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畫舫裡畫着一幅油彩,便聽到外面唯一的喊聲,開始沒有理會,只是後來她又叫我一聲,聲音裡帶着顫抖,我忙從座位上立刻,匆忙的向外走去。
“怎麼了,唯一?”我邊走着,邊焦急的問道。
只是當我看到外面的場景時,我愣住了。
“啪……”的一下我手中的畫筆掉在了我白色的裙子上,摔在了不遠處。
我怔怔的看着眼前的這個我思念到生病的男子,三年多的時間,他的面容上少了幾分凜冽和城府,多了幾分不拘和隨和,他隨意的穿着牛仔褲和白色的t恤,那樣神情的望着我,亦如多年前我們第一次在海城相遇,他穿越人羣看向我的樣子。
我的眼睛開始有淚水,透過淚水,我看到宋子央一步一步的向我走來,然後俯下身體,撿起我的畫筆,然後遞給我,輕輕的說道:“我來接你回家了,未未。”
下一刻他深深的將我擁入懷裡,我們的眼淚沁透了各自的肩膀……
後來聽說鎮子裡的小夥子知道宋子央來了以後都唉聲嘆氣了好幾天。
宋子央將我畫舫裡所有的畫全部打包整理好,然後郵寄回了津城。
然後在一起陽光明媚的清晨,宋子央一手抱着念恩,一手牽着我,我牽着唯一,在小鎮人們的目送中離開了我生活了三年多的江南水鄉。
坐在飛機上,我旁邊的唯一有些幽怨的對我說道:“媽媽,我覺得弟弟好像更喜歡宋叔叔……”
似乎自從宋子央出現後,小念恩便不再纏着唯一了,這讓她失落極了,我看着撅着嘴巴的唯一,笑着將她的小辮子重新紮了一遍,說道:“以後不要叫宋叔叔了,要叫爸爸……”
宋子央得意的看着唯一,說道:“叫爸爸……叫爸爸就把弟弟給你玩兒一會兒……”
唯一有些無奈的看着我,說道:“媽媽,你確定要和這個幼稚鬼結婚麼?”
周圍的人們都被我們這樣有些奇怪的一家四口的對話逗笑了……
下了飛機,宋子央開着車子,我們回到了小別墅,兩個孩子終於不受拘束了,樓上樓下歡樂的笑鬧着。
這裡一切都沒有變,同我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
宋子央擁着我坐在沙發上,我看着他輕輕的說道:“我想去看看芸芸……”
“好,過了明天,後天我們一起去。”宋子央溫柔的看着我說道。
我笑着點點頭。
晚上,宋子央做了一桌子菜,在他的威逼利誘下,唯一終於還是叫他爸爸了,宋子央笑的開了花,他說他此生無憾了,兒女雙全了。
似乎自從宋子央出現,讓念恩吃飯的工作就讓宋子央承包了,而且他還樂於此,終於我和唯一可以將念恩這個淘氣鬼讓給宋子央了。
“媽媽……”唯一倚在我肩膀上叫着我。
我低頭看着她,問道:“嗯?”
“你們去看我媽媽,我能去麼?”每次說道沈芸時,唯一會用“我媽媽”來稱呼。
我點點頭,柔和的將她的碎髮整理好,說道:“當然了。”
唯一點點頭,眼圈微紅,然後往我懷裡紮了扎,我摟緊了她,這個看起來明朗凜冽的孩子,內心卻柔軟極了,如同沈芸一樣。
那晚,哄完兩個孩子睡覺後,我輕輕的關上了房門,忽然被身後的宋子央抱住,我回頭示意他小聲些。
宋子央忽然打橫抱起我,然後直奔我們的臥室,我羞紅了臉,拍打着他的胸口。
他溫柔的將我壓在牀上,迅猛吻襲來,那嚴密的吻隔絕了三年的時間,帶着濃郁的想念……
那晚宋子央格外的有力氣,直到我昏昏的沉睡過去後,他才善罷甘休。
待我醒來時,天還沒亮,我正依偎在他的懷裡,擡頭卻看見他炯炯的眼神正看着我,我輕輕的問道:“怎麼醒了?”
“是一直沒有睡……我害怕我一閉眼醒來,這一切就像是一場夢一樣消失了……”宋子央看着我,怔怔說着。
那樣的他,讓我心疼極了,我輕輕的捧起他的臉,柔柔的吻了上去……
那樣纏綿延長的吻,宋子央一個翻身又將我壓在身下,開始了新一輪的攻勢……
第二天清晨,我是被樓下孩子們歡樂的笑聲吵醒的,我睜開眼,外面陽光斜射進房間裡,我安靜的看着那光亮,忽然覺得生活開始美好起來。
就不經歷夫妻之事,我有些散架子的疲倦,支撐着去洗漱間洗漱,剛想下樓,臥室的門開了,宋子央端着早餐走進來,滿臉的神清氣爽。
他放下餐盤,一把將我抱到牀上,然後說道:“乖,餵你吃飯……”
我羞紅了臉,都三十幾歲的人了,我問道:“孩子們呢?”
“放心吧,孩子們都吃完了,在樓下玩兒呢。”宋子央溫柔的看着我,笑着。
我幾乎要陷入了宋子央寵溺的眼神中,乖巧的吃着他一口一口餵給我的早餐……
吃過了早餐,宋子央遞給我一條白色禮服長裙,說道:“穿這件衣服,我們出去一下。”
我一愣,問道:“穿成這樣……去哪裡?”
“到了你就知道了。”宋子央笑着說道。
我換上那裙子後,應宋子央的要求畫了淡淡的妝容,宋子央怔怔的看着我說道:“我的老婆……真美。”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
不一會兒外面駛來一輛奔馳商務,我在恍惚中跟着宋子央上了車,上車後忙問道:“孩子們呢?”
我讓助理照顧他們了,今天會有很多人,孩子們去了會不方便。
我怔怔的看着他,說道:“子央,你在搞什麼名堂?”
“實現我們的夢想……”宋子央溫柔的看着我說道。
我不明所以。
到了目的地後,我愣住了,津城美術館。
門外排着長長的隊伍,從門口到街角,排隊的人們看到宋子央扶着我從車裡出來一下子都涌過來……好在有保安攔截着,即使這樣還有人奮力的向宋子央伸着手索要簽名……
我是知道宋子央這三年成了圈裡小有名字的青年畫家,卻不知道他還有這麼多的粉絲……
門口立着我一眼看不到盡頭的展示牌,上面印着大大的兩個字“未央”下面還有一排稍小的字“青年畫家宋子央&蘇未主題畫展”。
一下子,我的思緒回到了十多年前,宋子央問我以後的夢想是什麼,我說着,我的夢想就是開一場屬於我的畫展,當時初學畫畫的宋子央說道,加上我好不好,我點頭說着,那你要努力啦。
原來,這是我最初的夢想……他從來都沒有忘記。
我眼圈微紅的看着宋子央,宋子央笑着挽着我的腰向美術館裡面走去,似乎畫展還沒有開始,美術館里正在緊張的做着準備工作。
背對着我的一個穿着職業套裙、踩着高跟鞋的女子正對着耳麥講着話:“各組注意,各組注意,宋老師已經入場,還有十分鐘開始檢票放人……”
言語利落簡介,只是聲音有些熟悉。
那女子一轉過頭,我一驚。
“蓉蓉?”我怔怔的看着那個如同當年沈芸翻版的王蓉蓉,震驚的問道。
顯然她是知道我回來的,張開雙臂,同我擁抱,然後說道:“歡迎回歸,未未……”
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當年那個穿着牛仔褲和體恤衫的王蓉蓉如今變成了如此幹練的女人。
“我先去忙,一會兒我們再聊。”王蓉蓉笑着和我說着。
我點點頭,看着她重新的對着耳麥說着話,認真極了。
我張着嘴巴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宋子央。
宋子央挽着我說道:“蓉蓉現在是廣告圈裡的小神話,風頭同當年沈芸不相上下……”
我欣慰的笑着看着那個認真的王蓉蓉,當年她便一直講沈芸作爲榜樣,如今真的成了廣告界的另一個沈芸。
“那她怎麼會在這裡?”我問宋子央。
宋子央指了指美術館裡隨處可以的宣傳畫下面的公司名稱——未來廣告傳媒有限公司
我驚訝的看着宋子央,宋子央說道:“就是你和沈芸的未來廣告,只不過現在壯大了,蓉蓉現在是公司的創意總監。”
那是沈芸一手創下的公司,原來並沒有落敗,而是越來越繁榮了,她知道了一定特別欣慰。
我隨意的問道:“總經理是誰?”
“你。”宋子央輕聲說道。
我一愣,看着他。
宋子央柔聲說道:“這幾年一直是我指導張組長和王蓉蓉在運作公司,只等你回來交給你……”
我眼圈紅了,輕聲說着:“謝謝,謝謝你將芸芸的事業一直髮展起來……”
宋子央溫柔的將我攬入懷裡,溫柔的說道:“這個公司每年的利潤除了員工工資福利外,我都會捐給希望工程還有石夾口孤兒院……我想你回來可以繼續經營它,也可以繼續畫畫,任由你選擇,我都會一直幫助你把這個公司發揚光大,一直到小唯一長大……”
我用力的點點頭,這樣的宋子央爲我想好了一切……
我慢慢的走在美術館裡,身邊滿是參觀的人們,安靜的看着每一幅畫,有我的、有宋子央的。
宋子央牽着我的手慢慢的走着,我享受着那些女孩子們羨煞的目光,低頭微笑着說道:“如果我再年輕十歲一定會美得心裡開了花……”
“可是,我看你現在的臉上已經美得開出了花朵……”宋子央溫柔的看着我說道。
我看着他,笑的柔和極了。
隨着人流,我們來到了一個特別的展廳。
講解人員介紹着:“現在大家看到的這個展廳的主題叫做‘芸’,裡面的畫都是非賣品……據說這個畫上的女孩兒是宋老師和他妻子最好的朋友……”
講解人員認真的講解着,而我則怔怔的看着那個諾達的展廳裡滿滿的都是沈芸的樣子,有我畫的,有宋子央畫的……有沈芸凜冽的、溫和的、肆意乖張的、燦爛大笑的……每一張都那麼靈動,就像是活生生的沈芸站在我面前一樣……
展廳的正中央,掛着那幅沈芸拖着爛吉他昂首挺胸的油彩畫,耀眼極了……就像我又回到了那個時刻,沈芸嘴角噙笑,瀟灑的看着我一樣……
我的眼裡開始洶涌起來,沈芸……一直都未曾離開,一直我們的畫筆裡,留存在我們永遠的記憶裡……我們永遠都不會忘記你……
那天在那個展廳裡,我安靜的哭了很久,宋子央就那樣擁着我站在角落裡,看着沈芸的樣子,流出了眼淚。
畫展結束後,我和宋子央回到家,家裡已然被兩個孩子鬧騰翻了……助理有些無助的看着我和宋子央,然後逃也似的離開了。
晚上睡覺前,我打了一個電話,電話那邊的人接到我的電話有些意外。
“明天上午我會帶着孩子去看沈芸……”我冷漠的說着。
電話那邊久久的平靜後,顫抖的說着:“謝謝……”
我淡淡的冷笑,然後說道:“我這不是爲你……而是爲了沈芸。”
說完後,我掛掉了電話,然後靠着牆久久的都不能平靜。
宋子央走過來,看着我,揉了揉我的頭髮,輕輕的說着:“做的很好,沈芸會感激你的……”
我低着頭,然後問道:“明天,顧遠會來麼?”
宋子央回答:“應該會趕回來,他現在在石夾口孤兒院當支教,孩子們都親切的叫他顧老師。”
我柔和的笑了,那個一直粘着沈芸的、對未來迷茫的顧遠也終於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第二天清晨,陽光很好,不刺眼,柔和極了。
吃過早餐後,我和宋子央帶着兩個孩子,開車去往惠山。
到了目的地,那條當年顧遠修的石板小路兩旁儼然移植上了不知道是什麼品種的小樹,正開放着鮮豔的花朵,一直延伸到沈芸的墓碑前。
我將那大束的百合放在墓碑前邊,看着整齊的墓碑周圍一株雜草都沒有,照片上沈芸還是那樣燦爛的笑着。
顧遠安靜的站在那裡,墓碑前放着一大束紅玫瑰,嬌豔兒妖嬈。
“好久不見。”我輕輕的對看着我的顧遠說道。
顧遠溫和的笑了,平靜的說道:“好久不見,未未。”
說這話的顧遠,褪去了曾經的浮誇,迴歸了最安寧的本真。
我低下頭對着唯一和念恩說道:“跪下磕三個頭……”
唯一規矩的跪下,小念恩也學着姐姐的樣子跪下,一板一眼的磕了三個頭。
我蹲下身體,看着照片上沈芸的笑臉,輕柔的說道:“芸芸,你看到了麼,我們的女兒已經長大了,她性子很像你,還有你的乾兒子,我給她取名叫念恩,你會知道他爲什麼叫這個名字的……是吧。”
細細碎碎的、我和沈芸說着話,直到太陽有些刺眼,才站起身來然後戀戀不捨的牽着兩個孩子的手,一步一步的沿着那條開滿鮮花的小路離開,我回頭,看着沈芸的墓碑直挺的立在那裡,就像是沈芸一樣站的筆直,微揚着下顎看着我笑的樣子……
快到公路上時,山腳下停了一輛車,車上下來一個清瘦的男子,一席西裝向我們走來。
迎着他,我牽着唯一的手向前走了進步,停了下來。
顧遼怔怔的看着我旁邊的唯一,眼圈微紅。
我對唯一說道:“唯一,去打招呼。”
唯一雖然不明所以,卻依舊走向前,利落的伸出右手,爽亮的說道:“你好,我叫顧唯一,你呢?”
的確,這這樣直白的有些沒有禮貌的打招呼方式同沈芸如出一轍。
顧遼一下子眼淚涌出來,恍惚的好像是回到了多年前那個清晨,俏生生的沈芸瞪着眼睛有些戒備的看着自己,然後伸出右手,說,你好,我叫沈芸,你呢?
唯一伸着右手,怔怔的看着顧遼。
許久後,顧遼纔有些顫抖的伸出右手,流着淚,說:“你好……我叫顧微晨……”
顧遼握住了唯一的右手,許久都沒有鬆開。
“唯一……”我輕輕的呼喚。
唯一聽後忙掙扎出來,跑回了我身後,有些戒備的看着顧遼。
顧遼看着空空的手掌,然後目光凝望着唯一,這個孩子叫唯一,她說過,自己是她這輩子唯一愛過的男人……所以孩子叫顧唯一。
顧遼站在原地,顫抖的哭出了聲音。
我穩穩的站着,如同沈芸一樣,牽着唯一的手,大步的從顧遼身旁瀟灑的走過。
就在交錯之際,聽到顧遼哽咽的聲音:“蘇未……”
我沒有停下腳步,卻也將他的後半句聽了滿耳。
“謝謝你……”顧遼哭泣的聲音。
我身形微頓,然後牽着兩個孩子的手,大步的離開了……
…………
我們相愛了十多年,經過了初遇、別離、再遇、再別離……卻終於走到了一起,我和宋子央的愛情跨過了我兩個青春,終於在這個春日裡最好的天氣結婚了。
那天我穿着宋子央訂做的婚紗,在我那蒼老的父母的陪伴下走進了婚姻的殿堂……
就在蘇未和宋子央結婚的那天,全國新人金曲頒獎典禮也在進行,而獲得冠軍的是一個外貿清秀淡漠的男子,他以一首《未來無望》一舉獲得了最佳作曲、最佳作詞等多項大獎……
主持人笑着祝賀他,然後問道:“這首單曲獲得如此的成功,有什麼感想呢?”
男子眼眸深邃看着臺下無數揮舞着熒光棒的粉絲,輕輕的說道:“想我愛的人……看到今天的我……”
主持人看到了男子有眼淚涌出來,忙說道:“很感人的獲獎感言,下面我就請林望爲我們獻上這首《未來無望》……”
還未等主持人說完,臺下已然想起了雷鳴般的掌聲和尖叫聲……
林望站在那聚光燈下,此刻的舞臺和音樂只屬於他一個人,他輕啓嘴脣,那首他邊寫邊流淚的歌曲,自然的唱出……
我曾許你一個燦爛如煙花的未來
卻將你丟失在了時光裡等待
我以爲愛可以補償任何傷害
只是再回首,你已經轉身離開
我像是一個時間的乞丐
命運的無賴
苦苦糾纏不放你離開
原諒我還曾有些許期待
沒有你,我的心像黑夜裡的深海
自己和自己對白、發呆
如一具垂死的形骸
只等歲月將我掩埋
……
我的未來
你不回來
我的未來
你不會來
林望閉着眼睛,流着淚一遍一遍的唱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