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15年前在深圳火車站面對着一地狼藉和一個破掉的劣質背囊之後,我就下定決心,從今往後,每次出門都要收拾出一個完美的行李來。
那時候年紀還小,十多啷噹歲,錢包裡的鈔票數字通常不超過年齡。從深圳去上大學,完全沒有自理能力,每個月恨不得把髒衣服都抱回深圳去洗——當然好像並不是“恨不得”,而是的確就這麼幹了。所以先去學校附近的小商品市場尋找了一個又巨大又便宜的背囊,興沖沖地回宿舍進行填鴨。
我本以爲一個背囊中能放多少東西完全取決於體積,所以就盡了自己所有的智慧利用了它的每一個角落,幾乎把整整一個大學宿舍都塞進去了。回家當天我幾乎是用四肢着地爬去火車站,它顯示出驚人的重量來,而我還以爲自己只是嬌弱無力呢。
終於到了深圳,我一個箭步跳下火車,利用慣性把這個大包掄上肩膀。突然,肩膀上一輕──莫非大力神功已經練成了嗎?當然不是,只是大包的底徹底消失了。地上堆起小山一樣的衣服來,失去了束縛的衣服張牙舞爪膨脹了100倍的尺寸,在它們的最最底下,我可憐的背囊的底就像孫悟空一樣,被壓在山下,動彈不得。
最後,我就像盲流一樣,在衆目睽睽之下,把小山一樣的衣服重新灌回大包裡,用了幾十個別針把底重新別上去,然後底朝上地倒置着大包,一路抱回家裡。天曉得當時我的意志力到底是多頑強,才能帶着它坐公車回家,還走上了7樓。
當天下午老媽的母愛就犯了海嘯,就帶着我到博雅去買了一個貴達670塊錢的NIKKO背囊。這個背囊我用了8年才被新歡取代,到今天還是好好的躺在我的櫃子裡安享晚年。
從此以後我在購買行囊這件事情上就沒節儉過。因爲一個不完美的行李能讓你在旅途中每次轉換地點就產生出生不如死的念頭來。
要收拾出一個完美行李的第一步是找到一個合適的行囊。行李箱也罷,背囊也好,無數次失敗的案例只說明一個真理:行囊這種東西,便宜絕對沒有好貨。當然,我見過一個日本遊人,挑着一根扁擔,一邊是一個麻袋,另外一邊是一個紅白藍走私袋,飛一樣地走在新疆的大路上。像以這種造型爲楷模的人,現在就可以停止讀下去。
同事有一個價值800塊錢的32寸紅色行李箱,哪怕要用“華而不實”這種詞語形容它,它都會覺得汗顏。因爲它也許只有路人甲那麼“華”,卻有一個“全天下十大最蠢笨醜懶怪的人”那麼“不實”。它唯一的用處,就是用來講述一個關於旅行箱的冷知識——只要不買這樣的箱子,什麼箱子基本都可以原諒的。
首先它非常重。去歐洲的行李限重是25公斤。它的就佔去了接近13公斤。這使得你無論帶多“少”行李都有超重的危險。其次它非常硬。硬和結實是兩回事,那種按起來似乎軟綿綿的昂貴纖維箱體實質上有着不可摧毀的柔韌性。如果你見過航空公司的人是怎樣卸貨的,就會明白,對於箱子而言,柔韌意味着難以被摔裂,硬,下場可能是粉碎性骨折——尤其當它年老發脆之後。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是,這是一個難拉到讓人想扔掉它的箱子。一個不超過10釐米的小拉桿被安置在箱體的單側,從力學的角度而言,這樣短的力臂決定了它將把大部分的重量交給你柔嫩的手。當然,它也會負責把你的手迅速磨出繭來,作爲對它的一種適應。從人性的角度而言,被安置在單側的拉桿完全消滅了你換手的可能,如果你打算“逆箱而行”,那麼唯一的後果就是讓這個堅硬的箱子不斷地把大腿磕出烏青來。
於是啊,我同事一直帶着這個又大又重的箱子行走在異國他鄉。尤其當地鐵通道沒有電梯的時候,就要一次一次地,看着自己那隻長滿老繭的手,思考到底要不要把它扔掉。然後花3倍的價格買一個新秀麗,撫慰一下自己受傷的肩膀,胳膊,腰椎,巴掌,以及靈魂。
當然,摳門病發作起來,還是很難扔掉一個800塊錢的東西的。於是只好辛辛苦苦地又把它弄回來,然後暗地盼望路上有個石頭把它輪子搞壞,有個壞人把它偷走,甚至有個得了一種叫做“得不到一個難用的箱子就會死”的絕症的人,也許恰好需要這樣的一個箱子作爲解藥……
這一切都像絕對真理那樣不存在,都像鬼魂一樣難以遇到,所以它最後的下場一定是在你家的某個角落安靜而安全地待着,等待下一次糟蹋你的機會。當斷不斷,下次活該還受其亂。這,就是上天對一個旅行者最大的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