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等待蘇玥的和聲交響樂團
伴隨着小澤征爾手指的顫抖,樂團內衆人立刻跟隨着小澤征爾開始了演奏。
和陳秋的指揮風格不同。
小澤征爾在指揮上並不喜歡給每一個人精準到極致的指揮。
他也並不喜歡每個細節都給出來。
他更喜歡的指揮方式,是略微顯得放羊一般的指揮方式。
他枯槁的手臂去努力地在空中揮舞。
他的雙腳,在音樂出現強拍的時候,也會努力跺下。
他在用他已經基本上耗幹底蘊的身體,去用力帶着樂團的情緒。
去指引樂團衆人情緒的方向,然後讓他們跟隨着自己的想法,去演奏出他們的音樂來。
樂團內衆人看着小澤征爾,目光中不由得帶着一抹好奇以及驚訝。
他們怎麼想都沒有想到,小澤征爾居然是這樣給他們進行指揮的。
小澤征爾的動作很是奇怪。
很多的指揮動作都不特別的標準,甚至很像是一位正在樂團前面跳現代舞的舞者。
但是他對於音樂的情緒傳達卻極爲到位。
不僅如此,他還能讓樂團衆人僅僅只是跟隨着他的步伐前進,就能體會到他所想要音樂的感覺。
這個就很有趣。
他們看着自己手中的樂器,甚至一時間都有那麼一些難以相信。
他們很難相信這樣的音樂是從他們的手中演奏出來的。
他們之前還一直以爲,和聲交響樂團的感覺應該是他們這個樂團所特有的感覺,是完全沒有辦法更改的。
可卻沒有想到,跟隨着小澤征爾的指揮,他們卻演奏出了一股完全不同於陳秋的音樂出來。
除了帶有一點並不明顯的和聲交響樂團的聲音之外,你甚至會感覺現在的這支和聲交響樂團與之前的和聲交響樂團,像是兩碼事。
陳秋站在小澤征爾的身邊,看着小澤征爾的指揮,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相比較樂團內樂手對於指揮的理解,他作爲指揮對於其他指揮的理解要更爲深刻一些。
他遠比樂團內成員清楚,小澤征爾帶給樂團的並不僅僅只是很簡單的讓音樂變得更爲順滑。
他在音樂的細節處理以及情緒引導上,做足了功夫。
陳秋仔細地觀察着小澤征爾的動作,發現小澤征爾的動作也極爲的講究。
即便他的身體已經一年不如一年,甚至很多動作他都做不出來,連指揮棒都沒有精力去揮舞了。
可是在音樂指揮的力道上,他卻一點都不含糊。
該用力的地方,他絕對會給出自己的力量。
即便手臂的力量給不了,他也會用自己身體的力量。
去蹦,去跳,去儘可能將音樂的情緒給足。
你真的很難相信,這樣的力量是從這樣的身體中走出來的。
明明小澤征爾一開始的時候看上去就枯槁的不成樣子,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睡着。
可是當他開始接觸音樂後,整個人就如同磕了藥一般。
音樂的力量順着流淌的空氣,一點一點地注入小澤征爾的身體內,讓他的身體煥發出新的活力。
讓他能夠更爲用力地指揮出他所想要的音樂來。
也更能展現出他對於音樂的一切理解。
灰白亂髮隨着音樂起舞,瘦削的背影裡載滿激情。
不知道爲何,陳秋看着小澤征爾的背影,略微有些沉默,甚至鼻頭都有那麼一些發酸。
這個就是小澤征爾。
亞洲指揮三傑中,最老的那一位。
他是傳承。
一直到卡拉揚的離去,他都是卡拉揚的學生,跟隨着卡拉揚學習着指揮的藝術。
然而現在,在他距離自己大限越來越近的時候。
他成爲了老師。
他將自己從卡拉揚那邊學習到的指揮技術,從伯恩斯坦那邊學習到的技術,融入自己在多倫多交響樂團,舊金山交響樂團,以及波士頓交響樂團的指揮經驗。
完全地傳遞給年輕一代的指揮家。
他期待着會有人接過自己的指揮棒。
將亞洲的聲音傳遞給全世界。
因此,
儘管身體已經越來越年邁,甚至指揮棒都已經無法揮舞。
可是在面對音樂,在指導新生代指揮家以及樂團的時候,他依舊飽含激情。
去用力榨取出自己身體內的每一份力量。
他甚至爲了陳秋能夠看的更爲清楚一些,他手中動作也變得更大,更爲明顯。
雖然沒有對陳秋說任何一句話,可是他卻將他對於音樂的理解的理解完全遞給了陳秋。
能理解多少,能從中吸收多少。
就看陳秋自己對於音樂的理解造化了。
陳秋默默地聽着耳邊小澤征爾對於音樂的詮釋。
看着他幫助自己對樂團裡一些自己沒有注意到的細節進行處理。
在幾分鐘的時間內,去將音樂的一些細節做的更爲順滑一些。
甚至調整了樂團的一些排布,讓樂團指揮更容易上手。
就好像是你買了一臺車子回來,本來你就是一位普通的賽車手,買了車子回來自己稍微調教一番,正常開着上路就完事了。
現在來了一位F1的工程師,專門過來幫你調教一番你的賽車。
在不去更改你自己個人設置的情況下,讓你的賽車變得更爲順滑流暢,更容易開。
雖然可能不能和開賽車完全類比,但是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小澤征爾在給陳秋示範的同時,還給陳秋的樂團稍微調整了一番。
讓陳秋能夠更爲輕鬆地掌控樂團裡的一切。
一直到最後一顆音的落下,樂團內衆人這才從小澤征爾的指揮中走出,極爲驚喜地看着彼此,目光中滿是震驚以及驚訝。
他們怎麼都沒有想到,自己居然能那麼流暢地演奏出小澤征爾大師所想要的感覺出來。
明明就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走,可是莫名其妙地就和小澤征爾大師的指揮合上了。
再然後,他們就習慣性地跟隨着小澤征爾的指揮,演奏完了這一切。
他們一邊看小澤征爾大師,一邊看着陳秋,等待着他們倆的交流。
他們很好奇,小澤征爾大師將會怎麼指導陳秋。
在他們的視線之下,小澤征爾大師轉過頭,看向陳秋,對着陳秋笑着開口問道。
“陳秋,感覺如何?我剛剛的演奏,有沒有學到一點什麼?”
“嗯……”
陳秋沉默,隨後緩緩地開口道。
“很厲害,感覺沒有什麼交流,僅僅只是靠身體語言就直接指揮完了這一整場的演出。”
“哈哈哈哈,身體語言,伱說的沒錯,確實是身體語言。”
小澤征爾一愣,隨後大笑了起來。
他一邊往放在一邊的椅子上走去,一邊大笑着道。“哈哈,你這讓我想起了之前的事情,我之前剛剛到歐洲的時候,語言不通,一貧如洗,又患上了思鄉症,甚至有一些抑鬱,因此被醫生建議在諾曼底修道院呆上3個月,而後當我回到東瀛的時候,因爲我對於各種各樣的敬語不太熟悉,甚至被NHK的老牌樂手給抵制過。”
說到這個地方,小澤征爾就搖了搖頭,如同開玩笑一般地怒罵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爲什麼日語裡面要有那麼多的敬語,害得當時NHK樂團人因爲我支離破碎的日語而全體罷演,只能讓我一個人去給兩千多名慕名而來的觀衆發電報,通知他們演出取消,還需要上臺給沒有收到電報而過來的三百多名觀衆道歉,別看我現在在笑,可是那時卻一點都笑不出來,只能灰溜溜地離開東瀛。”
“那麼小澤征爾大師,你現在語言如何了呢?”
陳秋回到指揮席上,對着小澤征爾好奇問道。
小澤征爾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
“現在也差不多,我還是搞不清日語裡那麼多的敬語應該如何使用,而我的英語在這麼多年也沒有好到那裡去,只能靠肢體語言,不過還好樂團裡的樂手沒有因爲這嫌棄我,反而聽着我的肢體語言讓我走到了現在這一步,讓我現在終於可以不用在乎什麼敬語,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了。”
當你實在應付不了一個規則的時候,你就應該去讓自己變得足夠強大,讓規則來應付不了你。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小澤征爾就是因爲語言天賦實在太過於糟糕,這才造就了他極爲獨特的肢體語言指揮風格。
也就是現在所展現在陳秋面前的這個。
用自己的肢體去帶動樂團,讓自己的身體學會敘說音樂這門語言。
小澤征爾看向陳秋,對着陳秋搖頭道。
“不過你可不能學我,去儘可能掌握一門外語還是很有用的,特別是在你指揮國外的樂團時候,你總不能和我一樣單純靠比劃來指揮樂團吧?”
“當然,外語方面雖然我並不是特別強,但是我還是能正常溝通交流的。”
陳秋笑着迴應道。
隨後稍微思考了一下,對着小澤征爾大師問道。
“那麼小澤大師,我有一個問題,就是剛剛你在指揮過程中,你究竟是怎麼做到的,讓樂團內很多人一些經常出錯的細節都沒有出錯的呢?在你的指揮中,似乎都沒有提及這部分的內容,結果樂團都做到了,而我之前在指揮的時候,如果我那個地方沒有提醒的話,樂團很容易出現錯誤。”
“問得好,這個就是指揮的細節了。”
小澤征爾微笑着點頭,對着陳秋道。
“音樂的分析我就不對你說了,你應該在拿到樂譜的第一時間就會自己去分析,從音樂的結構來分析這一份樂譜,這一點你做到了,很好,可是樂團人員還是會出錯,這並不是你的問題,但是你有沒有想過,爲什麼他們會出錯?這個地方的音樂進行有什麼問題嗎?”
陳秋一愣,眉頭緊蹙,略微有些沉默。
他在思考小澤征爾對他的提問。
而小澤征爾卻並沒有給他特別多思考的時間,在下一秒,他就對着陳秋解釋道。
“因爲你的某些動作做的不夠準確,這個地方的意思並不是你指揮的不夠到位,而是說,你並沒有將某些容易錯的細節給區分出來,我這樣說你能理解嗎?”
“嗯……”
陳秋沉吟,他感覺自己好像理解,但也不是那麼的清晰。
小澤征爾略微搖頭,他重新起身,走到指揮席上,對着陳秋解釋道。
“就比如說這個地方,我們剛剛演奏這個地方的時候,我所想要做出來的感覺是一個正格不完全終止,然後走向另外一個調性的感覺,而比如說有個人這個地方演奏錯誤了,他演奏成變格半終止了,那麼我覺得,你就需要將這個地方的情緒以及調性終止式,與其他的同類型終止進行一個區分,讓演奏者能更清楚你想要的感覺,能理解嗎?”
“理解了。”
陳秋徹底聽明白了小澤征爾講述的意思。
他雖然指揮的沒有問題,但是一些細小方面的指揮可能有些不夠到位,雖然錯誤是算不上錯誤的,可是很容易會讓演奏者出現理解誤差。
手指甚至不小心滑落半音之類的情況出現。
而這些也都是可以通過指揮來改善的。
當然!
這個指揮肯定是要所有演奏者都看着指揮,跟着指揮的步伐走纔有可能改善。
那種一直盯着樂譜,看都不看指揮一眼的,自然而然是沒有任何用處。
陳秋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後,又掏出幾個問題來詢問小澤征爾。
不僅僅是指揮上的,甚至樂團的管理上,細節的處理上,陳秋都有提問。
小澤征爾也很耐心地給陳秋進行講解,並且帶着樂團與陳秋演奏,進行示範。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樂團內所有人都沉浸在和小澤征爾大師上課的過程中無法自拔。
除了中間小澤征爾大師因爲切胃的原因,臨時吃了一點飯之外,其他的時間大家都在不停地討論音樂,研究着怎麼讓音樂演奏的更爲漂亮一些。
時間就這樣,從早上一直來到了下午。
即便小澤征爾依舊精力充沛,恨不得繼續再和陳秋討論討論個三天三夜,將自己的所有對於指揮的理解都傳授給陳秋,可他的身體卻已經遭受不住了。
小澤征爾只能無奈地坐在椅子上,看向陳秋,對着陳秋嘆氣道。
“很遺憾,陳秋,今天的可能到這邊可能就結束了,雖然和你討論的很愉快,但是我的身體實在沒有辦法繼續和你討論下去,如果我們能提前十年二十年見面,那麼該有多好。”
“如果提前十年二十年,小澤征爾大師你倒是年輕了,可是我纔剛剛出生沒有多久啊。”陳秋無奈一笑,攤手道,“難不成小澤征爾大師你打算對一羣小孩子上這種大師課嗎?”
“哈哈,說的也是。”
小澤征爾起身,走到陳秋的身邊,上下打量了一番陳秋後,格外認真地對着陳秋點了點頭,開口道。
“那麼陳秋,加油,我看好你,我很喜歡你的音樂,希望以後我還能多聽到一點你演奏的音樂,並且如果可以的話,我們之後有空可以再來一次這樣的交流,在我還活着的時候。”
“嗯,我會的,多謝小澤征爾大師。”
陳秋微笑着點頭。
與小澤征爾道謝。
小澤征爾在鼓勵完陳秋後,繼續去對着樂團裡的其他人進行鼓勵。
每個人他都說了很多的話。
希望他們能再接再厲,演奏出更漂亮的音樂。
如果週末那天,他身體允許的話,他會親自到現場,去聆聽他們的音樂。
說到這邊,小澤征爾已經有些撐不住了,邊上的工作人員立刻往前走了兩步,準備扶着小澤征爾。
然而小澤征爾卻並沒有要工作人員攙扶。
他立於原地,環視了一圈樂團後,緩緩吐出了一口長氣,將他的視線停留在木管的區域。
最準確的講,是單簧管的位置。
隨後對着陳秋微笑着問道。
“陳秋,在臨走前,不知道你能不能解答我一個問題。”
“嗯?什麼問題?小澤大師?”陳秋連忙道。
小澤征爾問道:“我在指揮的時候,總是感覺你的樂團似乎少了一個核心一般,即便我不管怎麼調整,在木管的區域,也就是單簧管的位置,那個地方就好像少了一個人,就好像是經過特殊設計的,你能告訴我,這個是爲什麼嗎?”
“單簧管啊……”
陳秋的視線看向單簧管首席身邊。
不僅僅是他,邊上的秦弦,趙錫,艾鼓,芮佳等人,也同樣將他們的視線看向那個位置,隨後看向陳秋,等待着陳秋的回答。
在衆人的視線下,陳秋微笑着開口道。
“這個位置,是爲一位我們樂團曾經的單簧管首席留的,雖然她已經提前離開了樂團,去歐洲那邊進修,追着她的夢,但是這個位置我還是願意爲她留着,因爲我找不到第二個能夠代替她的人,並且,她告訴我,她在前面等我,所以,我會帶着樂團繼續前進,不會讓她等的太久,遲早有一天,我會帶着樂團打到歐洲。”
樂團內衆人紛紛點頭,目光中充斥着認真。
正如同陳秋說的那樣。
他們也期待着那一天,期待着蘇玥,他們的單簧管首席回到樂團,樂團徹底成爲完整體的那一天。
只不過小澤征爾卻並沒有注意到這個。
他只是很敏銳地抓住了“她”這個單詞,隨後用曖昧的眼光看了一眼陳秋,隨後微笑着道。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就沒有問題了,那麼……陳秋,我也同樣等你,我在東瀛這邊等你,等着你帶着你的樂團打上歐洲,然後帶着她回來,在我離開這邊之前,讓我徹底聽聽看,你所認爲的,最完全體的和聲交響樂團,是什麼樣。”
“嗯,你一定會看到的!”
陳秋微笑着開口道,目光堅定。
“一定會,並且,不會太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