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張準準時出席了慶雲宮的宴會。
這是小範圍的宴會,只有王室宗親參加。就是王室宗親裡面,也只有最核心的人員參加。李貴和李適都沒有出席。作爲主人家的,乃是朝鮮國王李綜、王后娘娘、還有世子李昊的兩個弟弟。世子李昊顯然是這次宴會的主人,連國王李綜都有意的變得低調起來。
李昊的確是成長了不少。他以世子的身份,還有朝鮮未來國王的身份,向張準再次表示歡迎。並且明確的表示,在對抗韃子的戰鬥中,如果張準有任何的需要,朝鮮方面都願意提供幫助。在向張準致謝以後,李昊鼓起勇氣說道:“都督大人,我想叫你大哥哥。”
張準微笑着說道:“你早就應該這樣叫我的。”
李昊立刻大聲的說道:“大哥哥。”
張準微笑着說道:“乖。”
李昊滿臉興奮,抑制不住的說道:“大哥哥,鳳坪君叔叔說,你明年還會回來的。我給你準備了一件禮物,明年你到來的時候,我親手送給你。”
張準好奇的說道:“神秘兮兮的,是什麼禮物?”
李昊看看徐青鸞,又看看姬玉情,又看看沈凌菲,壓低聲音,悄悄的說道:“保密。總之,是一件非常珍貴的禮物,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張準微微一笑,也沒有再追問,微笑着舉起酒杯。
十二月十八,張準率軍從仁川港返回。應朝鮮方面的要求,大白艦隊將繼續在朝鮮逗留半個月的時間,以幫助朝鮮繼續震懾某些別有用心的投降分子。大白艦隊是純粹的戰鬥艦,在和韃子的對抗中,無法直接發揮作用。張準也就批准了。
回來的水路,由於是逆風,船行的速度很慢。離開仁川港的第一天晚上,船隊還遭遇了一陣暴風雨,有驚無險。用了足足四天的時間,張準才返回威海衛軍港。他下船的時候,已經是十二月的二十二日凌晨了。但是張準來不及休息,即開始檢查各項戰備工作。
龍計劃已經全面實施,各方面的工作,都井然有序。河間府的兵員和物資,都已經準備就緒。青州府的人員和物資,也都準備就緒了。威海衛軍港目前非常的忙碌,來來往往的商船,不斷的進港離港,帶來大量的物資,同時又帶走大量的物資。
根據龍計劃的安排,高弘圖和張慎言兩人,加上王銘宇、劉航、劉寶玉、楊立仁、週一航、侯山平等人,將會組成一個龐大的委員會,重點負責各種物資的調撥和運輸,支援前線的戰鬥。各個縣都成立了運輸隊,只要接到命令,相關的物資,立刻可以輸送到前線去。
這方面的工作,張準不需要花費太多的心思。他只要檢查戰備工作就行。抗擊韃子,主要還是體現在軍事鬥爭上。
張準要檢查戰備的第一站,當然是登州城了。
多爾袞和多鐸,還有大漢奸孔有德,還有幾千名的韃子,幾千名的叛軍,已經被困在登州城裡面五個多月了,是時候去看望一下他們了。不知道他們最近的日子,到底過得怎麼樣?
五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足夠可以將人變成鬼了。不知道里面的韃子,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以多爾袞的精明,不知道能不能想出什麼可以讓不吃飯,卻又感覺不到餓的辦法來?
“大人。”
品字營指揮使張凌雲前來迎接張準。
張準從威海衛軍港騎馬到來登州城,首先要經過的,就是虎賁軍品字營的駐地。他帶到朝鮮去的虎賁軍,也正好歸建。
“上馬來,我們去看看登州城。”
張準隨意揮揮手,讓張凌雲上馬隨行。
品字營原來駐紮在福山,現在駐紮在楊家店。主要的目的,當然是爲了更好的監視登州城。楊家店距離登州城只有幾十裡的路程,即使是步軍,在一天的時間裡也可以趕到。虎賁軍堵在這裡,登州城內的韃子,根本不敢有大的動作。
楊家店的位置,還剛好堵住了韃子南逃的道路。要是韃子試圖向南突圍,必然要經過楊家店。楊家店只是一個小鎮,沒有堅固的防禦工事,看起來比較容易突破。從地圖上看起來,突圍是可行的,實際上執行起來,卻是困難重重。
經過擴軍以後,品字營目前總共有三個協,十五個小隊,不計算各級軍官和後勤人員,總共有750名士兵。裝備清一色的虎賁銃,還有大量的標準炸藥包。依靠臨時修築起來的工事,足夠將韃子擋回去了。登州城內的韃子,大部分都是步兵,騎兵的數量很少。相信現在應該沒有騎兵了。戰馬肯定被殺來吃掉了。
不過,由於南邊都是山路,不好走,韃子從這裡突圍的可能性不大。韃子要是從這裡突圍,還要繞一個大圈,然後繼續經萊州府的方向逃出去。想要搶奪威海衛軍港的船隻出海,那是絕對不可行的。韃子要是真的有機會殺到威海衛軍港,那裡所有的船隻,都已經離開岸邊了。
多爾袞想要突圍,唯一的一條路,只能是黃縣。經過黃縣、招遠,一直向萊州府的方向逃竄。只要突破虎賁軍在黃縣的防禦,韃子逃竄的可能性還是有一點點的。問題是,在黃縣,有虎賁軍修築的完整工事,有郝林勇率領的闖字營官兵駐守,還有隨時可以增援的龍騎營官兵。多爾袞想要越過黃縣向西逃,不是不可能,真的很難。
登州城裡面的韃子,已經被困住了差不多半年的時間,相信一定實行了最嚴厲的糧食管制措施。在這樣的情況下,韃子的體力,不可能非常充沛。長期營養不足,怎麼可能精力充沛?他們一旦突圍,就肯定是抱着必死的決心,根本沒有活下去的希望了。因此,品字營的主要工作,就是在韃子離開登州城,向黃縣發起全力一擊的時候,趁機搶佔登州城。
“大人,前面就是登州城。”
張凌雲指着前面的登州城說道。
兩人的速度很快,一會兒的功夫就來到了登州城的外面。。
張準舉着千里鏡,默默的觀察着登州城。登州城外表看起來,和之前並沒有太大的區別。城牆還是以前的城牆,城門還是以前的城門,城外依然是一片的荒蕪,只有乾枯的雜草。唯一不同的是,城頭的上面,還飄蕩着韃子的正白旗和鑲白旗。看起來,即使到這個時候,多爾袞和多鐸也沒有屈服投降的意思啊!
隱約間,能夠聞到一陣陣的臭味,從登州城的裡面飄蕩出來。臭味非常的難聞,卻又分辨不出,這到底是什麼味道。張凌雲解釋說,如果吹的是北風的話,味道可能更濃一點,很容易讓人窒息。如果是西北風的話,味道就要淡一點。有人推測,可能是登州城裡面發生了某些無法想象的事情。
在登州城被圍困的最初一兩個月的時間裡,時不時的,還有瘋狂的韃子,試圖從城內衝出來,尋找周圍的虎賁軍拼命。結果,他們被巡邏的虎賁軍騎兵一槍一槍的全部打死。自此以後,再也沒有韃子試圖衝出來拼命了。因爲他們根本拼不到。虎賁軍根本不給他們拼命的機會。
“貝勒爺,張準來了。”
在張準打量登州城的時候,多爾袞也接到了手下的報告。
多爾袞的臉色明顯有些蒼白,然後又閃過一絲絲的暈紅。這一絲絲的暈紅,正是被張準這個名字激盪起來的。這個惡賊,終於是來了。他還以爲,自己就算到死,都不會看到張準在登州城的外面出現。這對於他多爾袞來說,實在是太無法忍受了。因爲,張準根本沒有將他放在眼裡。沒想到,張準突然出現了。
“張準……”
多爾袞咬牙切齒的自言自語,想要站起來,卻發現自己的身體,虛弱得很。只要動一動,就感覺頭暈眼花。根據他的命令,城內實行了最嚴格的糧食供應,誰也不能違反規定,否則格殺勿論。他當然也不例外。
他將城內的所有人員,按照戰鬥力的不同,承擔任務的不同,分成了幾等。只有處於最前線的戰鬥人員,才能獲得比較多的糧食。其他的人員,每天只有不足二兩米供應。好像他這樣的高層,因爲不需要親自戰鬥,每天也只有很少的糧食供應。
好大一會兒以後,多爾袞才慢慢的積蓄起足夠的力量,緩緩的向城頭的方向走過去。他要親眼看看這個傢伙,到底是什麼人,竟然將自己弄得這麼悽慘。他要看看,張準是不是有三頭六臂,是不是有神靈的庇佑,纔會讓大金國如此的狼狽。要是不認真的看一眼張準,他就算死了也不甘心。
來到城牆下面,多爾袞又停留了一會兒,積蓄了足夠的力氣,才一步一步的艱難的爬上登州城的城牆。要是在以前,上去城牆的一百五十六級臺階,他箭步就上去了。但是現在,他每走一步,都要喘息片刻,然後再走下一步。他拒絕別人的攙扶。作爲努爾哈赤的兒子,他還沒有懦弱到那樣的地步。
“貝勒爺,左邊的人就是張準。”
有人在多爾袞的耳邊悄悄的報告說道。
多爾袞極力看過去,果然看到遠處一個沒有穿軍裝的年輕人,正騎在馬背上,和一個虎賁軍的軍官在說什麼。他還舉着千里鏡,仔細的打量登州城的城頭。是的,那個人就是張準,那個將大金國和大金軍都弄得狼狽不堪的張準。外表看起來,除了年輕得過分之外,張準一點都沒有特別的地方。
“爲什麼?”
“爲什麼?”
“爲什麼?”
多爾袞情不自禁的喃喃自語。
他想不明白,爲什麼張準能夠讓他這麼狼狽,爲什麼張準能夠讓大金國屢屢遭受重創。他是真的想不明白。他好歹是努爾哈赤的兒子,是大金國的貝勒,他掌握着正白旗和鑲白旗的大部分人口和資源,是人上人。正是因爲有這樣的條件,他才能創造戰功。正是因爲這樣,他纔可以春風得意,躊躊滿志。但是,張準有什麼呢?
在黃縣戰鬥之前,大金國的內部,甚至沒有人知道張準到底是什麼來歷。他們只是簡單的瞭解到,張準是窮軍戶出身,沒爹沒孃,什麼都沒有。但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拉扯起一支虎賁軍,拉扯起一支能夠打敗大金國勇士的隊伍。要不是親身品嚐到最苦澀的滋味,多爾袞根本無法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大人,多爾袞就在城頭上。”
張凌雲放下千里鏡,謹慎的說道。
“嗯,我看到了。他看起來好像不怎麼風流倜儻啊!你看他的眼圈,黑得好像是熊貓似的。有那麼忙嗎?怎麼不睡覺呢?你看他的眼眶,都深深的凹陷下去了。你在看他的臉,好像都看不到肉。唉,我還以爲大金國的貝勒爺,都是些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人物啊!”
張準慢悠悠的說道,臉上看不到什麼特別的表情。
“大人,誰能在餓了五個月以後,還能風流倜儻呢?我敢肯定,他能夠站在城頭上,看你一眼,已經是非常了不起了。在以前,我每天站在這裡觀察登州城的動靜,都沒有見過多爾袞出現呢!”
張凌雲忍不住笑着說道。
“哦,忘記了。餓了五個月,時間的確長了點。”
張準一本正經的說着,然後慢慢的放下了千里鏡。
多爾袞被餓了五個月以後,已經只有一個空架子了,沒有繼續觀察的必要了。再觀察下去,他都要對對方產生同情心了。他的確是將多爾袞餓慘了。別人好歹是大金國的貝勒爺啊,這樣對付人家,的確是太過分了。
要是城內的韃子,都像多爾袞這樣,再過幾個月,不需要虎賁軍動手,登州城自然而然就落入虎賁軍的手上了。到時候,虎賁軍只需要進去收屍……嗯,準確來說,連收屍都不要,因爲沒死的人一定會將死去的人都吃掉了。
城頭上,多爾袞感覺自己的精力,正在不斷的消退。他臉上的紅暈,正在快速的消散。張準的出現,只是讓他稍微激憤片刻,就恢復了原狀。現在的他,已經沒有任何的激情了。無論是誰,被困住了五個月以後,都不可能有什麼激情。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苦笑。張準這一招,實在是太狠了。在他南下的時候,他是絕對想象不到的。當時的他,只想着順利的拿下山東,然後就一刀插入明國的核心腹地,撈得盤滿鉢滿的。正是由於抱了太大的希望,結果,失望越大。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他就被困死在了登州城。海路被完全切斷了,陸地上的兩扇大門也被牢牢的關起來了。登州城,徹徹底底的成了死地。
要是張準大舉進攻登州城,以大金國勇士的兇悍,或許能夠在自己臨死之前,拉一個墊背的。虎賁軍的火器就算再厲害,在巷戰的時候,大金軍的勇士,總是能找到出手的機會。不需要多,只需要一命換一命就足夠了。但是,張準根本就沒有進攻的意思。他只是死死的困住了登州城,想要將他們活生生的餓死。
事實上,張準的策略,基本上實現了。現在,能夠拉開弓弦的大金國勇士,還有幾個人?沒有足夠的力氣,大金軍憑什麼殺人?登州城內的大金軍,其實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捱餓等死而已。
“突圍!”
“我要突圍!”
多鐸曾經失態的叫起來。
多鐸不想死,真的,他真的不想死。他還年輕,他的人生,還沒有開始。他不願意死在這裡。他想要突圍。結果,他帶着幾十人剛剛出門來,就被虎賁軍的騎兵給打回去了。多鐸本人,也差點被一槍打死。至此,多爾袞再也沒有突圍的念頭。
“突圍?”
“突圍?自殺?”
“你準備往哪個方向突圍?”
每次有人提議突圍的時候,多爾袞都無奈的笑了笑,然後默默的看着對方。結果,對方自己就灰溜溜的退走了。
東南西北,天大地大,卻沒有他們的逃生之路。登州城的地理位置,太特殊了。東面是大海,北面是大海,除非是他們想自殺,否則,不要想。南面是山區,是崎嶇的山路,他們往那裡去,完全是死路。
只有往西,纔有唯一的生路。只要南下的韃子,能夠到來黃縣,配合他們一起向黃縣發起攻擊,他們纔有機會逃出去。問題是,南下的大金軍,能夠衝到黃縣來嗎?
“貝勒爺,張準已經走了。”
忽然間,手下的話打斷了多爾袞的思緒。
多爾袞微微定一定神,朝外面看出去。果然,張準已經不見了。他剛纔駐馬的地方,只剩下一片的空曠。多爾袞的內心,情不自禁的一陣失落。他最終感覺到了,張準並沒有重視他。他只是到來登州城,粗略的瞥了一眼,就輕飄飄的走了。
如果南下的皇太極大軍,真的無法拯救登州城,他應該怎麼辦?他應該被餓死在這裡嗎?多爾袞感覺自己的腦海裡,一陣的空白。但是在空白之後,他忽然捕捉到什麼。於是,他的臉頰,又悄悄的出現一絲絲的暈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