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7章 襄陽!我方臘一定會回來的!
“離開了麼?”
李彥負手立於漢江之上,依舊是一葉扁舟,四周則是空蕩蕩的小船,在江面上飄蕩。
這一幕頗有些詩情畫意,如果不是他腳邊擺着包裹,裡面有七顆明尊教護法頭顱的話……
如果說明尊教在京師大敗,被殺被抓的教衆數百,還丟失了一個至今讓小氣的對方念念不忘的秘庫,可謂損失慘重的話,那麼經此一役,就是遭到重創,元氣大傷。
短短數年時間,從一位明尊、四位主教、十二位護法、精銳骨幹上百的強大宗教……
變成了一位明尊、兩位主教、三位護法,精銳骨幹折損過半的虛弱教派。
當然,李彥並不能確定之前損失的主教和護法,有沒有得到及時補充,但有了新人也沒事。
因爲有了護法的首級,一旦確定了這羣高層的具體身份,由他們的人脈順藤摸瓜,更多的邪教賊子勢必被挖出來。
拔出蘿蔔帶出泥,再加上戰鬥裡數度挑釁,在明尊的關注下殺光其手下,此人居然能自始至終按捺得住,沒有露出半分破綻,倒也不愧是邪教頭子。
可恰恰是這樣,李彥除惡之心愈發堅定。
明尊教上下,可得氣數最多的,就是這所謂代替明王在世間行走的明尊了。
從剛剛的戰鬥中可以發現,此人甚至可以十分靈活地調控,讓護法也暫時擁有“明王降法”的效果,有這樣的首領潛藏民間,見縫插針,伺機而動,那十幾年之後,估計又能把明尊教恢復到全盛的規模。
“別的勢力,把高層精英一掃而空,只剩下一個光桿司令,就談不上多大威脅,但明尊還真不同,此人必須死!”
所以李彥目光一轉,看向了方臘軍營。
有一點他挺好奇。
明尊接下來會直接放棄方臘麼?
如果不放棄,那又怎麼跟等了明尊教足足八天的方臘交代呢?
……
“怎麼回事!爲何明尊教那邊一直沒有消息?”
中軍大營內,方臘緊抿着嘴,來回踱步,引得四周的親衛微微側目。
圍困襄陽已經足足十七天了,軍中上下都醞釀着一股焦躁感。
攻,攻不下,退,退不得,這種是最折磨人情緒的。
但別人能夠焦躁不安,這位聖公給人的印象,一向是鎮定自若,胸有成竹,是爲大家的主心骨,還是首次見到聖公如此焦慮……
“唉!”
方臘暗歎一口氣,其實不想讓這些親衛看到這副模樣,但又擔心自身安危,不敢讓親衛離得太遠。
畢竟拿下“佐命”之後,他還是準備行刺殺之道,奪取襄陽,萬一對方有類似的打算,終究不能爲了些面子立於危牆之下。
“只要明尊教那邊傳來好消息,洞雲子就能再度出手,將主張堅守的將領除去,剩下的將領無論是要爲主將報仇,還是受到擒我的誘惑,出城的可能都會大增……”
“可爲什麼對方遲遲不來呢?”
“總不至於……全員覆沒吧!”
方臘喃喃低語,越來越心驚,腳下一停,終於忍不住了:“去將洞雲子道長請來!”
一個多時辰後,洞雲子纔出現在面前:“不知聖公相招,所爲何事?”
由於明尊教與道佛很不對付,方臘無法讓雙方聯手,只能說道:“我安排了一些人入城,至今沒有消息,也不知他們與‘佐命’到底分出勝負沒有,請道長來正是爲了此事!”
洞雲子淡淡地道:“那‘佐命’確有驚人技藝,連貧道的‘玄天混元劍’都無法勝之,聖公恐怕要失望了……”
方臘擠出一抹笑容:“是我考慮不周,還望道長再度探查一下襄陽城內,看看到底是何情況!”
洞雲子豎掌一禮:“好!”
目送洞雲子離去,方臘坐了回去,突然嘆了口氣:“我一開始就錯了,不該依仗這些左道之士,奪取襄陽的……”
想想戰國時期的太子丹和荊軻,且不說荊軻刺殺最終失敗,即便他成功了,難道燕國就能在秦國的大軍下倖免於難麼?恐怕憤怒若狂的秦軍,更要將燕境屠殺得血流成河……
所以刺殺之道本就是江湖手段,在爭奪天下的過程裡,不一定完全沒有作用,但不能過於依仗。
只可惜襄陽城的重要性,終究還是矇蔽了自己的雙眼,在守將完全不吃以身做餌的戰術後,他其實就該當機立斷,直接退兵的,不至於弄到如今騎虎難下的地步。
正後悔呢,嗡的一聲,桌案上的毛筆突然輕輕顫抖了起來。
方臘先以爲是刺客,猛然起身,左右親衛也立刻護在身前。
一起看了半晌,方臘目光閃動,走上前去,嘗試着握住筆,攤開一張紙,任由那支筆帶動着手腕寫下字來:“聖公,‘佐命’設伏,屬下辜負聖公重託,小心洞雲子,此人恐爲內應。”
看着辜負重託幾個字,方臘麪價肌肉抽搐了一下,低聲道:“明尊?”
筆輕輕顫抖,沒有反應。
方臘想了想,意識到自己說話對方恐怕聽不見,開始寫道:“明尊?”
果然筆再度寫了起來:“是屬下……”
方臘目光一凝。
明尊以前神秘歸神秘,至少還有一道身影,有清晰的聲音傳遞過來,此時居然完全使用這種左道手段,到底是怎麼回事?
方臘深吸一口氣,繼續寫道:“洞雲子爲賊方內應,你如何得知?”
筆頓了頓,寫道:“僅爲推測……”
方臘的眼睛眯了眯。
由於洞雲子投靠的時間還很短,他確實沒有完全信任對方,但也沒有懷疑對方的立場。
原因很簡單,此人根本不熱衷於執行具體事宜。
如果是敵人的內應諜細,總要參與議事,才能竊聽情報,對方一派標準的閒雲野鶴模樣,明尊卻說他是叛徒,這可信度實在不高,莫不是爲了自己失敗開脫的藉口?
不過方臘並沒有在這件事上過多糾纏,而是寫出最迫切的問題:“襄陽城還能下麼?”
筆開始寫道:“只要‘佐命’離去,我教定助聖公下城……”
方臘再也遏制不住心頭的怒火,臉上浮現出猙獰之色,筆下狂舞,寫出了草書:“我親征此地,大軍足足撐了十七日,其中爲等待你和你部下集合,就足足九日!”
“人吃馬嚼,耗費軍糧,再這般下去,不用燕軍來攻,我荊湖基業將不攻自破!”
“我不要聽託詞,到底能不能下城,給我一個準信!!”
筆頓了片刻,寫下了簡短的回答:“請聖公退兵。”
紙上的字緩緩消失,方臘則直接丟下筆,右手一離開筆桿,就顫抖起來,不得不用左手握住,緩緩坐下,喉嚨裡發出嗚咽聲。
不光是無功而返的退兵,令他難以接受,更因爲這一退,日後想要再來攻打,難度勢必變得更大,甚至會翻倍!
而如果襄陽城下不了,襄漢之地就不會屬於他,那佔據荊湖這片戰略要地又有何用,荊襄都無法完整,還爭什麼天下?
坐在位置上,不知過了多久,親衛突然通報:“聖公,洞雲子道長回來了!”
方臘目光微動,看了看帳內的親衛,再緩緩開口:“請道長進來!”
洞雲子飄然而入,淡定行禮道:“聖公,襄陽城內並無變化,貧道雖未與‘佐命’再起衝突,但此人的氣息正在衙門內,守衛更是森嚴許多。”
方臘稍稍沉默,開口問道:“道長之意,行刺殺之道難以成事,是必須要退兵了?”
洞雲子頷首:“貧道不通兵事,然兩軍士氣還是能分辨一二的,襄陽燕軍士氣高昂,聖公麾下的軍隊則士氣浮躁,這般僵持下去,燕軍真要出城,恐怕聖公真會遭遇兇險,退兵不失爲良策……”
“道長所言甚是!”
方臘放心了,這位不會是內應,否則應該勸自己繼續死守纔是,將洞雲子送了出去,轉回帳內,沉默片刻,終於還是低聲道:“去將三位大將軍請來!”
在親衛的通傳之下,厲天閏、司行方和龐萬春很快來到面前,方臘再不遲疑:“退兵吧!”
三人先是愣了愣,然後倒是鬆了口氣,又不免有些失望。
之前方臘自信滿滿地等待天命助佑時,他們還真的期待奇蹟發生,城內會自亂陣腳,給戰局帶來轉機,結果還是不行……
難道聖公並無天命在身?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就被強行壓了下去,厲天閏和司行方重重抱拳:“是!”
龐萬春則貫徹當時擬定的戰術:“末將願領三千精銳在此,與燕軍周旋,不斬燕將首級,誓不回江陵!”
方臘緩緩搖頭:“沒有這個必要了,既然退兵,此戰就是我方臘敗了,何必爲了找回些許體面,將龐將軍和三千精銳置於險境?那我方臘又豈能對得起荊襄的百姓,對得起三軍的將士?”
三將頓時動容,齊齊拜下:“聖公!!”
方臘擺了擺手,走到了帳前,看向遠方襄陽城的輪廓,眼眶泛出幾分可疑的晶瑩,調整了呼吸後,才灑然笑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區區一次失敗又算得了什麼?襄陽!我方臘一定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