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統統死啦死啦的！”下方叢林中，戴着僞裝帽的日本陸軍中佐仰望着天空上拖着濃煙正在高速拉昇的中國戰機，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
雖然沒伏擊到中方裝備的最先進‘雷電’戰機，但若能一舉擊落6架P-40，那也是極佳的戰功。
或許高空時戰機的天下，但在這中低空，他麾下的24門20毫米高射炮，絕對是所有戰機的噩夢。
“轟！”一聲爆響！
那是一架P-40戰機的油箱被20毫米彈頭打穿，遺漏的航油又被機尾處燃起的火苗給點燃，導致油料爆燃，將正在高速脫離的戰機直接燒成一團火球。
飛行員，沒有機會跳傘！
“板載！”地面上爆發出日軍步兵們山呼海嘯般的歡呼。
高地上看着這一幕的中國步兵們則紛紛狠狠一拳錘在戰壕上，有看着空軍戰友犧牲的痛楚，更多的卻是眼看着己方戰機在地面炮火中艱難的支撐，卻是無能爲力。
“我們的炮呢？我們的炮爲什麼轟狗日的？”221高地上的那名年輕戰士不由憤聲發問。
“鬼子的高射炮陣地都在2500米外，而且都在密林中，你讓炮兵們怎麼打，瞎打嗎？”澹臺明鏡手拿望遠鏡，頭也未回冷靜的說道。
“班長你看，那架飛機要幹什麼？”一旁的士兵突然驚呼出聲。
高空中突然傳來一陣發動機的轟鳴，甚至壓過了高射炮炮彈不斷擊發爆炸的聲音。
澹臺明鏡擡頭，眼睛猛然瞪大。
在地面防空火力密集的時候，戰機想要逃生，最佳辦法莫過於丟掉機翼上的重磅航彈減輕負重，而後迅速拉昇高速脫離防空高射炮的射程。
企圖以機載重機槍和地面防空高射炮較量絕對是不明智的選擇，因爲高射炮有工事保護，而且數量絕不止一門兩門，況且雙方價值完全不在一個層次上。
防空營營長程鐵首就說過：“一架飛機幾萬銀洋，培訓一個飛行員更是得好幾年時間，別說拿一門高射炮換，就是4門高射炮換都值。日本人敢換，老子就陪他們換到底，不敢換，那老子就追殺他們到底，無論哪種選擇，都是狹路相逢勇者勝！”
這是防空營和日軍機羣較量時奉行的定律，也是他們常勝的秘訣之一！
當然了，這其中也有博福斯40毫米高射炮的功勞，這種在歐洲戰場上都能大發神威的高射炮，連米國人在戰爭中期都大量仿造，日本人那點科技樹就更不用提了。
總的來說，想對付地面防空火力，最佳方法是應該在中高空投擲炸彈，以地毯式轟炸將之消滅，而不應該衝到中低空和其玩刺刀見紅。
但這架由2500米高空上近乎筆直俯衝下來的戰機顯然並不這麼認爲，由飛機引擎的轟鳴聲可以看出，這名飛行員近乎將油門杆推到了底，進入全速俯衝模式。
那已經不像是撲火的蛾，而像一顆從高空墜落的隕石，可怕的高速引起的空氣磨擦讓人似乎都產生一種金屬機身上閃耀着火花的錯覺，雖然理智告訴地面的中國軍人們，那是正午熾烈陽光的反射光。
極致的堅決和極致的高速，讓地面的人們都不由擔心，這架戰機會不會還沒到低空就會因爲速度太快而散架。
地面上的中國軍人們自然是沒法聽到來自空中的對話的。
“林副大隊長，老虎已經陣亡，青蛇和老鷹被擊中需要在芷江機場迫降，我來掩護兄弟們撤離！”空軍少尉陳詳榮強忍悲痛，向高空中盤旋警戒的林恆報告。
“混賬，你們高度不夠，拿什麼掩護？都聽我命令，繼續拉昇脫離，護送青蛇和老鷹抵達芷江機場後返回基地！城西方向3組編隊繼續執行任務，飛行編隊由趙一書中尉統一指揮！注意，這是命令，不執行者軍法處置！”林恆的低吼聲傳遍整個無線通信頻道。
“林副大隊，你要幹什麼？”驚呼聲從無線通信頻道里傳來。
這次林恆沒有回話，而是擡頭看了一眼貼在駕駛室裡的照片，那是他出國求學的前夕所照，他那時還是個小小少年，父母和大他11歲的大姐都笑容可掬站在他身側，名門望族的林家小少爺有着極爲燦爛的前途。
只可惜，戰爭來臨了！
“父親母親，大姐，來生再見了！”林恆在心中微嘆一聲，狠狠推下方向舵和油門杆。
已經參加大小空戰不下50次的林恆太清楚他這次的選擇代表着什麼了。
單機闖入地面高炮編織的火力網，存活機率不會超過百分之十！
但做爲此時的中國空軍最高指揮官，他沒得選。
如果不能有人對地攻擊吸引敵人的火力，還在900米低空掙扎的5架戰機能逃脫生天者或許只有一兩架而已。
爲了戰友和寶貴的戰機，他只能選擇犧牲自己。
筆直由高空躍下的銀色戰機不僅地面上的中國軍人能看到，距離更近的日軍防空大隊看得更清楚。
“呦西！我就喜歡這樣飛蛾撲火的勇敢！爲了表達對勇士的尊重，我會用75毫米高射炮招待你的。”地面上的陸軍中佐看到由高空急速衝下的戰機後，不驚反喜。
直到現在，那四門75毫米高射炮一直隱而未發，不就是在等更多更大的魚兒上鉤嗎？
唯一的遺憾就是高空中的三架中國戰機只下來一架，另外兩架向地面投下幾顆炸彈後就立刻向遠方高速駛離。
看來，勇敢的人畢竟是少數啊！
不過，日本陸軍中佐還是高估了自己的通信速度也低估了中國這位空軍上尉近乎可怕的操控飛機技巧。
4門分佈於5平方公里範圍內直線間隔距離超過1000米的75毫米高射炮都還沒收到可以開炮的命令，林恆那架編號4305的P-40戰機就已經俯衝至800米的低空。
伴隨着林恆按下投彈按鈕，兩枚500磅航彈脫離機翼，僅滑翔了400多米，就狠狠撞向地面，將一整片山坡給炸成一片火海。
日本陸軍中佐的臉狠狠一抽，那裡，至少有4門20毫米高射炮，在這樣狂暴的氣浪下，估計倖存者寥寥。
這個敢於衝下低空的中國飛行員，絕對是中國空軍中的佼佼者。
“八嘎！第1中隊，第2中隊，給我集火幹掉他！”日本陸軍中佐雖然知道這名中國飛行員的目的，是打算吸引火力拯救還在奮力向高空脫離的5架中國戰機，但他兇猛的出場方式已經證明，他值得！
還在怒吼的16門高射炮中的8門，紛紛調轉炮口，衝着林恆的戰機開始炮擊。
而投下炸彈後的4305號戰機身姿更爲輕盈，就像是在狂風暴雨中的雨燕，不斷的在致命的雨滴中穿行，並噴吐着自己的怒火。
是的，林恆不光是不斷操控着戰機躲避下方連綿不斷的炮火，更是以P-40的6挺機載重機槍，對地面發起攻擊。
6挺12.7毫米勃朗寧重機槍兇猛開火，縱算是號稱陸戰之王的坦克也不敢視若無睹，兇猛的火力瞬間在地面上形成6條肉眼可見的土龍。
一時間，地面上也是草木碎石亂飛，就日軍臨時在高射炮周圍堆起的沙包工事，在這種粗大金屬彈頭組成的金屬洪流面前，也是一擊而碎。
有一門20毫米機關炮炮組正好位於其中一條‘土龍’的彈道上。
這個炮組你要說他們命不好，那剛剛凌空爆燃成一團火球的中國戰機至少有他們這門炮百分之五十的功勞，不是他們剛好用兩發炮彈命中戰機尾部點燃火焰，那架戰機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這麼短時間內就機毀人亡的。
但你要說他們命好，那直直撞上這道由150米外延伸過來的金屬洪流組成的彈道該怎麼說？
P-40可擁有着580公里的最高時速，在這樣的拼命環境下，林恆早已將發動機幹得都快冒煙了，150米的距離不過是呼吸之間。
至少30髮指頭粗細的子彈掃到了這門火炮周圍，兩名炮手瞬間被打成血葫蘆，在鋼鐵上四濺的彈片更是將周邊的數名日軍給打得慘嚎連連。
佔了便宜的林恆沒有向左打方向舵實施脫離，而是做了個急轉彎又向右方山坡上還在追着自己戰友射擊的日軍炮位衝去。
6挺機載重機槍再度吐出兇猛的火蛇，就連還遠在3公里外的澹臺明鏡都能從望遠鏡裡看到山坡上乍起的煙塵。
“這名飛行員兄弟真是好樣的。”趴在澹臺明鏡身邊的那名士兵雖然憑藉肉眼看不清己方戰機瘋狂的攻擊痕跡，但他從戰機行進的方向也知道那架戰機正在憑藉一己之力對地實施攻擊，其目的是爲了天空上5架戰機順利遁走。
“只是這樣他會很危險，日軍所有的炮火都要瞄準他了。”澹臺明鏡的臉色卻是嚴肅至極。
“嘭嘭嘭！”伴隨着天空中不斷炸出的白色霧團，中國步兵們的臉色集體難看。
除了2毫米高射機關炮，日本人竟然還有更大口徑的防空炮，原本只有百分之十的生還率幾乎變成了0。
4門分佈在幾個山頭的大正十一年式75毫米防空炮對着那架正在瘋狂突進並對地面掃射的中國戰機攢射，天空中密佈着白色霧團，最近的霧團幾乎就在機翼上綻放，但戰機卻高速掠過，將那片白色霧團遠遠拋在戰機之後。
中方士兵們懸着的心終於是放下來一些。
或許只有戰機中的林恆自己知道，戰機的劇烈顫抖意味着那些距離戰機不過七八米的白色霧團中飛出的彈片終究是擊中了戰機機身，就是還未命中關鍵位置，戰機暫時還能保持着戰鬥力。
只是，隨着他不斷深入，當日軍所有的防空火炮都瞄準他的時候，他就再也沒有了生路。
不過哪有什麼關係？擡頭向天空望去，5架戰機此時已經躍入2000米高空，基本已經脫離20毫米機關炮的攻擊射程，他的戰術目的基本已經達到。
“八嘎！該死的中國人，你一定要死！”
日本陸軍中佐看着天空中的5架中國戰機已然是逃出生天，2架拖着濃煙的戰機雖然搖搖欲墜，依舊在數架中國戰機的保護下向西南方遁走，後槽牙都快咬碎了。
而這一切，都是那架從高空俯衝而下的中國戰機導致的，致使他可以擊落6架敵機的戰功變成只有2架。
一架已經凌空爆炸，而另一架，自然就是還在低空中風馳電掣狂奔的戰機了。
雖然損失了數門20毫米高射炮，但此時還能對天空攻擊的依舊還有15門之多，甚至還增加了4門做爲壓箱底的大正十一年75毫米高射炮。
75毫米高射炮雖然彈丸初速低，射速也不夠高，但畢竟是大口徑防空炮，有着對空7900米的射高，6.5公斤的彈丸殺傷力也足夠，4門集火構築的彈幕足以將任何在低空的戰機給埋葬在藍天上。
這架中國戰機死定了。
“林副大隊長，堅持住，我來了！”天空上的陳詳榮已經開始操控戰機轉向。
“以一換五，老子賺大了，你來我不僅活不了，還會再虧進去一架飛機和一名好不容易纔訓練出的飛行員，你是打算讓我死了都不痛快是吧！”林恆這次沒有再用軍令壓制屬下的行爲，而是很冷靜的回答道。
“可”空軍少尉淚流滿面，哽咽着不知如何回答。
“我的私人物品在上飛機前就已經收拾好了，記得幫我把那包物品寄給我大姐，地址我早已留好了。”林恆繼續冷靜說道。“不過，鬼子想殺我，也沒那麼容易！”
說話間，隨着林恆猛打方向舵和減速，正在突飛猛進的戰機就像一隻靈巧的小鳥，猛然向左轉，於此同時，飛機更是直接飛往300米的低空，從而躲過了向他射過來的一排排炮彈。
“該死，中國人想跑，幹掉他，幹掉他！”日本陸軍中佐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至極。
所有人都以爲這架戰機會採用直線並拉昇的方式來躲避那些不斷攻向他的彈幕，4門75毫米高射炮甚至已經提前預設了1000米和1500米兩道彈幕來阻截他。
但沒想到這架中國戰機竟然冒着20毫米機關炮密集火力網衝向300米的低空，使得預設好的彈幕牆全部落空。
當然了，對於這名經驗豐富的防空大隊長來說，中國戰機向左轉彎，說明他是要向中方陣地那邊逃竄，這樣哪怕是戰機中彈起火，他依舊還有機會在中方陣地上方跳傘逃生。
“所有人做好準備，跟我出陣地救人！強子你去給排長連長他們報告一聲。”澹臺明鏡看着戰機劃出弧線正在朝自己這邊飛來，眼中閃出讚歎的同時卻是立即做出反應。
繼續向前飛只能是死路一條，向己方陣地飛還有一線生機，那名他沒見過面的中國飛行員臨戰反應絕佳。
說話間，林恆感覺到機體猛然一顫，速度迅速降低，從後視鏡望去，機尾幾乎已經看不見，應該是被炮彈給擊毀了。
伴隨着飛機速度下降，下方的20毫米機關炮追逐着這架戰機射擊的越發賣力。
一枚炮彈甚至直接命中了駕駛艙，如果不是駕駛艙有20毫米裝甲保護，這枚20毫米彈頭就會穿進駕駛艙把林恆打成篩子。
但劇烈的震動卻讓駕駛艙機件變形把機艙蓋給徹底鎖死，已經做好所有跳傘準備的林恆很冷靜的推動機艙蓋，卻絕望的發現，他推不動。
深呼吸幾次使得自己足夠冷靜後，林恆放棄了用手槍擊碎機艙蓋的衝動，如此高速下擊碎機艙蓋，呼嘯的狂風會把玻璃碎渣變成比彈片還要更致命的威脅。
不能跳傘，那就只能迫降！
速度已經降到只有不到200公里時速冒着黑煙的戰機掠過山巔，搖晃着持續下降，在一片已經徹底荒蕪的農田裡蹦跳着前進了數百米，終於停下。
這片農田，正在221高地前方400米處，澹臺明鏡帶着6名士兵早已躍下絕壁正攀過深壕向飛機停下的地方彎着腰前進。
在飛機高度距離地面還有數十米高的時候，澹臺明鏡就已經判斷出飛機大概迫降的位置並先人一步出了陣地，而直到此時700多米外的日軍這才反應過來。
“呦西！抓活的！”對面的一名日軍少佐欣喜若狂。
飛行員對於中日雙方來說，都屬於高技術兵種，活的遠比死去的有用，不管是拍照發上報紙對敵方進行羞辱，還是交換戰俘都是極佳的籌碼。
交戰的這一週，中日雙方跳傘成功的飛行員都在十位數以上，但落在日軍手裡的中方飛行員才兩人，其中一人還拒不投降用手槍堅守半天后把最後一顆子彈留給了自己。
而落在中方手裡的日本飛行員據目測都超過5人，日軍迫切的需要更多籌碼才能把這些堪稱寶貴的飛行員給換回來。
日軍至少派出了一個步兵小隊向戰機前進。
“全連迫擊炮、重機槍，不惜一切代價，給老子堵住他們。”抵達一線的屠運生冷靜下令。“另外，向冷營長求援，請求1營炮兵連、重迫排全力支援。”
伴隨着一道道彈幕在日軍步兵前進方向炸起，前線的日軍同樣拿起了電話筒。
恐怕中日雙方誰也沒想到，爲了一名中國飛行員，交戰雙方竟然在沒有進行攻防戰的狀態下，來了一場極大規模的精準炮戰。
甚至到最後，已經不是單純的阻隔對方步兵前進，而就是單純的宣泄炮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