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引着白貴到了殷府內院設旳空座。
這空座只是一案几,沒有胡凳,在案几後面則放着尺半竹蓆。
空座是末座,一座一座往下加的。
待會若是還有士子入內,就會坐在他的後面。
白貴撩起衣袍,入席就座。
落座之時,符合儀禮,落落大方。
在場的達官顯貴看到這一幕,皆是暗中讚歎不已。
古代,看一個人的學識,往往先看一個人的修養。儒和禮是分不開的,跪坐這是古禮,如何坐,怎麼坐,邁的步子如何,都會有一定的規定。
禮要是做足了,那麼學識也定然不差。
場中衆人,皆是高學之士。
白貴也有意藏拙,所以在衆人之中,雖能讓殷開山眼前一亮,但還沒到有意提問他,讓他上前答話的地步。
過了半刻鐘頭,前排的一種紫袍官員將諸生投遞的名刺和祝壽詞一一攬閱完畢之後,又挑選了十來名士子入內院就坐。
席間,殷開山出了幾道題目, 命諸生作答。
白貴和光同塵, 所答雖不足以躍居諸生之上,但亦在前列之中。
而最讓白貴脫穎而出的,還是白貴磨鍊了多年的書法,已經自成一體, 與前朝書法不同, 讓人眼前大亮。
“陛下最是喜好書法,廣攬名帖。你今科即使不中舉, 入中書省, 做個舍人,起草文書亦是可行。”
殷開山點評白貴道。
如果說科舉是普通的高考, 考上了就能進大學,當官。那麼善書法, 就相當於藝術類加分一樣, 書法寫得好, 入宮當個舍人,是很常見的一種做法。
當然, 這個舍人, 可不是中書舍人這五品官。但凡進了“省”(省, 是宮殿名),幫助官員做事的書吏, 都可以稱呼一聲舍人。
至於李世民喜好書法,尤其喜好王羲之的書法, 這是朝野皆知的事情。
“謝殷相推舉。”
“學生還是想一試今科進士科考試。”
白貴上前,對殷開山施了一禮,說道。
前輩提攜,晚輩道謝。
官場上很常見的一件事。
但等白貴這“謝殷相推舉”五個字一出來, 殷開山頓時啞然失笑, 又好生看了一眼白貴,暗中點了點頭。
他認可白貴的書法, 所以說白貴的書法,可到宮中做一個舍人。現在白貴說謝過他推舉,則是一言兩意。
不僅謝他推舉舍人,也是謝他科舉溫卷。
打蛇隨棍上, 是個聰明人。
然而這一些小雅趣的“冒犯”, 對於他這一個當朝宰相來說,並不爲過,相反,亦是極爲受用。
畢竟這些士子緣何投名刺拜府, 原因他自然知道,有這個前提因素,再加上白貴借題發揮,那麼便一點也不突兀,答應也就答應了。
殷府宴罷,回客棧。
次日,白貴和數個寒門士子便聲名鵲起,在名士榜中位居前列。
在宰相家中揚一次名,勝過在鄉間里巷的數年苦功。
……
深夜,月明星稀。
客棧內,燈火如豆,映在經書上。
白貴默誦經書。
書讀百遍,其義自見。
他雖然對儒經已經滾瓜爛熟,但每讀一次,都會有不同的見解。尤其春秋本經,熟讀之後,對國策、縱橫術等陽謀斷國、陰謀詭計,亦是愈發熟練。
忽然。
燈火微微,一陣微風吹拂。
有一股暗香來襲。
白貴識得這香氣,正是三龍女的香氣,他稍微一偏腦袋,就看到穿着一襲宮裝華服的三龍女湊了過來,明媚動人的臉蛋微微暈紅,杏眸中似乎蘊着情意。
“白郎,奴家這些日子在洞庭中輾轉難眠,不敢來找你,害怕耽誤了你的功課, 但洞庭太過孤寂,也沒什麼有趣的, 只能循着私心來到長安……”
“你不會怪我吧。”
三龍女纖纖玉手絞着翠裳, 低着頭, 羞愧道。
“你能前來,可見是對我的情意。我雖然生氣,但見到你,這氣話也不好說出口了。”
白貴順口說道。
他早就猜到,洞庭龍女會按捺不住,前來洞庭找他。
說着話,他握住洞庭龍女的皓皖,用力一拉,美人入懷,“今夜良辰美景,三娘子你能前來看我,我亦是心悅。”
“至於科舉之事,你也不必擔心。五日前,我去殷相家中投了名刺,被殷相看中了眼,今科科舉,雖不至於十拿九穩,但還是有一定把握的……”
“當真?”三龍女杏眸中暗含驚喜,也顧不得白貴的大手在他身上游走,急問道:“白郎今科科舉有望了?”
她知道白貴有才,有大才,這點她父王洞庭龍君亦是對她明言過了。這次她能脫得龍潭虎穴,亦是多虧了白貴的計策。
但有才,不一定代表着能中舉。
能中舉的,十有八九都是世家子,鮮少見到寒門子弟。
如今,若白貴真的被殷開山賞識入眼,那麼背景這一方面,就相當於補齊了。論才華,洞庭龍女自信白貴不會輸給任何人。
“定然當真!”白貴戀戀不捨的將手從洞庭龍女的身上收回,指着桌上已落滿墨跡的紙張,說道:“這是殷府祈福用的青詞,殷府知我曾經在道觀中修行過,所以請我做青詞,然後送到道觀中醮法祈福。”
青詞,是道家齋醮儀式中獻給天神的奏告文書,是祭祀詞文。
大戶人家,基本上都會崇佛信道,每到固定的日子,就會到道觀或者佛寺中,進行祈福。而祈福,則需要青詞,這青詞中,寫的就是對自己或者家人的美好祝願。
而寫得好的青詞,往往極爲難求。
青詞好,一是書法好,二是文采好。
殷府也有心提攜白貴,因白貴是寒門,又曾是道士,所以這寫青詞的活計,就交給了白貴。寫一篇青詞,值十貫錢。
錢說多也不多,說少也不少。畢竟白貴現在名氣不大,名氣不大的書生寫的文章,不說一文不值,但也賣不上什麼好價錢。
洞庭龍女看了一眼青詞,美眸略帶訝然,她父王是洞庭龍君,每年凡人燒給洞庭龍君的青詞也不在少數,可看到白貴寫的青詞,她頓時覺得,原來的那些人寫的青詞,當真不入流。
兩人聊了一會,夜色漸暮。
“白郎,奴家該走了。”
三龍女脫了白貴的懷抱,起身道。
但她這一走,又沒走開,被白貴又鎖住了皓皖。
洞庭龍女也不是什麼初出茅廬的少女,而是溫婉少婦,見到白貴的模樣,就知道他起了什麼心思。
但她對此亦不抗拒。
她深夜跑到白貴的房中,意思如何,不辯自明。
“合上窗戶。”
情動之際,三龍女不禁輕聲提醒道。
“這是三樓,深夜無人,燭火已熄。”
白貴雖說着這話,但亦一隻手從豐腴中抽身,準備合上窗戶,落下帷幔。
可就在這時,貝齒咬脣的洞庭龍女見到鳴鳳客棧後宅有一水井,詢問道:“那水井通往何處水脈?”
“應是涇河水……”
白貴心奇,好好地提什麼水井。
但他還是不免其煩的說道。
八水繞長安,涇河就在其中。這水井通往涇河水脈,實屬正常。
“那別關了。”
洞庭龍女遲疑了一會,說道。
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
“對了,白郎,你等會別弄壞奴家的衣裳……”
屋內,芙蓉帳下。
兩人同修燕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