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日機就像是突然愛上了高臺跳水，猛地一頭向下，與地面幾乎是垂直九十度的方式狂飆！
“淺田君，拉方向舵，拉方向舵！”跟在其後的日軍飛行員瘋狂的在無線電中大聲提醒。
顯然，那是他沒看見垂下頭顱的模樣。
兩秒鐘前，一枚炮彈恰好就在距離這架日機座艙不足6米的位置爆炸，飛舞的彈片不僅將機身上穿出幾個拇指大小的洞，還順便將日軍飛行員開了瓢。
一枚足有兩釐米長的彈片輕易擊穿了還算厚實的飛行帽也擊穿了日軍飛行員的頭顱，瘋狂的彈片在破開頭骨後迅速翻滾。
如果把腦袋形容成鍋，那腦漿子就是鍋裡冒着熱氣的稀飯，而這枚翻滾着的彈片就是個攪勺，稀飯還是那鍋稀飯，沒增多也沒減少，只不過位置發生了遷移改變。
稀飯可以隨意攪動，但腦漿這玩意兒.
日軍飛行員其實在那一瞬間已經失去意識，但猛然的失感卻讓他的脊髓神經發出反應，油門深踩到底，手臂猛然前伸，將方向舵推到了底。
這樣的一波操作，九六戰機當然就像是高臺跳水一樣，筆直射向地面。
“轟！”的一聲，撞上地面的飛機在地面上爆起一團煙火。
那名不斷高呼着提醒同袍的日軍飛行員痛苦的閉上雙眼，這已經是他在陸航大隊最後的好友。
這結果其實已經很不錯了，若是砸癟了麻田深井少尉的那枚航彈被拔掉引信，因爲距離撞擊而爆炸的話，狂暴的爆炸能量團甚至能將後方數百米外的幾架日機都席捲進去。
當然了，那只是一種感覺，源自於內心的感覺。
因爲，四行團的防空陣地可不僅僅只是這9臺機關炮，那是高達27臺，在廣袤的大山中，形成一個巨大的三角形，將俯衝下來的日機機羣整個籠罩其中，無論日機編隊往左往右或是往上，仰射射程高達2500米的機關炮都足以將其撕碎。
3架日機悍不畏死的投彈，終究是對中方防空陣地造成了傷害。
讓他們臉色凝重的是，那座山峰上至少有3臺機關炮組成的陣地，有高達40多人的一個高射炮排，如此多的炸彈轟中那裡，有多少人能倖存？
於是，就在更後方的一名日軍飛行員因極度驚恐而放大的瞳仁中，這枚航彈就這麼硬生生砸在麻田深井的座艙裡。
雖然佐佐木大尉在之前下達過軍令，若無必要，不得用機載機槍和中國人的防空陣地對戰，但這名足夠勇敢的日本陸航中尉很清楚，若是讓中國人的防空陣地永遠這麼肆無忌憚的射擊下去，他率領的這個12機編隊能回去一半就不錯。
那一瞬間，至少有十幾發機槍子彈命中機關炮。
糊了一臉血高聲痛呼的日本陸航中尉本能的捂着臉，絲毫沒有顧忌失去螺旋槳已經開始失速的戰機。
距離日軍瘋狂撲下來三架戰機的這處防空陣地，僅剩一臺高射炮。
是的，他們的擔心是對的。
“殺！”上士在最後的彌留之際，只微弱的喊出這麼一個字，就頭顱重重垂下。
可這其中，卻竟然包含了他在航空學校的五名舍友，一個宿舍6人，到現在爲止，竟然只剩下了他一個。
其中五發落空，唯有一發命中。
500磅的航彈有多重？你往身上壓一個奧尼爾外加一個普通成人就差不多了，關鍵是這二位還是從30層樓房上蹦下來砸你身上。
“班長！”士兵們一邊呼喚着自己班長，一邊試圖搬動壓在他身上的高射炮。
不需要全部命中，但凡是擦個邊，也能輕易將肉體凡胎的機關炮射手射殺。
不僅是爲了已經犧牲的戰友，更是爲了自己。
遠方地面上原本沉寂的日本步兵縱聲歡呼！
戰後的統計，僅此一戰，四行團戰損高射炮三臺，做爲主射手的上士或是中士班長都和他們的高射炮一起，成爲這場戰鬥的殉道者。
可惜，麻田深井的反思來得太晚了。
如果說真有天煞孤星，那他或許纔是真正的那一個。
所有人都說佐佐木大尉是天煞孤星，是‘獻祭’隊友的狠人，但或許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參戰半年時間，方面軍陸航損失其實算不上大，不過是戰損了大約二十幾架飛機而已，這和東南戰場比起來壓根算不上什麼。
只不過，這枚重磅航彈還多了一個重力加速度。
被嘩嘩的淚水打溼的。
近十枚大大小小的航彈紛紛撞擊在千米之外的山峰上，火光和黑煙沖天而起。
止血包裡的止血藥全部來自於這一個月來從山民處收購的各種止血草藥，而後碾磨成粉，止血效果雖然沒有滇省白藥那麼強，但好歹也能緩解失血之危。
兩條彈鏈擊打起的長龍狠狠咬中了機關炮並迅速從機關炮上掠過延續向後方，機關炮前方的鋼板不斷冒出火星，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叮噹’聲。
於此同時，上士班長略顯單薄的身上連續爆出三團血霧。
一顆重磅航彈雖然只是命中了山腰，距離一臺用原木和樹枝進行過僞裝以及保護的高射炮尚有200米，但可怕的爆炸氣浪依然猶如滔天巨浪席捲而至，就像摧毀積木一般將用粗如成人大腿木頭製作的掩體推倒，重達200餘公斤的高射炮也像是紙片一樣連同坐在其上的射手卷起數米高，然後狠狠砸在十幾米外。
而中方士兵卻是在掩體裡狠狠揮動着自己的拳頭。
戰機都在以330公里的時速高速飛行，從參照物來說，兩架速度等同的日機互相看起來幾乎就是靜止不動的，同樣擁有此等速度的航彈也是如此。
飛機沒被打碎，但飛行員卻是被從機腹下方穿入的子彈給幹掉了，兩架日機都撞入山林。
地面上的日軍步兵們這次已經不是失聲，而是溼身了。
地面上還在歡呼雀躍的日軍步兵們看着這一幕，集體失聲。
戰後經過檢查，這兩架日機最少被命中80發子彈。
用地面防空高炮伏擊翱翔的雄鷹，原本應該是個笑話，可當整個戰機編隊爲了傳說中的中國人炮兵陣地主動將高度降低到千米時，這個笑話就成了悲劇。
“山本君，小野君，隨我一起，對中國人的防空陣地進行攻擊。其餘人，加速脫離戰場。”一名滿臉橫肉的日本陸航中尉眼中爆出兇光，在無線電中命令道。
而中方士兵們卻是大部分面色凝重，不僅是日軍戰機兇悍，在戰場上他們見過的兇悍日本人多了去了，想讓他們老實點兒，最好的方法就是用子彈打碎他們的腦袋，這已經是四行團官兵們的習慣手法。
若是讓他們高速掠過此處，這三架日機存活機率將會達到百分之五十。
而另外兩架勇敢的日機命運也很悲催，山中藏着的可不只有機關炮，還有超過20挺高射機槍。
對於機關炮射手來說，此時最明智的選擇，是迅速跳離機關炮座椅，躲入機關炮側面的簡易戰壕裡，那至少還有百分之七十的生機，否則，光憑機關炮前方那個厚度不過8毫米的鋼盾，是決計擋不住狂舞的子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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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限於條件，哪怕唐團座命令莊師散親自主抓此事，也只能趕在晉東南戰役之前，每個班發放五個。
然後，這架日軍戰機本身就在做機動，試圖快速離開這個被中國人炮火覆蓋的空域，強大的過載直接將這枚重磅航彈給甩了出去。
隨着日機降低高度到600米，直線距離拉到500米，雙方几乎都已經能看得清對手臉上扭曲的肌肉。
當耀眼的火花再度從某個山峰上綻放，又一架日機被擊中冒出濃濃黑煙後，日軍飛行員們已經知道，他們中計了。
麻田深井少尉因爲失去好友痛苦閉上的雙眼不用再費力睜開了。
但那，需要最少30秒！
30秒的時間，已經足夠27臺機關炮發射出上千發炮彈了。
但這位中士班長卻偏偏做了最不理智的選擇，發出一聲類似於野獸的大吼，一腳將自己的彈藥手踢翻到旁邊的戰壕內，自己卻是死死握着機關炮的把手，就以一臺單管機關炮，在500米的直線距離上和日機的兩挺機槍對射。
佐佐木大尉率領的第二編隊12架戰機，就在這短短的二十幾秒內，戰損四分之一。
屬於日本陸航的悲劇！
日軍飛行員中不缺乏勇敢者，在如此困局面前，還是有人迅速做出選擇。
就這位中彈的上士班長，身上的被跳彈擊中的創口至少有酒杯那麼大，先不說傷沒傷及內臟和血管、骨頭，光是大量的失血都能治他於死地。
這就是人類，一種自大的將自己封爲地球食物鏈最頂端的生物。
上士班長也不是神，並沒有影視劇中身負數十彈依然抱着機槍射擊的牛逼現象，中彈之後亦是身體一軟，撲倒在機關炮射位上。
至此時，日本人的勇敢已經被優勢地面火力撕扯的粉碎。
死死盯着那臺在視野中越來越清晰的高射炮炮位，日本陸航中尉首先扣動射擊閥，位於96戰機機頭和機翼下方的兩挺7.7毫米機載重機槍同時開火。
20毫米口徑炮彈，只需一發足矣！
主螺旋槳被炮彈擊飛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是擊飛的螺旋槳直接衝向了擋風玻璃，就像被狠狠掄了一記大錘似的擋風玻璃瞬間爆裂，碎裂的擋風玻璃碎片就這樣把日本陸航中尉那一臉橫肉紮了個密密麻麻。
重重的炮身壓在上士射手身上，當僥倖躲過沖擊波的士兵找到他時，原本厚實的胸膛被徹底壓癟，大口大口的鮮血噴涌而出，灑落在他心愛的高射炮上。
這裡是戰場，日本飛行員的眼珠子是紅的，那是因爲同袍之死被刺激的，而下方中國人的眼珠子更像是綠的，既有山林蒼翠的掩映，更有如此‘肥美’小鳥的誘惑。
三架日機在俯衝的那一剎那，都投下了炸彈。
而遭受重創的上士班長在中彈之前，亦是已經射出六發炮彈。
但，沒有任何猶豫。
一枚炮彈恰好在另外一架日機的機腹下爆炸，飛舞的彈片沒有擊穿500磅航彈，卻炸斷了安放炸彈的掛鉤。
沒有多少猶豫，兩架日機也跟着自己的中隊長一起呼嘯而下。
而爲了救自己班長，這個高射炮班的士兵們，毫不猶豫的用上了其中三個，雖然他們心裡或許很清楚，班長怕是救不回來了。
飛舞的重機槍子彈並沒有直接命中防空連這位勇敢的陸軍上士，那三處創口基本都是擊打在炮身以及鋼盾上被彈飛的跳彈形成的。
用少數人的犧牲換取更多人活着，這種案例在中日戰場上基本都由中國軍人來做抉擇，誰也沒想到有一天會放在日本人的桌面上。
更重要的是，這架戰機恰好就在麻田深井少尉上方大概80米的區域。
然後，失速的九六近乎以俯衝姿態降低高度飛行數百米後，狠狠撞在他剛剛轟炸過的山峰上，把自己也變成了一顆重磅炸彈。
於是，這臺單管高射炮，開炮還擊，正對着三架惡狠狠撲下的日軍戰機。
又或許，如果不是因爲這場戰爭，他的五名好友都不會戰死？名叫麻田深井的日軍少尉腦海裡猛然閃過這樣一絲念頭。
所以，他做出了最勇敢的選擇，率領兩架僚機下降高度對中國人的防空陣地展開攻擊，以保證另外9架戰機順利撤離。
日本人不缺乏勇敢，中國人同樣不會視之以弱。
乍起的兩道火力猶如兩條彈鞭狠狠擊打於地面上，形成兩條肉眼可見的灰塵長龍，兇猛無匹的向機關炮所在位置咬去。
如此大規模的防空陣地，已經不是什麼被動防禦，而是伏擊！
真的，就日本人這種被揍成這樣都還捨不得投下重磅航彈減輕飛機重量的可愛小固執，換成誰，不想狠狠幹他們一炮？不，是數十炮！
人，只有深刻感受到痛苦的時候，纔會去反思失去背後的底層邏輯，歌舞昇平和歡歌載舞只能不斷助長各種慾望的滋生。
正如他們不會放過日本人，爲了要活命的日本人也不會放過他們。
隨着命令聲響起，這名日軍中尉率先做出表率，手狠狠一推方向舵，在滿布彈花的天空中，其座下的那架九六戰機不升反降，一邊迅速投下機身上掛載的所有炸彈，一邊不斷做着機動向2號防空陣地急馳，漫天的炮火中，該戰機，就像一隻在暴風雨中的靈活雨燕。
就連拿着望遠鏡看着這一幕的第二混成旅團中佐參謀長也有些按捺不住自己激動的情緒：“請所有人向帝國陸航的勇士們致敬！另外，向旅團長閣下發電，請他爲陸航勇士們向司令官閣下請功！”
但這，卻不是這個堪稱龐大的日機機羣最後的命運。
最不理智的選擇自然是和日機對射，日機可不是像孔明燈那樣的‘死’靶子，他們不僅是在做着小幅機動，更是擁有一秒超過百米的高速，這種對射的成功率小於百分之十，冒着百分之八十中彈的機率。
但絕不是說跳彈不致命，反而那更危險，已經變形的彈頭將會給受創者令人難以忍受的傷痛。
兩名士兵不顧後方還有兩架日機已經開槍掃射，拿着簡陋的止血包從旁邊的簡易戰壕中跳出，拼命按在血涌如泉的班長身上，那已經是他們所擁有的最好醫療手段了。
都還不用高射炮集火打擊，降低高度到600米的日機就像是自己把腦袋放到鍘刀下面，下方飛來的雨點般子彈僅用10秒就把這兩架日機打得千瘡百孔。
除非是日軍戰機飛離戰場近2000米，或許纔有機會脫離機關炮炮彈的追殺。
這是四行團在這場地對空戰鬥中第一個戰死的陸軍上士，但絕不是最後一個。
短暫的失利不要緊，陸航飛行員此時展現而出的勇氣，纔是真正的武士精神，這對於士氣低落的日軍步兵們來說，就像是一針強心劑！
麻田深井少尉連眼睛都來不及睜開，就被砸成了肉泥，整個戰機更是被這巨大的壓力一砸兩半，就像是被剪掉翅膀的蝴蝶，高速向下方墜落。
光是這座山峰上的三臺高射炮，就當場被爆炸氣浪摧毀一臺，另一臺則是被坍塌的原木掩體給埋於其中，想從裡面掙扎出來，絕不是短時間的事兒。
但無疑，能做出這種選擇的，都是勇敢者。
中國人什麼時候已經變得如此之強，讓勇敢都變得這麼脆弱了？
這，纔是那位日本陸軍中佐握緊的拳頭微微顫抖的主因，而不是因爲帕金森症。
等到最先逃離戰場的佐佐木大尉清點己方戰機數量，那亦是差點兒沒哭出聲。
當初浩浩蕩蕩前來的24架龐大戰機編隊，到此時，剛夠一半！
而他們所擁有的戰果，也不過是丟完了炸彈，把中國的大山和樹木給點着了一部分。
咋的，拿命玩火呢？
就像把炮仗丟進下水道的熊孩子，調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