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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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下雨的時候,開封也在下雨。
自從得知虎賁軍攻克洛陽,福王“下落不明”以後,開封城內的氣氛,就相當的怪異。普通的底層百姓,包括那些從外面逃難過來的難民,當然是熱烈盼望虎賁軍來解放開封,改變他們目前的困境。上層人物卻是惶惶不可終日,生怕虎賁軍真的前來攻打開封,將他們目前擁有的一切,都全部化爲烏有。
爲了防止意外情況發生,河南巡撫餘應桂,還有開封總兵官陳永福,在城內頒佈了戒嚴令。入夜以後,嚴禁閒雜人等,出現在街道上。要是被抓到,就以通敵罪論處。即使是白天,也有大量的官軍,在街道上來回巡邏,監督每個人的動靜。一時間,整個開封城內,都是人人自危,談張準色變。
然而,官府的百般高壓,百般消息,反而更加激發了底層百姓的反抗的決心。他們在官府看不到的角落,暗中串通,等候虎賁軍的到來。有些膽大的,還用各種各樣的藉口,逃出開封城,提前加入虎賁軍的行列。
這一場大雨,將半個開封城,都完全浸泡在水裡。年久失修的下水道,無法一下子消退這麼多的積水,導致城內的水位,是越積越高,最後連巡撫衙門前面的廣場,都全部是膝蓋深的積水。好多人都說,水淹開封城,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由於開封的北面,就是滔滔黃河,而黃河的水位,要比開封的地平面高出不少,因此,每次下大雨,黃河水位上漲,開封城都必須派人上去大堤檢測水位,並且做好應對措施。這是一項不能怠慢的工作,否則,黃河缺堤,開封城就要被滾滾的黃河水全部淹沒。
作爲河南巡撫,餘應桂也不得不到黃河岸邊去走了一趟,叮囑自己的部下,要注意大堤的安全。從黃河邊上回來以後,他的手上腳上全部都是黃泥,渾身髒兮兮的,感覺很不舒服。
當他耷拉着腦袋,回到巡撫衙門,坐下來以後,感覺也很不舒服。在黃河邊上,看着黃河,感覺很不舒服,回到巡撫衙門,看到桌面上的告急文書,同樣很不舒服。有時候,餘應桂甚至願意在黃河邊不舒服,也不願意回來巡撫衙門不舒服。
那麼多的告急文書,其實都是同一個內容,就是從“可靠”的渠道得知,虎賁軍就要對開封城發起進攻了,而且,進攻的方向,還是在黃河這邊。在黃河這邊,這是什麼意思呢?餘應桂曾經進行過詳細的研究。他最後的出來的結論是,虎賁軍可能是要炸開黃河大堤,將開封城都淹沒。
在開封的歷史上,因爲黃河氾濫,導致整個城市,幾乎被毀於一旦的事情,着實不少見。可以說,在黃河改道之前,開封城的安全,真是太危險的。特別是在汛期,高懸頭頂上的黃河水,簡直是開封官員的噩夢,誰也不敢掉以輕心。
幸好,在過去的數年間,中原地區連續乾旱,黃河水大大的減少,開封城纔算是渡過了一段安穩的日子。但是現在,又開始下雨了,黃河水位,又開始緩慢的上漲了。加上虎賁軍的威脅,餘應桂只覺得自己頭大如鬥,不知道應該如何對付。
“張準……”
“虎賁軍……”
坐在太師椅上面,餘應桂喃喃自語,腦袋裡感覺一片的空白。其實,他是想認真的思考一些東西的,可是,不知道爲什麼,他的思維,就是不聽控制,根本沒辦法好好的想自己想要想的事情。他的思緒,只能是信馬由繮的四處溜達。
對於張準這個名字,餘應桂是最熟悉不過了!當初,張準在山東大鬧天宮的時候,他就是濟南府的知府。幸運的是,在張準進佔濟南府之前,他順利的運作成功,成爲了河南的巡撫。回想以前的事情,餘應桂感覺自己的嘴巴,只有一片的苦澀味道。
在山東的時候,朱大典親自動手,都沒有能夠幹掉張準,現在,張準的羽翼,已經豐滿,他還想幹掉張準,實在是太難了。餘應桂自問,自己在軍事上的水平,要比朱大典差得遠了。換言之,開封,註定是一座死城了。
說到跑路,餘應桂的確是想逃跑的,逃往江南就是不錯的選擇。但是,周王在這裡,他能跑嗎?除非是周王跟着跑。否則,失陷藩王,這絕對是死罪中的死罪啊!就算他能跑出開封城,依然躲避不過朝廷的嚴厲懲處。
打又打不過,跑又跑不成,怎麼辦纔好呢?餘應桂想來想去,始終沒有想到什麼好辦法。現在的他,已經後悔了。早知道張準的動作這麼快,他就不要來河南當巡撫了,到江南隨便找個府當知府也好啊!不管什麼樣的府,只要能避開張準,避開虎賁軍就好。
難怪當初自己出任河南巡撫的時候,幾乎沒有人爭搶,原來別人早就估計到,河南巡撫的位置,是一個燙手的熱山芋,坐上去容易,想要下來就難了。比如說他現在,就是一身的麻煩啊!
“孫傳庭呢?”
“來人!快請孫傳庭孫大人!”
忽然間,餘應桂想起什麼,急忙叫道。
對於軍事指揮,餘應桂的確不是很在行。他手下的總兵官陳永福,好像也是半桶水。這傢伙守城倒是有一些把握,練士兵也算是似模似樣,可是說到要出城去和虎賁軍野戰,又或者是率軍前往洛陽,他就拼命的搖頭了。眼下,他只能是問計於孫傳庭。畢竟,孫傳庭長期在平定流寇的第一線,軍事指揮經驗是非常豐富的。
孫傳庭是被大雨滯留在開封城的。他的任務,本來已經完成了。可是這麼大的雨,他想走也走不了,因此,只好無奈的耽誤半天。聽到餘應桂找自己,正在無聊的孫傳庭,很快就來到了。聽完餘應桂的哭訴,孫傳庭不太相信的說道:“你說,張準大放厥詞,說要攻打開封?”
餘應桂急忙說道:“的確是的。這是我們從多方面綜合得到的情報,不會有錯的,張準已經在公開場合如此表示了。”
孫傳庭搖頭說道:“這裡面肯定有詐。兵法的基本要義,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哪有大放厥詞,公開說要攻打開封的?他是要提醒你加強開封城的防務麼?兵不厭詐,張準這多半是在誑你。要是將你嚇跑了,他就兵不血刃的得到開封城了。”
要不怎麼說張準給孫傳庭預留了位置呢,這傢伙的確是個人才。單純從軍事指揮角度來講,在明末,孫傳庭的能力,絕對可以算是第一等的,比他的師傅洪承疇還要更勝一籌。張準的嚇唬策略,孫傳庭一眼就看穿了。
但是,孫傳庭看穿了張準的計劃,沒有什麼用處,因爲,餘應桂根本就不相信啊!張準的計劃,孫傳庭是旁觀者清,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可是,身在磬中的餘應桂,就沒有這麼淡定了。巡撫大人可不這麼天真的認爲,開封城就沒有危險了。
在餘應桂看來,孫傳庭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纔會得出這樣的結論。他嘴上說得輕巧,虎賁軍不會來攻。可是,萬一虎賁軍真的來攻呢?要是虎賁軍真的來攻打開封,以開封目前的守備兵力,的確是太危險了。
想到這裡,餘應桂臉色就有點不自然的說道:“孫總督,你說的,我自然是贊成的。只是,萬一張準真的來攻呢?”
孫傳庭皺眉說道:“餘撫臺,你仔細的想想,虎賁軍的兵力,到底有多少,他們能週轉的過來嗎?”
餘應桂遲疑着說道:“還請總督大人指教。”
孫傳庭明白無誤的說道:“張準這肯定是在虛張聲勢,故意給你們造成壓力,想要你們放棄開封。要是你們真的放棄了開封,張準的策略,就得逞了。”
餘應桂有點擔心的說道:“可是,開封距離山東很近。有情報說,在曹縣,就有虎賁軍大部隊活動。要是虎賁軍騎兵從洛陽東進,虎賁軍的步兵,又從曹縣西進,開封城還是很危險啊!”
孫傳庭搖頭說道:“不會的。可以肯定的是,駐守在洛陽的虎賁軍騎兵,是絕對不可能前來攻打開封的。他們必須留下來保護洛陽。至於曹縣附近的虎賁軍部隊,最多也就是一兩千人。他們的主要任務,是保護山東的安全,而不是攻打開封城。”
餘應桂狐疑的問道:“你爲什麼這麼肯定呢?”
孫傳庭淡然自若的說道:“這是基本的軍事常識。”
餘應桂還是滿臉的狐疑。
孫傳庭對餘應桂的反應,有點不滿。你找我來,詢問這些事情,我跟你說了,你又不相信,那你找我來做什麼?是要消遣我嗎?要說官職,我倆都是同樣品級的。你是河南巡撫,我是陝西總督,大家都是正二品,我何必要被你消遣?
不過,最後,孫傳庭還是主動的消了氣。別人終究不是專業的軍事統帥,有這樣的反應,一點都不奇怪。虎賁軍攻克洛陽,的確是讓開封城的守軍,非常的緊張。試想,洛陽有虎賁軍,山東有虎賁軍,旁邊的黃河,還有虎賁軍的炮船時不時的出現,東面、西面、北面都有虎賁軍活動,你要餘應桂十分的淡定,怎麼可能?
沉思片刻,孫傳庭緩緩的說道:“你們要是擔心,就將附近的守軍,都全部撤退到開封城。只要開封城有五六萬的守軍,蝟集成一團,你還擔心虎賁軍做什麼?”
餘應桂想想也是。將周圍的全部軍隊,都撤退到開封來。幾萬人蝟集在一起,除非是虎賁軍真的缺堤淹城,否則,無論如何,都可以阻擋一時。想到缺堤的事情,餘應桂又忍不住說道:“萬一虎賁軍挖開黃河大堤……”
孫傳庭搖搖頭,不假思索的說道:“放心!張準不會做這麼沒良心的事!靠近黃河的位置,你根本不需要安排太多的部隊!”
餘應桂這才約略放心。
這時候,雨勢逐漸的變小了,孫傳庭隨即告辭離開。他還着急着要回去潼關,向洪承疇報告自己的串通成果呢。開封城的事情,就交給你餘應桂一個人心了。你是河南巡撫,你不心誰心?現在知道這個位置不好坐了吧?
“大人,王爺叫你過來。”
餘應桂正在琢磨,忽然下屬前來報告。
“哦,我馬上過去。”
餘應桂回過神來,急忙說道。
抓緊時間沐浴完畢,又換了乾淨的衣服,餘應桂才忐忑不安的來到周王府。這時候,雨勢已經漸漸的小了,只有淅淅瀝瀝的雨點,斷斷續續的落下來,周王就站在王府的滴水檐前面,默默的聽雨。
此時的周王,叫做朱恭枵(xiao),已經是接近六十歲的老人家。他在天啓元年襲封周王,已經在開封做了十幾年的王爺。在明朝王室的這麼多藩王裡面,周王一系,算是比較出息的。在醫藥方面,有相當深的造詣。
讓餘應桂免禮以後,朱恭枵關切的問道:“撫臺,有消息說張準要來攻打開封,撫臺可曾派人覈實?”
餘應桂謹慎的說道:“回稟王爺,坊間的確是如此傳言。那張準眼高於頂,拿下了洛陽,嚐到了甜頭,就想來襲擾開封。”
朱恭枵有點擔心的說道:“要是張準來攻,開封若何?”
餘應桂決絕的說道:“卑職決意和開封共存亡。”
朱恭枵滿意的點點頭。
餘應桂跟着說道:“好教王爺得知,卑職決定將開封周圍的守軍,都全部集中到開封,以圖堅守。孫伯雅已經說了,只要開封被圍攻,洪亨九必然來派兵來援。”
朱恭枵讚許說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辛苦了。些許銀兩,請代本王賞賜給守城的官兵,就說本王期待他們的表現。”
說罷,輕輕的拍拍手,就有人擡出五萬兩的銀子,交給餘應桂。餘應桂急忙站起來致謝,然後告辭離開。帶着銀兩回到巡撫衙門以後,餘應桂習慣性的自己拿掉一萬兩,然後纔將剩下的銀兩發下去。
這時候的他,完全不清楚,他未來的對手,李巖,已經帶着張準賦予他的權力,離開了洛陽,向開封風馳電掣的策馬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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