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2章 宋廷又要和反賊議和了?
“隨俺衝!!”
吶喊震天,李逵漆黑的身影在箭雨中疾步奔跑,身後是扛着雲梯的宋軍。
江陵府的護城河遠遠及不上襄陽,昨日已經被填平了一段,此時雲梯越過城壕,架上城頭,由李逵、張青、鄧飛等小將帶隊,英勇無畏的士卒開始先登。
“守住!!守住!!”
城上一通鼓響,檑木、拍杆、滾油、金汁傾瀉而下,砸斷了雲梯,澆傷了人體,但由於前幾日耗損過多,已經變得不再密集,終究還是阻擋不了那羣奮力的身影。
李逵第一個撲上城頭,揮起板斧就在方臘軍中掀起一場血雨腥風,但很快又被四周射來的火藥箭弄得灰頭土臉,哇呀大叫。
北宋的火藥制坊大多在南方,用以製造火藥箭、火炮等武器,江陵府正是其一,規模僅次於汴京的“火藥窯子作”,方臘奪取此地後,自然也將這些工坊收入囊中。
不過凌振那邊都還沒有將火炮完全改良,這裡的所謂火器,也不是後世所想的那種射擊型,而是以燃燒性能爲主,依舊給攻上城頭的宋軍造成不小的麻煩。
但或許是半空之中,王英的在天之靈在看着他們微笑,此番宋軍上下勇猛絕倫,硬生生頂着火藥的噴吐燒灼,衝入敵陣,撕破一個又一個缺口。
“賊軍休得猖狂!!”
眼見局勢不妙,一員小將殺出,正是手刃王英的方傑,勢不可擋地衝入宋軍隊伍,血肉掀起,屍體跌飛,先登將士在他面前竟無一合之敵。
“你們纔是賊軍!!”
張青大怒,手持刀盾迎上,然後駭然發現,自己根本不是這年輕少郎的對手。
實際上,原著裡每一位梁山好漢都有不俗的武藝,即便是神醫安道全,都習得棍棒,張青固然排名幾乎墊底,在軍中也是可以衝鋒陷陣的好手。
但方傑卻是五虎將層次的強者,原著裡秦明就是被窺到機會,一戟殺死,連鬥關勝、花榮維持不敗,李應、朱仝也上陣夾攻,纔不支逃命,又被臥底柴進一槍刺中,繼而燕青趕上一刀斬殺,也算是雖敗猶榮。
此番步戰,十合不到,就打得張青力衰氣虛,心悸不已,幸得李逵揮舞着板斧接下,才終於得以喘息。
李逵不通馬戰,陣前鬥將較少出現,他更適合在人羣衆多的地方開殺,並且戰鬥力浮動極大,全看上不上頭,一旦上頭,幾乎無人能敵。
就在昨夜,王英的屍體被送了過來,雖然能夠入土爲安,但一想到這位原來活蹦亂跳的兄弟,變得那般安靜,李逵頓時紅了眼睛:“賊人納命來!!”
方傑血氣方剛,同樣狂吼:“怕你不成!!”
“出城迎擊!”
眼見己方的士氣衰竭,如今這股登上來的宋軍居然壓制不下,王寅目光凝重,斷然下令。
除了襄陽城那種特殊情況,可以穩坐釣魚臺外,守城並不是完全的據城而守,那叫龜縮,以城牆爲憑,尋找恰當時機出城反擊,纔是真正的鎮守之道。
正如遼軍兵圍大名府時,秦明也率軍夜間出來襲營,打的就是一個攻其不備。
此時同樣如此,江陵城門陡然開啓,千名方臘戰士手持戰斧殺了出來,衝進敵羣中,肆意砍殺,帶起一片血浪,城上兩側的弓弩手也加以瞄準,阻斷敵軍的退路。
“出擊!”
然而隨着宋軍中陣黑矮漢子的一聲令下,軍旗揮舞,一支早已準備多時的軍馬殺出,爲首的正是“小李逵”鮑旭,也是舉起雙板斧,衝進了敵軍之中,嗷嗷亂砍。
殺出去的方臘軍被迎頭痛擊,所幸城內有援兵接應,才勉強迴歸。
眼見宋軍攻勢依舊兇猛,王寅面容沉下,披風在身後獵獵飛揚,探出手來:“拿兵器!”
當這位兵部尚書親自出馬,鄧飛所率部將立刻死傷慘重,防守陣勢被撕開缺口,攻上城樓的宋軍再也穩不住陣腳,節節敗退。
意識到敵將兇猛,宋軍後繼無力,張青對着李逵叫道:“鐵牛,攻不下了,莫要糾纏,走!”
“啊——!!”
李逵眼睛裡的赤紅之色緩緩消退,仰天發出狂吼,聲浪如潮,不僅嚇得方臘軍面如土色,就連方傑都大爲心悸,眼睜睜看着對方帶兵回撤。
“此等兇漢,可爲萬人敵,那宋江本是小吏出身,身邊居然招募了這麼多人才,怪不得可以獨當一面!”
“唉……江陵還能守多久呢?”
王寅看着那股黑色旋風退了出去,眼神裡浮現出疲憊與憂慮。
作爲荊湖北路的治所,江陵府的評價是“土地沃衍,最爲出產穀米財物”,因爲它位於江漢平原腹地,地勢平坦,土壤肥沃,氣候適宜,確實在農耕生產上頗具優勢。
但顯然,這樣的城池是典型的易攻難守。
歷史上的南北朝時期,南樑第六任國君梁元帝,十分頭鐵,定都江陵。
這皇帝沒什麼名氣,更出名的是他那個老婆,“徐娘雖老,猶尚多情”,也就是半老徐娘的成語出處,不過出處本身的“徐娘”並沒有姿色,反倒是相貌醜陋,年紀很大了還喜歡淫亂私通,後來才漸漸用來形容年長而頗有姿色的女子。
而梁元帝定都江陵,是有一定的政治原因在,此人本來就是鎮江陵的湘東王,手下多“楚人”,不想離開荊州故土,滅了宇宙大將軍侯景後,如果還都金陵,丟掉了荊州士族的支持,梁元帝覺得兩頭不討好,纔在此定都。
那麼定都江陵的代價是什麼呢?
三年之後,江陵就被西魏攻陷,梁元帝被俘,以土袋悶死。
這位獨眼龍、綠帽王,用生動的反面例子告訴世人,南方就得定都金陵,只有那裡最適合爲都城,其他地方都不行,任性的下場,唯有國滅人亡。
方臘早就有稱王建制的想法,遲遲不做,也正是因爲江陵府不適合,他既然想成大業,就不能貿然爲之。
不過現在的問題是,宋軍再這麼攻打下去,怕是連老巢都沒有了,更別提什麼宏圖大志……
此時方傑來到面前,低聲道:“王尚書,我叔父的大軍何時才能迴歸?如果再不回來,我們恐怕撐不下去了……”
王寅看着城樓上搬運屍體,士氣低落的守軍,趕忙大聲道:“請少郎放心,先撐不下去的定是宋軍,從敵軍將領就能看出,這宋江你們可有人知曉?此人不過是山東一小吏,正因爲劉法投敵,賊廷對於西軍其他將領不再信任,纔會讓這等人統兵!”
方傑情不自禁地點頭,其他將士聽了也放鬆了下來,直到又有親衛快步衝上:“朱知府拒捕頑抗,正在衝突,尚書速去!”
王寅臉色立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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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爲兵部尚書的他,負責守城交鋒,身爲吏部尚書的王慶,則是安定城中。
而當王寅急衝衝趕至時,知府朱旦已經被拿下,王慶快步過來,用最簡略的話語道:“小衙內被宋江拿了,策反他裡應外合,是否應下尚且不知,但我不敢冒險。”
王寅明白了前因後果,深吸一口氣,感到大爲棘手。
這和當年耶律得重處死燕雲的漢民將領時,遭遇的困境是幾乎一致的。
從理智上判斷,他們覺得這位率先投靠方臘的江陵知府,不會再度倒戈,卻又無法確保萬無一失。
所以王慶抓人的行爲,連王寅都挑不出錯來,但真正走到朱旦面前,王寅卻做出了與耶律得重相反的決定:“快給朱尚書鬆綁!”
衆人微怔,尚書之位是方臘的許諾,因爲朱旦率先投降,稱王建制時準備封爲禮部尚書,此時提起顯然持支持態度,王慶最先反應,怒喝道:“還不鬆綁!”
左右終於將五花大綁的朱旦鬆開,王寅攙扶起對方,沉聲道:“朱尚書不忿昏君弒母,喪盡天良,又感聖公仁德,纔有了今日荊湖的百姓安居,豈會反覆?”
朱旦如蒙大赦,感激涕零:“多謝大王尚書!”
王寅皺了皺眉頭,近來越來越多人稱他爲“大王尚書”,這個稱呼無疑不好,有過於擡高的感覺,但與王慶同任尚書,又是同姓,確實不太好區分,王慶都自謙了,自己強行糾正,反倒顯得咄咄逼人。
又安撫了片刻,將朱旦親自送回府內,他疲憊地按了按眉心,就聽王慶低聲道:“陽平兄,此事是我考慮欠妥……”
王寅搖頭:“並非如此,我其實也是在冒大風險,如果朱旦真的跟宋江勾結,以他在江陵府內的威望,後果不堪設想……但我的考慮是,現在即便拿下了此人,也會令人心動盪,守城士氣再降,兩害相較,則取其輕,我只能信他!”
王慶沉默片刻,開口問道:“聖公大軍還是無法突破賊軍封鎖麼?”
王寅嘆息道:“种師道親率西軍阻截聖公於峽州,折可適則依舊與石將軍爭奪鄂州,而這區區宋江居然能對我江陵造成如此大的威脅,章惇終究是不同凡響,出兵果斷,覆我之心堅決!”
王慶忿忿地道:“也不知宋軍這般強硬,到底是爲了什麼,我們拼得兩敗俱傷,讓燕賊不費吹灰之力,盡得南方麼?”
王寅微微眯起眼睛:“章惇之意,恐怕是要與北燕和談了,但又懼怕聖公在荊湖的威望,纔要先行剿滅我們,重建江淮防線,纔有些許談判資格……”
說到這裡,他都覺得有些唏噓。
朝廷跟反賊談判,還需要爭取資格,也太卑微了!
王慶嗤笑道:“若真是如此,這位章相公所想未免天真,燕賊已經佔了襄陽要地,就是要打破荊湖與江淮的犄角之勢,他們便是滅了我們,也無法與燕軍談判,倒還不如與我們議和呢!”
王寅聞言眉頭一動:“這話確實有理,但賊軍……宋廷恐怕不會這麼認爲吧!”
王慶苦笑道:“是啊,我們都罵那昏君爲弒母賊的,他們肯定以爲我們是頑抗到底了,聖公又換了年號……”
王寅道:“年號無妨,主要是我們都以爲對方會強硬到底,如果一方先退一步,在北燕的壓力下,確實有機會和議,這倒是一語驚醒夢中人了!”
歷史上方臘同樣是自號聖公,年號永樂,但朝廷依舊“降詔招撫方臘”,不過方臘沒應,而歷史上的宋江則是降而復叛,先接受招安,後來又背叛,才被徹底剿滅。
不得不說宋廷在這方面還是挺“大度”的,所以纔會有“若要官,殺人放火受招安”的民謠,這在很大程度上,代表着當時的社會風氣和普遍認知。
方臘之前爲了確定正統,收買人心,大肆宣揚弒母賊,很不留餘地,王寅也沒有往這方面考慮,此時得了提醒,倒是心頭大動:“如果我雙方能聯合,一同對付北燕,倒是不失爲良策,至不濟也能得喘息之機,完全可以嘗試一二!”
王慶臉色微變:“陽平兄,聖公未歸,這等大事伱我如何能做得了主?”
正如剛剛決定釋放朱旦,王寅顯然是關鍵時刻能夠做決斷的人:“事有輕重緩急,如今我荊湖之勢已是岌岌可危,等到聖公回來,恐怕一切就晚了,你可願爲江陵走一趟?”
王慶臉色變了,連連擺手:“我真的不敢擅作主張,何況‘大王尚書’不動,我這位‘小王尚書’,又有什麼資格出馬呢?”
“什麼大王尚書,小王尚書的,軍師,你怎麼……唉!”
王寅皺起眉頭,覺得這位之前很有謀略的軍師到了關鍵時刻,未免過於瞻前顧後,斬釘截鐵地道:“那就由我出面,無論如何,聖公的基業一定要守住,即便有什麼惡名,我一併擔了便是!告辭!”
“送陽平兄!”
王慶目送王寅大踏步離去的背影,拱手行禮,片刻後擡起頭來,嘴角揚起,露出一抹嘲弄之色:“王寅,你對方臘真是忠心耿耿,就不知他回來後,是否會理解你的滿腔赤誠呢?”
而他不知道的是,一道寬袍大袖的身影平靜地旁觀,同樣暗暗搖頭,露出一抹嘲弄之色:“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就這小小的一片荊湖之地,鬥得還挺激烈,不過宋廷這是又要和反賊議和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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