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城外,鴻安大長公主於高臺遠亭靜撫琴絃,時不時遙看着驛道上的匆忙。
直至不遠處傳來熟悉腳步聲,她才放緩了彈撥的速度。
“太妃不該這時過來的。”雙手將琴絃餘聲按於掌中,鴻安長公主甄泉嘆了口氣,緩緩回顧身後。
卻見岑太妃不以爲意的走向一旁落座。
“大長公主不是盼着老身前來?”
甄泉雙指捻着琴絃,不贊成的態度,像要漫出眼眸:“本宮手下侍衛大老遠就瞧見隨太妃蹤跡而來的蟲子。”
“哦?!呵呵,這夏日炎炎有些蟲豸也是常事。”岑太妃輕笑着,反問,“更何況,老身不認爲和大長公主的見面是不可爲外人道的。”
“太妃可真是能說會辯,着實令鴻安自愧不及。”甄泉哼了哼,看着奉茶侍女離開,不禁好奇詢問,“只不知太妃進宮究竟作了甚麼,竟然引得咱們端莊賢淑的皇后娘娘勃然大怒?”
聽她有此一問,岑太妃卻不覺詫異,依舊笑得溫和:“沒想到宮中之事還是瞞不過大長公主啊!”
“要說消息靈通,本宮怕是比不過太妃您呢!”甄泉也不揪着岑太妃和宮裡的事兒不放,而是問出了之前的疑惑,“本宮謀劃籌算辛苦,也不過是爲了和兒孫重聚;卻不知太妃您要什麼?”
“老身之前說過,只要一份安穩!”岑太妃對着甄泉眼眸,認真的說,“此言,老身早已說過數遍,只可惜大長公主推己及人,不肯信任!”
“安穩?”甄泉收回視線,眺向皇城方向,“陷於漩渦中的人想要安穩,可不容易啊!”
岑太妃也挪開視線,眺向相反的地方:“無慾無求自然安穩。”
“無慾無求?”甄泉像是聽到好笑的事情,不由笑出聲,半晌之後,才頗爲嘲諷的輕啓雙脣,“鴻……本宮活了大半生,自知事起就無慾無求,想要的,不過是一生安穩罷了,可您瞧,本宮安穩了嗎?”
“大長公主哪裡就不安穩了呢?雖說初定婚約就失了未婚夫,可太子妃的位置卻牢不可破;婚後雖只得一女,和太子感情平淡無波,可太子倒臺也沒影響您們母女的生活;小半生走來,三代帝王關照有加,怎麼就不是安穩?”
“若這樣說,太妃豈不是更安穩?半生走來既有承元皇帝寬待,又有孝和文太后關照,而今退居王府,清靜自得之極,您何必摻合這趟渾水?”甄泉冷笑着翻了臉,“既這樣,您和本宮何必商量籌謀?不若各回各家,等着皇上留情,把咱兩家各自的後人放歸好了!”
岑太妃見她言語不遜也不生氣,穩穩地待她說完,才言:“可真是個好主意哩!只可惜,您有個不省心的女兒,而老身也有兩個不安分的孫兒,若是謀算不當,只怕還不若不放,也好過以後作出波及子孫之事。”
“太妃倒是想得周全。”甄泉面容稍緩,低頭輕撫絲絃,“前陳甄氏不曾對不起大楚姜氏,雖說姜楚皇室不曾斷了甄氏香火,可甄氏一姓也該傳續下去,本宮不久之前已經給皇上地上奏本……希望醒兒一脈可以改回甄姓,記名於前陳皇室宗牒,傳她外祖香火,便是本宮以後久眠,也對得起父皇母后了。”“……”岑太妃袖下雙手微微一顫,面兒上卻是不顯,只說了句,“公主倒是擅於解鎖……也好,老身盼着公主遂意。”
“本宮暫時有了出路,卻不知太妃要怎麼解開難題。”甄泉說話間,打開琴桌抽屜,取出一方令牌,隔着錦帕將其遞給了岑太妃。
“雖說離開大楚是個好辦法,只是陳氏姜氏累世居於京畿,到底故土難離,本宮只怕是要辜負太妃美意了。若是陛下應了本宮的請求,本宮就帶着醒兒和她子女回到甄氏祖地安居。倒是您,若有機會將兩個孫兒帶出,就安排他們離開這中原大地,遠渡過海吧!”
岑太妃看着眼前熟悉的令牌,眼皮抖了抖,利落地接了過來。
“是個好主意。”岑太妃不客氣地提了個請求,“皇上爲人寬厚慈愛,拘禁宗室不過是爲子女計,長公主有次兩全之計,想來皇上定能應允。只可憐了靜王府二子,因着永平公主退出,只怕要面對更大的風暴了……只盼大長公主屆時能幫老身美言幾句。”
“這卻不是難事,隨手之勞罷了。”甄泉應得痛快。
岑太妃感激地看着她:“前陳甄氏祖先最早定居齊州,大長公主要是帶着永平公主和子嗣回到那裡……於那裡的百姓而言也是好事,前齊歸楚那麼久了,前齊舊俗的影響至今未泯,若是大長公主和永平公主能引導一二有所成就,待昭德公主長成,說不得甄氏一脈又能回到京師,爲女皇重用。”
她此番提議,像是提前給了甄泉相助的報酬。
卻讓甄泉升起的懷疑減了些許。
“太妃建議大善,他時若是皇上許了本宮離京,本宮也會請奏皇上,讓朗氏及其二子順路護送本宮離京……想來皇上對於他們以大楚皇室之名出海開拓疆域是樂見其成的。”
……
“衛一,阿稚找到了沒有?”回到長公主府,甄泉看着承元皇帝給她的侍衛長,沉聲詢問。
衛一搖搖頭:“屬下手裡的線索直指奴兒罕方向,可屬下卻覺得不真……恐怕還是要看齊州附近。”
“齊州?!”甄泉只覺額頭隱隱發緊,“本宮有意以改姓爲名換出永平他們,若是此時派人離京,只怕要讓皇宮那邊兒生了誤會。”
“可若是不去探明情況,本宮……又有些不安。”甄泉自從阿稚離開,就感到有些不對,今兒試探了岑太妃後,這種不確定的忐忑更加清晰,“岑太妃讓本宮直覺不對……她讓皇上認爲朗氏二子非靜王親生,真的就只是想要把他們扯出漩渦?那兩個郎君,到底是不是靜王的子嗣?朗氏!她又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