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真正的歷史上,後世經常提到的明末清初揚州八大鹽商,過半都是徽商。新安商人,遍佈天下,乃是聞名海外,不是沒有原因的。不過,在崇禎七年,徽商還無法在揚州獨領鰲頭。他們需要一個機會,一個上位的機會。他們在耐心的等待着一個機會。
現在,陝北和甘肅的精鹽、青鹽都被起義軍隔絕。只有部分的青鹽,通過四川轉運。但是,即使是四川這條路,也是不安全的。因爲,張獻忠就很喜歡在四川活動。每次官兵勢大,張獻忠就會向四川轉進。時不時的戰亂,使得運到江南的精鹽、青鹽數量,大大的減少。要是在這個時候,韓家能夠取得相當數量的精鹽,無疑會在和八大鹽商的鬥法中,取得上風。
張準皺眉說道:“萬一韓家將你吃了呢?”
沈凌菲自信的說道:“不會。”
她沒有解釋韓家爲什麼不會吃掉她,但是,她的神情很篤定。
對方既然那麼有信心,張準也就不再勉強了,他爽快的說道:“既然你和韓銘華有關係,那就沒有問題了。等夏河寨的曬鹽場有所產出,你的船隊,就可以停靠在這裡,直接從這裡取鹽。”
沈凌菲欣然說道:“好!”
當即商議精鹽的銷售地盤劃分。
黃四郎和郭明泰兩人的實力,都不怎麼強,能夠控制淮安府,已經很不錯了。更大的地盤,對於兩人來說,也是水中的月亮,看得到,摸不着。因此,只要張準這邊,能夠保證他們需要的精鹽,其他的事情,兩人自然不會阻攔。
沈凌菲的胃口,其實同樣不大。因爲,她也很清楚,這個行當的風險,是多麼的恐怖。她真正的目的,是想試一試水,通過韓家獲取部分的利潤。簡單的說來,就是二道販子。反正,她的船隊每次提取玻璃的時候,都要放空南下,實在是有點浪費。想要真正踩一隻腳下去,沒有強大的力量和背景,那是絕對不可能的。既然三人沒有怎麼衝突,就達成了協議,張準自然沒有意見。
商議妥當,黃四郎和郭明泰就告辭離開,沈凌菲卻繼續留下來。她還要給張準說一說玻璃的銷售情況。說到玻璃,她的神情,顯然相當的愉悅。她毫不掩飾自己的興奮之情,連聲說道:“賣得很好!一下子就賣光了!家裡的人都羨慕得不行!他們向我打聽玻璃是從哪裡進貨的,我偏偏不肯告訴他們!哼,想要我告訴他們?休想!”
張準有些詫異的問道:“你和家裡人有什麼不對?”
沈凌菲沒有回答,只是笑盈盈的很得意的樣子。
張準於是說道:“既然如此,咱們後會有期。”
這是要送客了。
沈凌菲卻沒有告辭離開,反而有點欲言又止的意思。
張準凝視她片刻,似笑非笑的說道:“沈姑娘,你還有事?有什麼事,說出來吧,不要憋在心裡難受了。”
沈凌菲猶豫片刻,彷彿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向張準說出來。好大一會兒,她才慢慢的說道:“玉麟大人,我能不能和你談一些別的事情?”
“玉麟大人?”
“別的事情?”
張準自言自語的說道。
這樣的稱呼,還真是獨特啊,你怎麼不叫玉麟哥哥呢?
還有,什麼纔是別的事情?好古怪的說法。
沈凌菲目光一閃一閃的,狡黠的說道:“我要叫你僉事大人,未免生疏。要是叫你玉麟哥哥,那又顯得太親近。我想來想去,還是叫你玉麟大人吧!你應該不會介意吧?你要是介意的話,我就不叫了。”
張準瞅了她一眼,無所謂的說道:“玉麟大人就玉麟大人,你到底準備和我說什麼別的事情?時間寶貴,你還是不要兜來兜去的,有話直說。”
“不知道玉麟大人對日本的市場,有沒有興趣?”沈凌菲娓娓的說道。她的眼睛繼續一閃一閃的,眼神更加的明亮了,好像是夜空中閃爍的兩顆星星,又好像是兩顆最純淨的藍寶石。
驀然間,張準發現,她的眼珠,居然帶着淡淡的蔚藍色,而不是純正的黑色。同時,她的頭髮,也隱隱帶着金黃色。有一個念頭,瞬間在張準的腦海裡浮現出來:難道,她居然是個混血兒?
“日本?”張準不置可否的點點頭。
這個沈凌菲,不但要插手江南的鹽業,還想插手日本的市場,野心不小啊!這一刻,張準彷彿在她的身上,聞到了貪婪的氣息,還有,濃濃的銅臭味。這股味道,和她的靚麗外表,實在是反差太大了。
不過,張準本身,對日本的市場,也是相當覬覦的。原因很簡單,有油水啊!日本現在已經是德川幕府時期,政治總體上是穩定的。因爲戰國時期,各個大名之間的相互混戰,給國家造成了極大的破壞,所以,現在的日本,正處於百廢待興的關鍵時刻。它就像是一塊乾透的海綿,拼命的想要吸收水分。
偏偏日本自身還出產不錯的銀礦,使得它的購買力,還是相當強的。來自海外的大量商品,不斷的傾銷到日本市場,賺取高額的利潤。因爲日本有銀子,因此,就算是不怎麼樣的商品,在日本都能賣出大價錢來。比如說,一船的瓷器,在馬尼拉可能只能賣三四千兩銀子,但是在日本,可能賣五六千兩。
要說和日本貿易中,利潤最大的是什麼,茶葉絕對是首選。剛剛穩定下來的日本,茶道非常的流行,上到天皇、將軍、大名,下到普通的武士、平民,都喜歡茶道。來自中國的上好茶葉,在那邊幾乎可以賺取同等重量的銀子。就算是一般的茶葉,利潤也是非常可觀的。
長期以來,日本的市場,都被海盜頭子鄭芝龍霸佔着。這個不可一世的海盜頭子,每年都可以從日本獲取數百萬兩白銀的利潤,比朝廷一年的太倉庫收入還多。有人曾經統計過,鄭芝龍每年的收入,至少在三四百萬兩白銀以上。要不是如此鉅富,日後的鄭成功,怎麼可能積累起那麼強大的艦隊?須知道,海軍覺得是用錢堆出來的。
也難怪沈凌菲眼紅日本的市場,只要是人,都不能不眼紅。
說得直白一點,那就是一座銀山啊!
但是,因爲鄭芝龍的把持,別人想要在日本市場分一杯羹,那可是相當危險的事情。鄭芝龍絕對不會容忍其他人插手日本市場的。日本市場就是鄭芝龍家的自留地,任何人都休想染指。就算是楊天生和顏思齊,想要在日本市場分一杯羹,也是做夢。沈凌菲無權無勢,又沒有強大的武裝作爲後盾,還想跑日本市場?就不怕鄭芝龍一口唾沫,就將她的三艘小商船給滅了?
張準沉吟片刻,謹慎的說道:“菲菲姑娘有什麼建議?”
沈凌菲抿嘴笑着說道:“你叫我菲菲姑娘?”
張準落落大方的說道:“你叫我玉麟大人,我叫你菲菲姑娘,兩不拖欠。”
沈凌菲咯咯一笑,笑容非常的燦爛,非常的溫馨。只是有些做作,有些職業化,好像是刻意修飾的結果,完全不像是白娘子那樣純真,那樣可愛。她輕掩檀口,欣然說道:“玉麟大人,你還真的不是吃虧的主。”
張準沒有跟着這個話題說下去,面色鄭重的說道:“你有什麼機會,可以侵佔日本市場?”
沈凌菲躊躇滿志的說道:“當然是要藉助玉麟大人的武力了。”
張準啞然失笑。
還以爲她有什麼好建議呢,原來是依靠武力。
要是自己有實力打敗鄭芝龍的話,早就動手了,哪裡輪到你來提什麼建議啊?早就將日本市場控制在自己的手裡了。遺憾的是,鄭芝龍的實力那麼強, 根本不是他現在可以對付的。就算沒有任何的外界干擾,一切順利,張準估計,最少也要五年的時間,纔有和鄭芝龍正面對抗的可能。
畢竟,海軍的建設,是不可能一蹴而就的。如果有足夠的人力物力財力,在短時間內製造出大量的戰船,問題倒不是很大。可是,海軍人才的培養,卻不是短時間就可以完成的。五年的時間,最多培養出一羣基層的海軍軍官。想要培養出高等級的海軍軍官,沒有十數年的時間,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還是那句話,十年陸軍,百年海軍。
沈凌菲狡黠的微微一笑,意味深長的說道:“玉麟大人,我們又何必和鄭芝龍正面對抗?”
張準眼神微微一亮,不動聲色的說道:“哦?怎麼說?”
沈凌菲狡猾的說道:“鄭一官的戰船再多,也不可能遍佈日本的每個港口吧!”
張準領悟過來了,饒有趣味的說道:“你的意思是……走私?”
沈凌菲眼神閃閃發亮,好像對走私非常感興趣的樣子。她的神情好奇怪,好像正經的生意,循規蹈矩的生意,她沒有太大的興趣。反而是做違法的事情,十分的賣力。她躍躍欲試的說道:“玉麟大人,你難道不覺得,這是很不錯的法子嗎?”
張準沉吟着,不置可否。
向日本走私,當然是一條好法子。鄭芝龍壟斷了日本的市場,商品的價格,當然比較高。從買家的角度來說,日本人當然希望買到又便宜又好的貨物。只要有船隻敢走私,日本人當然會買。問題是,鄭芝龍不是笨蛋,他當然會防止有這樣的情況出現。要是被他發現有這樣的苗頭,他一定會殺一儆百,將走私消滅在萌芽狀態的。如果不這樣做,那就不是鄭芝龍了,他的海上霸業,也根本不可能形成。
沈凌菲笑眯眯的說道:“玉麟大人,鄭芝龍的對手也不少,紅毛鬼(荷蘭)、劉香、佛郎機人,和他的關係都不好。總之,他是不可能全力北上的,玉麟大人根本不需要擔心。”
張準似笑非笑的說道:“就算他用三成的力量北上,我也吃不消。”
沈凌菲依然是笑眯眯的說道:“玉麟大人謙虛了。小女子研究過你送給我的鷹眼銃了,我們家的工匠都說,真是巧奪天工,沒有十二分的本領,是絕對不能研究出來的。就算是我們家最高明的工匠,也無法複製鷹眼銃。可見,大人還是掌握着一些核心機密的。假以時日,玉麟大人的實力,肯定會進一步增長的。其實,來日方長,此事也不急在一時啊!”
張準點點頭。
沒錯,來日方長。
張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時間。
只要有時間,他就能鍛造出一支精銳的陸軍,一支精銳的海軍。屆時,什麼鄭芝龍、顏思齊、楊天生、劉香,全部都靠邊站。荷蘭人、法國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英國人,統統滾回去歐洲。向日本市場走私,眼下只是規劃而已,真正要實行起來,沒有三五年,是不太可能的。三五年以後,自己應該有和鄭芝龍對抗的能力了。好吧,是和鄭芝龍三成的實力對抗。
沈凌菲看到張準心動,香噴噴的馬屁立刻送上,笑盈盈的說道:“玉麟大人天賦聰明,小女子實在是仰慕之極。到時候,玉麟大人發財了,可不要忘記提攜小女子一把哦。”
張準深深的凝視着她。
他明白這個女人的心思了,這是放長線釣大魚呢!先在自己的面前,拋出一個大大的誘餌,讓自己心動。等以後條件成熟了,自己首先想到的合作伙伴,肯定是她了。畢竟,這種事情,自己肯定是要找代理人的。
這個女人的心計,不可謂不深也。
不過,她的建議算是好事,張準也就不計較了。
但是,張準眼珠子一轉,想到了一個更好的主意。要說到走私,怎麼能少得了鴉片這種大殺器?何況,是要向日本走私!他同樣是笑眯眯的說道:“菲菲姑娘,你想要在日本賺取鉅額的銀子,我倒是有個好主意。而且,這個主意,和鄭芝龍他們,應該不會發生直接的衝突。只要你能保守機密,這門生意,就是隻此一家,別無分店。”
沈凌菲頓時眼前一亮,來了十二分的興趣,急忙說道:“玉麟大人,你快說,是什麼好主意?”
張準慢悠悠的說道:“你知道一種叫做罌粟的植物嗎?”
沈凌菲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