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季星身後聽着清晰的上樓腳步聲,崔斯特身體和表情都無比僵硬,沒有迴應格雷福斯的疑惑。
不,這不可能。
和卡牌那隱隱的聯繫是他與生俱來的天賦,這些年走南闖北中他更是對這種天賦有所判斷——一種伴他而生的魔法能力。
符文大陸的法師也確實分爲兩種,一種是出生就擁有獨特的魔法能力隨着經歷鍛鍊不斷成長的,另一種則是經過系統的學習掌握的。
哦,如果強行分類的話,或許還有一種是由某些魔法物品或魔法生物影響而得到魔法能力的。
作爲前者的他也曾見過不少和他近似的情況,但從未遇到過和他擁有一模一樣魔法的傢伙。
懷中那200海克斯金幣金票和季星那意味深長的‘學費’,更是讓他產生了誇張的猜想,即使反覆告訴自己不可能,卻還是難以放下。
就……玩了兩小時的牌,我的卡牌占卜就被他給學會了?!
他現在只期望着那從樓梯處走上來的不是真的厄運小姐,而當那外貌平平無奇的女性身影出現時,他的確長長地鬆了口氣。
傳言中厄運小姐以那能讓人失去警惕心的美貌聞名,雖然他沒見過,但應該沒這麼普通!
這時他卻聽季星道:“易容水平不錯,你船上有人才啊。”
“剛撿到個丫頭,還沒摸清底細呢。”莎拉露出熱情的笑容:“而且還不是被你一眼就看出來了?歡迎來到比爾吉沃特,塞……嗯,你還帶了兩個手下來?”
“不是,他們是來找我領懸賞金的。”季星道:“你現在的據點是東邊懸崖山的一棟豪宅?”
莎拉微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季星身後略微緊張起來的兩人,哦了一聲:“我說怎麼看起來有些眼熟,格雷福斯?你從監獄裡被放出來了?還有崔斯特……這倆傢伙在比爾吉沃特也算是大名鼎鼎了。”
“失禮了,厄運小姐,您纔是大名鼎鼎。”崔斯特僵硬地笑着。
真的是厄運小姐?!
這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他那隱藏在袖子裡的右手指尖在不斷翻轉着一張卡牌,每翻轉一次,牌面的色調都會按照藍色、紅色、金色的順序變化,不過每當他特別緊張的時候,順序都會亂。
現在的顏色便亂得不行。
格雷福斯的手亦摸到了懷裡散彈槍的槍管,觀察崔斯特的臉色。
這時季星又從懷裡掏出了兩張100面值的海克斯金票,連同一張蓋過戳的懸賞單一起遞給了兩人。
“既然已經得到過驗證,那麼賞金也該結算了。這次得按照金幣價值匯率來了,這是兩百,你們憑藉這張單據還能去領到五十,具體的流程你們應該比我清楚。”
“我……”
“拿着吧,有緣再見。”季星笑了笑道:“如果你們去了皮爾特沃夫,可以去菲羅斯家找我,我的真名是塞維爾。即使我不在,灰夫人也會先妥善安置你們的。”
“…塞維爾?萬能膠囊的?!”
“嗯,這副卡牌就留給我做紀念和信物吧。”季星切了一下手中的卡牌,側身送客。
崔斯特早就不想留了,他帶着那僵硬的笑容,和格雷福斯一起走出房間,又向莎拉淺淺一躬告辭,腳步飛快地下了樓。
直到遠離了紫荊花旅舍,崔斯特才長長地吐了口氣,一時間感覺自己整個身體都被汗水打溼了。
這種緊張感他從未體會過!
“託比厄斯,剛剛……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個傢伙……”格雷福斯滿頭霧水,感覺到處處不妥又不知道究竟哪裡不妥。
“白癡,他說他是塞維爾,那個發明萬能膠囊的塞維爾,和厄運小姐一起滅掉普朗克的塞維爾!”
“你這混蛋……”被罵了一句的格雷福斯下意識還嘴,又皺眉嘟噥了句:“發明萬能膠囊的那個科學家?他會親自來比爾吉沃特?那位皮城灰夫人竟然肯?就不怕……”
“他沒什麼可害怕的。還沒看出來嗎,他遠不止是科學家那麼簡單,想對他下手的人恐怕都是自尋死路!”崔斯特說。
結合前後因果來看,那恐怕是個法師,而且是一個僅用兩小時就能大略掌握我的卡牌魔法的法師!
崔斯特心中甚至有了讓他膽寒的猜想,覆滅了冥淵號的‘秘密武器’到底是什麼?那真的是武器嗎?
“……他邀請我們去菲羅斯,難道是想招攬我們兩個?”
“或許吧。”崔斯特低沉應道:“但我一點都不想再見到他了。”
永遠也不想再見!
……
旅舍房間中,莎拉自然看出了崔斯特和格雷福斯的不自然乃至恐慌,但這再正常不過了。
兩個臭名昭著的騙子罷了,怎麼可能在塞維爾這裡佔到便宜?
她並不客氣地一屁股坐到了沙發上,道:“沒想到你真的會來,讓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最近挺狼狽的?”季星問。
“還好。”莎拉攤手:“島上的雜碎算不上什麼麻煩,我只是不想變成另一個普朗克,多陪他們玩玩兒,一年半載的總會解決的,但現在我們正面臨着更大的麻煩。”
她看向季星:“這點我要先向你道歉,我邀請你來比爾吉沃特的目的並不純粹,塞維爾,不知道你聽說過……‘蝕魂夜’嗎?”
“嗯,上次分別後聽你和雷文聊到了這個詞。”季星迴答。
莎拉表情一僵,兩秒後露出一點無奈的笑容:“你可真是……”
總是平平靜靜地做出驚人之舉說出驚人之語,合着我和雷文的‘密謀’在你眼裡就是個笑話?!
“好,那更方便解釋了。”她也光棍,直接岔開話題道:“在比爾吉沃特動南方向幾百裡海域外,有一座名叫‘暗影島’的島嶼。
那是生者的禁地,亡魂的聚居所,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亡魂們只能在島上的黑霧中行動,也正因此暗影島沒有爲太多人所知。
蝕魂夜是暗影島一年一度的特殊日子,島上的黑霧會向外不斷擴張,亡靈的行動範圍也隨之增加,與暗影島臨近的比爾吉沃特首當其衝,會受到一些亡靈的襲擊。”
亡靈嗎?有意思。
讓季星應厄運小姐邀請的不是友誼或者什麼其它東西,而是蝕魂夜的那個‘魂’字。
相對於只能一點一點積攢力量提升自我的身體而言,侵入世界時季星的靈魂總是非常特殊的。
按照正常的發展,作爲一個人類,他很難達到鑄星龍王那種聯盟宇宙天生地養的最強生靈的程度,唯有找到辦法引動靈魂的力量,才能讓他的提升幾乎沒有極限。
‘說起來,侵入這麼多世界,我好像還沒玩過死靈魔法吧?如果火影世界的穢土轉生不算……’
他看向莎拉,示意她繼續說。
“以前帶領比爾吉沃特抵抗蝕魂夜的一直是普朗克,這也勉強算是他做得唯一好事。”莎拉道:“當然,那傢伙的做法簡單粗暴,不過是讓投靠他的海賊們充當炮灰,撐過暗霧擴張的那夜就好了。
我總得做得比普朗克更好,但這次的蝕魂夜太近了,所以纔想着找你幫忙,塞維爾。”
“太近是多久?”
“半個月內,可能明天?”莎拉道:“黑霧的擴散速度每次都不太一樣,蝕魂夜不是精確的哪天。”
季星點點頭,手中的卡牌飛快切換起來,莎拉忍不住看了過去。
“話說回來,從見面開始你就一直在玩着這副卡牌,是從崔斯特那裡拿到的吧?有什麼問題嗎?”
“崔斯特掌握着一種魔法。”
莎拉一怔:“他?魔法?!”
“卡牌魔法。”季星道:“在你找來之前,我和他玩了兩個小時的亡輪,輸給他200金幣。因爲每一張卡牌上都隱隱附加着他無意識釋放的魔力,給着他指引。”
“那你還……”
“是每一張,包括那些被我抓在手裡的。”季星笑道:“在我這種程度的法師眼中,那就像他在給我分解演示他的魔法運轉的方式。”
莎拉的表情緩緩古怪起來。
“所以說……臭名昭著的詐騙犯被你給騙了?騙了魔法?他的卡牌魔法除了賭,還有別的用處?”
就在同時,季星停止切牌,緩緩從牌堆裡抽出來三張在面前桌上排列,道:“還能用來占卜。你在這裡等我一會兒,從來到比爾吉沃特我就感覺自己被某種東西給盯上了,甚至目不轉睛。我去看看他瞅啥,然後再回來找你。”
微風拂動,他的身體輕盈無比地飄起,從窗口飛了出去。
莎拉怔了怔,被某種東西給盯上了?凝重地沉思幾秒,她連連搖頭,被那丫頭給弄得,我竟然莫名其妙地聯想到了諾提勒斯?
話說回來,會魔法真方便啊。
……
占卜卡牌給出的結果是對方的位置隨時可能發生巨大變動,所以御風的季星使用了全力。他彷彿真的變成了一道風,普通人甚至看不到殘影,只有他在身邊吹過時,才兀地被妖風吹出驚叫聲音。
幾秒穿行過三條街區,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條略微骯髒的水道。
狂風化作護甲籠罩在他身周,他排水穿行,很快便見到了一個水下的天然溶洞,好似在被什麼力量保護着一樣,不會浸入水裡。
就在他準備穿入溶洞時,洞中突然有一根暗紅色的不明粗壯物體探伸出來,猛地刺向季星!
季星雙手一併,身上的風元素炸裂,一秒切換爲雷!熾烈的電漿瞬息蒸乾了周邊和河水,映亮了季星的身形,映明瞭身前的物體!
仔細辨別,那竟是一根無比巨大的舌頭,些微夾雜着掩藏在河水間的腥臭氣味,而其上蘊藏的力量彷彿一座山嶽在橫推撞擊!
季星一下子知道了對方身份,抱握的雙手上覆蓋電漿球體,與那根巨舌劇烈地撞擊在了一起。
浩瀚的衝擊波炸裂,那未被蒸騰的河水整齊躍動而起,方圓十幾裡的土地震顫晃動,溶洞坍塌,這條河溝地形發生着翻覆的改易!
季星飛退出幾十米,落地後右腳在翻卷的淤泥中一踏,泥沙便聽之號令,有計劃地構建成型。
一道泥沙拱洞在混亂中勾連,一端站着季星,另一端立着……
一隻肥鮎魚?其身材胖得好像個球,卻自鳴得意般戴着一頂禮帽,更顯滑稽。那張開的大嘴比它身體還寬,拖出的舌頭幾乎垂地。
河流之王,塔姆·肯奇!
因爲它的身材,在皮爾特沃夫還有着特別的稱謂——兩件大衣。
它是慾望的惡魔,以人類的慾望爲食,並總喜歡親自培養食物,無限忽悠放大目標的慾望。
季星大約知道它爲什麼總看自己了,但還是問:“你看我幹啥?”
“你不是人類吧。”塔姆打量着季星,笑容有些醜陋和貪婪,聲音卻如溫潤的紳士。
“說什麼呢。”季星皺眉。
“你沒有慾望,或者說只有最基本的本能慾望,寡淡無味。同樣的情況,我只在少數星靈的身上看到過……哦,你是某一位星靈的化身?也不太像……”塔姆低語。
季星揮揮手打斷:“好好找找自己的原因好吧?沒從我身上感覺到慾望是不是因爲你不行?或者我的慾望強烈到你無法辨別?”
塔姆饒有興致地甩了甩它的大舌頭:“那是什麼?”
最大欲望是把聯盟世界升級到六星,獲取至人王的力量。如果這一點無法實現,就只把力量提升到最大值再帶回收益。不管哪一者,都不屬於塔姆的‘管轄範圍’!
“猜去。”季星只回道:“別再總盯着我了,我對你沒興趣。”
但我對你很有興趣。塔姆呵呵低笑了兩聲,才道:“好吧。最近的比爾吉沃特真是熱鬧,先來了一個全身都是慾望但太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的傢伙,又來了一個沒有慾望的你。偏偏你們都是同等強大的法師,有趣,有趣。”
哦?季星看了看它,結束了這簡短的交流,再度乘風歸去。
塔姆的大舌頭捲了卷,用兩隻小短手捋了捋舌尖,嗯,有點麻。
飄回旅舍的季星也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神色中有幾許沉吟。
莎拉驚訝道:“這麼快?”
“嗯,我打不死它,又沒法和那東西合作,多聊浪費時間。”季星坐回沙發,又飛快切起卡牌。
“打不死?那東西?”莎拉的臉色變了變:“喂,不會真的是什麼深海泰坦諾提勒斯吧?”
“諾提勒斯?哦,不是,是慾望的惡魔塔姆·肯奇。”
“……咳!”因前半句而鬆了口氣的莎拉差點噴出來:“是兩件大衣?那東西不是恐怖故事?!”
“但凡有傳說,總有跡可循。”
真有兩件大衣?有諾提勒斯?那只是比爾吉沃特港的四大恐怖傳說之二啊!半個本地人莎拉從不知道比爾吉沃特的水竟然這麼深?
季星則緩緩將三張卡牌在身前排開,蹙起了眉。算不出來,是塔姆在編造還是說對方擅長隱秘?
在我之前,比爾吉沃特真的來了一個和我同等力量的法師?雖然並不清楚自己現在的實力在整個符文大陸的定位,但季星自信在普通人裡應該佔據了很上層的位置了。
算了……惡魔的話先信一半。
先辦正經事。
他再次洗牌切牌,抽出三張占卜,擡頭道:“兩天後,黑霧應該會在兩天後蔓延到比爾吉沃特。”
厄運小姐回神。
“兩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