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綠5

丹綠5

(“你們想幹什麼?!”她惶惑地看着攔住自己的四個人。剛纔在體育館中不是已經狠狠羞辱過她了嗎,還有什麼不甘心呢?

“也不幹什麼,只想讓你陪他們三個玩玩。”安妮說着,一雙精心修飾過的漂亮眼眸卻閃出妒恨的光。

一直以來,她都能輕而易舉地得到任何東西,直到遇見田西。

這個優秀又冷漠的人,他不愛她,她得不到他,所以他掠去了她全部心神。

用盡各種手段,依舊不能讓田西愛上自己,安妮灰心了。所以她轉而攻擊想接近田西的女人。

她沒得到,其他人也休想得到——這樣,她就沒有輸。

之所以會放心田西進行這次遊戲,是因爲方丹綠太平凡,毫無競爭力。

誰知——

田西卻爲了方丹綠向自己發火!

安妮忽地醒悟,原來這女人在田西心目中是不平凡的!

安妮輸給了方丹綠?怎麼可以讓這種事發生!

她要教訓她,她要毀了她!

安妮眼睛一沉:“你們幾個,還不快動手?”

“這樣搞會不會出事呀?”施迎故有些忐忑,毫無主見的他一向是霍雷霆的跟從者,但也覺得他們這次做得有些過。

“怕什麼?不是早調查過了,這女的家裡無權無勢,大不了扔點錢就行了。”金懷瑾滿不在乎。

“雖然長得不怎麼樣,但還是挺純的,一定是個處吧。”霍雷霆解開襯衣,眼中開始閃動慾火:“讓我來試試。”

一羣狼撲了上來,撕咬,吞噬。

方丹綠不要命似地掙扎,瘋了一樣地抓,咬,終於惹怒了霍雷霆。他揚起手,一連重重地扇了她十幾下耳光,末了,再揪起她的頭髮,將頭在地上狠狠磕了兩下。

終於,方丹綠暈死過去。

可是,依舊感覺得到身體被撕裂,有人在她身上chou插着,一下一下,一個接一個。

痛,無邊無盡的痛。

錐心刺骨。

透過微張的眼瞼,她看見,在暗紅色的天空下,身上的男人,臉孔因高潮而扭曲變形,正哧哧喘着粗氣,像公狗。一旁的安妮,靜靜地欣賞着這齣戲——對她而言,這不過是場戲。

方丹綠緩緩側過頭,身邊的草,有濃濃的腥味。)

田西躺倒在地,身邊的草,有濃濃的腥味。

黝黑的蟬潛伏在樹上,淒厲地叫着,一聲聲,爲他們最後的生命奏着輓歌。

陽光穿過濃密陰鬱的枝葉,變爲利劍,將他的身體切割成不成形的千萬塊。

他就這麼躺着,腦中一片空白,只想這麼躺下去,直到天昏地暗。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突然響起一陣腳步聲,細碎而輕緩。

田西一怔,難道是……

他猛地擡頭,卻看見了安妮。

“你來幹什麼?”

“金懷瑾正瘋了似地找替罪羊,和他待在一起實在不是明智的選擇。”安妮淡淡解釋。

田西語帶嘲諷:“替罪羊?你確信要用這個詞來形容自己?”

“田西,別再恨我了,”安妮看着他:“我已經爲此付出了代價。”

田西剛想說什麼,但一擡頭,猛地看見了安妮的眼睛,漆黑幽涼,如深潭,桃花潭水深千尺,沒有光能到達,看不透,看不明。

他心中毫無來由地一震,來不及反應,就見遠處捲起陣陣濃煙,如團團巨大的黑色墨汁,在空中緩慢地翻滾,擴散。

起火處正是那座別墅,熊熊烈火正狼吞虎嚥地蠶食着一切。

原本已死亡的屋子被焚屍。

然而,屍體中還有另外一具屍體。

金懷瑾。

金懷瑾的照片被釘在樹上,裡面的他,腹部,胸部被捅了幾十刀,血決堤似地涌出,將襯衣染紅,深深淺淺的紅,一片斑斕,一派熱鬧。

他不肯瞑目,死不瞑目。

但他看見的,只有火,只是火。

火。

他們在岸邊升起了火,最後的兩人。

暗紅的光躍動着,在他們臉上投下陰晴不定的陰影。

天空混沌昏暗,月亮不知所蹤,只餘隱隱的銀光,如雙潛伏在黑暗中的眼睛,幽幽窺探着他們。

海水在沙灘處上上下下,發出沙沙聲響,像成千上萬的蠶啃食着桑葉,細密而壓抑。

他們之間的空氣也是壓抑的,兩人誰也沒有說話,但卻清楚,很快,又將有事情要發生。

終於,隔着火堆,安妮輕輕說道:“你相信嗎?這也許是我們在這個島上的最後一天。”

田西點點頭:“也可能是我們活在這世界上的最後一天。”

安妮用樹枝撩撥着火堆,偶爾蹦出點點火星,開始很絢麗,不過剎那,便在空氣中無聲湮滅。她忽地重複着昨晚的問題:“田西,你喜歡過方丹綠嗎?”

田西看着火苗,依舊沒有回答。

空氣潮濡悶熱,再加上熱火的烘烤,安妮全身滲出細密的汗珠,黏黏的,難受。

她起身:“太熱了,我去洗個頭。”

說着,脫下鞋子,走到水中,俯下身子清洗頭髮。因彎腰的緣故,腰部的一塊巴掌大小的刺青露了出來。

那刺青刺的是一張冷酷的面具,仿若由涼硬的金屬製成,沒有眼珠,卻陰鬱而古怪地盯着人。猙獰的墨色線條深入白皙的肌理,看上去有種詭異的刺目感。

田西轉過眼,不知怎的,心中涌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悶鬱,喉嚨鈍鈍的,想有什麼來刺激一下。

煙。

他沒多想,便拿過一旁安妮的揹包,那裡面,一定有足夠的煙。

拉開拉鍊,就着火光,他看見了香菸盒子,還有……一部相機與一張照片。

在火的肆虐下,樹枝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數只飛蛾直直地撲向火堆,只一瞬間,便化爲灰燼,只餘點點鱗粉在空中無措地飄蕩。不見得是義無反顧,沒有誰告訴過他們這妖豔的火是如此奸惡——那些知道真相的蛾已經死了。

計劃的註定的死亡。

安妮。

是安妮的照片。

她面孔浮腫,瞳孔放大,舌頭伸出口腔,脖子上有道被繩子勒出的傷痕,深深的紫色傷痕,仿若嵌入骨骼——需要很大的力量,很劇烈的恨。

她已經死了。

田西悚然一震,一股涼意順着脊椎慢慢流到腦部,頭皮陣陣發麻。

安妮已經死了!

那麼,他身邊的是……

“終於還是被你發現了。”一個沙啞低沉的女聲在他身後響起。

田西渾身一緊,倏地轉頭,卻被迎面噴來一種刺鼻的液體,頓時,他發覺全身乏力。

“你……不是安妮。”田西努力想站起,掙扎許久,卻無濟於事。

“如你所見,安妮已經死了。”她站在火邊,灼熱的火也無法融化那雙眼中的冷:“所以我說不要再恨她,安妮已經付出了代價。”

毫無預警地,下雨了。細密的雨,斜斜地落下,火被一點一滴地蠶食,最終,剩下一縷青煙縈繞在空氣中,仿若幽幽的嘆息。

在黑暗中,田西反而平靜下來,漸漸的,腦海中一些零散的拼圖組合在了一起。

那天在酒吧中,她恭喜自己成爲醫生,終於如願以償。

可是,他從來沒有向人提過自己有當醫生的願望,除了……

田西向黑暗中的她說道:“丹綠……你回來了。”

(方丹綠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幢小磚房前。

冬日的傍晚,天空是混沌的暗黃色,將世間萬物籠罩得蒼老悽暗。房前的木牌上寫着“天街13號”,古老的物件,不知經歷過多少故事。

她如只失魂的鬼,慢悠悠地走進這間屋子。

穿過迷宮似的書櫃,她來到房間盡頭。

刻有菱形花紋的鏤空木窗前,立着一位高挑女子,身着黑色披風,正低頭撫mo着桌上那朵紅得悽豔的花,動作舒緩輕柔,帶着眷戀的姿勢。

“這裡是地府嗎?”方丹綠恍惚地問道。她記得自己是在去離島的船上跳海自殺的。

冰冷刺骨的海水涌入喉嚨,無法呼吸,肺像要炸開來,周身如有無數把鋒利的冰刀在割。

痛,昏天黑地的痛。

像是又回到了那一刻,獸在身上肆虐的那一刻。

那些獸……

她忽然後悔了。

不甘心,沒看見那些人的下場,她不甘心!

可是已經晚了,她身不由己地往下沉,一直沉入黑暗中。

她曾聽說,自殺者將墜入地府,來世不得復人身。

那麼,這裡是地府吧。

但那女子卻答道:“不,這裡是刺青店。”

“刺青店?”

女子依舊撫mo着那朵過於妖異的花,用冷而柔的聲音問道:“你想刺青嗎?”

“刺……青?”

“是,”女子這時擡起頭,一雙眼睛黑不見底,彷彿有千年的歷史:“刺出你心底的yu望。”

yu望,她心底的yu望。

方丹綠緩緩地想,緩緩地想,將一切前塵舊事都記了起來。

一切的恨。

是,她的yu望,就是恨,就是復仇。

她開口:“我要刺一張鬼的面具。”

方丹綠已經死了,從這刻起,她只會是一隻鬼,復仇的鬼。

女子什麼也沒問,徑直將她帶到一具屏風後,並沒有用時下的刺青機,而是用針蘸着特質墨水,在皮膚上一針一針刺着。

奇怪的是,丹綠並沒有覺得痛。她看着那座木雕屏風,上面繡的是剛纔女子撫mo的那種花,是叫曼珠沙華吧。

整面屏風繡滿了曼珠沙華,悽豔的一片,將一切染紅。

她靜靜地看着,直到刺青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