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新娘望着那漆黑的鄉間小道,過了幾秒鐘才慢慢轉過頭看向陳楓並點了點頭。
雖然陳楓不知道鬼新娘爲什麼突然想散步,不過陳楓還是爽快地答應了她,就當是答謝剛剛出場鎮住壯大爺。
一人一鬼走入漆黑的小路,在路燈下看向這條路覺得此路深不見底;只要一踏到路上,在月光的照耀下週圍的環境都呈現深藍色,就像加了電影裡的黑夜濾鏡。
街邊的路燈下是明,陳楓人在小路上是暗;雖然陳楓在暗處,但藉着月光還是能看清楚路面和周圍的事物的。
陳楓走在鋪滿砂石的小路上,每走一步都能聽到自己的鞋子在路面摩擦的沙沙聲;由於身邊的鬼新娘是用飄的形式,所以沒有任何聲響,這讓陳楓每走幾步就要看看身邊的鬼新娘以免她丟失。
小路兩旁的稻米都成熟了,一條條稻穗將稻子壓得很低。微風吹來,帶着濃濃的稻穀香氣,讓陳楓不由地想起段段兒時往事。
路的盡頭是一條淺淺的溪流,這條溪流多用於灌溉溪邊的小菜地,這些菜地分出很多塊,屬於村裡的各戶人家。
鬼新娘站在溪流岸邊一動不動,任由晚風搖曳着她的裙襬。
陳楓偷偷轉眼看向鬼新娘,她那半透明的紅蓋頭在月光下宛如細膩的紗巾。薄薄的紅蓋頭在此刻似乎並沒有起到遮掩的作用,好像在這一刻陳楓能看清楚了鬼新娘的容貌。
雖然陳楓知道只要認認真真地觀察是完全能夠透過紅蓋頭看清楚鬼新娘的樣貌,但爲了避免出現意料以外的事情,陳楓還是在一旁稍微地觀察了一下。
在側面觀察的陳楓能夠清晰地看到鬼新娘側臉的輪廓,能夠看到皙白的臉龐和精緻的鼻子;還有與那白臉蛋顏色相沖的紅嘴脣,當然還有那落在臉前的鎮鬼靈符。陳楓可以從這一側顏,腦中大概拼湊出鬼新娘完整的容貌。
陳楓想象出來鬼新娘的容貌,往文藝的說是比花花解語,比玉玉生香;往通俗的說是燈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又亦或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眉黛春山、秋水剪瞳、眉梢眼角說不出的萬種風情。這種朦朦朧朧不清楚對方容顏單靠腦補果然很容易腦補出仙女的模樣,這大概就是距離產生美吧。
此時的陳楓腦補着鬼新娘的盛世美顏,顧着自己幻想,卻忘了自己的形象。
鬼新慢慢扭過頭,看了看宛如癡漢般發呆的陳楓,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角。
陳楓反應過來,擦了擦嘴角,答應道:“怎麼了?”
鬼新娘伸手指了指陳楓的褲兜,似乎在說想看看陳楓口袋裡的東西。
陳楓下意識就把手插進褲兜想把裡面的東西拿出來。但手指觸碰到口袋裡的東西時,陳楓的心咯噔一下;因爲口袋裡的東西不是別的,正是在壁虎父親老徐送的銅錢劍,那把外形與赤霞匕首極爲相似的銅錢劍。
自己身上有一把誅殺厲鬼的法器,這讓一直在自己身邊的鬼新娘會如何看待陳楓,她會不會覺得自己是個不值得信任的人。不過陳楓與鬼新娘也不是相識一兩天了,或者能夠通過解釋來說明這把銅錢劍不是用來防她的法器。
陳楓坦然地從褲兜裡拿出銅錢劍,將其放在手心上說道:“你想問這個東西嗎?”
鬼新娘輕輕點點頭。
雖然陳楓看不出鬼新娘是什麼樣的表情,但現在他總覺得有種被審問的感覺。不過自己確實沒做什麼虧心事,這把匕首的的確確不是用來防她的,如實交代就好。
“這把銅錢劍是壁虎的父親送我的...我知道這銅錢劍的外形與赤霞匕首很像,正因如此我才留在身邊,有機會就讓久叔這樣的懂行人看看這法器究竟有什麼用。”
鬼新娘沒有做任何動作,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她臉上鎮鬼靈符下的眼睛感覺像是在緊緊地盯着陳楓。
見對方遲遲沒有反應,陳楓又說道:“或許你現在會對我有些不信任,但我只能告訴你我剛剛說的都是真話...如果我想......”
陳楓說到這裡,鬼新娘伸出一隻手指輕輕地靠近到陳楓的嘴脣,比劃出一個禁言的手勢。隨後鬼新娘化作一束紅光鑽入她頭頂上的紅紙傘,紅紙傘在空中合上的一瞬間就失去了外力的支持便掉在了地上。
陳楓撿起紅紙傘,心中滿是疑惑。
她這是生氣了?
這時候,耳邊傳來沙沙的腳步聲,原來是有人來了。
“哥?原來你在這。”
一個人影漸漸進入陳楓的視野,原來是陳佳琪。
“阿妹,你怎麼到這來了?”
“這句話應該我問你纔對,你不是去幫張大爺忙的嗎?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那邊的事搞定了,我就隨便逛逛。”
“逛逛?大半夜的有啥好逛。”
這時,陳佳琪看到了陳楓手中的紅紙傘,似乎明白了什麼。
“哦,我知道了。你是和嫂子在這裡幽會呀。”
“多事。”
“哎,我說哥呀,你真打算...這樣一輩子?”
陳楓知道陳佳琪想表達什麼,無非就是想問陳楓是否真的打算和這傘裡的女鬼過一輩子。這個問題陳楓何嘗不在自己心裡問過自己很多次,這確實是個好問題。說句實話,當然是想擺脫鬼新娘的;但直白地說出來,害怕會傷害鬼新娘。而陳楓也意識到自己處處爲鬼新娘考慮,有時候也在考慮自己是不是陷得太深了;這對待鬼新娘的態度根本就沒把她當成鬼,而是活生生的人。
但鬼可不就是活生生的人變的嗎,選擇與鬼打交道的人時間久了,其實也會覺得鬼和人沒什麼區別。反而有一種鬼比人更容易相處的感覺,雖然說鬼在人身邊會對人不利,但起碼說鬼的情緒都比較明顯,不像人那樣人心隔肚皮。
“我...可以不回答這個問題嗎?”
“不行。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其實我也不知道,只能是過一天算一天。”
“你不能這樣的,哥。你不能這樣一直拖着嫂子的,你怎麼也得給個名分人家。你們男人都是這樣,什麼事都喜歡拖着。”
陳楓還以爲陳佳琪是擔心自己,沒想到反而爲鬼新娘說話。
“你...是認真的?”
陳佳琪叉着腰擡頭望着陳楓說道:“我的樣子讓你覺得我不認真嗎?再說了,紙是包不住火的,我看你怎麼和媽交代。”
“你不說我不說,媽怎麼會知道。”
“媽已經知道了。”
“什麼!”
“不然怎麼會說紙包不住火嘛。”這時候的陳佳琪語氣有些柔弱,好像有些心虛。
陳楓嘆了口氣,一手掐住陳佳琪的臉蛋說道:“不用想肯定是你這個丫頭說出去的。”
陳佳琪被陳楓揪着臉蛋,口齒不清地說道:“不小心的嘛...你還是想想一會兒怎麼跟媽交代吧。”
“所以你出來找我是媽派你來的?”
“是的...能不能放手呀哥,好疼。”
陳楓鬆開陳佳琪的臉蛋,眼睛掃了一下被自己掐紅的位置,有那麼一瞬間還有點心疼。
“醜婦終須見家翁。反正以後終有一天會知道的,早點知道也是一種解脫。回去吧。”
“哦...”
“那個...臉疼嗎?”
“...不疼。”
回家前,陳楓先把紅紙傘放回車裡。雖然說母親已經知道有鬼新娘一事,但還是不能把自己與鬼新娘之間的事說得太過明白,畢竟鬼新娘的事陳佳琪也是一知半懂。
此時的陳媽在院子裡喝茶,看到陳楓回來,放下茶杯,徑直走到陳楓面前。
“媽...”
“跟我來。”
陳媽把陳楓帶到家對面的祠堂中,這座祠堂只供奉着陳天和陳建軍,修建的目的是用於鎮河妖。
“給你爸點炷香。”
陳楓按照母親的指令給父親陳建軍上了炷香,陳楓知道現在母親是準備興師問罪,所以一直沒說話,只默默按照母親的指示辦事。
“跪下。”
陳楓沒有猶豫,立刻就跪在了陳建軍的靈位前。
陳佳琪看見陳楓跪在父親的靈位前,覺得事情比想象中要嚴肅,便抓住母親的手臂搖了搖。
“琪兒,這不關你的事,你出去吧。”
“媽,哥他...”
“琪兒,聽話。你先出去,把門關上。”
陳佳琪沒有再多勸,因爲她知道母親這是鐵了心要處罰哥哥的,自己再多嘴也是於事無補。
等陳佳琪出了祠堂並關上門的那一刻,陳媽纔開口。
“楓兒,現在我代你父親問你。問問你到底有沒有把他的話記在心裡,是不是當耳邊風了。”
“我沒有,只是...命運是這麼安排的,我只不過是做我該做的事。”
“好。你老老實實地告訴我,這些年你都做了些什麼錯事。”
“我不認爲我做錯了。在我選擇當玄術師起,我做了不少好事。我救了一富商孫女的命,也平定了厲鬼復仇,讓這可憐的靈魂得到了安息。我知道做這一行是以斬妖除魔爲主,但我能分辨是非,我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錯殺一個好鬼。”
陳楓大義凜然的話,換來的是陳媽的一鞭藤條。
“咻”的一聲,一擊藤條打在了陳楓的後背。
陳楓沒有發出任何痛苦的叫聲,依舊挺直着腰板,堅定的表情連眉毛也沒挑動一下。
“你知道嗎?當年你父親的思想就和你現在的一樣...但你還記不記得你父親是怎麼死的嗎?”
“知道,是被人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