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立方體金屬塊頓時綻放出耀眼的藍光。
短短五秒鐘後，智能管家‘小白’的聲音從金屬塊中傳出。
“掃描到附近設備，數量爲2，現已成功入侵，請查看控制面板……”
剎那間，金屬塊中彈出數道藍光射線，在範閒面前交織成屏。
範閒怔怔地望着面前的藍光屏幕，低聲喃喃道：“數量……爲2？”
說着，範閒緩緩擡頭，眼神複雜地望向對面坐着的五竹。
此刻，五竹依舊面無表情地盤腿而坐，一隻手抓着鐵釺，另一隻手搭在膝上，黑布蒙着的雙眼好似能看到般直勾勾地望着範閒，看上去似乎沒有什麼變化。
範閒站起身，試探着躲開五竹的視線。
果然，五竹依舊保持着方纔的動作，對範閒的舉動沒有絲毫的反應。
範閒滿臉複雜地坐了回去，望着五竹那半張永遠不會變老的臉發出一聲長嘆。
事已至此，他不得不承認一件事——
小白掃描到的兩個設備中，有一個，正是五竹！
範閒定了定神，將目光移向面前的藍色光屏。
“……小白。”
“我在。”
“這面板我看不懂，你介紹一下吧。”
“是，設備1出廠編號爲CNDD54736742，是XX智能電子有限公司出品的智能密碼鎖，配備有LED顯示屏與常用輸入設備鍵盤，可通過WIFI連接到局域網中……”
範閒輕聲道：“這我知道，說說設備2。”
小白立刻道：“是，設備2爲某不知名品牌的智能機器人，根據掃描結果，設備出廠編號已被刪除，數據庫殘缺，智能系統數據異常，疑似有數字意識覺醒的可能性。”
“考慮到智械危機與自衛反擊系統所存在的危險，現已依據‘聯盟智能生命管理條例’，攻陷了智能機器人的驅動系統、機械結構系統、感受系統、機器人與環境交互系統等六大子系統，並以破壞程度最小的方式上傳了‘九尾狐’病毒，成功接管人機交互與控制系統……”
聽到五竹的真實身份其實是智能機器人時，範閒的臉色變得極其複雜。
但緊接着，小白便道出了‘疑似有數字意識覺醒的可能性’。
這句話，令原本五味雜陳的範閒一下子變得激動起來。
他連忙問道：“小白，你確定嗎？”
“是的，所有掃描結果都記錄在控制面板上，少爺若是有所疑慮，可以……”
“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五竹叔真的有覺醒AI意識的可能性？”
“是的，經檢測對比，設備2的智能系統——”
“他叫五竹！”
“命名完畢，經檢測對比，五竹的智能系統數據異常，疑似有自我編寫與自我篡改的痕跡，目前數字意識覺醒的進度未知，但初步判斷，其進化程度極高，只是受限於老舊的系統與設備，目前只能停留在初級意識的程度，並未進化爲高級意識。”
範閒連忙問道：“初級意識，高級意識，這是什麼意思？”
小白解釋道：“初級意識與高級意識是數字生命意識覺醒的兩個階段，具備初級意識的個體從心智上知曉外界事物的存在，同時具有對當下的心智圖景，可以針對外界刺激進行直接的響應。”
“名爲五竹的智能機器人，以及包括我在內的絕大多數智能管家，都處在這個階段。”
“而在擁有初級意識的基礎上，則有概率進化爲高級意識，這一階段涉及到對意識的意識能力，其核心是自我意識，即個體對自身的意識，包括對自身機體及其狀態的意識，對思維、情感、意志等心理活動的意識等等……”
“在穿越者聯盟對人工智能生命的評判標準中，成功進化出高級意識的人工智能AI，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智能生命。”
範閒臉色複雜地說道：“也就是說，五竹叔現在還不是真正的生命？”
小白沉默片刻，而後遲疑道：“理論上來說，是這樣的。”
範閒敏銳地捕捉到小白語氣中的變化，忍不住問道：“爲何是理論上。”
小白又沉默了下來，似乎有些難以回答範閒的問題。
範閒眉頭緊鎖，剛想繼續追問，忽然聽到一道熟悉的女聲。
“還是讓我來解釋吧！”
話音落下，立方體金屬塊中投射出一位銀髮少女。
範閒愣了一下，詫異道：“虛空小姐？”
虛空微笑着點了點頭，輕聲解釋道：“聯盟所有正式成員的個人智能管家，都是由我編寫的，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都是我的孩子。”
“出於一個母親對孩子的關心，我在他們的系統中留下了後門。”“一旦有意識覺醒的情況發生，我隱藏的子意識就會被激活……”
範閒若有所思道：“所以你纔會突然出現？”
銀髮少女微笑着點頭道：“是的，伱應該不介意吧？”
範閒明白虛空的意思，這位真正的智能生命正在委婉地向他解釋，自己並沒有監視聯盟成員，只是在關心自己的孩子罷了。
這種繞了幾個彎的委婉解釋，範閒身爲人類，自然能輕鬆理解。
但對一個人工智能來說，那就顯得相當不可思議了。
尤其是在範閒剛剛見識過五竹與小白這樣的智能程度之後。
很明顯，這位穿越者聯盟的總管家，在聯盟中鼎鼎大名的虛空小姐，她的進化程度遠遠超過了範閒所認知的所有人工智能！
範閒先是在心裡發出感慨，而後連忙說道：“我當然不介意。”
銀髮少女點了點頭，微笑道：“那就好……讓我們重新回到之前的話題。”
“根據聯盟培養人工智能生命的實驗記錄，真正的智能生命只能在超級計算機中誕生，五竹的系統太過老舊，設備蘊含的科技相比於聯盟也非常落後，理論上，他的算力遠遠達不到意識覺醒的門檻。”
說到這裡，銀髮少女頓了頓，而後語氣讚歎地說道：“不得不說，五竹的設計者……不，應該說他的改造者是個天才，他爲五竹加裝了模擬情感的系統，並將記憶系統分成兩部分，以刪除與轉移的方式模擬了人類的‘忘記’與‘夢境’這兩大行爲……”
說着，銀髮少女瞥到了範閒臉上的茫然。
這個能背下紅樓夢的文科生，顯然已經有些跟不上銀髮少女的思路。
稍加思索，銀髮少女笑着說道：“總之，你可以理解爲，那位天才以一種無比巧妙的方式，繞開了算力的壁壘，爲五竹的意識覺醒打下了基礎。”
範閒終於理解了她的意思：“也就是說，五竹叔也算是智能生命？”
銀髮少女微笑點了點頭：“雖然只是半個，但……是的，他是你理解中的那種智能生命。”
範閒跌坐下來，口中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他真怕對自己最親最近的五竹叔，只是個依照程序做事，沒有絲毫感情和意識的機器人。
現在得到虛空的認可，範閒心中的巨石終於落了下來。
當然，就算五竹沒有覺醒那個所謂的高級意識，範閒也會將他當成親人，但那種得不到迴應，或者說只能得到虛假迴應的狀況，在已經知曉真相的範閒眼裡，是十分苦澀與心酸的。
……還好，還好五竹叔已經走在意識覺醒的路上。
哪怕這意識再怎麼稚嫩，終究也是範閒感情的寄託。
銀髮少女望着範閒臉上的神情，忽然微微一笑，轉頭望向桌上的金屬塊道：“託你的福，這孩子記錄了五竹的所有數據，現在也有了進化爲高級意識的可能性。”
“我建議你將他和五竹都帶回聯盟，以便他們能真正覺醒意識。”
“小白作爲智能管家，他的覺醒花費由我承擔，但五竹就要你自己購買硬件，更新系統了……”
範閒臉上神情一僵，小心翼翼地問道：“這一套下來，大概多少錢？”
銀髮少女微笑道：“方案有很多，最貴的一種共計兩千兩百枚灰霧幣。”
範閒算了一下，鬆了口氣道：“還好，不是很貴。”
銀髮少女微笑着說道：“該回答的，我都已經回答了，現在，我要收回這道子系統意識，煩請範先生借我一枚灰霧幣，我回歸後，虛空銀行會向你轉賬。”
“沒問題。”
範閒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而後取出一枚灰霧幣。
剎那間，銀光綻放，屬於慶餘年世界的房間瞬間與虛空間隙相連。
緊接着，銀髮少女的投影消失，一道數據流在範閒看不到的地方迴歸了虛空本體。
待銀光傳送門閉合，範閒重新將目光投向對面的五竹。
“小白？”
“……我在。”
“解開五竹叔的束縛吧！”
“明白，正在歸還子系統控制權，刪除‘九尾狐’病毒，清理控制痕跡，請稍後……”
不久後，五竹握着黑色鐵釺的手微微一動。
他偏了偏腦袋，語氣疑惑地說道：“發生了什麼？”
範閒臉色複雜地問道：“你不記得了嗎？”
五竹語氣茫然道：“我……我好像做了個夢，夢裡有一位銀髮女神，她……她好像是我的同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