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明星稀。
張楚、大劉、紅雲三人結伴上大雪山。
“明日便要舉辦武林大會,這大雪山的守衛竟然還如此鬆懈?”
行至半山腰上,大劉職業病發作,驚訝的出聲道。
他們三人行了一路,也沒發現幾處關卡,零星的幾隊流動哨,三人輕而易舉的就避開了,順利得他們自己都不敢相信。
紅雲低聲道:“大劉哥,這山上除了那一片大會場地,哪還有什麼值得守衛的?難不成守着這山上的石頭、白雪不成?”
“再說了,妹子瞧今夜便提前上山的江湖人也不少,人家遠道而來他李家總不能攔着不讓人家上山,這麼多閒散人員滿山亂竄,還怎麼佈防……”
“噤聲。”
張楚的低呼聲,打斷了二人的交談聲。
三人躍出山道,各自找隱蔽處藏好。
不多時,一隊打着火把的甲士整整齊齊的從山道上走過。
待到這一隊甲士走遠後,三人才重新回到山道上,繼續趕路。
沒過多久,三人就聽到了一陣嘻嘻哈哈的吵鬧聲從山上傳來,就像是有許多人在飲宴。
再往上一點,就見一點火光在黑夜中份外明顯。
張楚沒記錯的話,火光的方位,就昔年天刀門的山門。
越往上,吵鬧聲越是明顯。
張楚從吵鬧聲中聽到了西涼州那邊的方言,聽到了燕北州那邊的俚語。
越往上,火光就是越是明顯。
張楚在火光之中看到了舉杯飲酒的人影,看到比武切磋的人影。
這是一場篝火晚會。
一場狂歡……
張楚站在夜幕中,靜靜的望着遠處的火光,腦海中莫名的出現了一個詞語:吃絕戶。
舊時一個家中的頂樑柱男人去世以後,家中沒有兒子,或者是兒子還很年幼,婦人家也沒有勢力、沒有依靠,那麼同家族的人就會欺負她們,奪走她們的糧食和銀錢,佔據她們的房屋和土地……直到把她們一家吃窮、吃到一無所有,最後再把她趕出要討飯,甚至是活活逼死!
何其相似!
他張楚,就是這些“惡親戚”眼中那個“撐不起一個家的年幼小崽子”!
張楚把拳頭捏得“咯吱”、“咯吱”作響。
好半響後,他才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來:“上山。”
……
大雪山山頂,並沒有積雪。
而是一個彷彿天坑似的巨大凹陷。
凹陷之下,散發着驚人的熱力。
張楚在凹陷邊緣站立了片刻,很快就發現體內的焚焰真氣變得有些活躍……
不!
不是活躍這麼簡單!
準確的說,應該是變得……衝動!!
就好像是一塊新鮮的、血淋淋的、還散發着熱氣的羊肉,擺在一頭餓狼鼻尖上的那種衝動!
他緩緩探出一隻手,掌心向下吞吐焚焰真氣,沉默片刻之後,他突然曲起五指呈爪猛地向後一拉……
“嘭。”
一聲炸響,凹陷底部噴出一股火紅的岩漿,涌起四五丈高,刺鼻的硫磺味,霎時間便瀰漫開來。
張楚挑了挑眉毛。
他早就知道,大雪山是一座火山,一座不知道是休眠火山還是活火山的火山!
不然沒道理山腰處都常年積雪,山頂上卻四季如春,還有溫泉。
其後他查閱陶玉縣的縣誌,也查到了相關記錄:“天寶六載,七月上旬,午時,雪山之上忽然晦暝,時或黃赤,有同煙焰,腥臭滿室,若在烘爐中,人不堪重熱……”
那是一百五十年前,大雪山火山爆發。
只不過那一次不甚嚴重,只是冒出大量煙塵並未噴發岩漿造成傷亡,於是乎陶玉縣的縣誌只將其當做一種奇觀來記載。
連撰寫縣誌的讀書人都這般認爲,可想而知那些大字不識一個的普通老百姓是如何看待這件事的。
無知是可怕的。
因爲無知。
萬人傑敢在大雪山上開山立派。
李無極敢在大雪山上召開武林大會。
張楚覺着自己要不能抓住這個機會,好好教這些“惡親戚”做人,就真枉費九年義務教育了。
當然,起先他也沒指望能來一次火山大爆發,一次性把那些“惡親戚”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要有那些能力,哪還用得着這麼麻煩?
起先他的想法,也只是弄點火山煙和火山灰出來。
他化學學得不好也知道,火山煙有劇毒,普通人抽上兩口就不成了,武者的身體素質比普通人要強,但頂多也就能抗上七八口。
山路不好走,一旦火山噴發,哪怕是七品武者,無不可能跑得比火山煙飄散的速度還要快……
但現在看起來,這座火山的活躍程度,遠遠超乎他的想象!
這座大屋,或許會給所有人一個“驚喜”!
就在張楚做試驗的檔口,紅雲已經放出信號,召集埋伏在周圍的風雲樓密探。
不多時,百十名身披各色“吉利服”的風雲樓密探無聲無息的摸到周圍,整整齊齊的向張楚行禮。
“屬下拜見幫主!”
當着大劉的面,這些風雲樓探子並未以風雲樓的禮儀向張楚見禮,而是以太平會的禮儀見禮……太平會上萬幫衆,誰認得全?
張楚轉過身,溫言道:“都起來吧。”
“謝幫主。”
衆人起身。
張楚放眼望去,就見這些探子,有負刀攜劍做江湖兒女打扮的,有披堅執銳做甲士打扮的,還有穿着白色雪地服冷得瑟瑟發抖的。
都不容易。
“大夥兒準備得怎麼樣?”
張楚放緩了語氣,問道。
一人上前,揖手道:“幫主,都安排好了,就等您的命令。”
張楚上前扶起他,環伺了一圈再次問道:“明日誰掃尾?”
“稟幫主,明日屬下掃尾。”
聲音很近。
張楚一回頭,才發現說話的正是他剛剛扶起來的人。
這是一個四十出頭的敦實漢子,四肢健全,氣息也不像是有什麼惡疾的樣子。
張楚想問一句,有沒有安排好退路,話到了嘴邊又被他嚥了回去。
“兄弟,叫啥名兒啊?哪人啊?”
他問道。
“幫主,我叫馬大春,梧桐里人,以前家就在您家隔壁那條街。”
敦實漢子一板一眼的回道,但藉着月光,張楚分明看到他的眼角在微微上翹,彷彿醞釀着笑意。
張楚的心揪了一下。
梧桐里人。
當年騾子建立血影衛,從黑虎堂裡抽調到血影衛搭架子的那一批弟兄。
張楚使勁兒抿了抿嘴,心頭有很多話卻都不知道該怎麼說。
好半響,他才拍着馬大春的肩頭,輕聲問道:“家裡還有人嗎?”
“有的,我閨女去年夏天嫁的人,大夫人說的媒,俺……我女婿要勤快點,今年外孫就能呱呱叫喚。”
“嗯。”
張楚又拍了拍的肩頭,輕聲道:“安心去,大侄女和大外孫,我給你看着,有我在一天,就沒誰能給他們娘倆苦吃。”
“成!明兒您瞧俺的!”
敦實漢子笑呵呵的點頭道,就好像他只是要出門去打個醬油。
張楚卻幾乎無法直視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