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薇亞拉有些不解的說道:“准將軍,你擁有如此厲害的火槍,什麼還需要我們的大炮鑄造技術呢?”
張準不動聲色的說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我的意思是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長處和短處,國家也是這樣。我們國家在製造火槍方面,的確有一定的優勢。但是在鑄炮大炮方面,我們遇到了一些問題,需要你們幫助解決。”
賽薇亞拉還是有些不相信的樣子。剛纔張準的火槍射擊,給她的印象,實在是太深了。這麼遠的射程,這麼高的精確性,這麼大的殺傷力,比她見過的任何火槍都要犀利。要是他們英國人擁有這麼厲害的火槍,早就在大海上將荷蘭人打得不成人形了。
幾乎是下意識的,賽薇亞拉有一股強烈的願望,想要從張準這裡,得到火槍的鑄造技術。只要掌握這種火槍的製造技術,賽薇亞拉相信自己光是賣專利,就可以賺得盆滿鉢滿的,那可要比做海盜划算多了,也安全多了。
琢磨片刻以後,賽薇亞拉謹慎的說道:“准將軍,我們應該怎麼將大炮的鑄造技術送給你呢?”
張準緩緩的說道:“過幾天,我會派人將你和費迪南德都送到鑄炮工場。在那裡,會有人請求你們協助的,你們只要將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反映到實際的研究中來就可以了。”
賽薇亞拉有點期待的說道:“准將軍,我將大炮的鑄造技術送給你,你是不是也應該告訴我們火槍的製造技術?”
張準神色冷漠的說道:“我救你們,是要你們的鑄炮技術。這是等價交換。你要我們的火槍技術,你拿什麼來交換?”
賽薇亞拉想了想,覺得自己的確拿不出什麼像樣的東西來。現在的她,因爲逃亡的關係,什麼東西都沒有。以前搶掠到的財富,都全部被荷蘭人搶回去了。除了眼前的這艘受傷的戰艦,他們的確是一無所有了。
張準輕描淡寫的說道:“等你想好了,再來找我吧。”
賽薇亞拉只好無奈的點點頭。
原來,賽薇亞拉對明國的印象,是有點蔑視的。在她的感覺裡,明國的所有人,都是一羣未開化的人。他們清高而自大,貪婪而猥瑣。他們的眼睛,總是盯着金燦燦的財富。他們根本就不知道世界有多麼大。他們以爲明國就是整個世界,其他的所有國家和地區,都是化外之人。但是,張準的出現,嚴重的顛覆了他的想象。
她真是想不到,在明國,還有張準這樣的人物。張準不但知道全世界的很多事情,擁有豐富的學識,而且還擁有非常厲害的火槍。英國人最看重的,其實就是張準的武力。因爲,他們需要藉助張準的武力,才能躲得過荷蘭人的追殺。
……
將英國人安頓下來以後,張準就回到了虎賁軍海軍陸戰隊的軍營,準備下一步的軍事行動。張准將皮島劃給了海軍陸戰隊作爲全封閉的訓練基地,現在海軍陸戰隊的全部人員,都已經搬遷到這裡。不少戰士正在加緊擴大自己的營區。
在未來的一年時間裡,海軍陸戰隊將從原來的五個小隊擴展到五個協,總兵力將超過1500人。也就是說,兵力要擴展到原來的五倍。人員多了,營區自然要擴大不少,各類的設備設施,都要大量的增加。
相對於陸軍而言,海軍陸戰隊要掌握的作戰技巧,生存技巧,更加的多,因此,擴軍的腳步,要比陸軍的步伐慢很多。海軍陸戰隊的全部戰士,都是從其他部隊抽調來的老戰士,沒有任何的新兵,這也是海軍陸戰隊的最大特點之一。
在張準的命令下,第二天,三月初四,虎賁軍海軍佔領了附近的身彌島。身彌島上原來有少量的朝鮮居民,是朝鮮王國的固有領土,不過在韃子到來的時候,他們被強迫遷回到了大陸,結果,這裡就成了無人區。身彌島的面積,比皮島還要大,其面積超過五十平方公里。虎賁軍的其他部隊,剛好在身彌島建立基地。
在控制了皮島和身彌島以後,虎賁軍的下一步目標,自然就是隔海相望的鐵山了。鐵山,顧名思義就是有很多鐵的山。事實上,鐵山蘊藏的鐵礦石,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都是非常可觀的。這對於急需鐵礦石的虎賁軍來說,正好是有益的補充。
虎賁軍的首要目標,是在鐵山的上面,建造三個品字形的棱堡。然後以三個棱堡爲核心,一步一步的向外擴展自己的勢力範圍,從而達到控制鐵山,懶腰切斷大金國和朝鮮王國的路上通道的目的。
按照張準的計劃,三月初八的早上,虎賁軍海軍陸戰隊將會全軍出動,在海軍的掩護下,登陸鐵山,建立警戒線。然後大量的商船,會運載民夫和建築工具、材料上岸,開始修建棱堡。
“各部隊做好準備!”
“三月初八早上開始攻擊!”
在檢查過各方面的戰備以後,張準果斷的說道。
……
三月初八,京師,紫禁城。
崇禎九年三月份的天氣,陰暗的厲害。整個京師,好像一直都是灰沉沉的,很少能見到陽光。出現這種情況的主要原因,是因爲風沙的影響。從年初開始,京城遭受的風沙,就越來越強烈,紫禁城也常常被風沙籠罩在其中。
在崇禎看來,今年的京師,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要晦暗。崇禎每次上朝,總是聽到一些不順心的,難以解決的問題。這些問題使得他退朝後更加的煩悶。前幾天上朝的時候,戶部上書侯恂詳細面奏各處官軍欠餉的情形很嚴重,每日催餉的文書不斷飛來,急如星火,可是國庫如洗,沒法應付。崇禎自己的內帑,也沒有多少錢了,只好將奏章都暫時扣起來。
另有幾個科、道官請求對韃子焚掠殘破的北直隸各州、縣趕快賑濟,撫輯流亡,使劫餘百姓得以早安生業。因爲韃子的肆虐,北直隸的民衆,損失非常慘重。要是不立刻救濟,肯定會產生暴民的。但軍餉尚且沒有着落,賑濟款從何談起?
結果,還不到巳時,崇禎就懷着十分沉重的心情宣佈退朝。一羣大臣也拿不出更好的法子來,只好怏怏的退走。崇禎回到乾清宮以後,想來想去的,依然是一籌莫展。巧婦難爲無米之炊,除了長吁短嘆之外,他什麼事情都做不了。
因爲今天要去南宮燒香,崇禎三天來就素食齋戒。現在下朝回來,無奈的嘆息一番,就一面傳旨皇后和田、袁二妃來乾清宮,一面又再一次渾身沐浴,以表示自己的虔誠。后妃們一來到,他就帶着她們乘輦出了東華門。除了司禮監掌印太監王承恩和一大羣太監和宮女簇擁外,沒有任何儀仗,儘可能不讓外邊的臣工知道。
“十萬火急!”
然而,恰好就在這個時候,文書房太監把一封十萬火急的文書,送到養心殿內司禮監掌印太監和秉筆太監的值房中來。掌印太監王承恩不在,由幾個秉筆太監看了文書,一個個都大喜過望,歡欣鼓舞。王德化在這幾位輪值的秉筆太監中名次最前,就由他拿着這封火急文書追出東華門。
近幾年,崇禎身上的變化實在很大。在他即位後最初幾年,國家雖有內亂和外患,但大局尚未糜爛,他希望做一代“中興英主”的信心很強,銳氣很盛。那時他對於日蝕、星變、怪風、霍雨等等自然界不正常現象雖然也心中戒懼,卻不像近幾年來這樣害怕。
五六年前,有一個朝臣因旱澇成災,上疏言事,批評朝政,措詞過於激切。崇禎很惱火,在上朝時直接訓斥說:“堯有九年之澇,湯有七年之旱,並不聞堯與湯有何失德!”
但是近幾年,任何不正常的自然現象他都認爲是五行災異,也就是上天給他的警告和國家的不祥之兆,膽戰心驚,仿徨不寐。在即位之初,他並不很迷信佛、道兩教,倒是受了當時禮部尚書徐光啓的影響,和天主教有些接近。近兩三年來,他對於佛、道、鬼、神越來越迷信了。
還是二月初五那天,韃子還在京師南部和虎賁軍繼續糾纏的時候,北京城發生了一次地震。地震是常見的自然現象,明朝在北京地區已經發生過多次地震,毫不足奇。永樂年間是明朝國力鼎盛時期,短短的十八年中,南京震了六次,北京震了兩次,而南京的五次地震都在永樂帝遷都之前。
無奈,從西漢以來,以董仲舒爲代表的儒家就將地震同人事聯繫起來,而這種迷信思想深入人心,也深入崇禎的心。特別是這幾年發生的事情,讓崇禎對身邊的一切,都非常的敏感。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覺得和他有關。這次地震,也讓崇禎感受到極大的思想壓力。
崇禎認爲北京是大明帝國的首都,就在皇帝的腳下,從他登極至今就發生了兩次較大地震,可不預兆他的江山不穩麼?司禮監掌印太監經常據實轉奏靈臺太監觀察到的星象和雲氣變異,十之八九都是不吉利的。這樣就更增加了他的憂愁。儘管他口頭上說他是“中興英主”,心中卻漸漸明白“中興”無望,甚至常有可能亡國的預感。
韃子在北直隸的肆虐行動,一直得不到有效的控制。誰也不知道,韃子會什麼時候出關,什麼時候才肯離開。孫承宗被殺,高起潛被韃子打敗,無數的縣城和民衆,遭受到韃子的毒手。有大臣上奏,說是北直隸已經變成一片白地,令他心酸不已。
漕運的事情,也讓崇禎非常的鬱悶。漕運總督楊一鵬來報,說是漕運被韃子截斷,已經足足三個月的時間。江南的賦稅和糧食,都無法及時的運輸到京師,導致京師物資緊缺,物價飛漲,人心惶惶。楊一鵬報告,說是京師的一個饅頭,都已經漲到五文錢了。而在漕運被截斷之前,一文錢至少可以買兩個饅頭。
物資緊缺,物價飛漲,給京師裡面的百姓,還有從各方逃難過來的難民,造成了極大的生存壓力。大不多的人,都感覺在京師是無法繼續活下去了。有膽子大的人,就連夜逃出了北京城。爲了緩解糧食的壓力,五城兵馬司和京師三大營,對於逃離北京城的人,一律都採取了放行的措施。但是外面的人想要進來,堅決不行。
在物價飛漲的背後,還發生了各種各樣不可思議的事情。人性的黑暗和醜陋,在飢餓的面前,暴露的淋漓盡致。甚至,順天府接到報案,說是一羣難民,爲了爭搶一個饅頭,就打死了二十幾個人,當真是一個饅頭引發的血案。而那些莫名其妙死去的屍體,也突然成了搶手貨。甚至,連被埋葬掉的屍體,都被人挖出來。至於是怎麼處理的,誰也不敢過問。
又因爲韃子的肆虐,洪承疇和楊嗣昌的軍隊,都遲遲無法回去河南、陝西等地,導致陝西的流寇,又有重新聚集的態勢。壓力大大減輕的李自成等流寇,紛紛從陝西進入河南,尋求得到更大的發展。遠在洛陽的福王,三天兩頭就來報告,說是河南兵力空虛,萬一流寇又來,河南各府只怕抵擋不住。福王的這些奏疏,讓崇禎很是矛盾。
從輩分上來說,洛陽的福王,乃是崇禎的叔叔。崇禎一直都標榜自己的純孝,自己的親叔叔如此驚恐,他當然不能不理不睬。可是,韃子就在北直隸,好像沒有退卻的跡象。在這樣的情況下,讓洪承疇和楊嗣昌南下,恐怕是不現實的。沒辦法,崇禎只好暫時拖着。
“快走吧!”
“快走吧!”
“快走吧!”
夜深人靜的時候,崇禎簡直都要向老天祈禱了。
他希望得到老天的眷顧,讓韃子趕緊的退走。除了老天的保佑,崇禎的確是想不到別的辦法了。楊嗣昌的督師,沒錢沒糧,想要發動對韃子的進攻,也是有心無力。高起潛和王坤兩個,又不爭氣。唉,崇禎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崇禎愈是覺得人事努力很難指望,愈是想靠神靈保佑國運。今年春天,他瞞着朝臣,命僧道錄司暗中挑選了幾十位佛、道兩教的名德法師在南宮建醮。他還暗中傳旨召江西龍虎山張真人來京建醮,但因路途遙遠,尚未趕到。從二月中旬以來,他時常忙裡偷閒,帶着周後和田、袁二妃,去南宮燒香祈禱。
但是這樣的事情如何能瞞住羣臣?不免有一些言官上疏勸諫,請他不要迷信僧、道,做這種無益的事。他心中很痛苦,有時想着自己既是一位英明君主,自然不應該迷信僧、道、鬼、神,使得後世議論。可是他又想着國事日非,無術挽救,除非上天見憐,有什麼法兒使國家轉危爲安,否極泰來?有一次他自言自語的說道:“唉,建醮,建醮!這些言官怎知道朕的苦心!朕非昏庸之主,只是勢不得已,向上天爲民請命耳!”
後來又有一位言官上了一道奏本,措詞比較率直,說南宮靠近太廟,每日鍾、鼓、饒、鈸之聲聒耳,使祖宗爲之不安。祖宗不安,何能祈福攘災?崇禎沒有生氣,提起硃筆批道:“朕之苦心,但願佛、天、祖宗知,不願人知。”過了一夜,當這個奏本要發出宮時,他重新看看御批,自覺批語不雅,不似帝王的話,便塗了去,改批“留中”二字,不再發出。
進入三月份以後,崇禎因爲事忙,一直再沒有去南宮燒香。前幾天他接到山西巡撫和布政使的聯名奏疏,說山西某地天雨血,某地發生地震,倒塌了許多房屋,壓死了不少人、畜。他非常震驚,心中越來越感覺到不妙。他揮筆寫下這樣的語句:“前年元旦日蝕,今年京師和山西地震,又雨血,災異如此,實在可怕。”
不知不覺間,崇禎忽然又想到,西漢哀帝時發生日蝕和地震,大臣們對策上言,說這是不尋常的災異,果然不久西漢就亡了。何況如今不僅日蝕、地震,天又雨血!想到這裡,又想想當前大局,不覺出了一身冷汗。他根據皇曆選擇了一個宜於齋戒祈攘的日子和時刻,親至南城燒香。擇定了吉日良辰,他吩咐司禮監替他準備青詞表文,並事先傳諭在南城的僧、道們知道。
今天是三月初八,正是崇禎選定的良辰吉日。三個月來,北京城多風多沙,今日難得的天氣晴朗,陽光明媚,微微的南風清爽宜人。河岸上,一長排綠柳映水,柔絲搖曳。兩隻黃鵬在柳枝間穿來穿去,發出婉轉柔和的叫聲。護城河轉彎處有一座用太湖石疊成的假山,四面槐柳簇擁,綠蔭森森。幾枝盛開的石榴花橫在太湖石上,分外鮮紅。
早上,崇禎偕同周後、田妃、袁妃,分乘小輦,穿過文華殿西夾道,出了東華門,順着護城河東邊的青石御道向南走去。從這裡往西去,有一條松柏夾着的石板路,通往太廟的后角門;往南,不遠處有一道紅色高圍牆,上覆黃色琉璃瓦,從紅牆中露出巍峨的宮殿和高大的古鬆,並傳出鍾、磐和梵唄之聲。
護城河中水色湛清,微波上閃耀着金色的太陽,水底盪漾着三四片白色雲影。崇禎已經有許多天沒有出過紫禁城,這時不由得心情一爽,眼睛裡露出來一絲笑意,好像種種苦惱,都暫時從他的心上離開了。
三乘輦繼續向南行去,過了片刻,來到了南宮的正門外邊。南宮的大部分都是英宗時代的建築物。一百七十年來不斷修繕、油漆、增建,十分美麗。南宮大門外有許多高大的白皮松,遮天蔽日。三乘黃色小輦在白皮松中間的漢白玉甬道上停住,早有一羣高僧、道士和執事太監在道旁跪接。
崇禎帶着皇后和兩位妃子緩步走上雕龍玉階,進了宮門,在一片松樹下盤桓一陣,然後走進南風門。這裡有許多花木,並排有三座寶殿:中間的是龍德殿,左邊的是崇仁殿,右邊的是廣智殿。他們在龍德殿休息一下,受了僧、道們的朝拜,吃了一杯茶,然後由執事僧、道和太監們在前引導,向內走去。
正在這時,王德化身穿沒有補子的青素宮紗貼裡,頭戴用馬尾編結的煙墩帽上綴寶石、明珠,右手拿着一把專爲遮太陽用的藍絹灑金大撒扇,左手袖着十萬火急的機密文書,匆匆地從紫禁城中趕來。按照規定,他必須先向掌印太監王承恩稟明,纔敢啓奏皇上。
可是王承恩正引着皇上和娘娘們往裡邊走,根本沒有注意到王德化的到來。王德化看到王承恩正在忙碌,也不敢貿然趕去說話。他的心中很急,鬢邊冒出豆子大的汗珠,只好在龍德殿旁徘徊,偷眼望着皇帝神色安閒地穿過飛虹牌樓,緩步踏上飛虹橋。
崇禎難得今天有一點閒情逸致,站在弓形的飛虹橋上,欣賞白玉欄杆和欄板上的精緻雕刻,還指着那些刻得栩栩如生的水族動物叫皇后欣賞。一會兒,他率領后妃們走下橋,穿過戴鰲牌樓,向左右的天光、雲影二亭望一眼,登上一座堆壘得十分玲瓏的秀麗假山。
山上有一個圓殿叫做乾運殿,東邊是凌雲亭,西邊是御風亭。他在山上稍作盤桓,想着這山上的圓殿和亭子都是英宗復辟後添建的,那時雖有也先之患,經過土木之變,但國家的根子依然強固,全不似如今這樣風雨飄搖,想着這裡,崇禎不由得滿懷槍然,無心再看景緻,連乾運殿也懶得進去。
他同后妃們繞過乾運殿,下了秀麗山,來到佳麗門。全體僧道官和名德法師都在甬道的兩旁跪接。崇禎和后妃們從他們中間穿過,走進佳麗門,踏上白玉雕龍臺階,迸到永明殿中坐下,衆僧躬身低頭,雙手合十,從永明殿的左邊,衆道士從右邊,分向建醮的地方走去,連一點腳步聲也不敢發出。過了片刻,從永明殿後邊傳過來鐘聲、鼓聲、磐聲、木魚聲、雲板聲、銅笛聲等等,還有和尚道士的哮經聲,組成了肅穆莊嚴的音樂合奏。
王承恩走到崇禎面前,躬身奏道:“皇爺,開醮了。”
崇禎沒做聲,立刻從龍椅上站起來,懷着虔敬的心情向外走去,周後、兩位妃子、宮女們和太監們,肅靜地跟在他的背後,永明殿的背後是一個小院,一色漢白玉鋪地,有十幾株合抱的蒼松和翠柏,虯枝橫空。其中有一株古鬆上纏繞着凌霄,在蒼翠的松葉間點綴着鮮豔的紅花。院子中間搭着一座高大的白綢經棚,旗幡飄飄;蓮花寶座上供着檀香木雕刻的釋迦如來佛像。棚外懸一黃緞橫幅,上題:“敕建消災、弭寇、護國、佑民、普渡衆生法會”。
后妃們暫留在經棚外邊,崇禎帝先進經棚,在釋迦前上了香,焚了黃表,拜了四拜,跪在黃緞拜墊上默默祈禱,求佛祖大發慈悲,幫助他消滅各地“流賊”,降罰建虜,並且不要再降水、旱、蝗、疫諸災,保佑他的國運昌隆。
當默禱結束時,崇禎覺得還不夠,又特別祝禱幾句,求佛祖感化高迎祥、李自成、張獻忠、張準等洗心革面,實心投誠,有祈求佛祖保佑,讓北直隸的韃子,趕快的離開。他求神心誠,禳災情切,雖沒出聲,卻禁不住喉嚨哽塞,熱淚滿眶。祝禱畢,他站起來退到一旁,看着皇后和妃子們依次進來禮佛。
在崇禎跪佛前虔誠祝禱當兒,王承恩留在經棚外邊,恭立侍候。一個太監來到他的身邊,湊近他的耳朵小聲說道:“宗主爺,王秉筆有事面稟。”
王承恩轉過頭去,看見王德化面帶喜色的立在永明殿後,心中不禁微微一動。難道在這個時候,居然有什麼喜訊傳來?這可是大好事!現在的崇禎,最需要的就是好事了。他使個眼色不讓王德化來到經棚前邊,自己趕快踮着腳尖兒走了過去,悄聲問:“什麼喜訊兒?”
王德化笑眯眯的行了禮,從袖中掏出文書遞給他,小聲說:“遼東高起潛送來的,大捷!斬首一千級!”
王承恩接過奏疏,粗略的掃了一遍,確認真的是喜訊,這才稍稍的放心。他正要轉頭去向崇禎報告,卻發現崇禎已經不在正殿了。他急忙問清楚情況,然後追了上去。王德化本來以爲可以得到王承恩的誇讚,沒想到,王承恩什麼都沒有說,他只好怏怏的去了。
崇禎暫時還不知道喜訊,他從建有佛教法會的院落往北,繞過假山,穿過有雕欄的白玉小橋,又是一座圓殿,描金盤龍匾額上題着“環碧”二字。周圍綠水環繞,花木繁茂,蒼松數株,翠竹千竿。這是南宮最後和最幽靜的地方,再往北幾丈遠便是覆蓋着黃瓦的紅色宮牆。
道壇設在環碧殿中,叫做“敕建三清普臨、降妖、伏魔、消災、洱亂醮壇”。崇禎走進環碧殿,叩拜了玉皇大帝,焚了青詞,照例默禱一陣,然後退出。皇后和兩個妃於依次燒香出來。他們到永明殿中休息,吃了點心,就要宣佈起駕回紫禁城去。王承恩急忙抓緊機會,來到崇禎的身邊。
“大伴,什麼事?”
崇禎看到王承恩急匆匆的向自己走來,好像是有喜訊的樣子,內心微微一動,急忙問道。王承恩的猜測,一點都沒錯,現在的崇禎,最需要的,就是好消息了。
“是高起潛的奏疏,大捷。”
王承恩急忙大聲說道。
既然是好事兒,當然要盡情的嚷嚷,讓全部人都知道。
“什麼?大捷?確定嗎?”
果然,崇禎心神激盪,連聲問道。
他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剛剛纔向佛祖祈求過,佛祖這麼快就顯靈了。看來,自己還是得到老天的眷顧的,自己還是有國運的,自己還是可以做中興之主的。
“快念!”
“快念!”
“快念!”
崇禎顧不得皇帝的矜持,手舞足蹈的連聲叫道。
王承恩急忙展開奏疏大聲的宣讀起來。
的確是大捷。
斬首一千級,絕對是前所未有的大捷了。
這當然是高起潛和吳三桂會合以後,經過仔細的商議,然後從遼東送來的報捷文書。高起潛說,他在和韃子的交戰中,打死了一千名以上的韃子,每個韃子都有首級爲證。韃子的首級,很快就會被運到京師查驗。
崇禎忽然覺得,自己信任高起潛,絕對是太英明瞭。之前還以爲高起潛打了敗仗,正想着要怎麼責罰他,沒想到,居然是個大勝仗啊!斬首一千級,這是前所未有的戰功啊!自己總算是長了一點顏面,對得起列祖列宗,對得起死去的先帝了。
“以此大捷,奴婢懇請皇爺大赦天下,振奮軍心民心……如盧象升等,罪不至死……”
王承恩繼續朗聲宣讀。
周圍的所有嬪妃,還有宮女太監等,在聽到了捷報以後,也都發自內心的爲崇禎高興。真是佛祖顯靈啊,以前每天聽到的,都是不好的消息,現在總算是有好消息了。
後來,她們聽到盧象升的名字,都覺得有些疑惑。高起潛替盧象升求情?兩人以前有什麼來往嗎?周皇后和田貴妃兩人,互相對望一眼,都看到了對方內心的狐疑
只有喜悅中的崇禎沒有察覺到絲毫的不對。現在的他,只知道,高起潛是殺了一千名的韃子。一千名的韃子啊!這是多大的戰功啊!他不假思索的說道:“着令有司傳令嘉獎!着令高起潛親自押送韃子的首級入京!朕要親自查驗!”
王承恩急忙吩咐小太監傳旨去了,同時低聲的說道:“皇爺,高起潛爲盧象升求情呢!這事如何回覆?”
崇禎緩緩的說道:“難爲他了。有情有義的人啊!立了大功,不求獎賞,只願爲盧象升求情。好樣的!你跟他說,朕會慎重的考慮的!”
王承恩一聽這話,就知道盧象升的小命,暫時是保住了。他暗自悄悄的鬆了一口氣。真是多虧了這份報捷文書啊!來得真是太及時了!可是,在冷靜下來以後,王承恩開始狐疑了。高起潛,爲什麼會替盧象升求情?難道說,這裡面,有什麼內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