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光死了,南朝軍暫時撤退,君辭卻無法立時回朝,兩朝是戰是和還得有個說法。
她還要留下來善後,遠的不說,只說目下,鬆滋城外幾萬人的屍骨就是首當其衝要處理之事。
至於周光的死,君辭自然親自上奏摺,慷慨激昂對他與南朝軍鬥智鬥勇大肆褒獎,最後定義爲國捐軀。
因此,周光的屍體君辭單獨焚化,將骨灰放在罈子裡,包括所有關隴軍君辭都分開焚燒,在鬆滋城外立了關隴軍之墓,將骨灰全部葬在一個墳中。
關於南朝軍的屍骨,君辭也命人召集百姓,許以錢財將之焚化,裝入彈中,派使者送到南平郡城。
只是焚燒屍骨,就焚燒了整整五日,纔將此事告一段落。
五日,足夠京師接到消息。
率先接到消息的是周榮,他當下吐出一口鮮血。
周光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弟弟,是他最引以爲傲的左膀右臂,相比而言,周光在他心中的地位遠超周成文周成武幾個兒子。
“阿耶,必是君辭那賤人!”周成文眼眶猩紅。
對於周光這個叔叔,他們自幼敬重。
周榮靠在牀榻上,面容灰敗,仿若蒼老了五六歲。
“郎主……”屋外響起管家的聲音,有些忐忑,“宮中來使……陛下派人嘉獎……”
“滾——”周榮不等對方說完,便沉聲擠出一個字。
嘉獎?
無非是來往他心上捅刀子!
“君氏女,留不得!”周榮的目光沉寂,看不見殺意,但就連躬身立在一旁的周成文都忍不住打個寒顫。
過往,周榮從未真正把君辭放在眼裡,哪怕是武比,她領着中護軍大放異彩,他也沒有想過要親自出手,在他看來,君辭一個小女郎,還不配成爲他的對手。
正是這樣的輕視,讓他損失慘重。
無論是他還是周光,都爲輕視君辭付出了慘痛代價。
這一次,他一定要君辭付出足夠的代價!
與周榮對君辭恨入骨髓不同,宮中元猷喜悅得滿面通紅,自出生起,元氏皇族式微,他就過得如履薄冰,好不容易籌謀到帝位,卻更水深火熱。
一直受制周氏,被壓得喘不過氣的元猷總算出了一口惡氣,直覺通體舒泰。
他立時下旨,召君辭迅速回京師,至於與南朝議探之事,他會另派人去接手。
周光死了,周榮絕不會善罷甘休,君辭若是留在河東,必會再生變故。
饒是元猷迅速,人手卻遠不及周榮。
南朝那邊,元鐸早早收到消息,是周榮傳來,要他鼓動蕭延出兵,挽回顏面。
周榮信上告訴他,會爲他提供便利。
元鐸很是心動,因爲他作爲北朝投誠之人,雖然得了蕭延的信任,在南朝卻處處碰壁。
君辭害死了周光,周榮要她的命絕不會坑害自己,且周榮也希望他在南朝打下根基。
在與幕僚商議之後,他立時向蕭延上奏。
陳訴此次宜都之戰,對南朝的損害,又分析周光之死對周榮造成的影響,周榮爲此必將遷怒君辭,種種原因湊起來,把眼下局勢吹得天花亂墜,彷彿就是南朝的必勝之局。
自從與元鐸幾次論道,蕭延就把元鐸引以爲知己,他仔細考量了元鐸的提議,招來了蕭邑等重臣商議,除了蕭邑不主戰,其餘人大多也認同必須一雪前恥。
蕭邑據理力爭,最終蕭延還是沒有采納他的意見,考慮到他主和不主戰,哪怕他是最適合出征的人選,蕭延也沒有動這個念頭,反而是將主帥的位置交給了元鐸。
“將軍,我們何時能啓程歸京?”巫錚每日一問。
三日前他們重新回到鬆滋城,他此刻有些興意闌珊,明明他們奪回了枝江城和宜都,佔領了鬆滋城,現下因爲關隴軍誓死守城,全軍覆滅。
弄得北朝上下都在歌頌關隴軍。
深知裡面彎彎繞繞的巫錚,每每聽到這些聲音,就氣得牙癢癢!
明明是個小人,是戰爭的製造者,那些不明就裡的愚昧之人,竟將他們視作英雄!
氣得巫錚一刻也不想在河東待下去,他怕哪日再聽到這些謬論,忍不住與人爭執!
巫錚的心結,君辭何嘗不知,心高氣傲又眼裡容不得沙子的少年郎,到底是污濁見得少。
在君辭原本的計劃裡,是要把周光逼成通敵賣國之賊,奈何她的套子周光只鑽了一半就跳出來,之後她也只能再臨時改變計劃。
“關隴軍得此盛名,不虛。”倒是日漸成熟穩重的秦嘯開了口。
君辭看向秦嘯,幾不可見頷首。
關隴軍的確個個鐵血兒郎,這麼多年爲北朝的安寧久經沙場,沒有功勞有苦勞。
至於其他的事情,他們也只是周氏手下的兵馬,聽從軍令,亦是身不由己。
“那我們呢?”巫錚提聲反駁。
他們中護軍也犧牲了不少!
“我們?”君辭忽而勾脣,那一抹笑別有深意,“我們……的名聲在後頭,無需與死人爭名。”
“將軍是何意?”柳城敏銳捕捉到君辭的言外之意,“南朝還不肯善罷甘休?”
這一次南朝損兵折將,傷亡慘重,絕不亞於北朝,甚至有過之。
現在雙方都損傷差不多,互相也沒有俘虜,正是休戰的好時機。
“這世間從不缺攪弄風雨之人。”君辭鳳眸似譏似諷,“你們且好生養精蓄銳。”
當天夜裡,君辭就收到了李均的秘密來信。
信上告知君辭朝廷派來的新郡守是大丞相的人,新郡守對他既不防備試探,也不信任拉攏。郡守到任第一件事就是重新委派了枝江城縣令。
至於宜都,自然也來了郡守,這人不能說是周氏的人,也不能說不是。
他出自北朝世家,但衆所周知,北朝世家現在對周榮態度縱容。
這已經是元猷爲君辭據理力爭的結果。
唯獨鬆滋城,戰事還未休止,鬆滋城現在屬於北朝佔領,南朝尚未放棄的局面,故而朝廷沒有派人前來。
君辭早在三日前就舍了宜都,將所有中護軍都聚集到了鬆滋城。
同時將宜都的糧倉都搬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