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記憶

(總感覺……用第三人稱寫不出感覺,因此本章開始,啓用第一人稱寫法,這是“我”的故事。)

有一天,媽媽抱着我,對我說“陪你看電視。”天真的我甚至還喜出望外,立即點頭答應。

放的是碟片,那時候的碟片比較短,不一會兒,光盤結束了,我從沙發上跳下去,回頭一看——媽媽不見了。

今天是媽媽,明天會是誰?他們會就這樣,把自己丟掉嗎?丟在山裡,丟給大灰狼?

三歲時,搬家之前我做的那個夢,如今還彷彿歷歷在目。

就是一羣狼,站在對面的山上虎視眈眈地,彷彿在我對望,不一會兒就來到了我的家門口,一次次地撞門。我的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兒,可怎麼也喊不出來、哭不出來,就連身邊的媽媽,也是冰冷的。那仿若死神在敲門的恐懼,我一生都無法忘記。雖然只是個毫無來由的噩夢,可成爲了我一生的陰影。

在那之後,就是幾乎沒什麼印象的搬家——也是悲劇的預兆,家庭破裂的起始點。一個三世同堂的大家族,就這樣逐漸分崩離析、支離破碎。

我感到莫名其妙。一個本來好端端的家,怎麼突然變成了這樣?溫柔的媽媽、雖不常見,可也十分寵愛自己的爸爸,慈祥的爺爺、疼愛自己的奶奶,他們都哪兒去了?這一切的一切,一個晚上,就可以像肥皂泡泡一樣,消失不見嗎?

哦,原諒小小的堂堂吧,我犯了什麼錯?要這樣對待我?

正所謂任何的情感,沒有經歷過的人就無法瞭解,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整個世界都遺忘了自己,難道自己不該出生嗎?

傷心的時候、生氣的時候,做些什麼好呢?六歲的時候,我迷戀上了一件危險的事:

點火。

是真正意義上的點火,我喜歡用打火機燒一些小紙片啊,小玩意兒啥的,只要是能燒的東西,我蹲在家裡的角落,一個人悄悄地燒掉那些名爲“憂愁”的物件兒。

或許這個年紀,還不知道“憂愁”二字怎麼寫,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種心情,可我覺得傷心的時候、想媽媽的時候,不看星星,不掉眼淚,就去燒紙片。彷彿隨着這些東西的消失,我的眼淚也能跟着消失了。不,或許並不能讓眼淚消失,可流着眼淚,我笑了。

爲這件事,全家的人不知多少次阻止過我,可無論如何,還是無法杜絕。從小到大,這成了我的一項“怪癖”。

可小堂堂呢?我就不那麼輕鬆。每當太陽升起的時候,我都會彷彿做夢一般先摸一摸自己的身邊,在確認了那熟悉的觸感之後,纔會長出一口氣,從牀上爬起。毫無疑問地,在學校,在老師、家長眼中,我是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

我的心裡有一個寄託:不優秀的話,就會被丟掉——這是我從小到大的精神寄託,最害怕的事、也是一切的動力。此時的我根本無法想象,這一切,其實都只是幻影罷了。他們的所作所爲,根本不會有任何改變。

不過好在,離別的時間不會太長,不久之後,奶奶爺爺又將我“送”給了媽媽。我跟着媽媽在單位上一間不足十平的小屋裡過起了“蝸居”生活,儘管如此我也並沒有抱怨任何現實的不公,即使上下學看着別人家的爸爸媽媽手牽着手,即使看到別人家的爸爸抱起自家“小公主”,還會親親額頭,再想起自家的情況……

有時,我依然會掉幾滴眼淚。傷感,總是在不知何時來到。堅強的我,從未讓辛苦的母親看到自己的軟弱,有幾滴眼淚,就偷偷地用袖子擦乾。

轉身,又是一臉笑容。

完全無法想象孩子複雜心理的母親當然以爲自己的孩子是快樂的——她寧可相信,願意相信自己的孩子是快樂的,她從未發現堂堂我夜裡被眼淚打溼的枕巾,從未注意我微紅的眼眶。

與以往相同的是,堂堂的爸爸還是幾乎每天都跑到這裡來“蹭飯”,不同的是他們不再吵架了。雖然日子苦了許多,至少我的身邊不再雞飛狗跳。這不足十平的小屋,彷彿成了這個孩子最溫馨、美好的家園。她幾乎不想離開,這個讓我第一次感到這種溫暖的小屋,我覺得只要在這裡,就能夠永遠這樣幸福下去。

可惜那是不行的。至少在汪小菲看來,她覺得自己大老遠嫁到這個地方來,嫁到秦家這樣的家族中,不就是爲了能給自己、給堂堂更加美好的生活嗎?說得好聽:“我自己受點兒苦沒什麼,可不能苦了孩子!”到了關鍵的時刻,恐怕還是捨不得自己那條命吧。

多年以後,有一個最好的證明。

堂堂可是個名副其實的乖孩子,打小我就從不跟任何長輩頂嘴——當然,最大的原因是:不敢哪!自個兒還不知道怎麼了呢,爺爺一回家就砸鍋摔碗,奶奶基本不理自己,弄不好還會偷偷掐自己的屁股,這樣的家族,有什麼好?

雖然沒說過,從這時候起,我的心裡就埋下一顆種子:討厭家族!我最討厭的東西,就是名爲“家族”的,這人人都心懷鬼胎的大團體了。也是從此,我的性格開始孤僻起來,我不再跟大多數人友好相處。這讓汪小菲愁壞了,也束手無策。

我最討厭的東西是家族,最喜歡的呢……三歲時就已經出現了。三歲時,她開始迷戀“英雄主義”,說白了,當時男孩子們都十分喜歡的——奧特曼!乃至一切的英雄人物,可像蝙蝠俠那種亦正亦邪的就不怎麼感冒了。小小年紀的她,心中浪漫的種子已經開始發芽。

六歲的時候,還並未發覺,她開始對班級裡的一個女孩子,念念不忘。

那是什麼時候呢……第一次看到她時,堂堂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可就是怎麼也想不起,是在什麼地方見過了,她苦苦思索,想破了腦袋,也實在記不得什麼時候見過。可唯一無法忘懷的,是她那如沐春風一般的笑容,只要能讓她笑,我努力從一個沉默寡言的孩子變成一個“話癆”。

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努力了整整五年之後,我第一次得到了她的“青睞”。不知爲何,此刻的我並沒覺得太過辛苦,五年的時光,彷彿還並不算什麼似的。不,怎可能?!這是五年,整整五年時光,我將靈魂都獻給你——雲兒!

不知爲何,腦中冒出這樣一個名字。

但這女孩,她叫瑩兒,並非雲兒啊!

這可真是搞不明白了,哎,不管它!此刻的我,完全沉浸在被她青睞的喜悅中,不能自拔。就是在這之後,我出乎尋常地,數學每次都是滿分!

語文成績也突飛猛進!連老師都震驚了!她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以爲是我突然開竅了,奮發努力的結果。實際上,誰能夠明白別人背後的辛酸?這多年來,我幾時不曾努力?從小,家人整天吵來吵去,只能夜裡靜悄悄的時候,偷偷爬起來用功。雖然一言不發,可我總是最後一個睡,早晨天還未亮,凌晨五點,就起牀一個人摸黑去學校。誰像我一樣努力?

或許是因爲從小主導着我的自卑情感吧,我還有點兒自知之明,我不是天才,不像有的孩子,一出生就是天賦異稟,可以毫不費力成爲優等生,可以取得好的成績,被爸爸媽媽捧在天上,吃好吃的東西,擁有幸福的家庭……我不一樣,我什麼都沒有。

此後的學海生涯幾乎可謂是一帆風順,十二歲的時候,我覺醒了。並不是什麼特異功能,而是在這一年,我“死”了一次。

一場車禍,讓我幾乎失去了一切。

不過在漫長的昏迷中,我恍惚之間夢到了自己的前世!

雲澤飛!

這夢,是多麼的真實,在即將失去雲妹的那一刻,我哭了,哭得肝腸寸斷,哭得淚流滿面,哭得靈魂都在顫抖!因爲那不是別人,是自己!

在醒來之前,我已經有了意識,而使我不得不睜開眼的,是這淚水。一屋子的人都在陪護,想着這孩子怎麼還不醒的時候,忽然發現我哭了!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不停地往出涌!

這讓我家裡人慌了神。“這孩子怎麼啦?哪兒疼嗎?醒了嗎?堂堂?”頓時,七嘴八舌地關切、驚訝以及疑問起來。護士立即出面請他們安靜。

這時,被刺眼燈光晃得十分不舒服的我才緩緩睜開了眼。

“雲妹?”恍惚之間,我還在呢喃。

親戚朋友們當然不會注意到我身上發生的,這微小的改變,他們都表現得十分開心——無論是否出自真心。很快,我的身邊就圍起了一大羣人,他們的臉上,顯現出無比的熱切——就彷彿等候着成績排行榜的家長們一樣。不如說本來就是,因爲在多數人眼中,堂堂只是一個能夠給自己臉上貼金的“小金人”而已。若是有一天我沒有了那樣的成績,想必圍在身邊的親戚朋友們,也都不會再熱誠至此。

可僅此而止。自那之後,堂堂就不再開口說任何話語,無論是親戚,還是朋友們,都以爲我就這樣子了。只有受到了保護的汪小菲一直不放棄,坐在我的身邊孜孜不倦地不停逗我玩兒,每天比着一根手指說:“一,你說一……”

終於有一天,我還是忍不住了,我“撲哧”一笑:“一什麼一?白癡。”緊接着,我又將爺爺、奶奶等一衆人等都定義爲“白癡”,儘管如此,看到我恢復至此,他們儘管被罵了,還是顯得十分開心。怎麼說,我這樣一位天才後人,況且還是女孩子,不至於淪落到不能自理的地步,對他們來說,比什麼都好。

時至今日我才明白,原來他們擔心的不是“失去一個親人”,而是“失去吹噓的資本”!因爲我還垂垂病牀上無法行動自如時,在他們口中聽到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聰明”。沒錯“聰明”!什麼意思呢?當時的我還未能理解。是不是,我要是變個傻子,他們就將我放棄了?

我雲澤飛,苟延殘喘忍受那麼多屈辱活到今天,即將再次遭到遺棄?

而我不會再屈服了。要說爲什麼的話,是的,此刻的我——雲澤飛!我再也不是那個任人拿捏的小女孩了!想我前世寒窗苦讀十八載,想我靠一己之力以草民之軀平平考入聖殿!我還見到皇上!

可惜……

不,前世未能成功,今生便不再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