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逸塵眼睛一眯,他相當地討厭這種別人自以爲是的感覺,凌厲的眼光在杜無雙身上掃了一眼,卻沒說話。
司馬伕人狠狠地看了一眼猶自不知趣的杜無雙,心裡感嘆:愛情還真是莫名其妙,突然間來了,兒子的眼中便再也容不下其他的女子。單單這一個,讓他心中有了牽掛,有了感情。她也不是故意要帶杜無雙來這兒的,她畢竟年紀大了點,走着也吃力啊,杜無雙還會武功,一不留神就躥到這兒來了。她也知道兒子不喜歡杜無雙,也知道兒子下過禁令,還沒來得及提,杜無雙就到這兒了,她還能怎麼辦?
慕容闌覺着有些好笑,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裳,起身下榻。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是一個吻,衣服沒亂,鞋子沒脫,就連發絲也不曾出汗。她杜無雙至於如此驚訝而傻站着嗎?
沒有理會其他三人,慕容闌只是輕掀了掀嘴角,露出一個清淺的微笑,走出去。走過杜無雙眼前時,注意到她正用憤恨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禁苦笑一下,繼而離開。真是可惜了,可惜了這樣一張如花的俏顏。腦子真是不算好使,這麼多年,還沒摸清司馬逸塵的脾性?
司馬逸塵見慕容闌離開,嘴角露出一抹欣賞的笑意。她知道,即使是他護着她,杜無雙也不會放過她。萬一起了爭執,必要陷他於兩難境地。她是想到了,畢竟,對一個不喜歡的人忍了這麼多年,那杜無雙定然是不一般。她不想讓他如此作難,便避而不對。他要如何處理,杜無雙要如何,便不是她的事了。
想到這兒,司馬逸塵的心情忽然間愉快了許多,也翻身下榻,迎着黃昏的日光走出去,拉着司馬伕人的胳膊,笑得溫柔:“娘,走吧,別傻站着了。再站得久了,您的腿可受不住。”說完,硬是生拉硬拽,把還在發愣的司馬伕人給拉走了。
杜無雙一個人站着,嗅着空氣中隱約的花香,似乎是剛纔那個女子留下的,微微有些發愣。她忽然間想起來時母親對她說的話:無雙,他不放你在心上,你又何必隔幾日就要去赤焰山莊自討沒趣兒?爲娘聽說這次他帶了個女子回來,你就更沒有勝算了。我們和他們並沒有血緣關係,他們如今待我們這般也不過是看在青楚的份上,等到那一日平定了,恐怕你就真的要嫁作他人婦了。
娘說的都是真的嗎?杜無雙掐着手指,忍不住想,擡眼看到地上散落的幾個橘子,走近去,拾起來,嘴角漸漸綻放開難以置信的絕望,信手一拋,橘子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度,順着開着的窗戶落下去。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個窗戶的對面,就是流玥樓,司馬伕人給那個女子安排的住處;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那個女子要去流玥樓的話,必然要經過這個窗戶的下面;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個時候,那
個女子應該就走到了差不多的這個方位。
不出杜無雙所料,慕容闌是要回流玥樓,是要經過這裡,而且也走到了差不多的方位。慕容闌感到有凌厲的風聲撲向自己,下意識地向後一退。後一秒,她的表情微微錯愕。那幾個方纔還完好的橘子,如今成了一灘糟糕的橘泥,靜靜地在她的腳下盛放開,陽光照耀下是傾國傾城的燦爛決絕。
司馬伕人和司馬逸塵在後面停住了腳步。下一秒,在慕容闌和司馬伕人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的時候,司馬逸塵嘴角已扯開了一絲冷冽的笑,琉璃色的眼眸泛動着殘忍鐵血,袖中有箭,輕輕地一抖,已握在手。隨意地一拋,袖裡箭已破風飛出,直直地刺向二樓的窗口。
正巧杜無雙趴在窗臺邊,想要察看情況,卻看到那支袖裡箭飛向自己,下意識地一閃,袖裡箭的勁道極大,雖然杜無雙閃了過去,卻掠下了她的一縷青絲。
髮絲飄然而落,落在杜無雙的腳下。杜無雙傻傻地站着,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跌倒。遍身綺羅也遮不住她眉目間的那抹淡淡的失望,深深的怨恨,入骨的妒忌。
樓下,司馬逸塵撣了撣外袍上落的橘絲,嘴角綻放出醉人心的美麗的笑,走過去,握住慕容闌的手,看着她那雙靈秀清澄的眸子在他握住她的手的那一瞬間褪去了隱約的驚怔,忍不住微微一笑。如果說發生什麼都不會讓她驚訝的話,那麼這樣的人,就太過無趣了,而她,卻可以讓他愛到可以粉身碎骨,也可以讓他愛到不忍心去欺騙她,傷害她;更可以讓他愛到爲了她,要更好更驕傲地活着。
慕容闌的手軟下來,嘆息一聲,輕輕地說:“好了,我沒事的。不過,杜姑娘那裡……對於她的家人,你要如何?”司馬逸塵眼睛一眯,聳了聳肩,冠玉一般的臉上浮現出些許的諷刺,更多的是隨意:“無事。其實杜無雙的身份並不算特殊,不過和青楚有些血緣罷了。其他方面,真的談不上。”
司馬伕人從後面走過來,看着他們腳下的那灘橘泥,又擡頭向上看了看,早已不見杜無雙的身影。嘆了口氣,拍了拍司馬逸塵的肩,微笑着說:“兒子,想要怎麼辦就怎麼辦吧,雖然說小不忍則亂大謀,但是……如今來看,用不得了。”
她的話如此的平靜,慕容闌忍不住抽了下眼角,看着那般溫和的一個人,話也會說得如此決絕?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司馬逸塵於是便笑得明媚如花,不住地點着頭,即使如此也是妖孽傾城,風度翩翩:“孃的話,兒子聽了就是!”
入夜,墨煙閣燈火通明。
慕容闌趴在流玥樓的窗口,很疑惑地挑着眉,看着對面。旁邊的桌子上放着一本挺厚的書,秋風吹過,書頁‘嘩嘩’作響,很明顯
地,並沒有被她翻過。
“姑娘,在看什麼?”秋月走過來,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用手撐着下巴,看着慕容闌一臉的疑惑,一臉的不解,卻又有着忍不住的好奇,不禁笑了笑,輕輕地問。
“對面。能告訴我杜姑娘是什麼人嗎?還有,爲什麼墨煙閣會有這麼亮的燈火?看起來很不正常。”慕容闌很認真地問,嘴角揚起明媚的笑,看着容貌秀麗的秋月,一臉的疑惑不解。
秋月輕輕地笑了笑,慢慢地解釋:“對於赤焰山莊,姑娘想來是有所不知。赤焰山莊很特殊,即使是我們也很特殊,而少主所住的墨煙閣,更是赤焰山莊中最特殊的。姑娘應該知道今個兒是幾日嗎?對,九月七日。每個月的七日,都會有各地的情報送來赤焰山莊,在赤焰山莊的事情,當然是少主全權處理。這些情報很多,而少主卻必須得最多兩天處理完,所以少主就得連夜看了,燈火通明,不奇怪。有許多人都在那邊忙活着。”
慕容闌抽了抽眼角,眼波流轉,突如其來的心疼慢慢地佔據了她的心房。他真的那麼累嗎?如此大的山莊,如此多的事務,還有那江湖上讓人聞風喪膽的滄月宮,都是他一手經營嗎?驚殺天下的絕世少年,卻有着如此多的不爲人知的勞苦。他那麼勞累的人,卻會笑得那般妖孽,那般輕鬆,那般隨意,那般乾淨。對她,也有着誰也做不到的柔情和耐心。她不應該讓他爲她付出那麼多的。她不應該的!
“你們莊主司馬寒風呢?他不是逸塵的父親嗎?爲什麼他什麼事情都不管呢?”慕容闌猛然間像是想到了什麼,抓住秋月的胳膊,連聲問道。
“姑娘,您的勁道小點兒,可否?”秋月微微一笑,很是滿意慕容闌此時的狀況,這樣的着急,不正說明了她對少主的用情至深?這可真是好。可隨即,又面露難色,也不知該不該將赤焰山莊的事情告訴她,想了想,很謹慎地開口,“簡單地和您說好了,他並不是少主的父親,也不算是莊主。只不過是赤焰山莊成事前必須要有的一個人物。他有着自己的妻兒,不過是在有事的時候,露個臉兒而已。我們少主的父親,早在二十多年前,便身亡了。”
慕容闌的表情瞬間呆住了。抓着秋月胳膊的手放了下來,很安靜地坐在椅子上,目光悠遠地投向對面的墨煙閣,看着裡面晃動的人影,心酸到不行。想了想,站起來,扭頭向外面走去。
“姑娘,晚上了,您要去哪兒?我陪着您吧。”秋月看到慕容闌走開,心裡有些詫異,趕忙喊道,也起身,追上慕容闌。
“去墨煙閣。”慕容闌回眸,淡淡地一笑,笑容宛如盛開的一朵薔薇花,淡淡的,不招人,卻有着讓人無法不去心疼的味道。落下的四個字,字字鏗鏘,堅定無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