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剛過愉山,何青屏接到一個讓自己驚疑不定的電話,不是爲了打電話的人,而是說的事,甚至覺得是在編造。
他再次提醒:“譚誠金,不會是因爲母親去世,把你弄糊塗了吧……沒糊塗?那怎麼可能是你說的地方……千真萬確?天下竟有這麼巧的事!”見她正驚訝地看着自己,“你再把地址給我講一遍……對,完整的……石足縣,我現在就在石足縣……總覺得不是你聽錯了,就是你媽記錯了……那好,後天你趕過來,不用太急,張鬆也來,到前給我電話。”
“石足縣?他們都要來?爲我家的事嗎?”她一連串問號。
他握她的手:“是其他事,太不可思議,巧絕!”隱隱嗅到圈套的味道,趕緊回想幾天來的細節,如果是圈套,那她無疑是參與者,還有張鬆,可沒道理啊,要是譚誠金的主意,說明他平時跟張鬆有聯繫,才知道自己現在很有錢,可不記得他們交換過手機號碼,到螺旋峰那天,根本沒機會單獨在一起。
“世上的巧事多了,比如我們相遇。”她覺得再巧都正常,他從不去KTV,自己第一天到,偏偏碰上,連離婚日期都像事先安排好的。
“我知道,這件事有點不同,一直在等這個電話,卻等到這樣的消息,竟是你老家!”他覺得有計劃的巧合,就是一種預謀。
“說明我們的緣分,晚兩天,我在鳳凰城,你卻在我老家,就錯過了,證明你去我老家的決定是正確的。”她很想知道他們在忙什麼事。
“還真是。”他提速,一定要在晚上趕到,抓緊處理後事。
他猛然想起白嵐意外的離開,如果有預謀,她會有牽連嗎?可他們怎麼知道自己會去KTV?怎會算到自己會主動招呼夏冰潔?譚誠金他們是爲了錢,白嵐又爲的什麼呢?跟自己在一起,她只會花到更多的錢,對自己有其他女人實施報復?可已經弄得頭腦血流了,何況她有把柄攥自己手裡。
“太快了吧。”她提醒。
他看GPS,要是順利,晚上就能到:“你給叔叔打電話,就說你回來了,讓他們約那些債主,明天就還錢,地點選哪裡,你想想看。”
“好幾萬呢。”她小聲說。
“不值得你惦記的小事,我跟叔還錢,你去醫院看你爸,有治,就花錢買最好的藥,實在不行,那就讓叔叔們隆重辦理後事,明白沒?主要是時間,後天還要跟他們商量其他事。”
“嗯,我能幫什麼嗎?”她想他總會自己說出來的。
“等他們到了,談完,才能定下來,說不定你能幫大忙。”他不清楚她幫的是忙還是倒忙。
“那太好了,要能分擔你的事,我最開心。”她拿起手機找號碼。
他專心駕駛,細想後,已基本否定先前猜測,白嵐絕不會參與,張鬆也沒有理由,他的那麼多寶貝在沈鴻濱那裡,說不定就是趕巧了,是自己胡思亂想,心情漸漸輕鬆起來。
這時,她跟二叔通電話,讓他給三叔說明情況。
晚上11點,鄉醫院附近的鄉菜館裡,四人坐一起商量。
滿頭花白的二叔握住何青屏的手:“這小潔啊,真是有福分,能遇上你,我和三弟家也不富裕,又沒得實力親戚,只能看着大哥一家弄成這樣,現在好了,小潔交給你,我們都放心了。”
夏冰潔從包裡取出兩撂錢,見他們搖手拒絕:“我跟青屏的一點心意,一直讓你們操心,特別是這一年多,一人五千,青屏說了,今後有事,就打電話,幾千塊錢還是有的。”
三叔伸出滿是老繭、乾裂口子的手:“你爸正是用錢的時候,不能收,收了,良心上過不去,小潔,你好,那什麼都好了。”
何青屏見他們絕不是做作,同時握住他們的手:“你看你們把這麼漂亮的侄女交給我,我爲什麼敢接?因爲我有些經濟基礎,小潔,不會是世上最有錢的女人,但她一定是可以按照自己意願花錢的女人,你們不要嫌少,如果不收,那我不好意思登你們的門。”
兄弟倆互看一眼,戰戰兢兢的接過鈔票,一時老淚縱橫,就像雨水打在沒有雕琢的石板上。
“說好了,明天上午九點,我去三叔家,人齊就行了。”
“不用招呼就來,放心吧,一個不少,誰家欠多少,我記着呢。”三叔雙手卷着鈔票,硬塞進褲兜。
“我去給你叫一輛車。”她不顧他們的阻攔,招呼一輛黑車到門前。
何青屏按照夏冰潔的指點,揹着包慢悠悠的穿越松溪鎮街道,覺得她的比喻很恰當,很多房子真是埋在石頭堆裡的,有的石堆甚至比房子還高,路邊、土坡上全是石頭。
剛過鎮子,坐路邊石頭上的三叔站起來,手指身後房子,往院裡跑,何青屏快步走向門口。
三叔拽住狗鏈:“快,客人來了,小梅,倒茶遞煙。”見他上了門口臺階,才鬆開兩條不住掙扎的狗。
一位姑娘羞澀的迎上前,衝他叫一聲:“姐夫。”把玻璃杯遞他手上,“不燙的。”
“你是小梅?跟你姐長得挺像。”他見她身高與夏冰潔相仿,皮膚要黑,也清瘦許多。
“我姐漂亮。”她閃身,“你也挺帥。”又遞過一支香菸。
“我就湊合,你姐看着不煩就行。”何青屏回頭迎三叔,見他後面是二叔,再後面跟着一大羣人,心想債主確實夠多的,那些孩子應該不是吧,不知道剛纔從哪裡冒出來的。
“青屏,快進屋,都來了。”二叔喊。
“叔,就在這裡吧。”何青屏有了計較,把杯子放在地上,對三叔說,“你念人名,說金額,我付錢。”想關起門,不如讓大家都看見,消息傳開,對夏家更好。
三叔跟二叔合計完,朝人們揚起手:“屋裡太擠,就在這裡吧,叫一個,就上來一個,好不好?”下面人齊聲喊好,像他們也在看熱鬧似的。
三叔從褲兜裡掏出一個小紅本子,戴上老花鏡:“曾青山,一千五。”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擠過來。
何青屏把揹包挎在身前,取出一疊鈔票遞給小梅:“你數第一遍,我數第二遍。”
小梅本想不接,見衆人都看自己,只好低頭接過,熟練的數出十五張遞給他:“慢嗎?”
“不慢,再給我兩張。”何青屏靠近老人,“謝謝你曾大爺,多兩百,算是利息。”
老人一下樂了,白鬍子直顫動:“這利息可不低啊,夏家花的代價更不低!”邊數邊往回走,下面一下炸了鍋。
三叔又念:“張正道,八百元。”
小梅從已數好的一千中抽出兩張:“還加利息嗎?”
“嗯,一百。”他從細微中發現小梅很伶俐。
“明白了,一千以內加一百,以千爲利息臺階。”
他點着頭,把錢交給中年人,說聲謝謝,扭頭對她說:“你應該去當會計。”
“本來是學會計的,剛讀一年就停了。”
三叔喊:“何運秀,一千二。”
一個胖女人到何青屏跟前:“利息是多少?”
“剛纔小梅說了,以千爲臺價,兩百。”他遞過鈔票,她卻不接。
“小潔不是給你做小老婆吧?”她單手叉腰。
“我沒老婆。”何青屏覺得挺有意思。
“那還差不多,看不慣男人有錢輕飄飄的樣子,女人也是人,你更得是個人。”她一把抓過鈔票,蹦下臺階又嚷,“夏家祖墳冒青煙了!”人們跟着起鬨。
忙了近一個小時,拿到錢的人大多離開,沒離開的差不多是繼續看熱鬧的人。
“就剩一位了。”三叔喊到,“萬蓮蓉,二百五。”
一位年輕女人上臺就喊:“你說我家那個東西,非得少給五十元,結果弄出個二百五,真是掃帚星,要借二千五,就能拿三百利息。”
何青屏接過小梅遞來的三百元,發現身上沒有五十元的,只好從包裡又抽出一張。
“五十元利息也行啊。”那女人攤開手掌。
“你是海底撈,所以利息高點。”他把錢放她手裡。
那女人點點鈔票:“看你看了半天了,很納悶,那小潔怎麼把你挖到手的?”
“是她撿到我的。”他更正。
“我們一堆女同學,數她最漂亮,學習還好,結局最不好,那些妖精們就幸災樂禍,說自古紅顏多薄命,罵她,不等於罵我嗎?可沒辦法,我更薄命,自從嫁了那個煙鬼,連多掏五十都算計,這輩子跟他沒法再過了,你那還缺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