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後,傍晚。
張楚負着雙手立在狗頭山山頂上,一身玉白色墨竹袍在溫和的東風中微微飄蕩,一頂燦銀劍冠在火紅的晚霞照耀下熠熠閃光。
他眺望着南方。
在太平關向南延伸出的寬闊馬道上,有一條蜿蜒的騾馬隊,正在徐徐離開狗頭山,向着南方進發。
謝君行就藏在那支商隊裡。
晌午前。
謝嘯青秘密抵達太平關,面見謝君行。
父子倆密議了一番後,謝君行領着謝嘯青秘密拜見張楚。
一爲謝嘯青謀奪了三川部部長之位。
二向張楚辭行。
張楚思忖了許久之後,最終還是同意了謝君行的請求。
升任謝君行爲三川部部長,原三川部部長荊舞陽降任三川部副部長。
至於空缺出來的西涼堂堂主之位,由現任西涼堂副堂主孫堅接任。
對張楚的任命,前來領命的荊舞陽表示堅決擁護張楚的任命……樂得差點就按耐不住心頭喜悅,當堂笑出聲來。
旁人平白無故的被降級,肯定會如喪考妣。
但荊舞陽被降級,他真覺得是一種解脫!
他在北平盟內的位置,一直都很尷尬。
既非張前四聯幫系的張楚嫡系出身。
身後又無大勢力傍身。
自身實力還因早年受過重創,武道止步七品,終生無望氣海。
他能坐上三川部部長之位,純粹是因爲早年間太平會草創時,張楚手底下無人可用,矮個兒裡拔高個兒,推了當時狗頭山上武道品級最高的荊舞陽坐上了三川堂堂主。
這些年張楚又憐其謹言慎行、兢兢業業,爲北平盟培養了不少九品、八品好手,從無過錯,才一直任其繼續擔任三川部部長一職。
早先的荊舞陽。
是相當享受三川堂堂主之位,帶給他的權勢的。
他漂泊半生,走一地被人喊打喊殺一地。
別說權勢。
連安定樸素的生活,對他而言都是一種奢侈。
可惜美夢不長久。
等到太平會升格北平盟。
荊舞陽就開始如坐鍼氈了。
北平盟的高手、強者,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多到如今連氣海強者,都可以論打計!
而他這個昔年的狗頭山武道品級最高之人,可以說是呈自由落體式的從雲端一路跌落谷底。
既非嫡系。
實力又不夠。
還身居高位。
他這個三川部部長,可以說是做得兢兢戰戰、如履薄冰。
生怕不明不白的得罪了哪方大佬,被人活活打死,
他太瞭解張楚,如果是外人欺辱了他,張楚定會替他出頭,替他做主。
可如果是前四聯幫嫡系裡的那些大佬們,別說是欺負了他,就算是一刀砍了他,也頂多落得一個“發配”西涼州、燕北州的美差!
現實就是這麼無情!
差距就是這麼巨大!
而且,這還沒什麼不公平的。
現今北平盟內得登高位上的,個個都是跟隨張楚出生入死,水裡來、火裡去,闖了好幾來回生命的生死弟兄。
而他。
以前只是個江洋大盜不說,還和張楚有過一切齟齬呢?
這是多大的區別?
可荊舞陽又不敢主動向張楚提出辭呈。
唯恐不識擡舉惡了張楚,死得不明不白的。
現在等到有人肯來頂他這個三川部部長之位。
他歡喜還來不及呢。
怎麼可能會憤懣?
……
三川部看似位高權輕,但實質上很是緊要。
乃是北平盟的造血機構。
北平盟收集的武功秘籍,九成都存於三川部。
現今北平盟中下層的九品、八品力士,半數都出自三川部。
是以三川部的首腦。
不一定要有多高的武功。
也不一定要有多強的能力。
但至少不能挖張楚的牆角。
從這一點上來說,血脈裡都打着西涼武士樓印記的謝嘯青,是不合適坐三川部部長之位的。
但張楚有自己的考慮。
謝君行領謝嘯青來見他,替謝嘯青謀奪三川部部長之位,有兩個目的。
一則,是他即將奔赴西涼州,伺機斬殺天行盟大長老白橫衣鉢傳人方良和天行盟二長老燕長青之獨子燕驚鴻,必須要給張楚送上質子,獲得返回西涼州的機會。
大家都是成年人。
謝君行都已經露了反心。
張楚怎麼可能會因爲他的幾句表忠心,就放他離開太平關?
自從那晚飲宴後。
無論何時何地,謝君行四周都有五名供奉院氣海強者警戒。
謝君行但凡有任何異動,這五名氣海強者都會立刻衝上去將其拖住,等到張楚趕到,等待他的就只有死路一條!
更不提,風雲樓還安插了大量的眼線在謝君行四周,時時刻刻監控着他的一舉一動。
對此,謝君行自己也是心知肚明。
從四天裡,他就沒做過任何可能會引起誤會的動作。
直到謝嘯青抵達太平關,他才第一次離開太平關謝家……走的還是後門。
二則,是在爲謝嘯青謀取一道護身符,西涼州是天行盟的大本營,天行盟在西涼州經營數十載,謝君行到西涼州斬殺方良和燕驚鴻,無論行事如何隱秘,紙裡都很難包得住火。
一旦事情敗露,他們謝家必會受到整個天行盟的全力追殺,謝嘯青如果再留在西涼州,只怕是真要涼。
面對天行盟的追殺,燕西北三州還有比太平關更安全的地方嗎?
無生宮?
表面上看起來,天行盟與無生宮勢不兩立,有我無你、有你無我!
但現實卻是,天行盟與無生宮“死磕”了數十載,明明雙方高層居住地從未有任何隱瞞,卻從未有“法王”和“長老”級的四品強者,隕落於對方之手的記錄!
令人不得不懷疑,他們之間是不是有着某種不爲人知的聯繫。
甚至。
是不是當着燕西北江湖幾代英雄豪傑的面兒,玩一出“神也是他,鬼也是他”的把戲,都無法確認!
張楚將三川部部長之位給謝嘯青,想的也真是“既想馬兒跑,就得讓馬兒吃草”。
這一次他是鐵了心的要給天行盟一個血的教訓。
免得他們像瘋狗一樣,總想逮着北平盟啃上一口。
千日防賊尚且做不到。
更何況千日防狗乎?
……
“飛天飛天即是天……”
張楚呢喃着,目光轉向東方。
以他的預計,這一合到最後應該還是以扯皮爲主。
飛天開戰影響太大了。
去歲北疆戰場雙方六七十萬大軍打成一團,雙方人腦子都打出狗腦子了,最終都沒有飛天宗師下場清。
但他也不敢真的確定,天行盟背後的飛天宗師會不會真不要逼臉,親自下場找他一個氣海境強者清算。
這種事兒。
不怕一萬。
就怕萬一。
別看張楚燕西北氣海無敵,吊打四品同階如吊打小朋友。
可真要是飛天下場。
三招之內就可以擊敗他。
五合就能收割他的性命。
氣海強者與飛天宗師之間的差距。
不是能量層次上的差距。
也不是能飛和不能飛的差距。
就張楚這三個多月的修行所悟……飛天境與氣海境的差距,更像是高緯度與低緯度之間的差距!
這個時候。
張楚忽然特別想念那個遠走東海尋找突破之機的大師兄樑源長。
說好的,等他回來。
張楚就有一尊飛天宗師級的大靠山。
現在張楚自己都已經觸摸到飛天長河了。
那傢伙還不回來。
不會是死在東海了吧?
呸呸呸……
童言無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