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辯論篇
趙頊曾身穿金甲戎裝去後宮見曹太皇太后“奶奶,我這樣裝束可好”出身第一名將世家的曹太后驚喜交集,一時間心裡百味俱全,沒法說出話來…
這時趙頊向富弼提問:以卿看來,邊事當如何處分?
剛剛說出那番至理明言的富弼緩緩回答“陛下臨御未久,當佈德行惠,願20年口不言兵”
神宗一下愣住了,這…就是答案嗎?以富弼之忠良,絕不會口出宦言,可這竟是終極答案?他一下子沉默下去,在富弼離開後很久,腦子裡才形成了兩個問號:
1爲什麼大臣們知道了卻不做?這是指司馬光,相信能看清國家問題的肯定不止這一個人,那爲什麼就是都不出頭來爲國分憂?
2佈德行惠。這是指真、仁兩朝所一直奉行的內外政策。不管是對內部士大夫階層,還是對外部的大遼、西夏。。都要既溫和又打賞,無止無休的當老好人。這難道都不能改變嗎?
這些問題困擾着趙頊,說到底他是位皇帝,是個定大方針大方向的人,現在他指出了前進方向——改革!可要怎麼改,卻需要個大掌櫃的!。…。
那個人必須得深刻理解現有狀態,對每一個問題都明查秋毫。這只是第一步,更要能把扭轉乾坤化爲每一步實實在在的計劃,讓每一個平凡的官員、百姓都能理解並實施。絕不能像20多年前慶曆新政那樣,精確地點出問題,卻含糊瞭解決辦法,最後一無所成,唯一亮點就在於快速收手,沒後遺症!
這樣的人在哪呢?查遍開封帝都,百年所養的官員精英盡在於此了,一個個都讓人失望…這個人到底在哪?
綜上所述。宋神宗不是從一開始就選擇了王安石。而是在機會均等的條件下,除王安石外,所有人都在迴避,逼得神宗只能選王安石。但就是這樣,王安石仍沒法立即得到信任和權力。神宗不是個一般人,這20歲青年遠不是大家印象裡那個凡事急於求成、做事毛毛燥燥的毛頭小子,他謹慎得可怕。甚至可以說:變法之所以後來是那樣的結果,一大部分原因就在於他的“謹慎”
神宗和王安石進行了好多次單獨對話。4日,史書記載的兩人首次談話(這之前。我認爲應該也有談過,就像劉備不可能只因一篇《隆中對》而將諸葛亮從此頂禮膜拜。當然談話內容已不可考)皇帝問怎樣治理天下?王安石答了4個字“擇術爲先”。…。
皇帝問“唐太宗如何”王安石答“陛下當法堯舜,李世民算什麼?堯舜之道,至簡而不煩、至要而不迂、至易而不難。只是後來學者沒學會。才以爲高不可及”皇帝“卿對朕期望太高了,我們共同努力,達到這個願望”
皇帝問“祖宗天下已太平百年,沒有大變。他們是怎麼做到的”這回王安石沒直接回答,而是回家寫了封超長的奏摺。將太祖朝、太宗朝、真宗朝、仁宗朝、英宗朝的治國之術一一羅列,再指出如今的問題。最後總結“天下無事已過百年,雖曰人事,亦天助也。但請陛下不要依靠天助。今日正是人事之大有爲之日”
這是互相談理想、談報負。神宗以李世民爲偶像。卻不料王安石直接拔高到傳說中最了不起的帝王堯舜那裡,讓年輕的皇帝驚喜交集。
再接下來發生了那場變法前最著名的辯論。它起源於7月、8月河北大地的地震、水災。8月13日,宰相曾公亮提議:眼下財政緊張,全力救災。宰執人員馬上就要得到的郊祀典禮的賞賜。就都省了吧。這意見被送到翰林院,請各學士大人們執筆擬旨。結果司馬學士和王學士各抒己見,完全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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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光贊同。節儉從官員開始,這很好!
王安石反對,這根本就是杯水車薪、形象工程。當年唐朝宰相常袞節省了工作午餐,被人譏笑,辭飯不如辭位,根本就不配做宰相!何況現在真正問題並非國用不足!
司馬光搖頭,常袞減少俸祿,總比尸位素餐的廢物們好。而且現在國家最重要的問題就是國用不足!
王安石高深莫測的一面露了出來“知道怎麼會國用不足嗎?是因國家沒找到真正善於理財的人”
神宗皇帝眼睛亮了,可司馬光身爲不世出的史學大師,所有事都別想騙過他。他立即就指出“你說的善於理財,不過是按戶口、人丁數盡情搜刮民財而已。百姓窮困,就會淪爲盜賊,這不是國家之福”
但王安石說出了從古至宋、從沒人說出過的一句話。。實話實說:他之所以是王安石,就是因他的確能做到這句話,他是可讓大家見證奇蹟的魔術師王安石。當然最後這句話還是落空了“善理財者,不加賦而國用足”我可以不加稅賦,就讓國家收入增加!。…。
大家可以想見神宗皇帝的激動與司馬光的憤怒!王安石這句話簡直就是在挑戰他的智商“天地間財物有定數,只有那麼多,不在官就在民。你所說的不加賦而國用足,不過是暗地裡做手腳搶奪民財,那比加賦更惡劣,加賦至少還有根據和具體數字!何況這招數很早以前就有人用過了,桑弘羊就用它迷惑過漢武帝,當大家都沒讀過《史記》嗎”
對話到這裡達到高氵朝,可也…結束了。史書裡沒有王安石對司馬光這番話的回答。只有神宗皇帝的結論:朕同意司馬光的看法。但關於兩府大臣是否減掉賞賜。則以王安石的見解爲準。
但以王安石的性格,和這件事比天還大的重要性,拗相公會選擇閉嘴認輸嗎?絕不會!但史書的記載就是沒了…引發後人無限遐想:王安石究竟有什麼魔法?神宗皇帝又爲什麼沒有被魔法吸引呢?
接下來只能是我自己的猜測:討論王安石,就要和現代經濟調控的觀點聯繫起來,拋開“道德”僅以“經濟”而論,司馬光的理論可歸納爲兩個字“零和”即收入和支出相等,不在官即在民。王安石的叫“增值”以政府做商號,用各種手段,包括政府調控、降低利率等辦法來刺激市場,加快週轉速度。就會在同樣利率下,產生更高的稅值。說得複雜,其實就一句話:像小商販,只要貨走得快,價錢不變,也照賺大錢!。…。
由此可知:王安石更高明。但他早已超出了時代限制,於是也就不被時代所理解。至少這時的皇帝還沒法理解…
24日,宋神宗給中書省下詔:大宋基業創於太祖,不可忘本。你們從太祖子孫中選出一血緣關係近的、品德高尚的。朕要裂土封王、世代勿絕!9月2日,宋太祖重孫、秦王趙德芳之孫、涇州觀察使、舒國公趙從式進封安定郡王,還準備讓趙從式從祀宗廟,但前宰相韓琦入朝,把從祀宗廟這決定給攪黃了。
10月3日,宋神宗與王安石繼續談話。神宗“李世民有魏徵、劉備有諸葛亮,纔有後來的成就。可這兩個人,都是不世出的啊”王安石繼續不屑一顧“陛下能像堯舜,自然有皋、夔、稷、契等賢臣出現。至於魏徵和諸葛亮,不值一提。以天下之大,萬民之衆,傑出者所在多有。只看您的真誠到了哪個程度。不然就算有那些賢臣,也會被小人矇蔽、離您而去”…。
神宗不同意“何世無小人?雖堯舜之時,不能無四凶”“正因能看出誰是四凶,再殺掉。所以纔是堯舜。如讓四凶隨意妄爲,皋、夔、稷、契他們還能正常工作嗎”這是王安石在要求神宗皇帝得像堯舜支持皋、夔、稷、契一樣的支持他,且除掉所謂的“四凶”才能讓他放手工作。大展才華…。…。
7日,神宗皇帝問富民之術。司馬光答“富民之術,首在得人。最親近百姓的自然是各縣縣令。欲知縣令是否稱職,最好的辦法就是問縣令的上級即知州。欲知知州是否稱職,最好的辦法就是問知州的上級各路轉運使。陛下您只要選好賢能的各路轉運使、再讓轉運使們督促知州、讓知州督促縣令們,何愁百姓不富”
29日,大遼遣使冊封李秉常爲西夏國王。
12月12日。。大宋給李秉常下詔:只要你重新稱臣上誓表,我們就會對你進行冊封、且把綏州還給你、還有歲賜也照舊。所以:你快把誓表交上來吧!讓我們大宋得有面子…
本年,在宋神宗剛剛登基第一時間“求言”、在當時衆多頂級大佬們的發言裡,有一默默無聞的小角色也寫過篇奏章,從此開啓了北宋史上一段最有爭議、也最爲輝煌的軍事傳奇!
宋朝軍人如要排名的話,第一人毫無爭議,自然是岳飛!但具體到北宋,有人說是曹彬、有人說是潘美、有人說是狄青、有人說是郭逵,甚至還有人說是趙匡胤。。…。
但事實上,北宋還有一人,戰績彪炳史冊。悲情之處更遠在狄青之上。甚至被歷代寫史的士大夫階層有選擇地忘記!他的名字叫王韶!
王韶出身,走的是條宋朝正統之路。他考中了進士,當上了一小官,他很求上進,接下來參加了制科試,可惜這一次他落榜了。就在這時,他做出了一讓人意想不到的決定,堪稱官場不着調行爲的經典。
他棄官不做、出去旅遊了。而看他選擇的路線,就讓人懷疑他是不是腦筋壞掉了。身爲南方人,他居然跑到了陝西去。當時很多人都在猜想:這是不是考試不中、升官不成後心理變態,虐待自己找平衡?N年後,那些人目瞪口呆,他們親身印證了一句話——燕雀焉知鴻鵠之志!
王韶在西北邊疆一個人遊蕩,時刻關注着吐蕃、西夏、羌等異族動態。這是命運的安排,當宋朝換上位年輕氣盛、志向遠大的皇帝宋神宗時,西北邊疆上也恰巧局勢動盪,孕育着一場即將重新洗牌、確立誰大誰小的風暴。
在這時,王韶把他觀察到的情況寫成了封奏章,呈交給宋神宗。這封奏章名叫《平戎策》,在歷史中地位相當高,有人說和諸葛亮《隆中對》差不多。三國時諸葛孔明未出茅廬而三分天下,王韶則當時遊離於官場之外,卻把國際大事看得清楚明白。兩者身份、事情難度都很像。再看意義,《隆中對》確立了蜀漢帝國的發展方向:佔荊奪益,分兵北伐取天下。算得非常準,只是最後一環上關羽壞事,讓《隆中對》的最終設定無法完成。而王韶《平戎策》規定了宋朝在神宗年間的發展方向,其意義也直接影響到後來哲宗、徽宗幾十年間,北宋朝每一位皇帝都把它當作金科玉律來奉行。不管王韶本人的待遇怎樣,他指出的戰爭方向一直都在進行中,哪怕是在北宋滅亡的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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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意義上,《平戎策》改變了宋朝乃至全體漢人命運,它的意義又怎能是內戰性質的《隆中對》所能比?但說來說去,它就是不被承認的!充其量,人們把它和五代柴榮時期的王樸的《平邊策》相提並論…
只是局部一點小分爭嘛。。有什麼了不起的?你問爲什麼?原因很簡單,王韶是新黨,在宋史裡絕不止他一個人,王安石身邊所有人,只要和新黨粘邊,就都是小人、卑鄙、陰險、生事的代名詞…
好了。下面我們來看下《平戎策》裡到底寫了些什麼?《平戎策》共3篇,它論述的主題根源於一個現狀——吐蕃河湟部的分裂。
河湟吐蕃贊普唃斯囉生前和兩個兒子失和,磨氈角、瞎氈分別出走宗哥城、龕谷。吐蕃實力大損。唃斯囉本人在1065年病死後,繼任的是他的三子董氈。局面亂上加亂。
董氈只擁有黃河以北的河湟之地,是一相當勉強的贊普,他無力收服兩個分裂出去的哥哥,要等到大哥磨氈角死後才能把其部屬收編。至於二哥瞎氈,他沒任何辦法,瞎氈死後,其子木徵徹底獨立,佔據河湟部的河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