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亮的刀氣籠罩了整座寒冰擂臺。
兩道人影在刀氣間隙不斷的閃爍、交錯,悶沉的氣爆聲的像是禮炮一樣,一陣接着一陣。
擂臺比武,不比沙場征戰。
沙場征戰,戰場環境複雜,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擊殺敵人。
所以大多數時候都是能開大就直接開大,能上殺招就直接上殺招。
必要的時候,以傷換殘、以殘換死,都是可以接受的方案!
留力留招,那是找死!
而擂臺比武,環境相對單純,雙方都能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專注對付對手。
所以大多數時候,擂臺比拼的都是精細功夫,包括對自身招式、力量的控制,以及對手狀態的把控。
而且雙方都必須要儘量避免受傷流血,免得失血過多影響自身狀態,被對手活活耗死。
因此,只要沒有絕對的力量差,擂臺比武很少會出現一邊倒的狀況。
謝君行的實力,肯定不及一隻腳跨入飛天門坎的阿術雷。
但二者的實力差距,還沒大到阿術雷平A都能打爆謝君行大招的地步。
這中間就有操作的空間。
但隔得遠,張楚還是能清晰的看到,謝君行的刀法變更頻繁,身法也已經催到到極致。
而阿術雷的刀法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刀,身法催動得也沒那麼急促,很有幾分以逸待勞之意。
他二人的實力本身就有差距。
再這麼耗下去,此消彼長。
只怕縱然謝君行還留有什麼一錘定音的壓箱底大招,最終也會被阿術雷活活耗死!
張楚凝眉,暗地裡給謝君行傳音道:“老謝,事不可爲不必強求,勿以保全自身爲要!”
謝君行沒回復。
隔着這麼遠,他也沒法兒回覆。
張楚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但沒過多久,就見身形爆閃的謝君行陡然停住了身軀,到提着直刃斬馬刀,沉聲道:“你我都不是無名之輩,再這麼耗下去也只能是憑白的丟臉,一招定生死罷!”
阿術雷緩緩點頭,用生硬的大離話道:“很好!”
張楚聞言,心頭“咯噔”了一聲,惱怒的暗道:這老小子不是一向識時務的緊嗎?今日怎會如此不智!
他騰空而起,御空緩緩飛向寒冰擂臺。
下一秒。
一道璀璨的銀光劃過長空,一位身穿深紅色長袍,臉大如滿月,留有兩撇小鬍子,滿頭小辮,胸前佩有銀色飾物,體格比張楚龐大了一圈兒的魁梧北蠻人,擋住了張楚的去路。
“張盟主乃當世豪傑、名滿北方,不是要破壞公平約戰,行那以大欺小的沒皮沒臉之事罷?”
來人攔住張楚,笑吟吟的說道,一口大離話,十分標準,還帶點兒中元州的口音。
張楚聞言,針鋒相對的冷笑道:“要說沒皮沒臉,張某還是佩服閣下,見了張某竟然還能笑得出來!”
說話的時候,他認真的打量此人。
沒攜帶兵刃。
沒給他太大壓力。
能感應到絲絲真元波動。
三品二境“意安住”之上。
二品之下。
很好!
來人臉色不變,豎掌微微欠身:“換個時間,我阿兀良定陪張盟主一較高下,分勝負、定生死,皆隨張盟主意!”
“但此次烏爾蘇的子孫入關,乃是帶着誠意來見識天朝上國千年武道風華,萬請張盟主不要破壞這場神聖的約戰,阿兀良代金狼王,向張盟主致謝!”
張楚心下急轉,面上依舊冷笑道:“好一張尖牙利嘴!”
這是請求嗎?
這分明就是威脅!
可張楚還真得顧慮北蠻統治階層的反應……
飛天戰不輕啓。
當年北蠻入侵,打得那麼慘烈,
大離和北蠻都沒有啓動飛天大戰。
不至於會因爲他斬殺了一個小小的絕頂四品,而開啓飛天大戰!
可即便是飛天戰不親啓。
萬一金狼王鐵了心的要拿他北平盟當雞,殺給猴子們看呢?
燕西北三州內,應該挑不出比他更招北蠻人恨的雞了吧?
大離朝廷的反應?
大離江湖的反應?
他北平盟只有兩位三品飛天。
北蠻人只要秘密出動兩三位二品飛天,一波平推,就能屠了太平關!
到時候就算是大離朝廷和江湖聯手打得北蠻人滅族,又能怎樣呢?
是他能活過來?
還是太平關這十萬百姓能活過來?
況且眼前大劫將起,大離面對的,並不是只有北蠻人這一個勁敵。
還有南疆的越人。
還有西邊兒的沙人。
還有東邊的海島諸國。
這些強鄰,現在都虎視眈眈的看着大離,等着大離內亂,等着一擁而上從大離身上撕下一塊血肉。
這種大環境下,大離不一定有跟北蠻人打飛天戰的勇氣!
將自身的安危,置於更高位者是否有同仇敵愾身上,真是越想越不靠譜啊!
還是再慎重一點吧!
……
兩股針鋒相對的強大氣勢,在寒冰擂臺上衝天而起。
連陽光都彷彿受到了這兩股氣勢的影響,豔陽天下的寒冰擂臺,竟有些陰沉!
方圓十餘里內的土行元氣與水行元氣,如同海納百川一般朝着二人匯聚而來,籠罩於二人之身,凝結成一大一小兩座山嶽!
大的是阿術雷的水行山嶽。
小的是謝君行的土行山嶽。
張楚打量了片刻,忽然發現自己竟然遭了這條北蠻老狗的道兒!
這方寒冰擂臺,分明是一個大號的冰行真氣轉化器!
同修寒冰真氣的阿術雷,站在寒冰擂臺之上對敵,不但真氣恢復速度暴漲,連真氣精純度也增長了好幾成!
口口聲聲說着公平約鬥!
私底下卻使這種上不得檯面的陰招!
好不要臉!
張楚心下惱怒不已,面無表情的一揮手,澎湃的戊土真元揮灑而下。
攔在他面前的阿兀良見狀,心知自己的小算計已被張楚識破,倒也沒說什麼,只是不以爲意的笑了笑。
心頭還在思索,傳言中這張楚不是修的火行真元嗎?怎麼會有土行真元?
但沒每過幾秒,他就笑不出來了。
因爲張楚的戊土真元揮灑下去之後,謝君行以氣勢駕馭十里土行元氣凝成的山嶽,竟像是澆了金坷垃的莊稼苗,猛地竄起了一大截!
竟有壓過阿術雷的趨勢!
寒冰擂臺上的阿術雷也被嚇了一大跳,心知不能再拖下去了,當機立斷的揮動黃金彎刀,一刀斬下:“摩多!”
謝君行見狀,亦是猛的一躍而起,額頭青筋迸發的咆哮道:“塵暴!”
剎那之間。
銀色的刀氣風暴,與土黃色的刀氣風暴,宛如兩道駭浪,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熾烈的光芒,閃瞎了所有人的雙眼!
以張楚的刀道修爲來看,底下這二人壓箱底的大招,取意有異曲同工之妙。
謝君行這一招,應該是取自大漠沙塵暴,以沙塵暴所過之處,人畜具滅、寸草不生的毀滅之意,入刀意。
而阿術雷這一招,應該是取自草原上的雪災,以雪災降臨,冰封萬里、肅殺萬物的滅絕之意,入刀意。
而外在的形式,則都體現爲大範圍的羣攻招數!
而真正的殺招,卻是這漫天刀氣之中刀意。
實力不夠者,即便是擋得住這聲勢浩大的刀氣,也會被刀意摧毀心神,成爲植物人!
能以四品之身,斬出如此宏大的一刀,低下這二人在武道上的建樹,當得起“人傑”之稱!
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遠去。
熾烈的光芒慢慢淡去。
下方擂臺之上的景象,漸漸映入所有人的眼簾。
鑑於鋼鐵的寒冰擂臺,已經四分五裂了。
兩道人影錯身背對而立。
謝君行手中直刃斬馬刀,已經斷裂。
阿術雷面向着張楚,張楚清晰的看到此人的胸膛上,有一道從左肩一直拉到了右邊腰眼兒的血淋淋豁口。
但張楚心神,卻是直線滑落。
因爲重傷的阿術雷,氣息還和頑石一樣穩固。
而背對着他的謝君行,氣息卻像是垂直落體一樣直線滑落……
張楚一個閃身,繞過擋在他面前的阿兀良,衝向謝行君。
適時,一陣清風吹過,謝君行腳一軟,跪倒在地。
張楚一把扶住謝君行,定睛一看,才發現謝君行的右邊脖子上,有一條又細又長的血痕。
剎那間。
一個畫面在張楚面前閃過:謝君行躍起,攜萬鈞之勢一記力劈華山斬下。
阿術雷揮刀上撩。
兩刀兩接。
謝君行手中直刃斬馬刀,不堪重負當場斷裂,殘刀劃過阿術雷的胸膛。
而阿術雷的黃金彎刀,則順暢的抹過了謝君行的脖子。
竟然是輸在刀上……
張楚一把捂住謝君行脖子上的血痕,另一隻手搭到他的脈搏上,急聲道:“老謝你撐住了,我們這就回關去找華大夫!”
謝君行卻是緩緩搖頭,努力露出了一個僵硬的笑容,輕聲道:“盟主,您太看不起我老謝了……”
張楚一擡眼,才見謝君行的瞳孔,散開了。
臉上還帶着僵硬的微笑……
張楚用力的抿了抿嘴,慢慢的將謝君行放到地上,替他合上雙眼。
一聲淒厲的大喊,從遠處關牆之上傳來:“爹!”
那廂的阿兀良,也將重創的阿術雷扶到了擂臺之下,助他穩定傷勢。
末了回過頭來,掃了一眼平躺在寒冰擂臺上的謝君行,微笑道:“果真是強將手下無弱兵,貴盟了不得啊!”
張楚輕輕的“呵”了一聲,面無表情的摘下腰間的圓月彎刀,淡淡說:“小弟兄們打完了,輪到我們這些做大的,過過手了吧?”
阿兀良眼神一凜,旋即露出了一個更加溫和的笑容:“張盟主相邀,自是不敢不應,不知張盟主意下,如何個打法兒?”
張楚:“自然是既分高下,也決生死……我這,不算是以大欺小吧?”
“不算不算!”
阿兀良笑吟吟的說道:“算起來,我還癡長張盟主十幾歲呢!”
張楚終於露出了一個笑臉:“甚好!”
話音未落,他的人影已在原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