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滋之役,南朝損兵折將兩萬餘人,中護軍陣亡不足兩千。
若說先前只是君辭之名傳入南朝,那麼中護軍以一萬餘人大破近三萬南朝軍,其中有一萬是羯族人,三位能征善戰的老將,徹底聞名天下。
消息傳回兩朝,蕭延勃然大怒,不主戰的蕭邑趁機大肆攻訐主戰派,南朝上下,蕭邑的政敵噤若寒蟬。
最終蕭延單獨留下蕭邑,君臣仔細商議此次議和的底線。
北朝帝王元猷有多如沐春風,周榮就有多驚怒交加。
此刻周榮也回味過來了,君辭竟是一早就知道宜都之戰是給她鋪的黃泉路,所以她才能將周光算計得無路可退,甚至她故意將錢財捐出,給他設了套!
“此女決不能再留!”這一刻,周榮對君辭的殺意達到頂峰,比君辭殺了周成武更讓他留不得。
“阿耶,中護軍被圍困鬆滋城,何處來的糧草?”周成文暗恨,“世家當真與阿耶同心?”
糧草是藺知桓送到鬆滋城,若無這批糧草,中護軍必然要被困死在鬆滋城。
周榮沉着臉,眸光泛冷:“世家若要陽奉陰違,不會使這等小手段。”
“阿耶……”
周榮擡手阻攔周成文繼續開口:“君氏女手中有錢財,她想購置糧草不難。”
藺氏佔着宜都,可以不給君辭提供糧草,難道還能阻攔君辭高價購置糧草?宜都郡四周縣鄉不少,只要君辭出得起錢財,總能度過這一道難關。
這也是爲何藺二郎在得知藺知桓帶着一批發黴的糧食來時,會立刻行動之因。
自然,在藺二郎眼裡,藺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萬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胳膊肘往外拐。
鬆滋之役後,藺二郎也心有疑慮,當下傳信回藺氏,早一步回到藺氏的藺知桓將在鬆滋城賺到的大筆錢財交與中公,又打消了他的猜疑。
這些,周榮也已經收到藺二郎的傳信:“君氏女既早已洞悉,只怕屯糧之事另做安排。”
周成文一想到爲了獲得世家的退步,他得隻字不提兩個弟弟之死,甚至連君辭都不能明面上連帶怨懟,自然也恨着世家,方纔不過是挑撥之言。
見阿耶堅信世家,他也不再攀扯,而是道:“阿耶,君氏女要如何除去?”
暗殺?君辭本身武藝深不可測,此路不通。
明殺?要顧及應氏的態度。
借刀殺人?宜都一戰的結果已經宣告此計失敗。
周榮濃密染了些灰色的眉微微攏起,他沉默許久之後,脣角微揚,冷冽的光帶出一抹笑:“明日上朝,命人爲君辭頌功!”
翌日,大朝會上,精神煥發的元猷迫不及待要兌現當日的承諾,宣讀封君辭爲河東侯。
豈料此時有人站出來,洋洋灑灑對君辭一番天花亂墜的誇讚,最後說一個河東侯不足彰顯君辭功績,不少人紛紛附和。
瞅着這些人,元猷總覺着笑裡藏刀。
最後有人直言君辭定東胡,穩宜都,奪鬆滋,是不可多得之將才。
如今北朝最大的隱患,除了南朝之外,便是情勢複雜,各自爲政的北鎮,不若封君辭爲鎮北公,領着中護軍鎮守北鎮,使得北鎮上下一心,一心爲朝廷。
元猷豁然起身,冷冷看了一眼一言不發的周榮,他沒有同意,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句:“一切封賞,待中護軍班師回朝再行定論。”
周榮看着元猷消失的背影,眼底陰冷。
他不需要元猷同意,他只需要朝中人都有此意的消息傳出去。
在君辭等待南朝再度派人來議和的時候,朝廷要封賞她爲鎮北公,鎮守北鎮的消息傳遍整個北鎮,最先得到消息的自然是高恣父子。
“阿耶,這是周賊的奸計,借我們之手除去中護軍!”和君辭相識的高閱氣急敗壞。
“我何嘗不知?”與周榮年歲相當的高恣,體格健壯,眸光深沉,“此刻,我們卻無計可施。”
北鎮有六鎮,每一鎮都有一支強健的軍隊鎮守,他們各爲其主,高恣在北鎮經營這麼多年,也只是勉強掌控了三鎮。
北鎮不能有王,個個驍勇善戰,誰也不服誰,朝廷從北鎮遷都,留守在這裡的武將本心有芥蒂,後來朝廷動盪不安,他們心中的不忿化作野心,守着北鎮,雖無自立爲王之名,卻行着自立爲王之事。
連北鎮出個領頭羊都不允,更何況這個朝廷要派來的領頭羊還是個小女娃。
北鎮加起來十萬大軍,聽到這個消息,人人滿面鬱色。
六鎮首領齊聚高府,高恣只得稱病不見,他們想要他打頭去反對朝廷。
平日裡不臣服他,有事倒是認他爲首,高恣冷笑。
幾次求見高恣都沒有見着人,其餘幾個首領當下各自商議,派幾個心腹大將,齊齊出發去洛陽上書。
結果商議出來,只是通報了高恣一聲,這個時候高恣不得不合羣,他派了高閱去:“你此去必要小心,萬莫讓北鎮之人成了被借之刀。”
私心裡,高恣自然是希望君辭能好好紮根在京師掣肘周榮。
朝廷的風雲變幻,君辭從元猷快馬加鞭送來的信上也知曉一二,她和元猷都只當周榮是爲了挑起她與北鎮的對立,無論如何,要北鎮和她這兩個心頭大患總要少一個。
她只得按捺下心,儘快談妥議和之事,所幸南朝議和大臣來了。
大都督蕭邑。
人人都道南朝人傑地靈,盡出風流人物。
第一次見到蕭邑,君辭委實不得不暗讚一聲:“好個歷落嶔崎兒郎。”
鴉色長髮從金冠流瀉而下,綢緞般光澤順滑。棱角剛毅,輪廓柔和的臉,劍眉星目,既凌然又貴氣。
蒼青色的大袖衫領口袖口卐字紋格外精緻,腰佩長劍,穩步而來,四方端重。
“君將軍。”蕭邑帶着恰到好處的淺笑,先一步行禮。
君辭還禮,而後各自落座。
與上一次不同,兩人都無心脣槍舌劍,君辭直接將索賠遞過去。
蕭邑接過看後,合上文書當下應允:“如將軍所願,只盼日後兩朝互市往來,心無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