樹谷從未覺得這個跟屁蟲兒是如此順眼。

噢!我的天吶,她怎麼能夠如此美麗。

“樹谷哥哥,我都等你半天了,趕快入座吧,嘻嘻。”言騰雪來到秦樹谷跟前,一臉俏皮的朝秦樹谷笑着。

看着眼前的人兒巧笑嫣然,秦樹谷此時對言騰雪的感情簡直難以用言語表達,不能說是雪中送炭吧,但也可以說是恩同再造了。

“噢,我的天吶雪兒妹妹,竟有此事那我們還是趕快過去吧。”秦樹谷極其輕柔的回了一句,並且竟然下意識的挽上了言騰雪的手臂,感覺一下子就找到了主心骨。

騰雪這孩子打小我就覺得她有出息,能說會道的,我只要把她抓緊咯,這場宴會應該不在話下。秦樹谷心裡盤算着,下意識的手臂又挽緊了幾分。

而此時的言騰雪被秦樹谷這突如其來的騷……哦不……溫柔,搞的比秦樹谷還無所適從,感受着秦樹谷緊挽着的臂彎,她臉漲的緋紅,畢竟秦樹谷以前可是手都沒跟她拉過的。

現在大庭廣衆的,一上來就要這麼刺激的嘛?

但言騰雪終究是從小受父薰陶處事之道,臉上雖仍有兩片紅霞,卻依然能迅速平復下心緒,昂首挺立,一路不急不緩的挽着秦樹谷來到上座。

沿途的賓客無不驚訝,而最爲傻眼的便是那幾個蠡家的小姐。

不是說秦樹谷公子從未正眼看待過這言家長女麼?咋滴現在就這麼在大庭廣衆之下……

難不成他們以前是在暗處?

蠡家的幾位小姐互相干瞪眼了許久,一臉難以置信。

在這場宴會上,秦樹谷總是不離言騰雪半步,坐下就讓言騰雪坐旁邊,站起來就要挽着她的手一起走,好一副如膠似漆的景象。

而言騰雪也的確沒有讓秦樹谷失望,面對賓客過來閒聊,她總是能恰到好處的拋出話題,等秦樹谷聊完後又恰到好處的完結並再拋出下一個話題。

並且秦樹谷面對有些長輩並不知道該叫什麼,這時候言騰雪也會暗中提醒秦樹谷,這一套操作下來,自認爲嚴重社恐的秦樹谷居然也找到了一絲閒聊的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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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幾位蠡家小姐已經徹底傻眼了,自家大姐這是屬於還沒登場就涼涼了?

額……不會的不會的,婚姻大事還是要父母之命,上將軍慧眼如炬,怎麼會讓這麼個投機倒把的女人進門呢?

這就不可能好吧!

這邊宴會正如火如荼的進行着。

而另一邊,辛遊和狐妖已經被帶進秦流沙書房裡有一會了。

不過與想象的場景不同,上位的秦流沙此時正一臉慈祥的笑容,狐妖被一團不知名的金色能量包裹着懸在空中,而旁邊的辛遊更是已經五體投地,眼淚鼻涕一把抓,嘴裡還不斷的說着:“叩謝上將軍大恩……”

“辛遊啊,那你之後想要去哪裡呢,你倆這種情況不論是人族還是妖族,都不會有你們半點容身之所。”

“且金石雖可再塑神魂,但之後的小芸不僅不會有任何記憶,心智更是會從嬰兒開始,你確定能保護的了她嗎。”

秦流沙依然是一臉微笑,但他所說的這兩個問題卻是實實在在的刺中的辛遊心中最薄弱的地方。

沒錯,根據秦樹谷所述,小芸的抽魂結果顯示妖族不日將會大舉進攻西域,到時候西域再無和平,自己又如何能保住小芸呢?至於他倆去人族或者妖族腹地那更是無異於自殺。

“只…只得將小芸送回妖族?”辛遊感覺胸口一陣刺痛。

“金石所塑之神魂在三年之內都很容易被查探,現在大戰在即,這段時間若是被探出,她估計轉頭又要被妖族抽魂了。”秦流沙搖搖頭。

不知爲何,辛遊雖知道這是個壞消息,心裡卻突然好受起來。但他也實在想不出其他好的辦法了,人族有人族的領土,妖族有妖族的棲息地,但若是一個人和一個妖結伴,那這個世界便再無他們一席之地。

更何況自己又這麼弱小。

辛遊面色掙扎,他左思右想,內心天人交戰,最終,在左右互搏了近一個時辰後,他還是做出了那個最開始便知曉,但一直不願意選擇的選擇,

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