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詩若爽朗一笑,輕輕點頭,“嗯,以前讀書的時候無意間發現的。”
見他這身打扮着實跟這裡不搭調,不免偷笑出聲,“我都說過你不會適應這裡的,你這樣的貴族公子哥,怎麼可能肯屈尊紆貴的到這種小店來吃東西。”
男人眼眸暗了暗,聲線冷沉,“那不過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
事實上,更艱苦環境的地他都呆過,年紀輕輕坐到這樣的位置上來,靠的不是背景,而是自己拼搏進取。
吃苦的日子不是沒有過,住在陰暗潮溼的地下室,不見天日,吃了上頓沒下頓,這樣的日子,他不陌生。
思及此,他面露諷刺,“不要帶着有色眼鏡看人,輕易下定論,坑害的只會是你自己。”
顧詩若頓了頓,看了他一眼。
似乎是不明白自己哪句話又戳到了他的雷點,惹得他不高興了。
“菜來咯!”
打破這詭異氣氛的還是送菜的服務員,看着擺到桌面上的菜,她食慾大開。
餓了一整天,她早就想吃東西了。
當下也不再顧忌着傅雲墨,徑自大塊朵碩起來。
她沒有想過,傅雲墨這樣清冷矜貴的公子哥,竟然也肯下筷子吃。
見他神色自然,不似作假,沒有半分嫌棄排斥的樣子,顧詩若懸着的心才落了地。
她是想過要帶着他到高檔餐廳去,可是那都一個樣,食之索然無味。
在這裡,她可以不需要顧忌形象,也不用擔心會不雅觀,更重要的是,她來這裡,無非就是圖個回憶,追悼追悼逝去的日子。
她邊吃邊含糊不清的開口說,“以前我是經常來這裡的,母親也不在家吃飯,一個人吃着沒意思,我就時常跑到這裡來吃東西,雖然店很破舊了,在你眼裡或許它一文不值,可是在我眼裡,它代表了我的過去。”
拿着筷子的手微頓,他饒有深意的看了埋頭認真吃飯的小女人一眼。
因爲過度辣,臉頰緋紅,嘴脣也紅油油的,眼底還蓄滿了水霧,一副誘君採擷的樣子。
喉結滾了滾,他不着痕跡的接茬,“經常...一個人?”
“嗯,她有她的事業要忙,我也儘可能的不去給她添麻煩,我們兩個與其說是母女,倒不如說是同居住在一個屋檐下的租客,十天半個月也難得見一面。”
她悶悶的開口,情緒並不高。
她也不知道爲什麼,傅雲墨明明只是問了這麼一句,她卻想要將心底所有藏着的事,都跟他傾訴。
可是,她知道這樣做是不對的..
心內無聲長長嘆氣,惆悵的低垂下長睫,濃而密的睫毛如同棲息的蝴蝶收起了美麗的蝶翼,輕輕顫動,惹人憐惜。
像是感受到了她的落寞,傅雲墨不悅的微眯起眼。
他不喜歡看到她這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在他眼裡,顧詩若可以是明媚奪目的,也可以是溫婉嫺靜的。
她可以窩囊懦弱,卻絕對不可以退縮自暴自棄。
至少他的人,不應該這麼自卑又沒有精神氣。
聲色沉沉,他說,“那都過去了,現在是現在,你應該活在當下而不是回憶裡。”
如果他跟她現在一樣消極怠工,那麼也不會有今天站在高處的傅雲墨了。
顧詩若一怔,眸色微閃,傅雲墨這是在勸解她還是安慰她?如果真是她所理解的意思,那他的安慰方式可真是特別...
酒足飯飽過後,穿過小巷子和市集才能夠去開車。
顧詩若倒是也無所謂,就當是飯後消食了。
纔到車邊,她還沒有拉開車門,就聽見手機鈴聲。
她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衣兜,纔想起來,她壓根就沒有手機。
既然不是她的,那麼....
她狐疑的望向傅雲墨,見他拿起手機後就凝重的神色,心臟不免也跟着抖了抖。
他接了電話,聽到對方的話後,眉頭越皺越緊,臉色黑沉的可以擰出水來。
顧詩若也僵着不上車,緊張的看着他,直到他掛了電話,大步流星的走到車邊。
“砰”的一聲,車門重重的關上。
她站在原地,眼見着那輛低調的黑色大衆車,駛離自己的視線,越來越遠,直到看不見。
顧詩若怔了怔,才反應過來,看着那輛車絕塵而去,她心底的情緒難以言喻。
這...算是被拋棄了嗎?
他就這麼開着車子離開,連一句招呼都不打,連一聲交代都沒有...
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收緊,指甲掐着掌心軟肉卻不覺得疼。
他急匆匆離開,開着車趕去了郊區。
步履匆匆的進了大門,噠噠的腳步聲稍顯慌亂。
看到亮着的紅燈,他止住了步伐,停靠在長廊,坐在椅子上,神色鬱郁。
直到手術燈滅了,他纔有所反應。
站起了身,看着那扇緊閉的大門緩緩打開,視線膠着在被推出來的人身上。
隨後出來的醫生,身形高挑,他摘下了口罩,看了一眼候在門外的男人,神色凝重,“傅先生,我想我需要跟您好好談談。”
眼看着病牀被推遠,他才收回了視線,低低嗯了一聲。
他聲線沙啞的問道,“情況..很糟糕?”
“不瞞你說,的確是很糟糕,已經進一步惡化了,現在情況危急,這一次是搶救回來了,可難保證下一次進了這手術室還能夠活着出來。”醫生嚴肅的看着傅雲墨。
傅雲墨劍眉緊蹙,好半晌,才點了點頭,“辛苦你了,我會盡快辦好,也請你再多幫我照顧着點。”
“照看病人是醫生的本職,傅先生不需要特意囑咐,不過要是在這麼耽擱下去,就算是華佗再世,也難救。”
他看了一眼沉默着的傅雲墨後,率步離開。
病房內,躺在病牀上的人奄奄一息,形如枯槁。
只有冰冷儀器滴答走動的聲音,牀榻上的人膚色白皙,接近於病態,彷彿下一秒就會消失不見。
“姜醫生,傅先生。”剛掛好輸液袋的人,看到一前一後進來的兩人,忙出聲叫道。
姜曷臣走在前面,檢查了下儀器數據,又看了看病人的生命特徵是否平穩。
只是在看向牀榻上人時,他眼底多了些莫名的情緒。
瞥見傅雲墨過來了,他才斂下了眸內情緒。
快速在病歷板上書寫着,不見半分慌亂。
“她大概什麼時候能醒過來?”傅雲墨看着病牀上的人,沒有半分健全人的紅潤臉色,削尖的下巴,蒼白的脣瓣。
筆尖微頓,他推了推鼻樑上架着的眼鏡,公事化的開口回答,“沒有確切時間,事實上,她現在完全靠着藥物和儀器吊命。”
聞言,傅雲墨眉頭微不可見的蹙了蹙,擡眸,這纔看向了姜曷臣。
他身穿白大袍,鈕釦一絲不苟規規矩矩的規扣整齊,連袖釦都是熨帖緊扣着的,高挺鼻樑上夾着金絲鑲邊的眼鏡,整個人看上去令人感覺溫潤如玉,氣質出衆。
看上去年齡也不過跟他差不多,若不是因爲他是真有這個本領,自己也絕對不會讓他接手這個病人。
思及此,傅雲墨臉色稍有緩和,“我相信姜醫師的能力,一切就都拜託你了。”
姜曷臣輕輕點頭,“沒什麼事我先出去了。”
傅雲墨低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而姜曷臣走後,他纔將注意力轉回到病塌上的人。
擡手,輕撫着那人消瘦的臉,無聲輕嘆,低低呢喃,“你要快點好起來,否則這一切就沒意義了。”
深情款款的一幕落入他眼底,緩緩帶上了病房門。
許久,他纔有所動作,取下了原本戴着的眼鏡,捏了捏眼窩,眉目間滿是疲倦。
回到了辦公室,他也沒有下班,桌上臺燈亮着,他極其嚴肅認真的翻看着病例資料,不時的記錄着。
等到他從資料中回神,看了眼桌面右下角的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半了。
他稍稍整理了下,順勢站了起來,脫下了身上的白大褂。
目光觸及到桌上的摺紙星星,他才陷入了沉思中。
小小的明黃色摺紙星星靜靜躺在他手心,那麼小一顆,一捏就會爛掉。
像是想到了什麼事,脣角微微上揚起,眉目溫和。
他能夠做的也就只有這些了,接下來的事情,他愛莫能助。
“啪嗒”屋內唯一的燈也滅了,透過窗外印射進來的燈光,能夠看清,一室冷清,只留下桌子上的一顆小星星。
“姜醫師下班啦!”
一路上都有人跟他打招呼,他也無一例外的都以微笑迴應。
到了地下車庫,開車離開醫院。
途中,江川的霓虹闌珊,不斷掠過他清俊的側顏。
堵車在半路就開始下起了細細密密的毛毛雨,擋風玻璃也被雨水傾襲。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珠噼裡啪啦的打在車身。
看着晃動搖擺的雨刷器,緋色脣瓣緊抿着。
跟隨着車流挪動,好不容易纔插進了一條岔路口。
雨夜漫漫,本身天色暗又加上下大雨,根本很難辨清楚路況。
只聽見“砰”的一聲,車子似乎撞上了什麼東西,他在車內,凝神細看,只隱約能夠看清楚似乎是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