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聲突起,帶着一股子的落寞孤寂,隨着大雨散落在空氣裡,一聲一弦,有隱約的悵然。整個亭子寂靜的很,慕容闌左手撐着下巴靜靜地聽着,清麗的容顏素素淨淨的,嘴角帶着微微的笑容,聽着杜無雙的笛聲,一副很愜意很舒適的神情。
暮色四合,亭外的雨聲一聲真一聲假。杜無雙吹着笛子,笛曲不停地變化。恍惚間,一滴淚落下來,滴在手背上,有涼涼的感覺,讓她感到如此真實,緊接着,大滴大滴的眼淚就沿着她精緻的面容流下來,無聲而悲哀。
實在是忍不住了,杜無雙放下笛子,那一曲還沒有吹完的笛曲便戛然而止,通紅的眼睛瞪着慕容闌,恨恨地說:“爲什麼你要這麼出色?打我記事起,我心裡印象最深的就是逸塵哥哥,即使他不在乎我,我心裡也還是隻有他!可是他爲什麼就看不到我?!你是要比我漂亮,可是那又怎麼樣?”
慕容闌沒說話,拿過笛子,白皙纖細的手指忽上忽下,很安靜地續上那一段杜無雙沒有吹完的笛曲,等到最後的音節消失,聽着亭外密集如豆的雨聲,玩弄着手上的茶杯,淡淡地說:“很難得今日你我可以如此盡興地談談。你想說什麼,想怨什麼,都說出來吧。看到我手中的茶杯了嗎?一個茶杯,只能有一個最合適的杯蓋,兩者相配,纔算是完美圓滿了。你不是他的茶杯,他也不是你的杯蓋。你愛他,他不愛你,這樣兜兜轉轉下去,真的有意思嗎?而且,你確定你對他,真真正正是一種不得罷手的愛嗎?”
“呵呵……”杜無雙滿臉都是淚,直接率性地摔了茶杯,看着那堆碎瓷片,冷笑着說,“我對他的愛還用得着你來懷疑嗎?你有什麼資格來懷疑?!什麼合適的茶杯杯蓋,我不在乎!”
“可是司馬逸塵在乎,或者說,我在乎。”慕容闌淡淡地提醒一句,眉目間閃過一絲心疼,看着眼前原本俏麗的女子被這一份愛而不得的情折騰得憔悴不堪,刁蠻任性,心裡也難過,但卻無奈,“也許你會問我,我是否是最適合他的茶杯?我不敢肯定,但是——杜姑娘,你不是。你是一個好姑娘,值得另一個與司馬逸塵完全不同的優秀男人去愛,而不是在這裡和他耗下去。我不一定最適合他,但是你,即使是纏着他,也不會有個好結果。”
不是她不想做什麼,而是她不能做什麼。
杜無雙冷笑着看她,看着眼前這個即使面
對情敵也是一副淡然模樣,嘴角有笑,面容清麗的女子,就算是在暮色下,她也不得不承認,這是個美麗到了極點的女子,卻不俗,美得可以讓人心馳神往,可以讓人觀之難忘。
“司馬逸塵不是一件物品,他的歸屬,你我無權選擇。”慕容闌輕呷了口茶,因爲覺着實在是無趣兒,神情有些淡淡的漠然,頓了下,繼續說,“也許我這話你認爲太假,但是,杜姑娘,我有心提醒你一句。他若愛我,便放我在心上;他若愛你,便不會再認識你那麼多年後還帶我到赤焰山莊。他的心意,你敢說你全部都猜透了?”
杜無雙一時語噎,髮髻上的銀釵隨着身體的晃動而輕輕地搖,水滴狀的鏈子帶出一種江南煙雨的迷離味道,神情似惱非惱,紅脣輕輕地咬着,不說話。
“也許我的話不大中聽,但是,感情這方面的事,沒有應該不應該,只有值不值得。”慕容闌站起身,收了笛子,神情淡淡地看着未名湖上的煙波浩渺,雨霧輕塵,輕輕地說,“今日我的話,你暫且聽了,至於今後要如何,是你的事。如果你認真的話,或者在你這樣一個也是出色的嬌俏可愛的姑娘的身邊,同樣有着不輸於司馬逸塵的人屬意於你。”
說完,慕容闌微微的一笑,笑容就像是雨霧裡的一抹清風,無意間讓人心裡舒服而輕快。整了整披風,慕容闌打開一把之前放在亭子角落的油紙傘,是淺淺的紫色,盛開着連綿的薔薇,入目多幾分溫婉,眸光深長地看一眼漸漸平靜下來的杜無雙,撐傘走出亭子,慢慢地向赤焰山莊議事廳走去。她的髮髻上彆着的一支她自己設計的玉質簪子,兩朵淺紫色的花並蒂而生,用極小的玉環牽上一根碧玉釵,看着便清朗而優雅,多幾分脫俗的味道。
杜無雙看着那抹雨霧中越走越遠的身影,那件銀灰色的兔毛披風,那支碧玉簪子,那把油紙傘,怎麼看都帶着與那個女子一般的脫俗清雅。即使心裡再惱再恨,她也不得不承認,慕容闌真的很漂亮,漂亮的同時也很聰明,很睿智,很冷靜,沉穩自如,有的時候,男人都無法做到。也難怪司馬逸塵會爲這個女子動心,真的是個很出色的女子。
音律棋畫,詩詞歌賦,武功世故,哪一樣她不是精通的?近乎完美的女子,誰會不喜歡?
杜無雙一時有些懊惱,怔怔地看着那一壺六安瓜片散發的熱氣,在雨霧中託着腮發呆。
皇宮,御書房。
上官渝的面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狠狠地將手中的奏摺一摔,眉頭擰得很緊,冷冷地問:“赤焰山莊也太囂張了,真當朕這個皇帝不存在不成?!囂張到了極點!林丞相,赤焰山莊的少主司馬逸塵分明被朕下旨讓碧城知府送進了大牢,現在赤焰山莊,究竟是誰在主事?竟會有不亞於司馬逸塵的狠厲殘酷!”
林如峰瞧了眼被上官渝摔在地上的奏摺,大抵上是說赤焰山莊的船運被現在的當家人停航,不再讓各種船隻出海,而別的商隊的貨船隻要經過漓海就會被漓海海盜扣下!如今沒有物資可以運到西王朝的各個城鎮,每個地方都是民怨四起。爲了西王朝的生存安危,碧城知府曾去赤焰山莊談過,希望他們重新開通船運,但——赤焰山莊的當家人一口回絕,毫無商量餘地,唯一的條件,卻是放出仍待在碧城大牢的司馬逸塵!碧城知府因爲之前扣下司馬逸塵是受了上官渝的旨意,此時此刻,自是不敢妄加決斷,便寫了奏摺送到京都來,希望上官渝拿主意。
林如峰心頭突然覺得有些好笑。赤焰山莊的當家主如今是誰?這個問題問的真是好笑。他調查過了,是之前的渝王妃,也許是現在皇帝的皇后,慕容闌啊。
“怎麼了?有什麼爲難的?朕問你話呢,趕緊說!”上官渝察覺到林如峰眉梢一壓,似乎是爲難的樣子,心頭突然有不好的預兆,鎖着眉,冷冷地說。
林如峰淡淡地一笑,聲音平靜,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說:“是之前慕容丞相的四千金,慕容姑娘。”
現在慕容闌不在上官渝身邊,稱呼渝王妃不妥,說皇后也不合時宜,思來想去,還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姑娘省事而體妥。
上官渝的眼眸裡頓時瀰漫起難以置信,以及大片大片的震驚,嘴脣扇動了幾下,最後頹然地坐回龍椅,指間的玉扳指在秋日的陽光下泛着晶瑩的色彩,冷冷的,讓人難以生起溫暖之感。想了很長時間,上官渝才半合上眼,疲憊地問:“丞相,依你之見,朕如今該如何?”
林如峰緘默着,不說話,連呼吸也放輕了許多,眼神落在不知何處,淡淡的,透着一股子的與俗世無關的安靜。
“朕在問你話!別給朕裝得跟個木頭樁子似的!朕要的是主意,不是啞巴!”上官渝氣急敗壞地吼一句,震天動地,一拳打在龍案上,眼睛裡滿是怒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