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山西老漢這個模樣,唐刀也算是明白晉省爲何在戰前經濟發展的還不錯了。
與其說這位是戰區司令官,還不如說這位就是個極其典型而精明的晉商。若是再精準點兒,那就是個擁有着極強管理能力和手腕的大商人。
要是放在未來,這位整不好就能混個互聯網大佬,見錢就眼開。
當然了,這也從側面說明了,這位剛剛哭了半天窮,其實都是扯淡,至少在軍火這一塊兒,這位手裡是有貨的。
要知道,唐刀剛剛拿出來的清單,那可是莊大處長咬着牙往高裡報的,就等着討價還價。結果,人家直接一個字,只要掏錢,那就賣。
不光只是嘴上說,山西老漢還生怕唐刀反悔,當場拿出紙筆,給自己麾下辦公廳擬了一道手諭,讓唐刀去找他們對接。
這一番騷操作,讓唐刀都有點哭笑不得,他的格局終究還是小了。
這眼看黃金已經可以兌付,軍火也可以購買,晉東南戰略也交流完畢,唐刀來臨汾要辦的幾件大事兒已經基本完成,唐刀就打算向這位辭行。
結果,話還未出口,就看山西老漢滿面和煦的看向唐刀:“唐團長購買如此之多軍械裝備,不知錢可準備的足夠?若是不夠,我可以令晉省銀行給你援助一二就是。”
聽這位老摳突然說出如此不符合他個性的話,精明如唐刀也微微一愣,事出反常必有妖,天上掉下來的往往都是陷阱,老摳這是要幹啥子?
“唐團長,你別誤會,晉省銀行的錢是國家的,不能白借,我的意思是借銀,利息是一月一分二,抵押就用你四行團軍費,你看如何?”山西老漢此刻是眉飛色舞,雙目中盡是金光閃閃。
臥槽!老子竟遇上高利貸了,看着眼前這位精明老頭兒,唐刀的底線再度被刷新。
月息一分二,特麼一年後利息比本金都還高的多,這不是高利貸是什麼?
而且人家老漢精明在什麼地方,他不怕唐刀賴賬,四行團每月軍費在4萬大洋左右,一年就是近50萬,四行團現在又隸屬於第二戰區,所有軍費發放都要從戰區司令部那邊走一道,只要唐刀敢簽了這個借貸合同,人家就敢發放白花花的大洋貸款,只需一年就回本,剩下的純屬於白賺。
當然了,這裡面也存在一定風險,比如四行團那一仗沒打好,全軍覆沒編制取消了,軍費沒了,貸款也就打水漂了。
但對這位‘生意人’來說,風險是做生意過程中必定出現的因素,高收益纔會伴隨高風險不是?
說白了,從另外一個層面上來說,這位對唐刀和四行團還挺看好,認爲他們至少不會讓自己血本無歸。
真的會謝!唐刀特想回這位一句。
所以,唐刀很果斷的拒絕了:“謝謝嚴長官關心,此次我部繳獲日寇黃金所兌換之現洋,應足以支付這批軍火貨款,若有不足,我再找嚴長官幫忙可好?”
“這樣啊!行,你娃娃也別太勉強,兵工廠那些傢伙,都是不見現錢不發貨的,這麼多年了都是如此,我跟他們說要以國家民族爲重,他們也聽不進去,沒法教導好身邊這些人也是老漢我多年的一個遺憾啊!”見丟了這麼優質的一個客戶,摸了摸已經略禿的腦門,山西老漢一臉遺憾。
唐刀
怪不得歷史書上說那位校長每每見完這位之後,都忍不住要大喊幾聲‘娘希匹’。
真的,把道德底線拉低之後,他是痛快了,別人真的很難痛快的起來。
“那老漢再問你一件事,貸款你不需要,這麼大批軍火裝備你四行團是要擴軍之用吧?就目前你四行團駐地那個窮山惡水的,那來的優質兵員給你招?”山西老漢笑眯眯地連發兩問。
“這個,唐刀也正在發愁這件事,想應付日寇大舉進攻,擴軍勢在必行,可兵員嘛!”唐刀心中生起警惕,恭恭敬敬地順着這位的話向下說。
有些事完全沒必要隱瞞,爲應付日軍進攻,晉省各部除了中央軍外,其餘都在瘋狂擴充兵員,沒火力沒裝備那就用人堆,五個打不贏你一個,十個呢?
人海戰術或許是個悲劇,但這也是目前處於劣勢的中國軍隊唯一能做的了。
曾經時空中,921師在一年時間內兵力膨脹到五萬人,但槍不過才一萬多杆,兩三個人才能平均到一杆槍,許多人不是拿着自制的紅纓槍上陣等着衝鋒,就是等到戰友犧牲纔拿起留下的槍繼續作戰,條件差到令人不忍直視。
但這個人海戰術終究是起了很大作用,中國軍人硬是用血肉之軀擋住了日寇以飛機、坦克大炮組成的兵鋒。
攻擊晉省的日軍抵達黃河邊已是強弩之末,終其八年,日本華北方面軍也未進入關中平原一步,華北的日寇最終將大量兵力放在穩定佔領區安定上,否則,他們無法正常保障已經抵達華中華南的步兵後勤,使得未來的五六年內,敵後戰場終成爲不亞於正面戰場重要性的存在。
“你看,我就知道你娃娃有這個隱憂,你今天向我進言晉東南戰略,老漢我聽了大受啓發,總不能讓你娃娃白乾。
那這樣吧!我以晉省省主席的名義,委任你唐刀擔任潞城縣縣長,潞城縣可是個好地方,縣域廣闊,礦藏豐富,人口也不少,我記得戰前人口統計數目大約是7.5萬人,你娃以縣長名義招兵,募集個1000多人絕無問題。
對了,你手下副團長和參謀長分別叫什麼?”山西老漢哈哈一笑。
“副團長雷雄,參謀長龔少勳。”唐刀還在琢磨山西老漢這罐子裡裝的什麼藥,不動聲色回答。
“委任雷雄爲黎城縣縣長,委任龔少勳爲平順縣縣長,這兩個縣人口略少,但合起來也有十來萬了,你四行團三位校官兼任三縣十數萬百姓之父母官,當爲三縣百姓盡忠恪守!”山西老漢臉上逐漸嚴肅,眼鏡擋住了閃動的精光。
“你娃娃不忙着推辭,我知道此三縣縣城目前都在日寇控制之下,但誰說只有在縣城纔可以治縣的?何況,驅除日寇,復我河山纔是我等國之軍人夙願,這既是老漢我對你部之信任,亦是你部之責任!”
一通大帽子這麼扣下來,這個活兒唐刀不接也只能接,他此刻唯一能做的,只能是挺直腰桿行禮:“是!唐刀及麾下所屬必不辜負嚴長官厚愛!不辜負三縣百姓之衆望!”
“這就對了嘛!你去吧!你臨行之前,我會讓五妹安排好送予683旅之禮物的。”見唐刀立正行禮,山西老漢嚴肅的臉上再露一絲笑容,揮手送客。
唐刀再行一禮,隨即轉身離開。
中年女子現身送客,返回會客廳時見山西老漢站在地圖前沉默不語,不由有些好奇,指指上方:“大哥你不是最警惕和那邊有些牽扯的人嗎?怎麼還將三縣軍政大權交給那個年輕娃娃?”
“嘿嘿,五妹子,你對唐刀此人怎麼看?”揹着手轉過身來的山西老漢對自幼跟隨自己的堂妹完全是另外一副面孔,就像一個和藹兄長,不過卻沒有直接回答自己堂妹的問題。
“唐團長此人,光看其身材氣度,就知其必爲軍中悍將,我問過大哥您的幾名貼身護衛,他們都說,若在戰場相遇,他們幾人對上他,都是必死之局。”中年女子臉色轉爲凝重。
能做爲山西老漢貼身警衛的,都是由數十萬晉綏軍中選出的槍械、格鬥術精銳,甚至有幾個本來就是江湖高手,又去軍中嚴訓一年,成爲冷熱兵器雙料高手。
平日裡也都是傲氣之人,看誰都看不上,但他們今天卻異口同聲說不是一個年輕人對手,可見唐刀個人得強到什麼程度。
“呵呵,你說的這些我知道,爲了我的安全,這小院裡本來藏了老薑他們幾個高手,但那娃娃一來,啥話沒說啥事兒也沒做,老薑卻知道人家發現他們了。
而且你還不知道吧!那娃娃膽大包天到什麼地步,用老薑的原話,他們要是開槍,以那娃娃所處位置,第一個就會拿我這個戰區司令官當擋箭牌的。”山西老漢笑着回答道。
“混賬,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他!”中年女子一聽這話,不由柳眉倒豎。
“這個啊!五妹子倒不用怪他,這世上本就是人不爲己天誅地滅,他這個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傢伙如果不這麼做,那我纔要離他遠一點呢!”山西老漢卻是擺擺手,示意中年女子繼續評價。
“如果此子悍勇,倒也罷了,我聽他和大哥您對話,知道此子極其狡猾,他之言語應是有許多保留,絕不可輕信。”中年女子說道。
“哈哈,你這個狡猾纔是說到點子上去了,不過光是狡猾可不夠,俗話說:逢人且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他初次見我,又不是我之心腹,有所保留纔是正常的。
此子真正的狡猾就在這裡,他讓你看出他的保留,還又讓你覺得這才正常而又不對他產生惡感。比如,五妹子你討厭他嗎?”山西老漢大笑道。
“那還真讓大哥你說中了,五妹我的確很難對他產生惡感,反倒覺得他是一名真正軍人,至少他完全沒有其他人見大哥您時那種令人厭煩的阿諛之詞!”中年女子苦笑着回答道。
“你看,這娃娃厲害不厲害,讓你這個在府中生活二十幾年不知見過多少風流人物的內務大總管都大生好感,這樣的人物,尤其是在這個年歲,可真不多見那!”山西老漢笑着抿了口茶。
“不過,他還是太年輕了些。”接着,山西老漢指指臉皮。“這裡啊!還是不夠厚。”
“大哥您的意思是?”中年女子尚未猜透兄長之用意,眼中現出思索。
“你認爲這個娃娃是想當這三縣之長呢!還是不想當?”
“三縣縣城現在都在日寇手中,縣城之外的絕大部分區域又都在921師所屬的控制之下,所謂縣長,也不過是個虛名,當或是不當,意義都不太大”中年女子說至此,恍然大悟。
“我懂了,大哥您這是幫這娃娃和921師間插個小釘子,現在別看他們雙方還算融洽,但凡要涉及到募集兵員等政務,只要唐刀有心想擴大自己實力,那必然會產生衝突,一次兩次或許無所謂,時間久了自然會有衝突。”
山西老漢臉色淡然,卻是微笑不語。
中年女子猜到了一層用意,卻沒猜到更深層次,他一下丟出去三個空頭縣長,亦是給那位看的。兩人密會一個多小時,不光一起吃了頓飯,更是委任爲縣長,這可不就是赤果果的拉攏對方陣營悍將嘛!
就問你氣不氣,偏偏還無話可說,誰讓你的小鋤頭從來都沒停止過。
來啊!互相傷害啊!這就是這位晉省大佬變相的向那位表達自己憤怒的一種方式。
唐團座終究沒擺脫大人物眼中工具人的屬性。
這其實都無所謂,從這位說出將委任唐刀當什麼潞城縣縣長的那一刻,唐刀就知道這位鋪墊了半天是爲了啥,不外乎就是讓八十集團軍和他難以再保持親密關係,另外就是給遠在千里之外的校長心裡添點兒堵罷了。
而且對於這位來說,什麼都沒付出,如果非要說有,就是連蓋三下他的大印有點費事兒,天知道這段時間他委任出去多少個縣長,反正都被日軍佔領了不是?
但這位機關算盡,卻不知道唐刀身體裡的靈魂本就來自八十集團軍的後代,現在更是和八十集團軍間有上校級軍官交流,豈是這種小把戲就能離間得了的?
倒是有了這個三個縣長之位,唐刀未來在這片廣大區域募集兵員更是方便了不說,就連錢老闆他們來大口子洞建廠子,都變得順利成章了。
咋的,唐縣長雷縣長等人發展一下縣域經濟,不行嘛?
甚至,唐刀和雷雄、龔少勳三個縣長可以用稅收充做軍費,誰想拿廠子稅收說事兒,也沒得藉口了。
說得直白一點,現在在黎城、潞城這片兒,唐刀就是名義上的政務最高長官,錢糧之事可以一言獨斷,比之前可是更方便了許多。
山西老漢這一招一石二鳥,或許真正受到傷害的,只有遠在千里的那位。套用未來那句話:傷害值不高,侮辱性極強!
據說,當三張蓋着大印的委任狀由晉省行政廳發出之後三小時,獲得消息的校長當場就砸了一個茶杯,再度大罵了好幾聲“娘希匹”。
以那位的智商情商,當然知道這是某老漢在噁心他,但他真的是被噁心到了。
畢竟,四行團可是他親自給予稱號的步兵團,結果山西老漢毫不避諱的給了其團長、副團長、參謀長一人一個縣長職務,這是籠絡一個都嫌不夠,非要把四行團連鍋端才滿意的節奏。
關鍵是,他還拿那位沒辦法,人家好歹現在是第二戰區最高長官,統攬軍政大權,這是人家的職權範圍。
暗搓搓落到好處的唐大團座本來還暗自欣喜,仗着有來自未來的百年經驗,山西老漢這個百年的狐狸也要在他這兒栽個不大不小的跟頭。
但當他出了巷子口和彭衝、夏大雨兩個屬下匯合後,才特良的發現,有些人的底線比他想象的還低。
兩個等得飢腸轆轆的軍人,光喝茶那自然是不可能的,而且還有長官吩咐,使勁兒造,反正會有人買單,茶水點心那自然是敞開了造。
結局是,兩人吃得很飽,但賬單讓這二位差點兒沒傻眼。
就特良的一些茶水點心,某老漢的私人茶樓竟然給出了十元大洋的賬單,這價格,就是按照現在的市價,都能買上一頭羊了。
要不是茶樓最顯眼的位置坐着一位中校級軍官,已經被惹毛的夏大雨差點兒就拔槍頂着賬房先生的腦門兒了,這簡直特良的比孫二孃的包子店還黑。
老子膚淺了!唐刀聽過兩名憤憤不平屬下的講述,也差點兒沒一個趔趄。
山西老漢此人,前世定然是個菜場殺雞的,這雁過拔毛的手段,絕了!
光這茶樓一天的生意,都能薅不少羊毛吧!
既然是這樣,那可不能怪我咯!唐刀心下也暗暗決定,讓某老漢狠狠心疼一把。
這可能就是所謂的互相傷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