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晨迦發動了寺廟,讓和尚們去勸說民衆搬遷,不得不說,和尚的話,比她這個公主好使得多。
就連觀蓮老和尚,都成天忙的不見人影。
清歡負責照顧寺裡的一羣小和尚,好在陸晨迦放手後,成天悶在清淨寺,倒幫了他不少忙。
陸晨迦喜歡跟清歡聊天,時不時就能在清歡的話裡學到很多道理,何況周圍還圍着一羣純真可愛的小和尚,讓她的笑容從未斷過。
清歡也樂得提點她。
烏雲一直懸浮在頭頂,平靜的日子也不會一直持續下去。
這一天,清歡整跟陸晨迦說起佛宗的“色身”,清歡說:“你們白塔寺應該有一門“不淨觀”吧?我見過有苦行僧施展過。
所謂“不淨觀”,觀身不淨,觀受是苦,觀心無常,觀法無我!
觀身爲色蘊,觀受爲受蘊,觀心爲識蘊,觀法爲想,行二蘊,五蘊皆空,就是再告訴自己,自己的身體是骯髒的,不要整天圍着這個色殼子打轉。”
陸晨迦不滿道:“我每天都清洗,身體很乾淨。”
一羣“清”字輩的小和尚也紛紛道:“我們也洗澡,也很乾淨。”
清歡笑着道:“表面乾淨,但皮膚,毛髮,指甲,血肉,骨骼,五臟六腑每一樣是乾淨的,而且最終都會腐爛……
所以啊,我們要放棄自憐自愛,不要把色身當做欲求的物體,必須培養出色身的出離慾望……”
說到這裡,清歡頓了頓,微微嘆了口氣,朝某個方向看了過去。
終究還是開始了。
陸晨迦卻沒有注意到清歡的表情,哼了一聲,道:“葉紅魚都跟我說了,你存心不良,瞞不過我的,你提這個是不是想……”
然後她才注意到了清歡的眼神,順着看過去,卻什麼都沒看到。
不等她詢問,清歡目光收回,笑着道:“是啊,我之前不是說過了麼?現在的你,值得我動色心了。”
陸晨迦沒在意他的話,而是想到了什麼,俏臉微微發白,道:“冥王之女……寧缺跟他們對上了?”
清歡長嘆一口氣,無奈搖頭道:“這個老和尚啊……”
……
朝陽城有一條穿城而過的小溪,城內某城區溪畔有一座小院,院子門口的一株青樹上,停着一隻黑色的烏鴉。
西陵羅克敵,跟懸空寺七枚並肩站在門口,身後跟着十八名身披紅色大氅的西陵神衛。
他們身上的殺意太濃,或者說根本沒有遮掩,周圍已經沒有普通人,否則光是這羣人肆無忌憚的殺意,就足以讓普通人窒息而死。
高境界,特別是知命境界對上低境界的修行者,只需看一眼對方就死了。
但對於普通人而言,甚至連着一眼都不需要看,修行者就能成片成片的收割普通人的生命。
不說天地元氣的操控,光是念力的差距,就不是一個次元的。
這就是修行者跟普通人的差別!
如果不是附近的普通人被遷走,寧缺那一箭在貫穿羅克敵後,還不知道要震碎多少具身體呢。
雙方暫時都沒有動。院外的人在等,院內的人在檢查武器。
他們在等懸空寺講經首坐入城,徹底斷絕對方逃跑的可能。
院子裡檢查完武器裝備的寧缺卻不會等下去,而是悍然出手,一出手就是元十三箭。
小院的木門上忽然出現了一道極爲渾圓的小洞,黝黑而鋒利的鐵箭,無視時間,穿掠數十丈的距離,射中羅克敵左肩!
身爲西陵神殿統領,羅克敵不僅是知命中境,而且數十年來不知經歷了多少戰鬥,擁有無比豐富的戰鬥經驗。
但面對着一箭,他除了全力發動鎧甲附加的符意去阻攔外別無辦法,結果整個人還是如同被大錘擊中一般倒飛出去,肩膀直接被貫穿……終究還是低估了寧缺。
十八名西陵神衛手握刀柄,紅氅飄飄,聲勢極爲磅礴驚人,看上去就像是千軍萬馬一般,朝着小院開始衝殺。
七枚大師緊隨其後。
戰鬥就這般爆發了,並有後續趕來之人不斷加入……
……
觀蓮這些天一直在幫忙疏散城區的人,清淨寺不像別的寺廟一樣,一聲令下,就有衆多僧人聽令。
他也不像別的僧人那般,直接強制執行,不聽話的打一頓,或者直接殺了。
觀蓮只會拖着老朽的身體,挨家挨戶的敲門,然後苦口婆心的勸說,這讓他的效率極差。
這天,觀蓮一如往常的勸說一戶人家搬走,卻被人給推了出來。
老朽的身體踉踉蹌蹌的後退,不小心撞上了一個人。
那是一位頭戴笠帽的老僧,當然沒有觀蓮這麼蒼老,手持錫杖,行走的非常緩慢。
他伸手扶了觀蓮一把。
觀蓮站穩後,雙手合十道謝道:“多謝大師。”
老僧好像知道這裡的事一般,道:“既然人家不願意搬,又何苦強求?”
觀蓮搖頭,道:“事關人命,便是強求,也要求一求!”
老僧豎掌道:“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強求到頭,終歸一場空。”
觀蓮滿臉皺紋堆迭,笑着道:“不空,命還在!”
老僧沒有跟他繼續爭論下去,宣了一聲佛號,繼續朝前走去。
他走的很慢,給人的感覺身體異常的沉重,彷彿雙腳跟大地緊緊相連,每一步都走的艱難無比。
見他走的方向,觀蓮連忙趕上,道:“這裡即將爆發修行者之間的戰鬥,很危險的,大師還是暫且止步吧。”
一個走,一個跟着勸,走過街道,然後拐了一個彎,面前的廢墟頓時讓觀蓮愕然。
一大片房屋全部坍塌,廢墟間有十幾具屍體,還有重傷的人。
一個年輕人握着刀,揹着一個滿面病容的小丫頭,正朝這裡衝刺,卻又及時止住,一隻腳踏碎了青石板,攆出一道深深的溝壑。
現場短時間安靜下來。
一名重傷的老婦掙扎着起身,眼中滿是怨毒,喘息譏笑道:“講經首座到了,寧缺,我看你還能往哪逃?”
寧缺沒有說話,只是張弓射箭,射出了一支元十三箭。
老僧不動不搖,毫無躲閃之意。
嗖的一聲,鐵箭射中了老僧的心窩,彷彿射到了一塊鋼板上,然後堅硬的箭身驟然彎曲,反彈落了下來,跌落在老僧腳前,發出一聲脆響。
寧缺的手開始顫抖。
彷彿一切都已經走到了絕境,周圍人都等待着,曲妮瑪娣怨毒的狂笑中滿是快意。
老僧,講經首座的目光落在寧缺背上的桑桑身上,眼神慈悲,握着禪杖的手卻微微擡起……
只不過剛剛擡起,就停住了,一雙蒼老的手,正死死抱着。
所有人都愣住了。
講經首座扭頭看着身邊的觀蓮,問道:“你可知這裡發生了什麼?”
觀蓮用盡全力抱着講經首座的胳膊,就好像一棵大樹上攀着一隻螻蟻一般,道:“我曾經有個弟子,把事情都告訴我了。”
講經首座道:“既然這樣,那你爲何要阻我?”
觀蓮認真的道:“她只是個可憐的小姑娘,你們這麼做是不對的。”
曲尼瑪娣憤怒的吼道:“你在找死!”
這話獲得了所有人的認可,在這裡的人都能看出來,老和尚只是“感知”,連實境都沒踏入,而且年老體衰,比普通人還不如。
而他要阻止的,卻是修行界中的傳說,人間之佛,懸空寺的講經首座!
雙方之間的差距,“天塹”都不足以形容。
觀蓮很認真的迴應曲尼瑪娣,道:“如果我死,能換這個小姑娘活,那我願意。”
講經首座很有耐心,說道:“她是冥王之女,若是她不死,這個世界就將毀滅……即便如此,你還是要阻止我嗎?”
觀蓮搖頭,道:“我不知道世界毀滅跟一個小姑娘有什麼關係,我只知道,眼前有一條命等我去救……也許是兩條,或者更多。”
好迂腐的和尚。
所有人都看着,而且所有人都清楚,講經首座只需要輕輕抖動一下手臂,眼前這個不知死活的老和尚,整個身體就會被震的粉碎。
因此所有人都在等着。
偏偏講經首座任由對方抱着自己的手臂,臉上頗顯爲難之色。
無論是西陵,還是和尚,都不敢出手,因爲對老僧出手,就意味着攻擊的方向也要對向講經首座。
這是大不敬!
但曲尼瑪娣卻沒有這份顧慮,憑着最後一絲力氣,將手中的鐵杖,朝老和尚丟去。
即便她已重傷,但這一擊足以殺死十個這樣年老體衰的“感知”境。
然而飛出去的鐵杖,卻驟然莫名的反彈,以更快的速度彈回,砸在曲尼瑪娣的胸口。
伴隨着胸骨碎裂的聲音,曲尼瑪娣吐血倒飛而出……
“阿彌陀佛!”
莊嚴的佛宣響徹,聽到這聲佛宣,不少人面色一動,寧缺更是長長的鬆了口氣。
一襲月白僧袍,在微風中略略蕩動,清歡一步步走來,滿臉肅穆,一身聖潔氣度,連現場血腥味都變得祥和了。
走到人羣中間,清歡一甩僧袖,目光環顧四周,最後落在講經首座面上,淡淡開口道:
“哪個王八蛋敢對老和尚出手,佛爺立馬超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