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準漫不經意的點點頭,不置可否的說道:“就這麼點?”
顧磊巖悲憤的說道:“要是十萬兩不夠,那張大人就殺了我們全家吧!”
張準漠然的點點頭,冷冷的說道:“好,算你們顧家還有點誠意。這十萬兩的白銀,我就勉勉強強的收下了。現在,你派人將銀子清點出來,交給我的人。我收到銀子,自然會免除你們全家的罪名。”
顧家的家產,雖然不菲,全部的資產加起來,可能有幾十萬之巨。但是,那是全部資產都算在一起的,真金白銀,其實沒有那麼多。要一下子拿出十萬兩白銀來,還是不太可能的。顧磊巖咬牙切齒的交出十萬兩白銀,看來的確是服軟了。
但是,這還不夠。
我來江南一趟,我容易嗎?
十萬兩銀子,還不如一個江陰巡檢司呢!好歹你們也是江南有名的家族,要是僅僅交出這麼一點銀子,就將我打發了。以後,我再次南下的時候,豈不是不好開價?不行,這個價格,還要升一升!
張準漠然的說道:“聽說顧家向來是做藥材生意的?”
顧磊巖的神經已經有點麻木了,聞言立刻點頭說道:“是,是,是。”
張準說道:“你們顧家有幾艘船?”
顧磊巖說道:“十三艘。”
張準冷冷的說道:“都說說,都有些什麼船?”
顧磊巖無奈,只好粗略的解說起來。
鎮江府顧家,同樣有海上貿易生意,因此,擁有自己的船隊。其實,就算沒有海上貿易生意,鎮江周圍都是水,貨物出入都是依靠水運的,沒有船隻當然不行。水運的成本,要比陸運低得多,方便得多。顧家的船隊,總共有十三艘商船,其中,二號福船兩艘,三號福船三艘,其他的船,就要小一些了。
張準爽快的說道:“你的五艘福船,我都徵用了。”
顧磊巖欲哭無淚,也只好答應。
全家人的性命,都握在張準的手上,他能不答應嗎?
張準當真不客氣,下令彭勃帶領一個分隊的戰士,控制這五艘船,然後裝載金銀,還有大量的藥材。五艘福船,足可以將顧家的藥材倉庫,都全部搬空。對於張準來說,金銀固然重要,藥材同樣重要。山東的地理位置,其實不好,很難買到足夠的藥材。但是,買不到,不等於搶不到。這一次南下,的確是賺大發了。
顧磊岩心痛欲絕,卻又無可奈何。張準一個聞香教的餘孽扣下來,當真是滿門抄斬,他們也只能是到閻羅王的面前哭訴去。連鎮江府知府都服軟,他一個家族能怎麼樣?破財消災,破財消災啊!都是顧伶海這個煞星,你去攔截張準的船做什麼?自己的性命丟了,還將顧家也拖入了深淵!
那鎮江府知府鄒仁增,也是百感交集。作爲鎮江府的知府,今天被張準牢牢的壓着,可謂是丟盡了面子。在這些武夫的面前,他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只能默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顧家在鎮江府,也是有名的大戶人家,沒想到,居然落得今天如此的下場。被張準這一番折騰,顧家的財產,起碼去掉了一半,真的是比死還難受啊!
“砰!”
“砰!”
“砰!”
忽然間,外面又傳來了槍聲。
跟着有人大叫:“什麼地方來的雜種……”
聲音戛然而止,好像是被瞬間割斷了脖子,也不知道是咋回事。
鄒仁增頓時大喜。他聽出來了,是漕運碼頭的守護兵丁趕來了。大明朝在每個漕運碼頭,都安排有兵丁防守,以防止漕運的糧船被人劫掠。在鎮江府,這樣的兵丁,有三百人左右。因爲漕運衙門有錢,他們的裝備還不錯,大部分人裝備的都是火銃。有他們出動,張準應該就無法囂張了。
不料,槍聲響過一陣以後,又沒有動靜了。
正在疑惑間,周焱宇進來向張準報告:“大人,是鎮江漕運碼頭的兵丁,來了兩百人,被我們打死了三四十人,其他都散去了。漕丁把總金國雲,已經被我們打死了。張友彩已經追出去了。”
張準點點頭,不動聲色的說道:“讓方賀和劉棟去對付他們。”
周焱宇答應着去了。
鄒仁增的一顆心,頓時跌到了谷底。
金國雲正是漕丁的把總。沒想到,連他都被張準的部下給打死了。張準的這些部下,都是些什麼人啊?居然如此的強悍?連漕運碼頭的兵丁,都無法傷得了張準絲毫,短時間內,他們肯定是沒救了。指望南京的兵馬出動,他們早就全部死翹翹了。
張準掃了所有人一眼,冷冷的說道:“我知道,在座的各位,都對我有很大的看法。不過,沒關係,我張準既然來了,就敢承擔所有的後果。你們過後要採取什麼報復手段,我都接着。但是,我也把話都撂在這裡了。這次,我不殺人。但是,下次我們見面的時候,我就沒有這麼好脾氣了。”
“大家要是不跟我作對,我們下次見面的時候,還是朋友。要是跟我作對,下次見面,我們就是敵人。做朋友,大家可以坐下來,喝點小酒,聽聽小曲。要是做敵人,對不起,只好送他上路。是做朋友,還是做敵人,大家自己掂量。”
“另外,我可以公開的告訴大家,蘇州沈家的沈凌菲姑娘,是專門跟我做生意的。她的生意,就是我張準的生意。誰跟她過不去,就是跟我張準過不去。斷人財路,有如殺人父母。誰斷我財路,我殺誰父母。顧伶海已經死了,我不希望還有更多的死人。但是,要是大家覺得我張準沒有大不了,我張準也奉陪到底!”
他的語調不高,好像是在自言自語。但是,在明朗朗的刺刀面前,又有誰敢輕視張準的每句話?三千斤的三七,根本不算什麼,還不足一萬兩銀子。結果,就是爲了這不足萬兩的銀子,這個張準,愣是從遙遠的山東,殺到江南來,還殺了江陰巡檢司的巡檢廖大可。
廖大可一個七品的芝麻官,殺了就殺了,但是,他的後臺,卻是南京鎮守太監!天底下,能夠將南京鎮守太監視若無睹的人物,還真是沒有幾個!就算是內閣大學士,也沒有這麼囂張的!張準連南京鎮守太監都不放在眼裡,還有誰會被他放在眼裡?
要麼,張準是瘋子。
要麼,張準有十足的把握。
張準是瘋子嗎?
顯然不像。
那麼,只能說張準是有十足的把握了。
現場的氣氛,頓時冷清下來。到底是跟張準做朋友,還是跟張準做敵人,這的確是需要好好掂量的事情。還有沈凌菲的事情,也要好好的掂量掂量。真沒想到,沈凌菲被迫離開了沈家,卻傍上了張準這樣的凶神。張準今天的確沒有大開殺戒,只殺了顧伶海一個。但是,大家都相信,下次張準肯定會大開殺戒了。在北方,人命如草芥,看來,江南很快也要如此了。一時間,誰也不敢說話,生怕觸怒張準,再次大開殺戒。顧伶海還躺在地上繼續流血呢!搞不好,馬上就有人步他的後塵。
“張準,你身爲衛指揮使,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來,你還好意思說朋友敵人?你這般做法,與造反無疑,全天下的百姓,都不會放過你的。你濫殺無辜,誰敢做你的朋友?”
忽然間,一個清脆的聲音,打破了大廳的寧靜。
所有的賓客,都愕然轉頭,看着大廳的側面。原來,說話的,正是那彈琴的姑娘。只見她柳眉倒豎,站在古琴的後面,滿臉的英氣,毫不猶豫的向張準說道。
張準隨便冷笑一聲,漠然的說道:“這位姑娘,是顧家的小姐不成?”
那女子言辭鏗鏘的說道:“小女子只是一青樓女子,看不慣你的所作所爲,你要殺要剮,也隨你便!好像你這樣的武夫,就算殺再多的人,也不過是一個劊子手罷了。”
張準歪着腦袋,上下打量對方一眼,緩緩的說道:“姑娘一青樓女子……敢問姑娘姓名?”
那女子說道:“小女子顧橫波便是。”
張準微微一愣,隨即恍然大悟的說道:“原來你是顧橫波,難怪。”
他沒有想到,居然會在這裡遇到顧橫波。
難怪自己進來的時候,她居然毫不畏懼,果然是一時巾幗,完全不像是其他的女子。在秦秦淮八豔裡面,要說英氣,顧橫波甚至還在柳如是之上。顧橫波可是有個特別的稱呼,叫做橫波先生。一個女子被稱作先生,顯然不是常人。在中國的近代,也只有宋慶齡、何香凝等寥寥幾位女士,可以稱之爲先生的。
史書記載,顧橫波本名顧媚,字眉生,又名顧眉,號橫波,又號智珠、善才君,亦號梅生,人稱橫波先生。小說記載,顧橫波“莊妍靚雅,風度超羣。鬢髮如雲,桃花滿面;弓彎纖小,腰支輕亞”,工於詩畫,尤善畫蘭,個性豪爽不羈,與柳如是較像,時人呼之“眉兄”,柳如是自稱爲“弟”。
顧橫波冷冷的說道:“什麼叫原來你是顧橫波?小女子可不敢高攀!”
張準淡然一笑,隨意的說道:“你不在南京,到鎮江府來做什麼?”
顧橫波言辭尖銳的說道:“顧家也算得上是小女子的本家,小女子到這裡來,天經地義。倒是小女子要問張將軍,你到江南來,又是爲了什麼?江南人民安居樂業,可沒有什麼聞香教的餘孽!你的罪名,不是想按就能按上的!”
張準慢慢的沉下臉來,緩緩的說道:“顧姑娘,男人間的事情,你們女人最好不要參與,沒你的事。”
顧橫波挺直腰肢,傲然說道:“橫波雖然是一介女流,卻不是貪生怕死之流!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橫波覺得張將軍的做法,實在是匪夷所思!還請張將軍迷途知返,否則,悔之晚矣!”
張準淡然一笑,凜然說道:“大丈夫做事,頂天立地,敢作敢當!我做了什麼,我自己清楚得很!我在這裡斗膽說一句,姑娘你未免坐井觀天,孤陋寡聞!姑娘的指點,在下受教了!你走吧,我不想見到你,也不想在聽你的教誨!”
一揮手,上來兩個虎賁軍戰士,要將顧橫波帶走。
顧橫波驀然搶過一個瓷碗,當場砸碎,拿起碎片,向自己的喉嚨割去。一時間,全場的人都目光呆滯。她竟然是要自殺!誰也沒想到,顧橫波居然要自殺!
張準也沒有想到,顧橫波的本性,居然如此的剛烈。不過,我要是讓你顧橫波死在我張準的面前,豈不是顯得我張準很沒有本事?你一個女人,我叫你生,你就生。我叫你死,你就死。你要死,我不讓你死,你照樣死不了。
少不得,一躍而起,一把捏住顧橫波的手段,跟着另外一手切在她的脖子後面。顧橫波頓時昏迷。張準一手拉着她的手腕,將她放下來。顧橫波失去知覺的身體,軟綿綿的靠在張準的懷裡。張準隨即揮揮手,讓兩個戰士先行退開。他將顧橫波放在地上,自己站起來,冷冷的說道:“顧橫波的隨從在哪裡?將她帶走。”
顧橫波帶來的僕婦,急忙進來,將顧橫波抱走。
周圍的人目睹張準身手敏捷,下手兇狠,都情不自禁的一愣。對於張準放顧橫波離開,倒沒有什麼印象。顧橫波一介女流,能夠有什麼作爲?這般指責張準,簡直是找死!要是換了別人,她顧橫波早就無數人蹂躪致死了。他們只希望,張準這個凶神,可以儘快的離開。
同時,又在盼望,南京的官兵,儘快來解救。不過,他們也知道,南京的官兵,從接到警報,做好準備,出發,再到鎮江府,沒有兩三天的時間,是絕對不可能的。甚至,三四天的時間還不夠,可能要五六天。對於那些老爺兵的效率,在場的每個人都清楚。
好不容易,彭勃終於進來報告,顧家的藥材,還有金銀,都全部裝船完畢。顧家長期經營藥材生意,倉庫裡存放的名貴藥材,還真是不少。人蔘都是按照一袋一袋來計算的,每一袋都有幾十斤。
張準站起來,拱拱手,大模大樣的說道:“告辭了,各位!大家要是覺得咽不下這口氣,隨時可以來找我張準的麻煩。千軍萬馬,刀山火海,我張準都接下來了!是朋友的,我張準不會忘記!是敵人的,我張準更加不會忘記!”
說罷,一揮手,帶着虎賁軍將士,揚長而去。
顧家,頓時陷入一片的混亂。
鄒仁增氣憤的說道:“簡直是無法無天了。”
說罷,臉色鐵青的拂袖離開。
他打定主意,回去衙門以後,立刻狠狠的向朝廷彈劾張準。他這個正四品的鎮江府知府,竟然硬生生的被張準壓了一個頭!他怎麼咽得下這口氣?一個正三品的武官,居然擅自離開自己的轄區,這已經是抄家滅族的死罪!他就不信,彈劾不了這個張準!
同時離開的,還有漕運使,他也打定主意,要彈劾張準。山東都司的一個小小的衛指揮使,居然跑到江南的地面來撒野,簡直是天方夜譚!他這個漕運使,今天被嚇得差點尿褲子,這筆賬,一定要好好的算!他要是不狠狠的彈劾山東都司一把,枉爲此生了!
其他的賓客,也紛紛離開。被驚嚇了幾個時辰,他們都彷彿虛脫了。他們最擔心的,就是張準臨走前,大開殺戒,幸好,張準沒有這樣做,他們才僥倖逃出生天。想起剛纔的情形,他們還是不寒而慄。張準這個名字,已經深深的刻印在他們的腦海中了。
顧家的人,則又驚又恐的看着地上的顧伶海,又驚又怒,不知所措。顧伶海被打死了,顧家的資產,又被搬走了大半。五艘福船,價值少說幾萬兩銀子。還有大量的藥材,也價值十幾萬兩。加上十萬兩的金銀,張準一口氣就從顧家掏走了二十多萬兩白銀,他們怎麼能不慌亂?
“老三,你去碼頭看看,張準離開了沒有?”
最後,還是顧家老爺子比較冷靜,嚴厲的吩咐說道。
顧家的老三叫做顧壟圖,急忙派人去打聽。老爺子的心思,大家都明白,要是張準還在鎮江府,他們做什麼,都是危險的。無論要做什麼,都必須等到張準離開鎮江府再說。要是張準再來個回馬槍,這裡說不定一個人都活不下來。至於顧伶海,這筆仇,暫時只能記住了。他們沒有能力,也不可能直接去找張準報仇雪恨。
很快,就有人回來報告:“各位老爺,張準的船隊,分成兩支。一支向下游去了,一支向南京去了。根據小人的判斷,南下的乃是我們顧家的五艘福船。張準本人,則是向南京的方向去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什麼,張準往南京的方向去了?
天啊,張準居然往南京的方向去!
他要做什麼?他要攻擊南京嗎?他要造反嗎?
難道說,張準真的跟南京鎮守太監幹上了,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