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可法不是一個人到來黃縣的,陪同他到來的,還有駐守青州城的登萊總兵宋德鋼。宋德鋼也不是獨自到來的,還帶來了五百的明軍,卻是沒有武裝的。這是必然的。現在的萊州府,乃是張準的地盤,有武裝的明軍,根本不可能通過這裡。以宋德鋼對張準的瞭解,他可不想成爲張準的靶子。所以,在到達昌樂縣以後,就自動自覺的解除了武裝。
宋德鋼原本駐守在青州城,聽說韃子進入山東,他同樣被嚇得不輕。他原來駐紮在登州城,對韃子的兇殘,多少是有些瞭解的。以前,由於東江鎮的存在,由於大海的阻隔,登州城纔可以避開韃子的兵鋒。現在,東江鎮投降,登州城投降,韃子竟然殺到山東的地面來。一旦韃子肆虐,青州城根本阻擋不住。當真是驚恐之至。
但是,青州城裡面,被嚇得最慘的,不是宋德鋼,而是衡王。被張準驚嚇過一次的衡王,聽說韃子佔領了登州城,立刻收拾細軟包袱,連夜跑到了濟南城去躲避。直到現在,衡王還在濟南府沒有回來。儘管有消息說張準帶領虎賁軍,在黃縣打敗了韃子,還重創了韃子,衡王還是不敢相信。
爲了安全起見,衡王讓人帶信給宋德鋼,要他親自到黃縣來看看,看看韃子是不是真的被打敗了。宋德鋼也想知道究竟,於是就向張準申請,說要到黃縣來看看。對於這個“老朋友”的請求,張準自然是批准了。剛好遇到史可法路過青州城,宋德鋼就跟着一起來了。
史可法是自動請纓到來登州府的。他從京師出發的時候,正是韃子佔領山東的謠言傳播得最厲害的時候。當時整個京師都在傳言,說韃子已經佔領了山東了,下一步就是迂迴包圍京師。大概是經歷的苦難太多,很多街邊的百姓,說起韃子的攻擊計劃,都是一套一套的,有板有眼,讓人不得不相信。
整個京師都被謠言搞得人心惶惶的,甚至連京師南方的保定府、河間府等地,都有大戶人家,收拾細軟包袱,進入京師避難。東廠和錦衣衛到處抓人,也無法控制謠言的傳播。最後沒辦法,五城兵馬司只好下令全城戒嚴,三大營也全部上街彈壓,局勢這才稍微好了一點。
饒是如此,朝廷已經深深的感覺到,韃子進入山東,對京師的危害,實在是太大了。一旦韃子真的分兩路會師京師的話,明國肯定會分崩離析的。而現在,唯一能夠阻擋韃子繼續肆虐的,看起來只有反賊張準了。因此,儘管張準的要求很過分,他們也不得不答應。
面對如此嚴重的局勢,朝廷決定答應張準全部要求,要派人來給張準下詔書。內廷的太監,可能是擔心半路上遇到韃子,又或者是聽信了有關太多張準的謠言,又或者是受到《討奸檄》的影響,不是很願意來。準備頒給張準的詔書,在內廷放了兩天,還沒有太監出動。
史可法的家人史德威,跟着張慎言在萊州府轉了一個月的時間,回去京師以後,將自己的所見所聞,都全部告訴了史可法,使得史可法對萊州府很感興趣。尤其是張慎言通過史德威告訴他,有些事情,他最好是親自來看看,才能真正瞭解。這樣一來,史可法對萊州府,就更加的好奇了。
只是,他現在是一個六品的芝麻官,根本不可能通過正規的途徑到來萊州府。他無意中聽說內廷不敢前來萊州府頒旨,於是就主動申請,到萊州府來走一趟。既然史可法跳出來,內廷自然就樂得玉成此事了。一番暗中操作以後,史可法就帶着詔書離開了京師。
以前從京師到登州府,基本上都是在天津衛上船,走海路直接在登州城上岸的。現在,登州城被韃子控制,自然是不可能了。必須經過德州、濟南府、青州府、萊州府才能到達黃縣。一路上,史可法這個弱質書生,騎馬趕路,不辭辛苦,才大大的縮短了路上的時間。
幸好,當時的很多文官,尤其是年輕的文官,都是會騎馬的。有些文官的馬術,還相當的好。比如說洪承疇、孫傳庭、盧象升等人,都是會騎馬的。尤其是孫傳庭和盧象升,騎術都是非常不錯的。至於袁崇煥和毛文龍,就更加不用說了。
這個年頭,即使是文官,也極有可能要上陣指揮打仗。你要是不會騎馬,想要指揮打仗,就有諸多的不便。兵貴神速,這可不是說着玩得。說的不好聽一點,萬一戰敗,就算要逃命,四條腿也要比兩條腿快得多。
饒是如此,從京城出發,史可法也用了好幾天的時間,纔來到了山東地面。當他踏入山東地面的時候,張準和多爾袞正好一個流血,一個吐血。當史可法來到黃縣的時候,韃子的屍體都已經掩埋得差不多了。對於沒能趕上黃縣大戰,史可法當然覺得非常遺憾。明國太需要一場勝利來證明自己了。哪怕是一場由“反賊”帶來的勝利。
張準依然是趴在木板上接見了史可法。
“史郎中,我們又見面了。身上有傷,不能見禮,還請原諒。”張準微微苦笑着說道。史可法現在已經被降職,不是戶部的郎中了,但是,他還是稱呼對方史郎中。
“都督大人一心爲國,擊潰建虜,實在是我等楷模。某應該向你行禮纔是。請受某一拜。”史可法誠懇的說着,向張準深深的行禮。
張準不經意的搖搖頭,緩緩的說道:“憲之多禮了。咱們還是公事公辦吧。不知道憲之從京師給我帶來了什麼好消息?”
史可法挺直身軀,將攜帶的詔書展開,神情嚴肅的說道:“張準跪下接旨”
張準苦笑着說道:“史郎中,你看我這個樣子,還能三跪九叩嗎?”
史可法無語片刻。他知道張准以前接收詔書的時候,從來都不曾下跪過,一點都不將詔書的尊嚴放在眼裡。以前宣讀詔書的人,也不敢要求張準三跪九叩接詔書。因此,他離開京師的時候,就盤算着如何要張準下跪行禮,以顯示朝廷和皇家的威嚴。要是張準不屈服,他就不宣讀詔書。他準備和張準好好的熬一熬,看誰看得過誰。
對於自己的骨氣,史可法還是有幾分自信的。他就不信,自己會熬不過張準。只要張準首先服軟,跪了下去,他跟着還有更多的步驟,一步一步的將張準收復過來。沒錯,史可法的確是有這樣的想法。他和張慎言都有這樣的想法。
只可惜,到了黃縣以後,他發現,張準是真的受傷了,真的無法三跪九叩。他所有的計劃,都全部落空了。如果一定要張準下跪,反而顯得朝廷刻薄寡恩,適得其反。無奈之下,他只好說道:“那……我宣讀詔書,你聽着就是了。”
張準點點頭,一本正經的趴着。
史可法心有不甘,卻又不得不開始宣讀詔書。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佈告天下,鹹使聞知”
詔書的內容比較多。包括張準被正式任命爲後軍都督府大都督,東江鎮總兵官,兼管登州府、萊州府軍務,提督登州水師。勉勵張準抗擊韃子,爲國立功。要山東的各級官員,都協助張準抗擊韃子等。這些都是預料中的內容,沒有什麼特別的。
但是,詔書的最後,還有一個令人尋味的內容,就是要求張準迅速平定聞香教,並且將兩個聞香教教首王益倫、徐青鸞的首級,速速送往京師。詔書還特別提到,王益倫曾經暗算了張準。這個內容,是張準之前沒有想到的。可見,朝廷在這份詔書上,也是動了小小的手腳的。
誰說朝廷沒有能人?說到挑撥離間,借刀殺人,朝廷的每個官員,都是玩得爐火純青的。這不,朝廷剛剛答應張準主政登萊二府,就將聞香教這個燙手的熱山芋,扔給了張準處理。無論處理結果怎麼樣,朝廷都能夠去掉一個心腹大患。
一直以來,張準和聞香教的關係,都是道不清說不明的。兩者的關係不是很密切,卻又沒有到互相攻訐的地步。王益倫暗算了張準,本來是侷限於不太多的人知道的,沒想到,朝廷居然也知道了。看來,東廠和錦衣衛,也不是完全吃乾飯的。
張準微微冷笑一聲,不動聲色的說道:“謝謝朝廷諸位大人的關心,張某人感激不盡。聞香教的事情,有勞朝裡的各位大人惦記了。”
史可法面無表情的說道:“聞香教叛逆,實在是可惡,居然敢暗算大都督你,更是死有餘辜。大都督,你要對他們斬盡殺絕,斬草除根,徹底免除後患。”
張準不經意的點點頭,然後深深的凝視着史可法。好小子,果然不愧是吃朝廷飯的,這麼快就巴不得我和聞香教打起來。除了詔書裡面使手段之外,你小子還要在旁邊添油加醋。其實,就算沒有你小子在這裡煽風點火,我也會對聞香教動手的。登萊二府既然是我的地盤,自然就沒有聞香教的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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